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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切片小剧场 第12章 明月琉璃-Part2

作者:霜淮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01 18:43:33 来源:文学城

【风雨楼】

【第一阵】

“剑宿造访,有失远迎。”幽夜寒持剑站在极乐山外欲拦截强行入山的意琦行。

“若是聪明人,意琦行的剑可饶尔等一命。”

“若是不让呢?”

明明对方身影未动,幽夜寒却感到一阵锐利寒风从他颈边划过,缕缕发丝随之飘落。

实力如此悬殊,他自知不敌,心中想起楼主的吩咐,只好主动侧身让道,“在下可以让路,但极乐山能否让剑宿入内,就要看剑宿的造化了。”

“天下还没有哪一处,能让意琦行步履难至。”

万剑开道,锋芒难挡。意琦行从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亦是在借剑气与剑灵之间的感应寻找怀羲的下落。

“此种方法就算剑宿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小医仙的。”幽夜羽戴着面具出现。

意琦行眼神渐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所言又有何可信之处。”

“那剑宿不妨跟上我一探究竟。”

幽夜景对她的感情不一般。身为死士杀手,感情只会成为拖累。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幽夜羽不能看着同伴为了这个女人送死。

极乐山内地形错综复杂,时而上行时而下走,极易迷失方向。幽夜羽来到一处小悬崖后纵身一跃,用腰间令牌打开了谷底结界。

“人就在里面,剑宿可执此令打开结界,我在此处等待二位。”她将令牌交给意琦行。

“你不怕被惩处?”

“若非楼主授意,幽冥十八骑就算战死也决不可能主动退让。且剑宿武艺超绝,我们不过尔尔之数,即便是有埋伏,也不过雕虫小技,又岂能拦住剑宿的脚步。”

旁人也许会怕幽冥十八骑,但意琦行不会。

拿走令牌,意琦行顺着山壁洞道入内,走过一段狭长通道后豁然见到另一番洞中天地。寻了许久的人,正坐在湖心的一方巨石上。

这股凛冽的剑意...是她的意中人来了。

赤金长发褪至绛红,身上并没有伤痕血迹。见她无恙,意琦行略微安心。

账,可以容后再算;但是人,他要立刻带走。

“我们回家吧。”

她如迷途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归处。

意琦行,我很想你。

“若有朝一日我们要对上意琦行,那才是真正的以卵击石。”幽夜寒捂着隐隐作痛的右臂望向意琦行的背影,方才那股杀意之剑是真的想取他们性命。

幽夜羽也是冷汗簌簌而下。心中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与他耍手段,否则早已是他剑下亡魂。

【第二阵】

意琦行带着怀羲来到一家客栈歇脚。他本想下楼去买些点心,转念又折返而归,坐在她身前凝视着数月不见的面庞,“你究竟发生了何事?”

“寐主在我体内种下寐种,以我的七情六欲为食。为遏制其生长,我主动封闭了五感,所以他一怒之下将我关了起来。”

“他该庆幸你无事,否则意琦行必诛之。”

“是啊,我可一定要撑到我的意中人来救我才行。”

就在怀羲面露微笑的瞬间,体内寐种似藤蔓绞杀般挤压着她的胸口,钻心之痛一如当年。

“怀羲!”

明明没有完全解开封印之术,只是靠近一些都会让她心绪起伏,看来不能呆在意琦行的身边了。

“送我回昆仑墟吧。待找到取出寐种的方式,我们再回家。”

“好...”

意琦行一路护送她至昆仑墟,虽已极力克制感情,但仍会不时心痛难忍。

“师姐!”寻骨风见怀羲双眼蒙着鲛纱,还以为她的双眼出了问题,语气焦急,“你的眼睛怎么了?我赶紧写信给师父与大师兄。”

“你别一惊一乍的。我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不过,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真的吗?”寻骨风狐疑的看着她,“你上次就是这样骗我的,给我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师父说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果然没错,师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如果你不是我师弟,我会用灵枢九针扎的你下辈子都有心理阴影。”

“姐夫你就不能管管师姐吗!她可就我一个独苗师弟,怎么能下此毒手!”

“我听她的。”但意琦行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她能感受到他胸腔中的微微震动,像是在偷笑。

“你们!不怕秀恩爱遭雷劈吗!”寻骨风气的跳脚,“我还是去晒药吧,省的看多了长针眼。”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静不下来。”听到小师弟出门时还被脚边药材绊了一跤,怀羲摇了摇头,“训了许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还小,不必急于一时。”

“那...你等下就要走吗?”怀羲踌躇着问道。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离开?”意琦行眼神灼灼,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怀羲靠在他胸前听着那阵心跳,神色极为眷恋,“我怕你现在不走,等下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从前只觉她对情之一事云淡风轻,不求惊天动地,只愿相知相守。没想到一颗寐种误打误撞让他看清了她的真心。

原来她亦是深情。

【第三阵】

“师姐,你快看这个。”寻骨风最近下山卖药,惊觉外界发生滔天巨变,连忙买了许多小报带回来给怀羲。

灭门二字以鲜红的朱墨印在最显眼之处,怀羲放下草药从他手中接过小报细细查看。

“不可能!一派胡言!”

“师姐你别动气。”寻骨风已经知晓寐种之事,生怕此事刺激到她,连忙给她倒水捶背,“这件事来的古怪,定有蹊跷。可是事情发酵的太快,许多人都认定绮罗生是凶手,你要下山去查明此事吗?”

怀羲又将报中所言看了一遍,心生疑窦,“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绮罗生从不曾与闫家结怨,为何要灭他满门?”

“我好像有听说。”寻骨风挠了挠头,想起自己打听到的一则小道消息,“闫家寻人解一奇卦,绮罗生的朋友不肯,就算闫家重金酬谢仍是被拒绝。闫家便以人命关天为由,强行将他的朋友带去了府内。绮罗生为救好友夜闯闫府,谁知一夜过后,闫家伏尸一片,无人生还。”

“这事怎么还扯上阿澈了...”怀羲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越想越觉得这桩案子迷雾重重,“我要离开昆仑墟一趟。你也跟我走,去看看闫家人的死因到底怎么回事。”

月澈将绮罗生锁在房中,自己独自与众人对峙,寸步不让。

“姑娘,将绮罗生交出来,此事与你无关。”

“要我交出绮罗生,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她冷着脸面对眼前气势汹汹要为闫家讨回公道的这群人。

“你这是要袒护杀人凶手?”

“什么杀人凶手?我只看到一群乌合之众非要栽赃冤枉好人。谁不知道闫家近日得了一柄宝刀,正打算下个月召开品鉴大会?保不齐那贼人与闫家积怨已久又贪图宝物,正巧借此机会一石二鸟,将罪名嫁祸给绮罗生,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你们不去追查真凶却在这里咄咄逼人,那人如今说不定正捧着宝刀嘲笑你们是蠢猪呢!”

“伶牙俐齿!强行狡辩!”

月澈嘲讽一笑,“说绮罗生是杀人凶手,那他和闫家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杀人满门,还做的如此不干不净徒留祸端?要说为了那柄刀,我月神殿可比闫家强上百倍,什么天地奇珍没有,为何非要杀人夺刀?”

“那闫家之人死于江山艳刀可是铁证!”

“少跟我来这套!那根本不是江山艳刀的刀痕,也就你们这群瞎子非说那是江山艳刀。”月澈已经失去了耐心,手边光刃亮起,“废话少说。识趣的就赶紧走,若是非要硬闯,就把命留下。”

言语之间,众人已经明白了她就是月神殿的月神,心有忌惮,并不敢贸然动武。

“闫家人不是死于江山艳刀。”

门外走来二人身影。一人绛红长发身着绯衣,以纱覆眼;一人青衣背篓,手持长剑。

怀羲来了...月澈眼神一亮。

“姑娘何出此言?”

“九代师在铸造艳刀时使用了特殊的铸造技巧。其刀身纤长且刃薄,可锋过不见血,配合绮罗生的身法,取人性命只是一招一瞬之事。方才我已与师弟去闫家验证此事,杀人的刀应当比艳刀厚上两毫,长出半寸,且切口不如艳刀平滑流畅,说明铸刀之质不如艳刀精纯。此人的武器与手法虽与绮罗生相似,但身法远不及他,故而闫家部分死者并非一刀致命,有身中数刀的打斗痕迹。”

众人沉思着怀羲的话。

“你们如有质疑,可以自行再去寻找郎中或仵作验证我的说话。若有出入,可与我当面对质。”

“姑娘此言有一定道理,吾等会回去再次验证,但绮罗生并非就此清白。”

“昆仑墟的弟子,入谷就需起誓:此生绝不可对已逝之人加以妄言。”

如此说来,那么眼前之人就是...

小医仙名扬武林,行医多年从未误判,是即墨医圣最宝贝的徒弟。纵然有人仍心有疑虑,众人还是选择给她几分薄面,先行拱手告辞。

毕竟得罪谁都不可得罪行医之人。

见众人走远,月澈松了口气奔向怀羲,“你怎么来了?眼睛又是怎么了?”

“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第四阵】

“所以那日闫家动武劫走阿澈,绮罗生上门救人之时已有人浑水摸鱼将闫家灭门?”

“嗯...闫家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知晓我就是在土地庙外摆摊解卦之人,趁我回家之时用缚仙锁将我捆走了。”月澈捧着茶杯,说出了自己一直想不通的疑问,“幕后之人为什么费这么大劲偏要栽赃给绮罗生?这件事粗糙到完全不能理解他行事背后的用意嘛。”

“最光阴呢?”

“前几日他回时间城交差去了,出了此事后他正在寻找那柄刀的下落。”

“不用寻了,恐怕幕后之人还有后招等着我们。”怀羲沉思了一番,“对方应当不是寻仇,否则直接来战就是。他也并非想要针对绮罗生,只是想利用此事借题发挥。无论那日去的人最光阴还是绮罗生,结果都一样。而那把所谓的刀,恐怕最光阴就算翻遍苦境都未必能找到。更或者...刀就是幕后黑手制造出来的一个假象,用以误导他人而已。”

“可是我的卦象显示刀就在西北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最光阴风尘仆仆赶回学堂,将包裹放于桌上,“只有这一把普通的刀。”

怀羲仔细查验一番,虽然雕饰做的不错,但的确只是一把再寻常不过的刀。

“看来,敌人实力远在阿澈之上,居然能迷惑她的卦象。”

“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月澈见她始终没有摘下鲛纱,担忧的问道,“是受伤了吗?”

“师姐中了暗算。为防止心绪浮动,封闭了五感。”

“我怕看到这群人会让我动气。”

“那...”月澈还想再问,却被怀羲打断。

“我的事不急,眼下要紧的是闫家灭门一事。我担心他们要针对的人不是绮罗生,也许真正的目标是阿澈也说不定。”

“我?”

“贸然劫走她,师出无名,还会被武林正义之士声讨。可如果猎手先放走猎物使其放松警惕后再次进行捕获的话,那就是另一番局势了。方才我说过,他们要的只是栽赃,无论对象是绮罗生还是最光阴。因为一旦你们背负上杀人罪名,阿澈定会袒护到底。此时若我们无法自证清白,就会落入舆论下风,一如方才那般任人宰割。而为了洗清罪名,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证据,说不定正中对方下怀,踏入一步步设好的陷阱而不自知。”

“好深的心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针对我...”

月澈感觉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朝着他们而来,却不知意欲何为。

“应当是寐主的计谋。”怀羲摁住自己的胸口,缓缓说道:“他想要我们的神魂。”

最光阴猛一拉住月澈的手,心中开始紧张,“什么意思?”

“你们应当已经知道寐主与赤凰主之间的恩怨。新神的诞生等于宣告旧神的离去,我与月澈的出生意味着赤凰主与寐主将要陨落。而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吞噬我与月澈的神魂,延续其神主命格。”

寒意从脚底升起,原来自己早就被人视作猎物却浑然不知...

“他不会轻易杀死我们。而是想逼迫我们主动放弃自己的性命,进而彻底吞噬神魂,将命格延续到他的身上。”

“好阴毒的方法。”绮罗生捏紧雪璞扇,神色带上了几分愠怒,“这简直是在折磨他人。”

“我们得尽快查清闫家血案。否则江湖上风言风语不断,还是会将这罪名扣在绮罗生头上。”怀羲转而问道,“那日晚上你去救人时,可曾注意到有何异动?”

“我总觉得一路上太过顺利,好像有人在指引我一般。当时救人心切,便没有多想。如今想来,确实疑点众多。明明是闫家有求于阿澈,却在强行掳走她之后,不但不好好待她,还将她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暗室里,这根本不是求人的态度。”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闫家只能算当地乡绅,从哪里得来的缚仙锁?而且绮罗生来时,我听到过屋外传来打斗之声。那家中入贼不应该大声呼喊吗?可是我完全没听到求救之声。还有一点,闫家人抓我,名义上是为解卦,但我见那卦象更像是一副地图。后来我想以卦象谜底作为离开的交换条件,还没等到闫家放人,绮罗生就来救我了。”

月澈回忆一番后将卦象写了下来,“那幅卦象所指的地点是...剑皇之渊。”

“难道他们想要的是那把剑中至尊,九霄苍璧?”

绮罗生曾听意琦行提起过此剑:剑中皇者,九霄苍璧。

“意琦行曾有意于此剑,可不知何故又放弃了它。有关此剑的传闻甚嚣尘上却从未有人见过本尊,一度被怀疑是不存在的神剑。”

“九霄苍璧乃上古剑神残余的一缕剑气所化,有形而无实,唯有剑道剑心澄澈之人才能有资格让它一现。继承九霄苍璧,等同于继承剑神之道。”怀羲也知晓此事,“且剑皇之渊地势凶险,主峰更是高耸入云,有通天之势,因此也被称为天域之巅。”

“意琦行岂非最合适的人选?”绮罗生笑着说道,“剑宿也许又会多一把新剑。”

“那他肯定不会喜欢这把剑。”月澈面无表情的吐槽,“得此剑认可需要用自身血肉祭剑,以示为剑道奉献的决心,然后经历剑神考验,成为唯剑至上之人方有资格拔起。剑神一生为剑成痴,为了追求极致的剑意,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而且他与刀神向来不睦,为争高下,还曾以自身血肉铸剑,直至最后悟道才化归天地,留下了这道禅机剑气,等待能继承他剑意的继承者出现。”

“怎么感觉和姐夫的红炉点雪有异曲同工之处?”寻骨风记得此前去叫唤渊薮时见过那道传闻中的红炉点雪,“除了以血肉练剑不符合,别的听起来都很符合啊。”

“那你要意琦行杀了你师姐吗!那种剑,只有断情绝爱的机器才能拔起来吧!”月澈差点就要伸出手去揪寻骨风的耳朵,幸好被最光阴一把摁住,也得亏寻骨风跑得快才没有遭她毒手。

“他是在试探意琦行会不会为了神剑证道?若是意琦行真有此意,怀羲就会死在自己意中人的剑下,这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愿?”绮罗生觉得此时提及剑皇之渊太过蹊跷,可唯一的联系就落在意琦行身上,令人不得不如此猜测。

“那他们太看轻意琦行了。”怀羲摇了摇头,“剑是武器,究竟能发挥多大的威力是要看持剑之人的心意。若是凡人拿到了神剑,也只是拿到了一把破铜烂铁;就算是破铜烂铁,在剑道坚定的人手中依然能发挥出不俗实力。”

月澈看着怀羲语气坚定的模样,总觉得莫名其妙吃了一口狗粮。

【第五阵】

怀羲此时不适合见意琦行,于是带着寻骨风住在了月澈家中。

“晚饭吃得好饱哦...还是怀羲的手艺好啊。”摸着吃到滚圆的肚子,月澈愉快的甩着腿感慨,“还是家里好。”

“我今天也是见识到阿澈真的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样了。”绮罗生假意扶着腰,靠在桌边哀叹,“你这一推差点把我的腰都要推伤了。”

“啊?很大力吗?我看看?”月澈支棱起来想要看看他的腰伤。

最光阴才不信月澈那点力气能伤到绮罗生,甩着狗尾戳穿了他的小伎俩,“他糊弄你的。”

“那我也是情势所迫嘛。他们本就认定绮罗生是杀人凶手,根本不听任何解释。若是他出刀,只会被认为是负隅抵抗,所以他不能出现。”

“你就这么相信我吗?”绮罗生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不怕是我骗你的?”

“如果你骗我,那也一定是有苦衷的。”月澈的眼神干净且明亮,“不过我还是会相信你的。”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怀疑我的话?”最光阴郁闷又不解,“难道我会害你吗?”

“谁让你老诓我。”她撇了撇嘴,“上次还骗我说饺子熟了,结果根本没熟!”

“我又不擅长厨艺,你大半夜喊着想吃饺子,我这不是起来给你煮了吗?好心没好报。”

“那你不是也说饿了吗!这饺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绮罗生看着两个幼稚鬼拌嘴,丝毫没有在外风光的模样,心中所有烦躁一扫而空,唯有欢喜。

眼前的人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他,有这样的朋友,是他一生之幸。

次日一早,怀羲带着寻骨风与绮罗生拜访闫家,想要解除误会。

“我希望武林正道不要被有心之人蒙蔽利用。绮罗生已多年不入江湖,为何要突然犯下这桩毫无必要的血案?且幕后之人模仿绮罗生的刀法来栽赃嫁祸究竟欲意何为?难道诸位甘心被当作愚弄的棋子吗?”

“小医仙,你的话虽有理却不能替绮罗生洗清罪名。何况你与绮罗生也交情匪浅,又怎知不是为他开脱。此前你说凶器不是江山艳刀,可若说他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换了一把刀呢?”

“所以我今日专程带绮罗生前来验个究竟。师弟,开棺。”

“死者为大,你怎可如此!”

“不明不白当了糊涂鬼,去了地府也说不清这笔糊涂账,难道死者就会瞑目吗?还是你心虚,不愿让我开棺?”

原本还想起哄的人立刻噤声。闫家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好好的清白人家一夕灭门,谁都不想与此事扯上关系,徒惹骂名。

“开棺。”

一声令下,寻骨风麻溜的打开闫家家主的棺椁。二人为其上了三炷清香以示尊重后,便开始一同验尸。

怀羲一边验,一边分析着招式。

“家主身上刀伤最多,共受了十二刀。”她观察着死者身上的肌骨纹理与伤口走势,并结合此前对闫家武学的了解,逐一分析,“他擅长左手用剑,而且是轻剑,不善重武。对于绮罗生来说,要取其性命,三招足矣。且当时救人心切,他若想速战速决,或许三招都不需要。十二招,说明模仿之人技不如人。”

随后她说出了这十二刀对应的招式,让寻骨风取出包裹里的东西,“这是一把与凶器尺寸一样的长刀。绮罗生,按照我说的顺序出招。师弟,按照伤口走势与他对招,正好你与家主的身形相似。”

“师姐...”寻骨风目光呆滞的看向绮罗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真的不会死吗?

“出息点,你穿着软甲,不会有事的。而且我怎么会让我的独苗师弟去送死呢?”

师姐虽然平日严厉,但绝不会坑他,他可是独苗!

寻骨风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拿起刀迎战绮罗生。

十二招过后,他身上衣衫破碎不堪,而怀羲则一一比着衣衫上的裂口与死者身上伤口做对比,“果然会更窄更长一些。”

“小医仙这是何意?”

“绮罗生身法灵活迅疾,有一部分靠的是关节巧劲,所以他在出刀时力虽不大却刀痕深刻清晰,厚重如这棉衫,切口也是干净利落。对比闫家家主,其伤口不仅有绽肉之感,长度与深度也不及我师弟身上刀痕,显然是下刀不够利落所致。此外,我还发现闫家人身上皆有一股淡淡异香。此香源于南海异族,传女不传男,且用法特殊,就算绮罗生得到此香,也不知从何用起。”

“那究竟是何人害了闫家满门?”一个颇有威严的中年男子出面,“在下与闫家家主亲如兄弟,总要为他讨个公道。我相信昆仑墟的弟子敬畏生命不说假话,但在真凶未伏诛之前,绮罗生仍有嫌疑,毕竟当晚他去过闫家。至于香料,月神...”

“你最好别说出后面的话。我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她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置喙。”

指尖藏着的银针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寒光,似是在警告在场众人。

来者虽心有不甘,可见她如此强势,也只好讪讪闭嘴。

“我会将此事查明。但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再让我听到有人说一句绮罗生是凶手,他将此生都有口难言。”

【花非花】

【第一朵】

“师姐方才真的是太霸气了!”寻骨风跟在怀羲身后扬眉吐气的说道,“那群人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世人多愚昧,拥有绝对的实力来保护自己与身边之人是很有必要的。”怀羲口气一转,“所以我才叮嘱你定要好好练功,否则吃了亏都不知道怎么讨回来。”

“我保证这次回去必定勤加练习,以后出门在外绝不给我们昆仑墟丢人!”

“怀羲...”绮罗生担心查与不查都是陷阱。

“我们身在局中,不得不查。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月澈,为了我们所有人。污名的杀伤力有多大,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当年之事,记忆犹新。

绮罗生紧握手中的雪璞扇,下定决心将彻查此案。

何况月澈信任他,拼尽全力保护他,他决不能让她被人诟病。

“那我们是否要去一趟南方?”

“去了也是无用,夷林族长居于一座海上小岛,行踪不定。多年前我还是因一场风暴误入此地才知道他们的存在。”

“师姐,那你说的香料到底是何物?”寻骨风对查案没有兴趣,但对怀羲刚才所说的香料很有兴趣。

“我曾研究过异域之香。可此香太过奇特,只知道其中含有南海海域特有的海生花与沉水香,其余材料皆为族内秘辛,不可外传。制香是夷林族女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需要学会的技能,而这种香他们称其为,梦境。历经七七四十九日制出此香,女子贴身佩戴一年之后再七蒸九制,方算得成。制香期间她们还必须保证自己是处子。待使用之时,滴入制香者的血液与之一起燃烧,才能催生制香者想要的梦境。”

“这么严格?女子嫁人前后会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非要处子制香,还要滴入处子的鲜血?”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相信处子是纯洁的象征,能受到神明的青睐,在梦境中得到神的指引,将梦境之香的功效发挥到极致。”怀羲记得夷林族中祭祀一类的大事也均由未婚嫁许配的少女完成,族中少女地位之高,甚是罕见。

“等师傅允许我独自出门之后我也要去神州各地学习游览。大千世界,当真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希望风波早日平息吧,到时候我们还能共览江山美景。”

“一定会有这一日的。”

明凰坐在厅内略带嫌弃的看着面前的点心,心中只想让怀羲他们赶紧回来,她好交待完事情就走,而最光阴坐在旁边一脸“你爱吃不吃”的态度。

待三人刚踏进家门,明凰定睛一看,收起了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让怀羲立即随她入内,查探了一番。

“没想到他居然用上了寐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旦种子长成,我会死吗?”

“不会。但你会彻底失去情感,如行尸走肉一般。”明凰不禁叹息,“心魔肆虐之人最容易催生寐种成长。他将寐种种入你的体内,不仅可以得到力量强大的寐情果用以恢复自身力量,还可以削弱你的实力,一举两得。”

怀羲取下鲛纱,睁开双眼,原本流光溢彩的赤金双眸也与发色一同褪至绛红,显然是神力衰退的迹象。

明凰打量着眼前这张脸,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状作可惜的摇了摇头,“终究是便宜那个冰块脸了。”

冰...冰块脸...?

“你不必再遏制它的生长了,寐种一旦种下就与你休戚相关。你越遏制,它为了存活就钻的越深,到头来受苦的是你自己。剩下的,我会想办法解决。”

“那我...能回碧波天吗?”

明凰坏心眼子的转了转眼珠,“少见吧,否则开花结果的速度太快该怎么办?”

【第二朵】

意琦行这日在梅林打坐,救下了一个被追杀的少女。见她打扮不似中原之人,口中说的也不是中原官话,只好将她带去学堂交给月澈。

“你说你是被无相楼的人追杀?”月澈看起来是这里最和善的人,所以少女一直紧紧挨着她不肯离开,“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少女的中原话说的极为磕巴,但月澈仍十分耐心的引导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们,要我...制香。”

制香?“你是夷林族的姑娘?”绮罗生猛然想起怀羲曾说过的话,“他们要你制的是不是梦境之香?”

少女听得“梦境”二字,畏畏缩缩的点了点头。

“无、相、楼。”最光阴咬着牙说道,“他们为何要做这种事。”

“你吓到她了。”月澈见少女被最光阴吓得一直往自己怀里拱,连忙用手护着她,“她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我先带她去洗漱休息吧。”

就在月澈带她去客房的路上,怀羲与寻骨风迎面而来。

“姐姐!”少女见到熟悉的人,松开抓着月澈的手扑向了怀羲。

“六月?!”

月澈捧着脸回忆方才怀羲照顾六月的情形,羡慕的说道:“真好,我也想被漂亮又温柔的姐姐哄着睡觉啊。”

“你多大了还要人哄你才肯睡觉?”最光阴无情打破她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人永远屈服于绝对的温柔,你不懂就别说了。”她翻了个白眼,“男人长得再好看,也没姐姐的温柔刀厉害,一斩一个准。”

“哎,究竟是我不够温柔,也不够漂亮,所以阿澈不喜欢我了。”绮罗生打开折扇半遮着脸,装出一幅伤心的模样,“日日相对,你终于还是心生厌烦了。”

“少戏精上身,这不适合我们。”月澈拍了拍绮罗生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道:“这种狗血剧情还是留给意琦行去头疼吧。怀羲看起来比他更招人喜欢,无论男女。再这样下去,他快要没有竞争力了,迟早变空巢老人。”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冷的月澈打了个寒战。

“你凶我也没用,得接受这个现实啊。”她掰着手指头细数曾经发生的事。每说一件,意琦行的脸就黑上三分。

简直是老虎头上拔须,太岁头上动土。

见意琦行听不下去转而提剑走人,绮罗生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阿澈,你干嘛这么刺激意琦行?这不像你的风格。”

“有些问题,不是逃避了就不存在的。”她认真看着意琦行离去的背影,“这两个人更像是搭伙,不像伴侣。怀羲患得患失,心有迷障;意琦行有嘴不说,只是一味守护。长此以往,肯定会出事的。”

月澈身为旁观者反而看的比局中人更清楚,此前只是觉得时候未到,不想挑明。可是再这样下去,二人一旦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她不能不管自己的朋友。

意琦行脑中回荡着月澈刚才说的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客房外。屋内,躺在床上的六月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怀羲只好靠在床头浅眠。

怀羲低头时不小心碰到了额头,迷蒙中看到意琦行守在门外,顿时清醒了,“怎么站在外面?进来呀。”

“她怎么样了?”

察觉到意琦行似乎心事,怀羲靠在他的肩头低声说道,“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但是人应当无事。倒是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你...”他沉默了半晌,到最后仍是无言。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剑宿这是怎么了?”她看着意琦行直愣愣的坐着却一声不吭,不由得奇怪。

“你以后会遇到更喜欢的人吗?”他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怀羲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这样的胡话呢?”

“不是胡话,只是假设。”

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怀羲反问道:“那你呢?若是遇到更体贴理解你的人,你会如何?”

意琦行不语,只是执拗的看着她。

“我并非专精剑道之人,在武学上与你有云泥之别。而且你一心追求剑道极致,并不在乎其他身外之物,亦对我的能力无感,美丑于你而言好像也只是一层皮囊,那我还有什么呢?”她茫然的抚上脸颊,“我曾扪心自问,若有一日你遇到一个能与你论剑评刀之人,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我了?我也怀疑过,你是不是只把我当作一个可以陪伴你的随行医者?或是一个可靠的生活搭档呢?但我又能感觉到不是这样的...”

“的确不是这样。”他急忙打断她这些不知所谓的猜想,“你是特别的。”

“特别?”怀羲重复着他的话,眼神不解。

“若要谈论武学,我自会去寻绮罗生或是倦收天他们,我也并非因你的技艺才青睐于你。”他牵着她的手摁上心口。胸腔下,习武之人原本稳健的心跳因为她的手而有些乱了节奏,“你在这里。”

“那我们...是互相取暖吗?”

“不是,是我渴望拥有你。”清冷淡然的脸上不知是否是因烛火温度而染上了些许红晕,“意琦行钟情于你。”

他的目光会永远追随这轮人间丹曦,心跳为她如鼓。

【第三朵】

正当怀羲还想开口时,六月恰巧醒了过来。见床边还有意琦行,害怕的将自己缩成一团往怀羲身后靠去,打破了一室缱绻。

“你别怕,他是...”怀羲红着脸小声说道,“是姐姐的未婚夫婿。”

“姐姐...不要...”六月发觉自己不知如何用中原话表述自己的想法,只好转而用夷林族的语言告诉她,“他看起来很凶,不像好人,姐姐不要嫁给他。”

意琦行虽然听不懂,但看六月的神情大抵也能猜到她在说什么。大剑宿面色一沉,吓得小姑娘立刻缩回脑袋,不敢再冒头。

“他只是表面冷淡而已。当时你被无相楼追杀,不正是他施以援手的吗?”

少女小心翼翼探出头看了两眼,确认救她之人的确是他之后才放松了一些警惕。

“六月,告诉姐姐,你是怎么被带到这里的?”

她见信任之人在身旁,自己也已经脱离了魔窟,便一五一十将无相楼所做之事都告诉了怀羲。

怀羲听完六月的话,转而与意琦行说道:“所以,闫家血案的凶手是幽冥十八骑的人。”

哪怕再不愿信,可真相往往就是如此残酷,抵赖不得。

“你知道是谁。”

怀羲闭上眼,唇畔溢出一声叹息,“我早有猜测。”

幽夜景就是用刀之人。虽然他有意隐藏,平日也多用其他武器,可刀者的痕迹瞒不过她。且他此次任务时间也正是闫家血案发生的时间,多种巧合碰在一起必然不再是巧合,而是故意为之。

更可怕的是,当日她就曾心中有疑:明明此前设下重重布防防止她逃跑,为何那日意琦行能长驱直入轻易带她离去?说明无相楼根本就是故意放她离去,静待他们发现真相。

“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始料未及,你不必太过自责。”意琦行握紧她的手安慰她。

“看来为了抓出凶手,不得不得演一场戏了。”

“属下那日确认,闫家上下一百五十口无一生还。如今平白突然冒出一个闫家小姐,定然有诈。”幽夜景身受鞭刑,因忍受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如雨落下,但依然跪的恭敬。

黑袍之人坐在殿内正中审视幽夜景,思量他所说的话是否可信。

“我会派幽夜冥查明此事。可你办事不利,仍需受罚,若当真留有活口...”

拉长未尽的语调中蕴含着无尽威胁。

幽夜冥不屑地发出一声鼻音,“没想到你做事也会出纰漏,还得我来给你兜底。”

“我不可能出错。”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是夜,幽夜冥悄然来到闫家大宅,潜伏于暗处冷眼旁观。昔日门庭若市的钟鸣鼎食之家一派萧瑟落败,其余遇害之人皆已下葬,唯有憔悴的闫家小姐独自坐在房中落泪伤神。

次日他扮作前来吊唁之人,不动声色的使出牵魂术试探她体内是否有他人魂魄。

不是易容幻化,亦非借尸还魂,看来这是真的闫家小姐。

幽夜景这次的惩罚是受定了。

可他仍咬死自己未留活口,请命与幽夜冥再次一同前往。

“不必。这定然是陷阱,是否有活口已经不重要了。”黑袍上位者把玩着手中一枚黑玉,随后将其丢给幽夜景,“给你一日时限去杀了那闫家小姐,否则提头来见。”

幽夜冥扼腕没能让幽夜景受到惩罚,不爽的率先离去。

【第四朵】

当晚正是月上眉梢之时,幽夜景潜入闫府欲刺杀闫家小姐,却被意琦行拦截于绣楼之外。

“阁下漏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本江湖一闲人,听闻闫家遭难,唯有小姐一人死里逃生,对此事心痛不已,故而前来凭吊。”

“凭吊?阁下非白日前来又戴着面具,不似正派之风,怎能让人信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此时加以关怀,难保佳人倾心相许。剑宿身旁早有佳人在侧,难道还要管旁人如何追求淑女?”

意琦行一声冷哼,澡雪在夜色中雪光凛然,“看来阁下是想领教意某的剑招了。”

内力凝聚,剑招袭来,幽夜景佩戴的黑玉散发出诡异黑气缠绕于长剑之上,招式随之变得格外凌厉而凶猛,处处直逼对方要害而去。

可不知为何,他眼前的意琦行居然逐渐变为了绮罗生。此情此景让他手下一顿,被澡雪所伤。

“绮罗生...”

一个让他讨厌了一辈子的人。

“怎么?想打败我吗?”

澡雪化作艳刀指向幽夜景。

“是你!”

闫家小姐听到打斗声传来,欲开窗查看情况。而幽夜景所戴的青铜面具,她至死不忘。

“杀人凶手!还我一家性命来!”

怎么又是刀!幽夜景此生最讨厌刀!

偏偏她的刀法总是有意无意的与绮罗生的招式很像。

黑玉此时似是控制了心智一般,面对对手的不依不饶,他竟用剑使出一招江山逆斩。

女子手中的刀应声而断,一声铿锵,终于唤回了幽夜景一丝理智。

“你不是闫小姐。”闫小姐分明不善武道,他就是用这一招了结了她。

眼前景象开始天旋地转。他看不清女子的脸,也分不清站着的人究竟是意琦行还是绮罗生,他只知道他要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他一定要活下去。

就在提气运功之时,体内气血登时逆转,幽夜景猛的跌倒在地,呕出一滩黑血。

化作闫小姐的月澈连忙撤回幻境,想要将人扶起来,“你别死啊!我的幻境可没有杀你。”

“阿澈,你别碰他。”怀羲自暗处走来,眉目间哀伤而平静,“他浑身都是剧毒,命不久矣。”

“姐...姐姐...”幽夜景眼中只看得到怀羲,口中一直喊着“姐姐”二字。

“你还...记...记得我吗?”他用尽力气想要伸手抓住她的衣角。

怀羲蹲下身子,带上金蚕冰丝手套点住他几处大穴,“你是...幽冥十八骑之一的幽夜景,无相楼的杀手。”

可他却笑着摇了摇头,颓然躺在地上,“你...果然是...不记得了...”

只见他吃力的从怀中掏出一枚已经褪色的璎珞,正是怀羲特有的手法打出来的西番莲花结。

“你是?!”

瞳孔骤缩,老旧的物件如利剑一般划破封存的记忆。明明是深秋,缠在她心底的那场大火裹挟着风雪寒气而来,令人窒息而绝望。

她颤抖着握住幽夜景攥着璎珞的手,终于喊出了他原本的名字,“你是...小五...?”

这是她当年做来哄他的物件...

可小五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是她亲手盖的棺,璎珞也是她放在他的衣襟上一同下葬的...怎么可能...

“姐姐...”幽夜景感觉自己浑身每一寸都疼痛难忍,挣扎且颤抖着蜷起身子,一如当年瘟疫肆虐之时,“我疼...”

小五死前也是这样,疼到将身子缩成一团,不断地抽搐。因为长久没有吃过饭,他整个人瘦可见骨,近似骷髅,她只能一边哭一边笨拙的唱着歌谣,期望能缓解他的痛苦。

她很想救他,可配制的药却丝毫不起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五与成百上千的人受尽折磨死去。那是她最备受煎熬的时日,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与无能。

她救不了小五,也救不了硕州城。

而此刻,毒早已侵入幽夜景的每一分肌骨,药石罔医,她只能再一次看着他被痛苦折磨。

“杀了我...”他哆嗦着拔出一把匕首想要放到她的手中,“姐姐...”

“我做不到...”眼泪滴在锋利的刃尖,顺着匕身滑落,她始终无法伸手握住那把刀,即便心中知道这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她怎能再一次亲手送走他。

幽夜景又吐出一滩黑血,而手上也开始出现腐烂的痕迹。

“你...”怀羲惊讶的捧起那只手,“怎么会这样?!”

“姐姐...我早就...该死了...”幽夜景想要笑着面对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我是...以蛊...续命的...怪物...”

以秘法保留人死前最后一口气,种下毒蛊后使其在体内结茧,虽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亦保留自己的意识,实则是以自身血肉供养蛊蛹。一旦毒蛹破茧而出,宿体将尸骨无存,是一种比鬼降更残忍血腥的手段。

“怀羲...”月澈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语气中隐含不忍,“给他一个痛快吧。也许死在你手里,是他想要的结局。”

幽夜景颤抖着手,再次将匕首递到她的面前。

怀羲望着雪亮的匕首想要拒绝,却被月澈蒙住双眼,由意琦行握紧她的手,终结了幽夜景的一切。

【第五朵】

一刀落下,怀羲又感受到了那种由绝望滋生的空虚感。

她应当是悲伤的。可悲伤到了极致,再也无法作出回应,就像是一具被掏空的人偶,呆坐原地。

幽夜景的尸体逐渐腐化成一滩泥泞的烂肉,腥臭之味弥漫在空中,让月澈几欲作呕,连忙以袖遮住口鼻,可怀羲仍然毫无觉察。

待藏在他脏腑中的蛊虫出现,怀羲面无表情的扬起手中神火想要为小五报仇。

就是这种肮脏至极的东西...杀了她的小五。

看着蛊虫在火焰中不断扭曲挣扎,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小五死前的惨状,她不由得又生出几缕火焰想要让那蛊虫也尝尝噬心灼体之痛。

燃烧时陆续发出如爆竹破裂般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响亮,直至蛊虫烧成灰烬,她才停手。

血水中掩藏着幽夜景视若珍宝的璎珞。怀羲也不嫌脏,径直捡了起来,呆呆看着它,唱起了幽夜景曾要求再听一遍的塞外小调。

“意琦行!”月澈发现一道黑色藤蔓印记正顺着怀羲的颈边蜿蜒而上,声音中带着恐惧的说道,“那是什么?!”

意琦行连忙点住怀羲穴位,让她陷入了昏睡,“寐种在吸取她的情绪。我先带她离开,若有事再来碧波天寻我们。”

时值隆冬,空气中却充满了焦灼的气味,熏的她喘不上气,目之所及皆是火光冲天。她看到有人死死攀扯着那道细微的缝隙,想要打开厚重的城门,逃离这座人间炼狱。

可还没等他们打开城门,突然来了一大群官兵包围了硕州城。城中唯一的出路被他们封锁,还在其他城门处放了更多的火,防止有人窜逃。

眼前的景象映在火光中逐渐变得狰狞,门后传来哭天喊地的嘶吼,饱含着不甘、绝望、愤怒与恐惧。

那是将死之人发出的悲鸣。

隐约之中,怀羲看到自己的茅草屋也被大火吞没,好像还闻到了一股草药气息。

在那里,她和师父配了一幅又一幅的药却丝毫不见起色。到最后,连师父都丧气的说,是天要亡此城。

她偏不信,没日没夜的钻研着医书,甚至连毒药都曾尝试过。但一日日过去,不见有人好转,只见城外尸骨堆积如山,鹰鹫食人。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座城池,医者们都无奈的选择放弃,逐渐离开。

纵火屠城,是不得已之举。

却也是诛心之举。

“意琦行,我是不是很没用。”怀羲虚弱的靠在他怀中,半梦半醒,“我到底能够救谁呢?”

灯火烛光下,绛红色的长发比前几日又深了几分,衬的她面色愈发疲惫而脆弱。而那道黑色图腾已经攀爬至她的脸侧,显得旖旎而诡异。

“你不是菩萨,不能渡每一个人。”

“可我却渡不了想渡之人。”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这上面还有幽夜景的血,战栗着想要用帕子擦干净。

意琦行强行握住她的手加以制止,“他的死不是你的错,为何因此自责?”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无能吗?如果我可以配制出解药,他就可以不用死了....”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想要索求与验证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他早该命绝,全靠蛊毒苟延残喘。天下害人手段无数,你亦无法一一拯救。何况无相楼让他带伤而来,本就不会让他活着回去。”他摩挲着怀羲颈边的图腾,“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每一步都是对方早已算计好的一环,只等着他们入局,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一定要杀了他。”她抓住意琦行抚摸她颈侧的手腕发誓,“小五的死,绮罗生的污名,我所受的苦,还有那些枉死的人,我要他一一偿还。”

“邪不压正。你还有我,还有月澈他们。我们一定会战胜他。”

“那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回琅琊台成亲吧。”她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被二人避讳不谈的话题。

“你不怕你哥哥反对?”

闭上双眼靠在他的胸前,她发现那阵心跳果然会比之前更快一些。

“我不想再等了。是福是祸,我都想与你在一起,永不分离。不知道剑宿能否给我这个机会呢?”

她曾十分害怕夜晚与梦境的降临,怕一闭上眼就会梦到曾经的过往。人性的扭曲与贪婪、**与绝望交织成厄住她咽喉的锁链,将她拉入无尽深渊。看着这双能救人的手,她不禁迷惘,自己真的能拯救众生吗?

恶人该死,好人得活。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若善不能善终,恶不得恶报,那她救人的意义何在?

众生皆苦,可什么才是苦?渡世无法渡己,她生不如死。

也许阿澈是对的。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梦,而是心魔。

神族,也会陷入妄念与执念的迷障之中。

再度抬头睁眼,看到这张如万年雪松般沉静的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好像没有什么难题能打到他,她开始心生向往。

历经千帆,无论经历怎样的苦难与折磨,意琦行永远都是意琦行。那份自信与傲气,就像是一把火,吸引着她这只迷失的萤火虫向他奔去,安抚着她那颗空荡而不安的心。

世人道他百般不好,她却觉得他有万般好。

满眼是他,满心也是他,她贪心的想要占有与被占有。

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尘世引】

【第一步】

自打寻骨风知道六月会制香,日日都去找她问制香之事,也不怕二人语言不通。一来二去,这年龄相仿的二人倒处的不错。怀羲见此情形,让寻骨风先将六月带回昆仑墟安置,待此事完毕后再看是否要送她回到夷林族。六月本有不舍,可见她虚弱之态,不忍自己成她累赘,也只好依依不舍的跟着寻骨风离去。

待送走二人,怀羲与绮罗生来到闫家,要求主事之人还他一个清白。

“闫家血案凶手已验明并非绮罗生,还烦请阁下向世人澄清此事,莫要再来打扰我们清净。”

那日他们与绮罗生藏于暗处看到了闫家发生的一切,铁证如山,自是无法辩驳,只好连连点头。

“若你们心有不甘仍想寻仇,就向无相楼去寻。我也想知道,绮罗生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大费周章枉顾闫家百余口性命嫁祸于他。”

“绮罗生淡出江湖已久,恩恩怨怨已是昨日种种。无相楼陷害在下,焉知不是想搅出一趟混水,好危害武林和平,请各位莫要被他们利用。”

二人言尽于此,说完便离开了此地。

南流毓景内,黑袍人正把玩着一枚精巧的玉佩等待故人归来。

“明凰,我等你许久了。”

“这是我的地盘,你来做什么?”

闫家事毕,明凰亲自来家中抓人,月澈只好丧丧的跟在她身后回到此地。起初还纳闷谁这么有能耐,能在赤凰主的结界内来去自如,定睛一看却感觉眼前之人十分熟悉,只是不知这股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自然是想你了。”黑衣人暧昧的抚摸着手中玉佩。可落在明凰眼中,这一幕犹如毒蛇吐信般惹人厌恶,“难道你不欢迎我?”

“诸法诸天,收起你这副令人作呕的样子。”

听到她说这话,黑色大袖一甩,原本握于掌中的玉佩也被随手丢弃,信步走到二人面前,轻蔑的打量起月澈。

“不过如此。”

月澈也不恼怒,平静的回道:“是晚辈不才,才让前辈见笑。”

“你到底来做什么?”明凰没有耐心和他瞎扯,“不说就给我滚。”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差劲?我只是想你了。”

“可我不想看到你。”

明凰猛的出手攻击,而眼前的诸法诸天化作一缕黑烟乍然消失,原来只是一抹幻影。

“他是寐主。”月澈肯定的说道,“但为何身上气息与森罗诡城的城主如此相似?”

“你以为我为何一直拖延霁无瑕躯体之事?霁无瑕出现在森罗诡城,可不是毫无缘由的。城主还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却又不让她露面,这其中的道理,你可自行推测一下。”

霁无瑕...有什么可值得寐主惦记的?她是魔佛波旬三体之一...魔佛波旬....是灵佛心吗!

草蛇灰线,伏线千里,一切的来龙去脉竟早已埋下。

“难道是...寐主有两个分体,黑衣人就是另一体,他想要霁无瑕的灵佛心与城主合二为一,而城主应当是不愿意,故而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不落入对方手中。”

“不错,霁无瑕如今跟在我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明凰欣慰的点点头,“当年寐主经佛光点化,但因他的个性...分化出了善恶两面。恶体占有躯体,善体以灵体存活。后来恶体为解开封印耗费了不少神力,自然会想到用灵佛心吸纳善体,取回另一半力量。”

“可...”月澈欲言又止的看向明凰。月舒的记忆中藏着一段明凰与寐主的过往,这二人若有似无的感情纠葛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寐主对您...也曾是有爱慕之情的。方才见他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顾及往日情分。”

明凰略一哂笑,“神族说的好听点叫薄情寡义,说的直白些叫自私自利。为了自己,情分算得上什么?”

“那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月澈不想成为这样的神,她会讨厌那样的自己。

“如果你不是继任神主,我倒希望你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少他们对得起她一颗真心。

神族有情不懂情,偏她多情且烂漫。

【第二步】

无相楼内,诸法诸天熄灭了一盏长明灯,随后拨动手串念起了往生咒。

不要害怕,这只是开始。

这一局他已布了许久,无论他们怎么选,结局都是一样的。

推动朔州城灾疫,为小五续命;支开最光阴,命他模仿绮罗生的刀法杀人,连月澈设下幻境抓出真凶都是他计划的一环。

而闫家凶案这一局,他故意漏洞百出、粗糙无比,为的就是引他们保住月神而选择探寻背后真相,揪出幽夜景。

如今幽夜景之死,就是开启下一环的引线。

仔细算来,琅琊王姬体内的娑罗果也该成熟了。

娑罗树含有一丝世界之树的力量,就让这份羁绊,编织出死亡的温床。

既然已是连理枝,那你们,就一同赴死吧。

幽夜羽虽然因幽夜景之事对诸法诸天颇有微词,但心中更恨怀羲他们。诸法诸天正好利用这一点,命她劫杀月澈。

“你们是谁?”月澈警惕的看着这群蒙面而来的杀手,掌中月刃悄然浮现。

“要你命的人。”只见幽夜羽一声令下,头戴玄铁面具的刺客将她团团围住。

来回之间,见对方招招为夺命而来,月澈下手也不再留情。

“没想到月神殿下进步神速,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幽夜羽随意鼓了两下掌,“不过您还是尽早放弃的好,咱们都省点力气。”

“妄想。”月澈脸上的丝丝血迹衬出几分杀伐之气,“想取我性命之人就在眼前,为何不反抗。”

幽夜羽却轻蔑的笑了,口气中满是不屑,“您又有几斤几两呢?”

抬手之间,里三层外三层的杀手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欺负她算什么英雄好汉。”最光阴见月澈一直未归,恐生变故,拉着绮罗生前来寻她。见到幽夜羽强势围攻月澈,心中一阵恐慌。

谁知幽夜羽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一心只要月澈死。

“我能杀她第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乌黑的瞳孔散开转为血红,空气中传来阴冷而潮湿的气息,将月澈的记忆拉回到早已被遗忘的那一晚。

暴雨滂沱,她却仍打着伞来到他们约定好的观音庙前留下一朵玫瑰花。这是在告诉北狗,她会一直等。

忽然,她闻到雨中传来一阵血腥味,回头发现几个黑衣身影簇拥着一个女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阁下是?”

对方没有回应她,而是直冲她要害而来。

廉庄没有高强的武功,敌不过无相楼的顶尖杀手,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一只弱小的过街老鼠,可以随意虐杀。而在他们尽兴之后,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刺穿胸口,就如同此刻。

“阿澈?!”

又是从背后一剑贯穿。

血液顺着剑刃汩汩而下,开出一朵朵艳红的死亡之花。她看着胸口的剑,似是茫然又无措,对时间产生了错觉。

她究竟是谁?

幽夜羽掐住她的脸,附在她的耳边,眼神如淬毒一般看向最光阴与绮罗生,“当年,我就是这样轻而易举的杀了你。可你在乎的人,没有一个赶来救你。而你,就是这样孤独的死去,甚至无人收尸,曝尸荒野,被野兽啃食...”

月澈不想听她胡言乱语,可是身体却做出了本能反应。没能驾驭的神力从体内源源不断的倾泻,使得周围空间再次出现了细碎裂痕,甚至能从裂缝中看到光怪陆离的场景。

是啊...她想起来了...自己就是这样带着不甘与绝望死去...没有人救她,也没有人知道她死了...

浅银紫色的长发中逐渐出现紫黑色,面容也在月澈与廉庄之间来回闪现。最光阴与绮罗生想要靠近她,却有更多的死士出现,只为拦住他们的去路。

“阿澈,别听她的!”绮罗生冲着她大喊。

最光阴怒极攻心,下手越发迅猛无情。而幽夜羽见月澈已经落入陷阱之中,不再阻拦最光阴与绮罗生的靠近,迅速拔去插在她体内的剑刃,任由那具身躯无力滑落。

“阿澈!”最光阴想让她恢复清醒,可她却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无法自拔。

月澈抱着自己的头,想从痛苦中挣脱。可越挣扎,模糊的记忆就越发清晰,如利刃剜心。她挣扎着抬眼看向一如当年的幽夜羽,那种冰冷刺骨且挑衅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蝼蚁,手中长剑上还流淌着她的血,混合着雨水落入泥土之中。

像是在嘲笑她的卑贱。

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该怨最光阴也不该怨绮罗生,是眼前这个人杀了她,也是她太过弱小与无能才无力反抗。

虚幻与现实,过去与未来,生存与死亡,这些对立却共存的力量在月澈体内不断交织,冲击着她的身心。

一瞬间,属于毁灭与终结的力量爆发。日月逆转,多重空间交叠,一时之间众人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直至闪着寒光的月刃在夜色中刺中了幽夜羽。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不知是廉庄还是月澈说道:“三百六十九刀...每一刀...我都记得...”

“每一刀,都是我还你的。”

她要为自己报仇。

错乱的记忆仍在继续,哪怕幽夜羽已经死去,她却仍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当鲜血飞溅到眼中,刺痛袭来,她才找回了一些理智。

恍惚间,月刃掉落在地,她看到自己的双手与身上染满鲜血。这片刺目的红终于让她再也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第三步】

“伤口我已经处理好了,不碍事。”怀羲看着昏迷中的月澈,虽然已经止血,情况却极不容乐观。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最光阴焦虑不已,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实在煎熬。

“阿澈陷入了她自己的障。如果要带她出来,我们就要进入她的神识。此去万分凶险,若有闪失,就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进去。”最光阴握着月澈的手,只想赶紧让她醒来。

“最光阴,我知道你焦急,我又何尝不急。可我们这次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进去就是送死。”

“你这是何意?”绮罗生总觉得她话外有话。

“我们早已落入了寐主的算计之中。”她抚摸着已经蔓延到眼角的花蔓图腾,“他让幽夜羽来刺激月澈,就是为了让她陷入意识混乱,好让我用娑罗果打开她的识海大门,将我们困于其中。也许寐主早已潜入了她的神识,只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娑罗果?这不是一直藏在谛佛天的佛门至宝?”

怀羲摇了摇头,“如今在我的体内。”

“娑罗藏三千,这三千世界又要如何才能与月澈的意识相连。”意琦行担忧本就已经虚弱至极的她会再雪上加霜。

“赌。他既然这么做,就说明他有把握我能与阿澈有共感。”怀羲看向月澈,“就算是陷阱又何妨,没有什么比带她回来更重要。但在此之前,我要先去找赤凰主。”

有些事,如果无法徐徐图之,那就秉雷霆之势而下,兵行险招。

明凰知道此事后表示会亲自送他们进入月澈的神识,同时将殊十二找了回来。

“不必问理由,我自有道理。”

烈火拂过,当回过神来,众人已置身于洪荒之中,各自接受命运的指引。

洪荒时代,为生存而引发的纷争从未断绝,其血腥残酷程度比之武林势力的明争暗斗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凰看着眼前两位老熟人相杀,翘着脚如看好戏一般,顺带观察着身边几人的神色。

刀剑相交,凛光猎猎,只一招余劲亦有震山劈河之势。

“害怕了?”

“不过如此。”最光阴捏紧狗尾,按捺住自己的兴奋。就算想比武,也得先找到月澈才行,她才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好,算你有志气。”

她冷不丁射出一根赤金光弦打断了二人比武。

决斗被打断,剑神与刀神都倍感不悦。可看到来人时,二者先是震惊,然后悻悻的收回了武器。

“赤凰主,您怎么会在这里。”

“你管我?”

“不敢。”刀神与剑神一副你能打你说话的憋屈模样。

明凰有点不耐烦看到这两个眼里只有打架的二愣子,“你们两个,带着他们三个走。两个用刀的,一个用剑的,等他们什么时候能出师了再给我全须全脚的送回来。”

不说两位武神傻了眼,身后的三人也沉默了。

“不满意?”

二神敢怒不敢言。

“那你们三个呢?不学白不学。还是你们觉得自己能打得过他们?”

这是**裸的激将法。

”赤凰主...”殊十二很想替几位辩白几句,可是一回想起方才气吞日月的斗武,感觉天地主宰都没他们能打。

明凰用前所未有的冰冷口气教训道:“这里是上古洪荒之界,各族为了生存、为了占地为王而使劲浑身解数的地方。没有文明礼教,没有先礼后兵,手中的武器与绝对的实力就是说话的资本,众生脚下皆是尸骨。本尊不管你们曾经刀下亡魂几何,到了这里,除非你有一剑斩天的本事,否则不仅保不住想要守护的人,连自己的命都要丢在这里。”说到后半句,她的口风气更见锐利,“别忘了我们为何而来,若是想要与她们并肩,没有这点实力,趁早滚。”

随着语气逐渐尖锐,绮罗生捏紧手中的雪璞扇,第一个作出表态。

“绮罗生愿意受教。”

“绮罗生....”最光阴还未开口,就听他径直接上了话。

“最光阴,你知道三百六十九刀对她来说有多疼吗?”握扇的手紧摁胸口。他忘不了自己在乱葬岗找到她的时候有多难受,“...乌鸦与秃鹫盘旋在她的尸体上,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早已开始腐烂,没有一处是好的...她明明那么漂亮...却落得尸骨面目全非...”

他在她的墓前发誓定要为她报仇,可追查多年一无所获,心中亦暗恨自己的无能。若不是那日她亲自手刃仇人,他一定会将幽夜羽碎尸万段。

“你别说了...”最光阴握紧手中狗尾,狗尾亦感应到他的情绪,化作了长刀。

廉庄之死是他一生至痛之一,也是最不愿面对的事。时至今日午夜惊醒,他仍会害怕自己犹在梦中,唯有在她房外透过琉璃窗看到她熟睡的模样才会安心。

如果她不是月神,这个世上就再无廉庄。

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是他身为最光阴想要保护她。

刀神略有兴致的看着二人,“有点意思,是可造之材。”

剑神则略带嫌弃的看着意琦行,意琦行亦冷淡的回以不屑。

“意琦行,你觉得这个师父不好吗?”

“哪里好?”

“怀羲原本是剑神钦定的继任者,可惜你把她带歪了,那我总得还他一个。”明凰摊了摊手,“而且你要知道,这丫头日后会为了你承受天罚的。你总不能靠着几把凡剑去保护她吧。”

“什么意思?”意琦行心生不悦。

“最光阴好歹是日晷之子,可以算时间之灵,你却是实打实的人族。先天神族乃天地历经千载万年才孕育出来的菁华,血脉之高贵,怎么可以被其他种族玷污呢?别说是我棒打鸳鸯,这是天地不容。不过我给你指了条明路你不走,那没办法了。这就是各有各的命吧。”

“意某接受。”

对付意琦行这种人,还得踩他痛脚好用啊。

“不满意可以退货,但是我劝你满意一点。”明凰威胁起了剑神,“他要是少一根毛,我就从你身上补回来。”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说赤凰主脾气阴晴不定了...曾经以为种种有关明凰脾气的传言皆是谣言,没想到今日一见,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第四步】

打包送走三人,明凰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身正色与殊十二说道,“霁无瑕的生死之关就在此处。待时机成熟,你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你们二人的性命,离开此地。”

“赤凰主,您这话是何意?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

“老实孩子。”明凰笑着摇了摇头,“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们能尽早从这场漩涡中脱离出去才是正经。”

“霁姐姐不是一直在您的法器内吗?”

“十二,你觉得这里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

“是月澈的...”十二忽然神色一凛。

也许认知中所谓的“事实”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明凰做出噤声之态,“不要太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要相信你的心。”

“这里的白昼也太长太热了。”最光阴坐在树下擦着汗,“就不能去凉快的地方吗?”

“凉快?”刀神坐在他身边的巨石上喝了一口酒,“月神山脉倒是凉快,但也得看你们有没有命去。”

“那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吗?”绮罗生曾私下与最光阴谈起月澈会不会在月神殿,可二人尚未出师之前还不能去寻她。既然今日刀神提起此事,他们正好可以稍作打探。

“是如今的大祭司行事诡谲,惹不起她。”刀神像是想起了什么,惋惜的摇了摇头。

“而且此地的太阳与月亮,与我们所认知的日月很是不同。”绮罗生看着天空中的光源眯起双眼,“太阳像是一团火炙烤着大地,而月亮始终隐藏于云深之处不曾露面。”

“因为这根本不是真正的日月。”刀神敛起神色,放下酒袋,“自从月神陨落,赤凰主牺牲神躯封印寐主之后,日月光辉不再。如今的太阳是金乌,月亮则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金乌是什么来头?为何月亮不再出现,金乌却可以替代太阳?”

“据说金乌与琅玕树有关系。不过那个地方也不要随意踏入,会受到神谴的。”刀神冲着最光阴摆了摆手,“赤凰主可不是好惹的。”

赤凰主不好惹,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去惹别人,比如:月神殿。

”热死了...”一团白色的身影躲在树荫下拿着团扇不停扇风。

“圣花司,你又在偷懒!”

穿着华贵的女孩见她巍然不动,还是懒洋洋的躺在原地甚至都不抬眼看她,叉着腰踢了她一脚。

“小殿下怎么又跑来后山,大祭司可不喜欢你老往这儿跑。”圣花司翻身靠在树干上坐了起来,漂亮的银白双眼如皓月皎洁。

“来了两位贵客,她才没空管我。”小月神撇撇嘴坐在她身边,“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前些天还和欲界斗的难舍难分,现下又说要与他们合作。”

“祭司大人自然有她的道理吧。”圣花司从不关注前山发生什么,她的内心只牵挂一件事。

小月神顺着她的眼神朝山脉深处望去,“那株月昙还是没有要开花的迹象吗?”

“老样子。”

“哎,你说当神山覆雪,昙花盛开之时,月亮真的会再度升起吗?”

圣花司看着茂密叶片间洒落的点点天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是见过雪的。那是一种冰凉而美丽、短暂又纯洁的东西。至于月亮嘛...迷蒙之中,她如置身梦境般飘飘忽忽,远处似有一道银紫色的光芒召唤她归去。

“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花没开,我就要被热死了。”

小月神有些嫌弃的看着少女,“你如今怎么这么怕热?”

“白日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热,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感觉还好,”她忽然搂上少女的手臂,“你身上倒是很凉快。”

“去去去,贴的我更热了。”这回轮到少女嫌弃的想要推开她,“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等下被发现偷摸来了后山,又得挨罚了。”

一提到大祭司,小月神垂头丧气的放下搂着圣花司的双手,“裳华以前不是这样的...”

其实她也觉得裳华变了。从前虽然觉得裳华是个奇怪的人,但脾气不坏,对月神殿诸事都十分上心。倒是这两年行事一反以往低调作风,乖张又狠戾,对小月神也是严加管控却不加以教导,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个种花的。

“走啦,我送你回去吧。”

霁无瑕再见迷达只觉恍如隔世。

此时的魔佛波旬尚未聚齐三人,亦非欲界唯一的统治者。迷达正是为了解救被镇压的阎达才四处奔波,落入他人围困之中。念在同修之情,她终究还是出手帮他解了当下危难。见她对自己的功法颇有了解,迷达还以为她是欲界其他势力的部下,起了拉拢她的心思。

“霁姑娘,我明白你行侠仗义之心,可这个世界毫无侠义可言啊。今日他杀你,明日你杀他;就算你制服对方为你所用,也不代表真心臣服于你。但**是心底真实的渴望,并非邪恶;遵从心底的**,更不是错误;依靠自己的力量达成自己所愿,有何不对?”经过方才的对话,迷达已经知晓她非欲界中人,于是继续引·诱道,“你既洒脱又真性情,迷达是真心相邀。只要你肯加入,欲界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而且我相信,有了你的加入,我们一定能让欲界这盘散沙成为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成为世界的主宰。让世人皆以欲界信仰为尊,不再受那些道貌岸然之人的欺骗。”

一番掏心之言,若是崇尚力量的女琊必然义无反顾加入。只可惜她是霁无瑕,不是女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仍需思虑再三。”

有些事不可操之太急,迷达知道见好就收,“我明白欲界的名声的确不好,姑娘有所顾虑也是正常。只是我观你功力不高,孤身一人在这吃人的世界更要多加小心,愿我们还有来日相见之时。”

说完便率先离去。

还没等她多想,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霁姐姐!”

“十二?!”还来不及震惊,就只见殊十二从远处奔来,身后还跟着泰然自若的明凰。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本就是我带进来的啊。你该不会以为自己会无缘无故的穿越吧。”明凰抛给她一袋子酒,“省着点,这里的酒可不好喝。”

“多谢赤凰主。”

“走吧,”明凰喝了一口酒,“带你们去见识世道险恶。”

【第五步】

“什么?!”圣花司正扇着扇子喝冰茶,听到小月神的话,差点没忍住喷了出来。

“你好脏啊!”她嫌弃的后退几步。

“欲界想用后羿之弓换四象轮回印的解法?”

“是啊,你也觉得奇怪吧。”小月神回忆着自己偷听到的对话,摇头晃脑的说道:“后羿之弓可以重创金乌,从此便能昼夜平天,有利于助长月神殿的势力,原话大概就是这样的。”

昙花喜暗,若是能延长黑夜,或许就能开花了呢?

其他的话圣花司根本没往心里去,一心只想让月昙开花,因为她相信那是她的使命。

也是她的宿命。

“那大祭司同意了吗?”她急着追问,“一日十二个时辰,如今夜晚只有两个时辰,的确是太短了!”

“你干脆把那株昙花移栽到你脑子里好了。”小月神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月亮不会因为昙花盛开而升起的!”

“会的!”圣花司立即反驳,“月亮会再度出现的!”

“可是...”小月神沮丧的望着天空,“那株昙花存在了千年都不曾开花,它真的还活着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月亮吗?没有月亮的月神就像是空有头衔的人偶,听起来很可笑。”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月亮!月光照亮大地的那一刻,肯定是世间最美的场面。”圣花司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盼头,就算裳华不换后羿之弓,她也一定要想办法得到它。

可是事情好像...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顺着月神殿藏书阁里找到的地图一路寻去欲界,却走到了一片满是雪白胡杨林的金色沙漠中。

蓦然回首,手中的地图如落叶般飘落。她仰望着身后神庙庭院中那棵绚烂的赤金巨树...和坐在树枝上的精灵,缓缓靠近。

这是...神仙吗?

神圣高贵的精灵也报以好奇的回望着她。

“你能看到我?”

圣花司痴痴地点了点头,“你这么好看,我又不瞎,怎么会看不到。”

精灵听了她的话,有些害羞的捧着脸,“你是第一个说能看到我的人。”

这里人声鼎沸,不过来往间的确无人看向精灵所在的位置,难道...

“这里的人都是瞎子吗?”

“不是,是他们无法用肉眼看到我。”精灵拖着长发凑到她跟前凝视着她的双眼,“你的眼睛真特别,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清澈干净的双眸。”

那是没有被**与贪婪侵占的模样,而且她听不到她的心声。

鎏金双眸与雪银双瞳对视,彼此的身影在对方的瞳孔中浮现,好像能探入灵魂的深处。

“这里是什么地方?”

“琅琊台。”

她失望的皱了皱小脸,“我就知道这里不是欲界。”

“你去欲界做什么?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将自己想要种出昙花的事情告诉了精灵,谁知精灵眨眨眼,变幻出一段琅玕树枝交给她,“你试着用它浇灌昙花看看吧。”

精灵赤诚的好意让她不忍拒绝,而且她对这段树枝感到莫名的亲切,于是伸出手决定收下它,放进小背包中打算带回去。

“你有名字吗?”

“什么是名字?”

她指着自己,“我叫月澈,月亮的月,清澈的澈。虽然旁人都喊我圣花司,但那是我的职位,名字是这世界上只属于自己的代号。”

“你能给我起一个吗?”精灵反复念着“月澈”二字,“我喜欢你的名字,美的像画一样。”

此刻,月澈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诗,“日临东之天门,降朝曦如神祇。你叫神曦,好不好?”

如日升辰光,绚烂璀璨;似月华清晖,明净澄澈。

精灵很满意她的名字,指着自己叫了好几声,月澈则不厌其烦的应着她。

“不过本名是一种咒语,不可以随意告诉别人你的名字哦。”月澈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约定,名字只能告诉最重要的人。”

“如果告诉别人,会怎么样?”树灵好奇的和她拉了勾,反正旁人都看不到她,又怎么会问她的名字呢?

“会生生世世都记得对方。”她记得藏书中是这样写的,“交换名字,是一种契约。”

“那我们会永远记得彼此了,对吗?”

她点了点头,“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明明是寡淡的性格,可第一眼的心动告诉她,那是她想要结识的人。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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