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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切片小剧场 第1章 明月夜·冷月无声

作者:霜淮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5-17 11:49:56 来源:文学城

【第一夜】

动荡之世,性命皆如蝼蚁;生生死死,不过一朝之变。

月澈再醒来时,宫殿的穹顶华美依旧,仿佛前尘往事是昨夜幻梦。

她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看到底清醒没有。

好痛...

廉庄的一生短暂却美好,是她作为月神永远都得不到的人生。只可惜还来不及告诉北狗,她不能赴约了。

北阳山观音庙...她再也去不了了。

“恭迎月神殿下。”

极尽奢华的长袍拂过白玉地砖,色泽华美的长发如瀑布般铺散,双眸无悲无喜与眉间神月纹衬的她越发高贵清冷。明明所经之处皆是信徒虔诚的叩拜,外殿宫人来往不绝,但她心中空洞一片。

如月神山脉的冰雪,高悬天空的冷月。

“阿澈。”

她静静靠在倚月亭中看着红莲圣池里含苞待放的莲花,连大祭司站在她身后多时也不曾发现。

“你自尘世归位后,更加沉默寡言了。”司胤沉思一番,心中略带隐忧,“可是魂魄还未融合好?”

她摇了摇头,只是望着天外,并不多言。

“如今武林正值多事之秋,难道你还眷恋尘世风光?”见她面有怀念之色,司胤忍不住揣摩。

“没有的事。只是有些事未曾交代就草草归位,有所挂念而已。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反正都过去了。”

司胤将月神殿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掌控欲极强。若他得知自己心中所想,必会彻查北狗,甚至斩草除根以断她惦念。即便北狗和绮罗生武艺高强,但司胤善于摆弄人心,更有月冕护身,只怕他们未必能全身而退。且他野心极大,月神殿早已无法满足其**,近日暗中与一些势力联络合谋之事,她并非不知,恐怕这方世外净土迟早要卷入武林纷争之中。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月神身份暂时制衡司胤,再等必要时给与致命一击。

“哦?真的不重要吗?”他细细回想着月澈方才的模样,眷恋而渴望,这可不是月神该有的表情,“依你的神色,可不像是无所谓。”

神明就该永远高高在上,抛去所有私心私情,俯瞰众生。

不过阿澈还年幼,阅历尚浅,他可以允许她浅尝辄止,但决不允许有人蓄意引诱。

如有必要,他会亲自解决那些让她产生向往的源头。

“是个人都有牵挂,或是家人,或是好友。”她有些讥讽又像是自嘲,“哪里会像这里,冷冰冰的,没点人情味。”

司胤眼神淡漠的勾起她一缕长发,任由它从指间滑落,“你是神明。那些俗人俗物不该挂心。再美好也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该遗忘。”

她知道这是警告。

不过司胤既如此说了,那就应当不会再去追查此事。

毕竟他这个人,若真要查,根本不会与她多言。

又或者在他看来,一个乡野少女的人生什么都不是。反正只是为了融合这遗落的一魂一魄,才有了廉庄的一生一世。相较于神的地位与光辉,聪明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司胤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所以她必须扮演好这个聪明完美的月神。

【第二夜】

女宿见月澈在无人之时会对着月亮出神,且向来不喜欢独自呆在圣月坛的她也开始日日来到此地向神像祈祷,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也心有所求吗?”

“不过是求平安。”

她求北狗平安,求月神殿平安。

“女宿,可以不告诉他吗?”语气中带着祈求之意。

女宿瞳孔猛然一缩,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在说什么呢...”

月澈起身看向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子。幼时的陪伴犹在眼前,但二人早已形同陌路。

她为尊,她为卑;有敬有畏,却无情谊。

“我知道,如今这里一草一木都不属于我,但我不想心里的秘密还要被人窥探。”

女宿心中升起些许悲凉:原来她什么知道。

念及过往,她答应了她。

不久之后,司胤率二十八星宿下山,只留两宿在月神殿看守她。

月澈不想日日看到他们这几张脸,便声称闭关祈福,寸步不出圣殿。

司胤收到消息后也只是哂笑了一下。

月亮只需高悬天空受世人敬仰即可。若是凡心躁动也无妨,年轻人多撞几次南墙,知道疼也就会回头了,只要她不犯下出格之事。

月澈可不管他怎么想,利用幻术骗过所有人,悄摸回到了廉家大院。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月神殿的时间流逝有些与众不同,如今山下岁月不知几何,大院不复存在,学堂也早已成了其他模样。

明月依旧,故人不再。

她看着物是人非的惜字学堂,想起了那些孩子们。也不知他们如今身在何方,过的好不好?

秋风瑟瑟,再厚的衣衫也挡不住刺骨悲凉。

一路行至小河,那里洒落了浑千手的骨灰,他长眠于此。

她想自己并不恨浑千手,甚至是理解他的。只是不甘心他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的出现,只敢躲在暗处关心她。自以为做了最好的安排,却不问那是不是她要的。

一杯清酒入河,也算成全这段父女之情。

河水奔涌而去,也将人间过往尽数带走。

从此,廉庄就是前尘,与月神无关。

【第三夜】

月神殿剑指武林是众人从未想过的变数。

司胤立场不明但来势汹汹,其幻阵让所有武林中人心存忌惮,局势一度陷入鏖战。

依靠往日交情,素还真去碎云天河请出殊十二,还与时间城借最光阴与绮罗生为助力,防止有人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

月澈曾在渡月河畔见过众人激战,发现北狗变了不少。刀法更为致命凌厉,倒是少了几分潇洒随性之感。易容套话后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时间城的掠时使者。

最光阴....矜贵冷艳,与北狗判若两人。

那一瞬间,月澈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他。可转念又不禁自嘲,自己从未拥有,何来失去?连与之相熟,也不过是因为说中了他与九千胜那段过往罢了。

得知最光阴丢失北狗的记忆时,她失落又释然。难过这段过往从此只有自己记得,念念不忘,却也释然他不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赴约的廉庄。

也好,如今他们各自天涯,她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第四夜】

月澈一身精妙幻术无人可破,但论武功,她和廉庄半斤八两。于是月神大人痛定思痛,日后绝对不走夜路,否则掉入人家捕兽陷阱这种事也太丢脸了!

而且她明明做了这么多好人好事,为什么还会被坑啊!

“姐姐,你长得好像画里的人。”童言无忌,月澈以为她只是单纯夸赞自己的容貌,刚被夸的不好意思,就听小丫头继续说道:“有两个大哥哥经常来这里看我们,”她悄悄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秘密般贴在月澈耳边,“他们在找画里的姐姐,你是她吗?”

听这孩子的描述,寻人之人怎么感觉像最光阴和绮罗生?月澈狠心摇了摇头,从内心否认了这种怀疑。最光阴早已忘了她,又怎么会和绮罗生来找她?就算是他们,那也不能承认。

她早已认清事实。

这二人的羁绊非旁人所能干涉,彼此都认定对方是最为重要之人。她月澈虽然就是个吉祥物,但拿得起放得下拎得清,这种破坏他人情谊之事,她不干。

不过哪怕她可以装作不在乎,想起的时候还是会心痛,所以他们俩还不如在时间城锁死,让她眼不见为净的好。

【第五夜】

“阿澈。”

在村中小住几日,倒像是回到了做廉庄的时候。这日闲来无事去市集游荡,被司胤抓了个正着。月澈举着糖葫芦不慌也不忙,反正她没做什么坏事,她是好人,嗯,好神。

“我有的时候真怀疑你是我爹或者我上司。”

司胤陪了她一路,这也不准买,那也不准吃,好好的兴致都被败坏了。

她失恋了,所以她要叛逆!她要变坏!她顶嘴了!

司胤失笑,小猫下山玩乐放风,到学会伸爪子反击了。

银发用玉冠梳起,露出额间熠熠生辉的月冕,恍若天人的面庞浮起一抹笑意,当真神仙风采。

月澈见怪不怪的撇撇嘴:都多少岁的老怪物了,脸长的还怪嫩的。

“玩够了吗?是要我捆了你走,还是你自己跟我走?”

她抬起脚,大步流星的走在司胤前头,“走吧,回月神殿还是去你那里?”

“随你。”

算了,还是回去吧。离开这些时日,她有些想念她的小宠物了。

目睹二人前脚刚走,小丫头后脚慌不择路的回到家中吹响了绮罗生送他们的笛子。

画里的姐姐被人带走了。

匆忙赶到的二人以为是有人对村子不利,但她的话让二人的脑子双双短路。

“你说的是这个姐姐吗?”绮罗生稍显淡定,从袖中抽出那张画像给她确认。

小丫头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很像,但是姐姐的头发更长一些,都快垂地了。而且她有一双银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漂亮。”

“那她有说自己叫什么吗?住在哪里?”

她指着街尾的方向,“她说她住那边。”

廉家大院的方向。

最光阴语气中有藏不住的激动,“带走她的人长什么样?”

“她...”女童捧着自己的脸苦思,“好像说是爹,又说是上司,是个和神仙一样的哥哥。”

二人对视一眼不禁沉思。

尘世已过十余年,即便廉庄是个娃娃脸,女孩也不该喊她姐姐,更何况...当年是绮罗生亲自为她下葬,他恢复记忆后也去祭奠过那座坟...

人死,如何复生?

种种疑云,究竟当从何查起?

【第六夜】

司胤罚她为圣月坛点灯一个月,每日皆早起晚睡,熬的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正当她迷迷糊糊加灯油的时候,一阵打斗声从外头传来。

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是睡眠不足而出现了幻听。

月神殿伫立于月神山脉中的一处悬空岛上,从山脚至山顶皆有层层法阵加持,总计一百零八阵,皆为历任月神心血之作,非有通天之能而不能破除。当世武林若论能闯关至殿前者,寥寥无几。

她拂袖以圣池为镜,只见最绮二人已杀成血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月神居所。”

“神的居所?我连死都不怕,又岂会怕你们这种伪神。”最光阴微微抬起下巴,纵然浑身是血,眼神也依然桀骜。

“我们为故友而来,自然要得一个结果才会离开。”绮罗生艳刀横立身前,亦摆明了不会退让。

真是的....什么伪神....月神是真实存在的上古尊神,承继天地,月神一脉是纯正的神血后裔,他不懂就不要乱骂。

可恨她的力量被司胤夺走封于月冕,这才手无缚鸡之力罢了。若是力量还在,她一定是最强的月神!

月澈不满的吐槽着二人。待回过神来,护殿大阵又发起一轮猛攻,二人虽极力破阵,但她知道他们快要撑不下去了。

素白的手指越扣越紧,甚至要抓破了掌心。

她不忍他们受伤,却也绝对不能与他们相见。

轻微的叹息声溢出唇间,双手终是掐出净化圣诀,又以密音传信让鬼宿与柳宿将人引至外殿一角,偷偷打开了护山大阵。

狂风拂过,二人猛地被扫出月神殿境内,回到了山麓的三岔树旁。

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绮罗生,你还好吗?”最光阴捂着肩上伤口询问绮罗生的情况,但绮罗生看着自己握刀的手,运功只觉浑身力量充盈,好似这场血战从未发生,心中明白定是有人暗中襄助。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月神殿方向。

到底是谁呢?

【第七夜】

“殿下,为何放过那两人?”柳宿与鬼宿以为将人引至偏僻处是为击杀二人,没想到月澈却将人放走了。

“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

虽知道他们不敢质疑,但此事必然会被传书司胤,于是她故作高深的说道,“神明垂怜世人,要我如何杀生?这两个人想必是为打探消息而来,既然已被大阵杀至残血,又不曾闯入殿内得到半分消息,我又何必赶尽杀绝。若世人皆以为月神乃嗜杀之辈,日后该如何令其敬仰与信服?”

总觉得有点不对,但是又很有道理。

看着两个憨头被糊弄成功,她连忙甩了甩袖子,像要将鸡皮疙瘩都甩掉。反正只要咬死这件事与她本人无关,单纯是放走了两个细作,司胤应当就不会再浪费人手与精力去追查最绮与她的关系了吧。

才怪。

司胤为了斩断她周围所有可依赖的人事物,早已暗中着手调查最光阴与绮罗生。虽有些难查,但并非全无所获。

“听说,浑千手曾将你托付于最光阴照顾?”司胤神不知鬼不觉从山下赶回,坐在茶桌前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个骨瓷杯,实则在质问月澈。

“舐犊之情,人皆有之。临死前为女儿找个可托付之人,很难理解吗?”

“可是我很介意。”骨瓷随清脆的破裂声化作齑粉从指间滑落,月澈觉得此刻他真正想捏碎的不是杯子,是她和最光阴的小命。

“你又没有女儿,怎么会想到死前托孤。”月澈强撑着辩白,“这些都是过往了,你提它做什么。”

“哦?”司胤用丝帕将手擦净,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细细摩挲着眼前这张清丽面容,“原来在阿澈心中,将你带大的我算不得长辈。那若是有朝一日我将赴死,必然要将阿澈也一同带走才算有始有终啊。假手于人,终究是不放心的。”

真是听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要死就自己死,她还没活够呢!

“别开这种玩笑,怪吓人的。”月澈讪讪拍开司胤的手,“一点都不好笑。”

“那就说点有意思的。你那个便宜父亲还真是没眼光,临终托孤还所托非人。”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疾不徐的饮下,“最光阴与绮罗生形影不离,哪里顾得上你。不过...他二人还真是个大麻烦,若能及时除去,也能斩素还真一臂。”

功力深厚如斯,竟能联手杀上月神殿,不可小觑。

若为天下计,必除之。

月澈没有吭声。

此时说话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

【第八夜】

司胤就像是被叫来学堂的家长,来去皆匆匆。月神殿很快又只剩下了她....和一群看守她的人。

闲来无事之际,月澈会反思自己对司胤到底是什么看法。

她的母亲,上一任月神,孤高自持,认为创造她是为了延续月神一脉至高无上的荣耀,却从未关怀过她。所以自她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偌大的月神殿就只有司胤和她相依为命(?),可她对司胤好像并没有孺慕之意。她不知道究竟是神血一脉生而无情,还是她自认司胤待她与那颗月冕无异,呵护有加,从无真心。

不过这个人也不算一点良心都没有。至少在发现强抽神力导致她一魂一魄落入尘世后,他没有置之不理,而是想办法用圣月轮将她投入轮回,与廉庄的魂魄融合。

等等,她不能再想了!

这个人为了自己的野心,利用母亲又害死她,偷自己的精血与月神之力炼制月冕,还将她软禁在月神殿,哪里是好人了!

简直十恶不赦。

现实越冰冷,才让人越发怀念记忆里的温暖。

月澈赤着脚踩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那股寒冷刺骨的凉意穿透心底。但一想到爷爷,想到浑千手,想到...北狗...她又能感受到这颗心是温热的,还在她体内跳动着。

纯白的宫殿白到刺目,与她的长袍快要融为一体。苍白的少女沐浴在月光下,长发渐渐褪为白金之色,吸收着月之华光。

【第九夜】

月澈皱着眉看完女宿送来的书信,回想起上次司胤将她带回月神殿时脸色就有些苍白。当时还以为是劳累过度,没想到是被意琦行重创,真是打得好!

“绝代剑宿的剑意恐怖如斯,大祭司过了这么久都无法痊愈。那....可有性命之虞?”

“元气大伤,性命倒是无碍。”

神力造化万千,但若遇心志坚定者,幻象也终究是缥缈云雾,一戳即破。

月澈盘算着,哪怕山下卧虎藏龙危机四伏,但没人知道她的身份,那些风风雨雨自然也找不上她,于是打算借治疗司胤这个理由离开月神殿,去做她想要做的事。

她得去寻一个很重要的人,助她完成这个计划。

女宿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司胤伤势久久不愈,用世间俗物救治一直无甚效果,若是月澈肯出手以神力相救,必定事半功倍,便答应了这个提议,护她下山。

轻纱兜帽,两匹快马,二人当天便离开了月神殿。

“女宿你是笨蛋吧!”月澈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忍不住扶额,“没有钱,我们要露宿荒野了。”

女宿也没想到一下山就被偷了钱,讪讪的跟在月澈身后不敢吭声。

“算了,去摆个摊子,给人算命赚钱去。”

“这...殿下一卦极为珍贵,怎可给凡夫俗子起卦!”

“那你有办法赶紧赚到钱吗?”月澈没好气的别过头去,“烧杀抢掠的事情我可不做。”

她可以养活自己的。

只可惜行情不好,大家似乎对未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二人在土地庙门口坐了半天也没遇到一个想占卜的人。

嗯?等一下,这个人....

正当月澈有些绝望的时候,看到人群中出现一个身穿白色战甲、梳着高马尾如青松劲柏般的金发少年,他与这里汲汲营营的普通人不同,而且...

“这位少侠请留步。”

而且他一定很有钱!

【第十夜】

殊十二正欲去药房寻一些草药,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却见是一个身披黑色兜帽披风,只露出下半张脸的少女。

“姑娘有何事吗?”

月澈决定速战速决,“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一个姑娘?”见他略有迟疑,直截了当的说道:“一个回不来的姑娘。”

“你!”殊十二大惊失色,双手竟作出防御姿势审视起月澈,“你究竟是谁!”

女宿怕此人伤害她,连忙拔刀相护。

“你退下,我有话要和这位少侠说。”

见她无意伤人,又呵退了侍从,殊十二虽放下一些戒心,仍不减警惕之意。

“你要找的人,本该肉身尽毁,魄散魂飞。”她顿了顿,“但她自有她的机缘,还留有一息尚存于天地。”

殊十二呼吸猛然骤停,欲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继续追问,却又觉得不妥,收回了手。

霁无瑕被凶棺炼化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这个少女此时提及此事实在太过刻意,所说之言听起来也像是江湖骗子糊弄人的话术,殊十二实在不敢信。

予人希望却又让希望破灭是非常残忍的事,他经受不住。

月澈可不管殊十二心中的挣扎,只把手摊放在他面前,“接下来就是要钱才能听的部分了。你若是信我,一百两,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你若是不信也无妨。只是当世之人,除我之外便无人再知晓此事。你看你要不要赌一把啊?”

一百两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他怕的是希望落空。

月澈见他面有犹豫之色,决定加大筹码,“这个姐姐真是个绝世美人,如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一颗侠义之心更是举世罕见...”

还没等她说完,手里便出现了好几枚金元宝。

“废话少说。”从未有人如她这般说明霁无瑕的身份,殊十二压下心中所有怀疑,蹙着长眉,凝神静听。

“爽快人,那我也不废话了。”月澈将几枚元宝收入囊中,缓缓开口道:“她本该消弭于世间,但因其善行与牺牲,凶棺并未将她蚕食殆尽,反倒留下一息生机落于它处。只是那个地方非人非鬼、非神非佛可入。”

她看着殊十二心痛难当又燃起一丝希望的模样,决定好人做到底,”看你出手大方,我可以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那个地方不属于尘世,不属于异世,与时间城那些地方也不尽相同,只知道名为森罗诡城,也叫毫无生机之城。无门可入,无道可走,进城的缝隙游走于各个空间或时间夹缝之中,打开的时机只有一瞬,还得与它有缘才能进入。你若冒昧去寻,寻一辈子都寻不到。”

“那你...”殊十二正想说她说了也等于白说,却被月澈打断。

“我既然告诉了你,就说明你与这地方有缘,静候机缘就可。”

握紧的拳表明了他的决心,殊十二朝着月澈抱拳,“今日多谢姑娘如实相告。若他日机缘出现,殊十二可偕故人归来,自当...”

谁知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打断他的话,“ 今日你我交易是银货两讫,来日要当真心愿得偿,也不必来谢我。那是你自己的缘法。”

“哦对了。”离去时她蓦然回首叮嘱道:“记得随身携带一团永不熄灭的火,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语毕便转身利落离去。

【第十一夜】

摸了摸许久未见的金元宝,看着面前一桌丰盛的菜肴,月澈一边吃一边感慨:这人间黄白阿堵物真是极妙啊。

攒够了路费,带着女宿一路吃吃喝喝,二人走了三日才抵达司胤如今落脚的鹿鸣山。

他刚调息完毕,见月澈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的翻看,面上丝毫不见担忧之色,心生两分失落。

“你倒自在。”

月澈不疾不徐的又翻一页,也不抬眼,“有什么可急的。有月冕护着,总有一口气在。”

司胤摸着额间宝石,不由得猜测她是否知道了什么。见她没有异色,仿佛就是随口一说,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月澈看似温顺,实则很有脾性,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现在局势如何?”她合上书,端起女宿准备好的甜茶喝了一口,实则是在等待司胤的回答,好做应对之策。

“看似他们占据上风,但并没有占到便宜,更何况我尚有后招。”

“听起来局势很乐观,那就祝大祭司早日心愿达成了。”

得到回复后,她将册子随手一丢就离开了屋子,看着空中朗月,眼底暗芒划过。

【第十二夜】

殊十二自得了霁无瑕的消息便显得心事重重,众人皆看在眼里。

“殊十二,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啊?”秦假仙拍着他的肩膀,“你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也好排解一下啊。”

“这...”老实孩子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将那天与月澈相遇之事说了出来。

“森罗诡城?”素还真沉思道,“这地方居然真的存在。”

“前辈,你知道此处?”殊十二冷静之后也曾怀疑月澈是编了一个逼真的谎言诓骗他,却又觉得她说话颇为肯定,不像编造。游离在信任与质疑之间自我拉扯,让他始终心绪不定。

“曾听说为方外之地,连阎王神佛也管不了的地方。但是否存在...谁都不曾有此奇遇,故而并不敢说的十分确切。”素还真反问道:“那个姑娘看起来多大了?”

“大约十八上下,性子有些跳脱但又故作深沉,还有随从从旁保护她。”殊十二回忆了一番,“她有一头很特别的朱紫色长发。”

原本在一旁调息的最光阴听得此话,语气略带迟疑:“你说那位姑娘是朱紫色的长发?”

殊十二点头,“她的兜帽披风将整个人包裹严实,只能看到下巴与些许发丝,确实是朱紫色。”

那似朱又紫的华美色彩,见之难忘。

绮罗生手中折扇轻敲,不禁怀疑这个长得像廉庄,能力非凡又神出鬼没的女子究竟是谁?

“如果有疑问,那就杀上门去看个究竟。”最光阴起身握住狗尾,“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十三夜】

她的放风仅维持了几日就被司胤下令赶了回去。

哎,真讨厌,又要去坐牢了。

世间命数,迷雾重重;行之一步,便如蝶翼轻扇,可影响万千。

美丽的蝴蝶于夜色中翩翩起舞,在尘世撒下一片梦影,祝君今夜好梦。

正当她吊儿郎当的指挥着月光蝶时,林间风影飒飒,说明有人正飞速靠近。

三位星宿使听得此声响,连忙围成一圈将她护在身后。

她自然知道来者何人,于是起手将脚下土地化作传送阵法,四人瞬间离开此地。

“可恶!晚了一步!”等最光阴与绮罗生赶到时,早已片叶不留。

绮罗生倒觉得,那位姑娘是有心躲着他们。

“别这么看着我。动用阵法很耗费心神,平常若是无事还是用脚走的好,还能锻炼身体。”

月澈知道自己在众人心中一直是个吉祥物,武力低微,术法也是半吊子。但月神一脉,靠的从来是血脉传承。即便司胤抽走了她的天生神力,他能使用的也只是月神一脉放在明面上的本事罢了。

狡猾的人类!伟大的月神永不服输!

月神可以不认输,但...会被监视。

自打上次司胤收到星宿使的传书后便着手加强了法阵威力,将月神殿彻底引入云海之上。那蜿蜒高耸的登天白玉阶没入滚滚云涛,将月神殿衬的宛如九重仙阙。

天空被霞光染出瑰丽的色彩,几只白鹤正穿梭于这片梦幻海洋,朝着日落的方向,飞往远方。

而高台上的少女遥望它们远去,渴望自己也能如自由的鹤一般徜徉于天地之间。

正当月神殿众人以为一切回归宁静时,一场钓鱼正在悄悄进行。

【第十四夜】

素还真放出半真半假的消息,引司胤派出星宿使查探,却不想正中下怀,将人擒住后丢到了月神殿的天阶入口附近,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你看清楚了?真的是张宿?”

“看清楚了,连面具都被人扒走了。”女宿颇为担忧的说道。

为了防止面容被记住,星宿使在外行事皆覆面示人,且面具由秘法衔合,非蛮力可取下。如今张宿面具被取,又被丢到天阶之下,显然是对方刻意为之。

“属下唯恐有诈,并不敢贸然带张宿回来。”

“他们既然能找到天阶入口,必然布下了陷阱或者伏兵等着我们。此时不宜贸然下山,只好委屈张宿再吹一会冷风了。你让人时刻盯着,等入夜之后看他们会不会有所松懈,到那时我们再去捡人不迟。”

月澈捏着簪子沉思:他们这是在警告月神殿吗?到底想做什么?

一颗小脑瓜里想了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是针对她的陷阱。

按照素还真的计谋,殊十二手持或天戟守在张宿附近,但藏的不甚严实,用以吸引盯梢的星宿使和掩护藏身于不远处的最绮二人。可三人等了大半日都不见有人来捡,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月神殿压根没收到消息。

“或者那个人根本不是廉庄,廉庄才不会如此冷心冷情。”

绮罗生却不以为然,“再等等吧,他们必是心存警惕才不肯前来。”

待到夜深时分,果然见到三岔树分列两旁,中间出现了一道白玉台阶。

月澈下令让两名星宿使以调虎离山之计引开殊十二,待见到张宿一人被留在原地,她连忙带着女宿准备去捡人。

裙摆摩擦之声传来,是有人正拾级而下。

“快把他抬走。”少女模糊的声音传至二人耳中,多年的默契只需要一个对视便能懂得彼此的想法。

鱼儿上钩了。

绮罗生迅速出手,以闪电之势封住说话之人的穴道并将其劈晕,同时最光阴手起刀落制服了想保护月澈的女宿。

与此同时,殊十二也不再保留实力,越战越勇。

眨眼间,前来捞人的月澈和星宿使统统陷入昏迷。

你们使诈!

【第十五夜】

殊十二心知这是他们的私事,于是让最绮带着人先行离去,自己则回到郁泽与素还真他们汇合。

而将人带至月澈上次停留的栖身之地,就如近乡情怯一般,当真相唾手可得时,最光阴的手却迟疑了。

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只要掀开它,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廉庄。

理智告诉他,廉庄早就死了,只是情感上始终不愿相信。

月澈早就被一路的颠簸给闹醒了,现下只觉得头晕目眩,腹中翻江倒海,但还是强撑意识将神纹隐去,以防身份败露。

“还是我来吧。”绮罗生见最光阴快要将地板踏穿,只好用身形挡住他的视线,撩起那件似有千斤重的披风。

最光阴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踱步而来,想要一探究竟。

但细细看来,二人竟是相顾无言,难下定论。

若说是廉庄,可她比之更为秀美;但若说不是,廉家再无亲眷存活于世,难道真的会有毫无血缘但极为相似之人吗?

“别装睡了,你到底是谁。”利刃毫不怜香惜玉的横在月澈颈间。

她本就一肚子火气,此时听到最光阴的话更是怒上加怒,缓缓睁开双眼与之对视,“我才是该生气的人吧!奉命捡个人却无缘无故被抓走,还和抗米袋一样对待我!”

遇到事情不要慌,反正是对方理亏,声音大就对了。

额...二人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不敢看向月澈。

她说的没错...是他们擅自抢人,而她自己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实在抱歉,因为姑娘与一位故友太过相似,我们担忧其安危,故而急于求证,多有冒犯了。”

听完绮罗生温声细语的好言安抚,她稍稍消了点气。

“我只是月神殿奉命办事的小神官,从未见过你们。你们现在得到要的答案了,赶紧放我走吧。”

月澈正想下床,可是那把刀依然横在她的身前。

“哦?月神殿的小神官也能知道森罗诡城此等秘闻之地吗?”

既然不是廉庄,那就没什么必要留情。最光阴直接公事公办,拦下她的去路。

“我博学,不可以吗!你怎么还不让人有求知欲和上进心呢!”

“这...”

虽然知道她是在胡搅蛮缠,可是给最光阴的感觉却越发熟悉。

“好了好了。”绮罗生听着有些头痛,好像又看到了昔日北狗和廉庄斗嘴的样子,连忙岔开话题,“姑娘,我们无意冒犯,只要事情说开即可。另外,我们还有个不情之请。”

“看在你态度好的份上,我可以听一听。”

“姑娘既然博学,那可否为我们一解如今疯传的武林谣言?”

见月澈一反常态别过头去并不看他们,绮罗生便心知有戏。

“姑娘可否告知真相?”

“问谣言只是借口,实际是想要知道大祭司的动向吧。”

“不错,就看姑娘可否成全。”

“我为什么要背叛大祭司将他的消息告诉你们呢?”

“那姑娘又为何告诉殊十二,森罗诡城之事呢?”

“做好人好事,积攒功德啊。”

绮罗生展开折扇轻轻一笑,“殊十二因霁无瑕之事退隐多年,此次若非局势艰难,素还真也不会请他出山。你如今一番话于他来说是最好的强心剂,大大提升了我方战力,但于大祭司而言就成了大麻烦。姑娘如此冰雪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若当真忠于大祭司,又为何要说出这番话呢?”

“你真是有够犀利的。”月澈自知殊十二之事迟早会被识破,索性放弃挣扎,“大祭司的野心昭然若揭。但我们月神殿从不参与红尘之事,又何必要剑指中原破坏这份平静。纵我所为皆是螳臂当车,也要尽力一试。”

“既然大家所求皆是世间安宁,那姑娘可愿与我们便宜?来日若大祭司及时收手,也可回头是岸,保全月神殿。”

“我人微言轻,能与你们什么便宜呢?”

“非也。”绮罗生始终坚信她与廉庄一定有关系,也绝不是什么月神殿的小神官,所以说什么都要留住她,“姑娘愿意为和平而努力,那便是有心。能力不分高低,你不必自谦。不如我们也给姑娘看看我们的诚意如何?”

“诚意?”

所谓诚意,就是绮罗生与最光阴半强制半哄着她一同回到了郁泽之畔。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殊十二温和一笑

“你看起来比上次好多了。”整个人就像是有了光彩,正努力的向前而行。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定会静待那个机缘的到来。”

倒是秦假仙一副见鬼的模样,绕着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然后絮絮叨叨的开始废话,“还真是像啊...”

月澈笑不及眼底的扯了扯嘴角。

这群人真的能拯救武林吗?看来看去只有几位前辈最靠谱啊。

【第十六夜】

最光阴自从见到月澈的脸就一直沉默寡言,平常也不同她交流。月澈自然能感应到他的变扭,装出一副害怕这个人动手的模样,整日都躲在房中,甚少出门。

但她格外注意意琦行。

最光阴很介意她老是偷看意琦行。

走廊内,二人狭路相逢,气氛剑拔弩张。

“你到底为什么老是盯着意琦行?他每每来郁泽,你都要盯着他看。”他受不了她的目光粘在别人身上却总是故意忽略他。

“我的事情你少管。”

“如果你是廉庄,我为什么不能管?”

“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长了一张相似的脸就一定是她吗!”月澈有些抓狂。为确认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她昨天不断推演卦术至初晓时分才草草休息了一会。此刻她急着去找意琦行,并不想浪费时间和最光阴掰扯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最光阴见她态度极差,一时语塞。月澈始终不承认和廉庄有任何关系,众人轮番上阵试探也不见破绽,但他的直觉却越来越强烈,她一定与廉庄有关。

月澈见状,言辞也开始逐渐激烈,“你明明很讨厌我顶着她的脸不是吗?那日你的杀机不是装出来的,那为什么现在又要纠缠不放?既然这么在乎你要找的这个人,为什么要在人死后才来做这些事,不在人活着的时候对她好一些!”

“我...”最光阴无言以对,他亦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是他没有照顾好廉庄,辜负浑千手的信任,更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若非机缘巧合下找回老狗的记忆,最光阴终此一生都不会再记得廉庄。

“我没有讨厌你...”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歉意。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与你们非同道中人,暂居于此不过是有相同的目的罢了。待尘埃落定,我们各走其道,再无瓜葛。”

月澈说完便与最光阴擦身而过。

她能感受到北狗对廉庄的情谊,但最光阴没有。他对廉庄只有愧疚,目光与身影也只会与绮罗生同行,不会再留任何余地给旁人。

她不想成为最光阴身上的那份责任,这只会抹杀曾经的情分。

过去之事,停留于过去就好,让一切保持最美好的模样吧。

廉庄爱过北狗,北狗在乎廉庄,这就够了。

情是利刃,也是庇护;爱是掣肘,也可为助力。

但这人世间的情情爱爱,真的好麻烦。

她是生而无情的神。

伟大的月神,承担着保护苍生的重任,她不需要尘世间的羁绊。

【第十七夜】

发泄过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冷静下来。等重新振作之后,终于鼓足勇气找上了意琦行。

“剑宿大人,可否与我一谈?”

冷冽如霜的绝代剑宿缓缓睁开双眼,看到那位沐浴在日光中恍若神祇的少女,微微点头。

“那么我希望,今日的谈话止于此间,绝不可外传。”

“可。”

月澈心中如擂鼓作响,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她听过许多有关意琦行的传闻,但从未想过二人第一次见面就是为了谈判,不过好在他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

只是…请原谅她必须隐瞒一些事实。

意琦行待月澈走后抽出了春秋阙,看着古朴的剑身映出自己的眉目。

一斩春秋定天下的神兵…吗?

【第十八夜】

“月姑娘真的不打算与最光阴明说吗?”

回房路上,月澈被绮罗生强势拦截。

好疲惫,为什么老揪着她不放呢?正欲反驳时,他的一番话差点吓的她脚下一软。

“廉庄,为什么不认我们呢?我们从未对你提起过要找的人已死,可你却知道此事。这张纸上的字迹也与廉庄无异,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见对方手中正是她昨日推演天命时曾用过的纸张,原本清脆的嗓音瞬间喑哑,少女垂下头颓然失去了所有气势。

“绮罗生,你真是狐狸。”月澈自知已无从抵赖。

“谬赞了。”绮罗生自认欠她一声道歉,一直想要亲口告诉她,“很抱歉,当时最光阴恢复身份后忘记了北狗那段时光,所以没能告诉他,你与他的约定。后来他再度找回北狗的记忆时,你却已经...他并非不守约定之人。”

“无论如何,我还是感激你的,没有让她暴尸野外。”望着天边飘渺的层云,她总觉得廉庄像是另一个人的人生那般陌生,“过去的事都不重要了。他现在是最光阴,而我也不是廉庄了。”

绮罗生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正想要反驳,可无论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岁月带给他们的变化太大,明明是同一个灵魂,有许多相似之处,但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他...很念着你。你于他而言,很重要。”绮罗生记得他在深夜对着廉庄的画像发呆,也见过他因为遇到与廉庄相似的身影而恍神。

毋庸置疑,最光阴是在乎的。

“但他于我而言不重要了。”月澈狠心的否认。

“可...你又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呢。

“廉庄是我魂魄的一部分。因为一些意外...”话至此处,绮罗生察觉她在迟疑,虽然只有一瞬,“总之,那部分魂魄进入轮回转生成了廉庄。待其阳寿一尽,所有魂魄才会一起回到我的身体里。”

“原来如此。”

“我是她,却也不全然是她。”月澈上前一步,认真看着绮罗生的双眼说道,“如果是这样,你还觉得我是你的朋友廉庄吗?”

“当然。即便她回到了原本的躯体之中,但灵魂依然是那个善良可爱的廉庄,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姑娘。”

月澈突然觉得自己那颗冰封已久的心像是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第十九夜】

“那么,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把最光阴当朋友,答应我两件事吧。”

“何事?”

“我现在的身份无可奉告,若你对此有所猜疑也请你不要追查;我以性命起誓,绝不会危害世间安宁。而我要你答应我,来日你们杀上月神殿:第一,不可滥杀无辜,殿内众人大多都是普通信徒,不该成为野心的陪葬;第二,不要让最光阴踏入圣月坛。”

“第一件事可以,可这第二件事又是为何?”

“他若是杀到那里,于他无益,应该说此处阵法不利于他的功体。攻打圣月坛,需以殊十二与意琦行为主力合攻。”她从袖中掏出一包粉末,“大祭司擅长术法,击破其额间月冕能大大削弱他的力量。将这些粉末洒在布条上蒙住双眼可助你们不受术法迷惑。”

纸包交到绮罗生手上时,月澈认真叮嘱了一句,“幻境之内,所见非真,而是心障。要突破的不是幻境,而是心魔。”

...心魔吗...绮罗生用力捏紧了这包粉末。

“那你如今要去往何处?是要离开了吗?”

“去我该去的地方,继续做我该做的事情。”月澈俏皮的眨眨眼,“这里高手如云,得劳烦刀神帮帮我啊。”

好似往日的廉庄回来了一般,绮罗生泛起真心实意的笑容,“自当全力相助。”

在绮罗生的帮助下,月澈当晚就回到了月神殿山麓。

“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

“等月神殿之事了结,你愿意同我们一起回时间城吗?”

本以为她会答应自己,谁知她却摇了摇头,“我生于此地,也当归于此地。这里是我的摇篮,也会是我的坟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不过我答应你,若能全而退,必当与你们把酒言欢。”

虽然她满脸真诚坦然,但绮罗生见那远去的背影,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第二十夜】

月神殿内因月澈失踪之事而一片阴霾,司胤每日都沉着脸,像个活阎王一般。当日留守月神殿的星宿使皆领了重罚,若不是大战在即,恐怕他会要了他们的命。

“呵,你还有脸回来。”立于大殿正中之人不威自怒,见她仍是一片云淡风轻,不由得怒极反笑。

“我有什么不能回来的。”月澈反讥,“我是被人绑走的,又不是自己逃跑,你朝着我发火做什么。”

“脑子长在你头上,不会想办法逃走或者传信求救么。”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又在不满什么?”月澈见他口气不善,想起司胤永远都在以自己的判断来批判她,不由得怒从心起,“从小到大,你总有那么多的不满。你若我觉得忤逆你,不好控制,那直接杀了我,成为这月神殿名正言顺的主人啊!”

“你!”司胤没想到她竟然认为自己只把她当作一个控制月神殿的傀儡,顿时气结,“吾儿叛逆!”

“叛逆?若是真叛逆,我早就一走了之,还眼巴巴的回来做什么。好,你说我叛逆,那我现在就下山,再也不回来了!”

月澈就是在故意激怒司胤,好达到她的目的。

“来人,把殿下带入红莲圣狱好好反思!”

“大祭司三思!”星宿使皆下跪为月澈求情,谁知司胤丝毫不为所动。

“去就去,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月澈甩着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大殿。

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司胤头痛的抚上额角。

原来这就是养孩子的痛苦吗,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月神之力日渐式微。为复兴月神信仰,自己用心替她谋划多年,只要众生皆信仰月神,信仰之力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便能永远当那轮至高明月,受万世朝拜,他也可利用这股力量成就一番霸业。

至于和他人的合作,都不过是找一把顺手的枪罢了。

没想到这孩子不仅不体谅他,更是一点都不领情。

难道是苦境这帮人从中挑拨吗?看来当年他应该狠心封印她的记忆才对。若非一时心软,又何至于生出这诸多事端,闹的阿澈与他离心?

司胤越想越愤恨,下定决心要除去素还真等人。难缠不说,竟然还敢掳走月澈,诱她走上歧路,这是他最不能容忍之事。

如今已到决战之际,将阿澈留在红莲圣狱也好,可护她周全。待他凯旋,时日一久,她定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好好留在他身边继续当她的月神殿下。

没有依靠的小蝴蝶哪里都去不了,他是她唯一的依靠,那就只能留在他身边。

他们会永远相依为命,永远。

【第二十一夜】

月神殿之巅便是红莲圣池,其中数岛如群星拱月一般围绕着圣月坛。而这片水域之下,藏着月神殿的秘密,也是司胤此战最大的筹码。

坛内水道密布,勾画出奇异的阵法图腾,最后皆汇至中央的两尾游鱼之间。

鱼头衔鱼尾,鱼尾勾鱼头,周而复始。

月澈以手结印,迫使两尾鱼之间的空间扩大,逐渐打开一道水幕之门,从容而入。

红莲圣狱中空无一物,万籁俱寂,唯她一人。循着传承记忆中的方向不断走去,终于找到了那口尘封已久的白玉棺材。

圣狱之棺,神栖之处;众生见诸,万法归一。

这是月神为自己选择的道。

【第二十二夜】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司胤眉宇间满是疲惫,想必为这场鏖战苦熬了许久。

“心静神定,自然过得好。”她已做了该做的事,见了该见的人,如今只等最后的时机到来。

天光穿透圣池打在她雪白的衣衫上,随着水波流转,裙摆上的碧月昙泛起紫青光芒。

“等风波过去,圣池里再多种一些莲花吧,看着热闹些。”

“碧月昙就很好。”月澈明白司胤是要用莲花来掩盖自己的杀孽,抬起头对上她一直不敢直视的双眼,“若你一意孤行,必遭天谴。”

“棋局将落,我已无退路,必须这么做。”

“你这样与刽子手有何区别!权力就这么重要吗?比活着还要重要吗?”

“若如蝼蚁,生不如死。”

“那要是你今日出不了这红莲圣狱呢?”她攥住司胤的手腕,“我知道星宿使都听命于你。没有你,他们不会贸然出战。”

“阿澈,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他狠心将她推开,“待此战过后,天下将以月神为尊,我们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随后一掌封死结界,冷淡离去。

想要的....一切....

月澈身影一晃,跪坐在地。

她想要的,早就被司胤摧毁殆尽。

临了了,连哄哄她都不愿意。

司胤就是一个打着为她好,却从始至终都在伤害她的骗子。

【第二十三夜】

意琦行以剑斩春秋之势同众人杀上月神殿,却不想司胤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没想到步香尘的八品神通着实厉害,竟让你们找到了入殿之路。”

“大祭司,还要再战吗?”

“那是自然。我怎么会毫不设防就等着你们呢?”

一步一生莲,一花一世界。

可若红莲之下并非极乐世界,而是杀伐地狱呢?

一股股充满杀气的灰雾铺天盖地而来,殊十二立刻想起当日月澈所说“非人非鬼、非神非佛”之物。

难道森罗诡城的入口就藏于月神殿之中吗?

但眼下这活死物杀不尽又杀不死,当真难缠。

眼见众人苦战,身上血痕不断,司胤朗声大笑,自认胜券在握。

素还真趁司胤正是得意,自身后袭去,一击正中后背。

“此物太过难缠,大家快撤!”

苦战不会有任何结果,只好先撤出大殿,再另寻办法。

“这究竟是何物,如此凶残又难缠!”最光阴皱了皱眉,开始心生不耐。

可即便一路撤离,此物仍是穷追猛打,难道真的要撤出月神殿境内吗?

就在众人产生撤离之心时,一只蝴蝶衔红莲而来。而那些晦暗之物好似极为畏惧它,纷纷止步不前。

“往南走,两座山峰之间有一夹坳,可暂避一时。”蝴蝶中传来月澈的声音,“我只能阻止它们一刻钟,你们快走。”

众人承情,立刻朝着月澈所说之地撤离,安全抵达夹坳。

【第二十四夜】

夜深时分,一个纤细的身影踏月而来。

“你们都没事吧。”

月澈怕惊动司胤,费了不少劲才从月神殿逃出来,此刻看起来有些许狼狈。

“大家都好,皮外伤而已。倒是你看起来不太好。”素还真算伤势最轻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

殊十二见她一直在寻找什么,将手伸出,掌心上赫然是那只衔着红莲而来的雪青色小蝴蝶。

见蝶影无事,她长舒一口气,却又立刻打起精神。

“我的时间不多,天亮前必须回到月神殿,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千万要记住。

殊十二,待你杀上圣月坛后,我会打开森罗诡城的大门,但是出口在何处,我亦不知。阵法只能维持一瞬,进去之后你定要保重,带好锦囊内那道护身符。

意琦行,春秋阙应当已经完成了第一次淬炼,我会助你完成第二次。但你要答应我,大战之后,即刻用圣月坛顶峰泉眼溢出的泉水清洗血迹,否则春秋阙将有入魔之危。

劳烦前辈掩护他们,他二人必须于明日满月之前抵达圣月坛。”

她将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托付。

“那些...混沌一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绮罗生捏着手中的护身符问道。

“它们由世间万灵的贪嗔痴妄、凶孽罪业而生,被压制在红莲圣池中数千万年,积攒了冲天怨气,故而称其为戾。”

“月神庇佑世间万民,受世人信仰而立殿,本意是惩奸除恶,护天下太平。为压制那些恶秽,圣月坛引圣泉之水,栽净厄白莲用于封印它们。但世间罪恶杀之不尽,世代更迭,竟将白莲血染为红莲。圣池中有多少红莲,池下就埋葬了多少罪恶。大祭司最后的筹码便是放出池底最为凶恶的邪戾。一旦邪戾被释放,沾染其邪气的生灵会被吞噬,所以千万不能被其近身。”

“按你这么说,戾应当只知嗜杀并无心智,那大祭司是控制它们的?”素还真不由得推测,“他既然有底气放出邪戾,定有遏制之法。”

“月冕。只要用春秋阙打碎月冕,大祭司就再也无法控制恶戾。红莲圣池下有一口神棺,能彻底杀死此物。”

月神之血至纯至净,可辟天下至邪。她的一滴精血藏于月冕之中,所以司胤视戾若无物。

众人捏紧手中护身符,看来明日只许进不许退,只可胜不可败。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她看了一眼殊十二手中的蝴蝶,“清辉蝶影身上有我一丝气息,可用它传音于我。”

好似要将大家的面容记住一般,短短几步路月澈回头看了数次,隐含不舍,但终究还是快步离开。

【第二十五夜】

“廉庄!”

脚步虽有迟疑却仍未停止,最光阴只好箭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黑色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兜帽下的人仍是沉默无言。

“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为什么要承认?我不是她。”

“那你是谁?”最光阴不信她如此无情,站到她跟前,“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认识的廉庄。而且小蜜桃也来过郁泽了,你知道它的鼻子有多灵。既然它也认定你就是廉庄,为什么还要否认?”

“那然后呢?”

“然后?”

“就算相认,又能如何?”

“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可以回时间城。我一定不会辜负混千手的嘱托,好好照顾你。到时候你还可以开学堂,我会来帮忙的。”

原来仅仅是为了完成对混千手的承诺啊...

月澈自嘲,自己一片情谊真是比喂了狗还不如。

“你已经不是北狗了,你是最光阴,是属于时间城的最光阴,而我属于月神殿。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必再有交集。”

她身为月神,有她无法逃避的责任。

最光阴不理解,不就是一座月神殿而已,有什么可执着的。

“只是一座宫殿,明日过后便会不复存在。你跟我们回去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月澈想要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狠心绕过他,与之相背。

“廉庄是廉庄,廉庄喜欢北狗,但是我不喜欢;更何况你最光阴与我有何干系,凭什么安排我的未来?明日之后,我们只有分道扬镳这一个选择。不要再纠缠我了,上辈子的事情难道这辈子还要算数吗?人都不是那个人了,不必再执着。”

她直接起手捏阵回到了圣月坛附近。

绮罗生见月澈走的毫不留情,自暗处出现,上前搭上最光阴的肩。

“待事情结束再劝劝她吧。”

最光阴沮丧的点头。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会变的。”就像...他是绮罗生而非九千胜,廉庄是月澈心中最美好善良的部分,却并非月澈本人。

【第二十六夜】

“最光阴、绮罗生。这就是你不顾我的命令也要跑出去见的人吗?”司胤摆弄着手中那片红莲花瓣,“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本事也见长了。”

不见波澜的眼神背后是压制不住的怒意。

“我是喜欢最光阴,所以想劝他离开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比演技是吧,她也不差。反正方才用阵法回来的时候,她就做好和司胤周旋的准备了。

如此直白倒让他倍感意外,剑眉轻挑,“不是去告诉他我的弱点,或者求他带你离开这里吗?”

“你能有什么弱点。池底邪戾一旦现世,谁又能躲得过这场浩劫。”她别过头去,眼中浮起点点泪光,“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手里吗?”

“哼,那小子配不上你。你要是喜欢他,留他一命,让他全须全脚回到时间城也不是不行。”

孩子大了,有喜欢的人也实属正常,还是顺着她一些吧。否则为此记恨他,伤了情分,反倒不好。

更何况,若是最光阴执意送死,那也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我要他好好的。”

“可以。但你也要记得:你是月神,是神的后裔;神之血脉,不容玷污。”

月澈眼神一暗。

神血一脉虽可与人结合而育,但后代会逐渐失去神眷,直至成为普通人。百余年前,母亲为挽救月神血脉,以月华之精与琅玕树枝铸出神胎,这才有了纯血延续。只是此法逆天而行且十分冒险,月澈在胎体中沉睡百年方醒,母亲那本就微薄的神力也因此消失,被司胤视作弃子而抛弃。

母亲的执念导致其悲惨的下场,也产生了怪物一般的她。

她至死都在感激司胤帮助自己延续了月神血脉,却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

她们母女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何其可怜。

“我知道。”她望向神殿那面撒入月光的巨大水幕,“月,乃吾之归处。”

司胤满意的点头。

孩子嘛,不能逼得太紧,这些少女心思等时间一久也就过去了。

但他绝不会料到,月澈有自己的谋划。

或者说,月澈从未与他同心同德。

【第二十七夜】

明月雨,夜风急。

满月当空却风雨交加,像是要洗去世间所有污秽。疾风洌洌而过,混合着恶戾发出的咆哮,如猛兽的嘶吼。月神山脉因邪戾肆虐而陷入死境,风中弥漫着腐坏枯败与血腥之气。

少女在太极鲲前垂眸而立,一头白金长发似清辉皎洁,眉间神纹流光溢彩,彰显着属于神的风姿。

月光沐身,片雨未滴,她脚下方寸如世间最后一片净土。

司胤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她居然一直欺骗着他,在他的掌控下不断成长。

“你....你早就恢复了?”不甘、震怒、惊恐,种种情绪蜂拥而上,向来气定神闲的司胤面露慌乱之色。

“神明的力量,自然长存天地。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难怪他们能将我逼至此地!千算万算,没想到竟然是你背叛了我!”

突然他神色发狠,将额间破碎的月冕丢弃,“那你就没想过,我能夺你力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吗!”

话音刚落,一把长戟破空而来,重创司胤右臂,或天戟合兵甲武经之力让他几欲无法起身站立。

“大祭司,束手就擒吧!”殊十二与意琦行虽勉力赶到,却能看出身上已有不少外伤,想必血战已久。

“你们永远无法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司胤大笑不止,“杀了我,只会削弱护境大阵,让戾逃出此地,为祸天下!”

即便是右臂无法使劲,司胤功法依然强悍,一时之间无法被二人制服。

反观月澈,她望着逐渐失去生机的高原雪山,好像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哀鸣,心生悲悯。

“司胤,你的美梦该结束了。今夜就让我来斩断你的妄念吧。”

再看一眼这人间吧,或许过了这一刻,她便再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掌间浮现柔和的月华之光,似能照亮天地,纤细的手指召唤出早已烂熟于心的祭灵大阵。

两尾太极鲲从圣月坛中凌跃而出,洄游之间,一道金色阵法逐渐浮现。

霎那间,时间静止,万物俱寂。

红莲花雨散落空中,满目赤红如血。

而太极鲲中的彼岸终于出现。

“殊十二快走!”

月澈一个闪身,将殊十二推离战场。

“快走!”

见那漩涡果真只有一瞬,殊十二不再犹豫,纵身而入。

【第二十八夜】

圣月坛上,月澈与意琦行共同抵御司胤。

月神与祭司,终究反目。

“当真是我的好女儿,胳膊肘全都向着外头拐。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想要伤人,得问过意琦行手中之剑。”

“还得问我手中的刀肯不肯!”

最光阴见绮罗生一直有意阻挠他登上圣月坛就知晓其中必有蹊跷。

“绮罗生,我们已经失去她一次了,难道还要有第二次吗!”

绮罗生闻言心中一惊,还是握紧双刀决定与他一同杀上圣月坛。

“抱歉,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刀光剑影,快如闪电。

而月澈却怆然落泪。

此时她倒宁可他没有找回记忆,自己会更从容的赴死。

有些人,只要见一眼,就会心生不舍。

舍不得他,舍不得死,哪怕这个人心里已经无她。

司胤见状,以血洗剑,召唤戾中至邪。

“你们,今天都得死!”

顿时天地变色,轰鸣声混合着万物呜咽,响彻云霄。

月澈惊恐他于胜负于权利执着如斯,居然以性命相赌,以身饲戾!

昔日如天人一般的月神殿大祭司,此刻如邪如魔,至恶至暗,黑色瞳孔化作猩红一片,脸上爬满如诅咒般的图腾。

见此情形,月澈明白,她与司胤,至此再无退路。

“凡人怎可驾驭神明之力。”

太极鲲围绕着主人,以月澈为阵眼,圣月坛水道中阵阵白金华光冲天而起,红莲如漩涡一般袭去。

春秋阙也似有感应,飞身至她身前,绽放出赤金光芒。

大荒苍苍,天水泱泱。

以吾血肉,共祭玄黄。

春秋阙,可剑斩春秋的神兵,其第二次淬炼方法就是——

“不要!!”

最光阴瞳孔骤然猛缩,却来不及阻止她一剑入心。

“阿澈!!”

司胤不敢置信,目眦欲裂。

“意....意琦行....”

神血淬神剑,方算完成淬炼;也唯有以神明之躯为它开锋,才可弑神。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春秋阙拔出,身躯如坠落的飞鸟,落入她为自己选定的棺木之中。

但...这并不是终点。

所有的戾像是闻到食物的味道,疯狂朝着神棺奔涌而来,不断啃噬她的血肉,而被戾抛弃的司胤如生机被抽干一般跌坐在地。

神若活着,于万恶是震慑;若是身死,其血肉于万恶就是至高无上的诱惑。

看着天地间所有恶戾被尽数引入神棺,意琦行终于明白她那日为何多番叮嘱,让自己定要狠下心肠毁坏棺木。

原来....

“意琦行,阵法共有两步:其一为淬炼春秋阙,使其成为神兵;其二,摧毁神棺,毁灭邪戾,复苏万物。你不可因一时不忍而坏了大事。”

当日之言,如雷贯耳。

意琦行不忍当刽子手却又不得不动手。

不仅是为成全月澈的牺牲,也为了天下苍生。

“意琦行你要做什么?!”

看着绝代剑宿提剑而起,最光阴忽感不妙,纵身拦他。

“这是她的遗愿。抱歉,我必须这么做。”

意琦行别过头,封住最光阴的穴道;绮罗生似是心有感应,捂住了他的双眼。

春秋阙凌厉剑气扫过,神棺顿时灰飞烟灭,一轮月华拂罩大地,万物逆转阴阳,开启复苏与新生。

神渡众生,怜爱世人。

献以神祇,化归天地。

绮罗生感到掌中一片湿润,亦是悲从心起。

“哈哈哈哈哈镜花水月....一场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胤彻底疯了。

他在圣月坛上寻觅月澈的身影,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最后朝着圣棺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去。

正当他伸手想要抚摸那片焦黑之地时,素还真阻止了他。

“她因你的野心而亡,你不配碰她。”

短短几字,字字诛心。

听得此话,司胤吐出一口鲜血,在圣棺灰烬旁断了最后一口生机,双眼却仍执拗的看向那个地方。

素还真合上他的双眼,哪怕司胤已死也不愿放过他。

“她不会想要再见到你。”

【第二十九夜】

“绮罗生,她是不是在气我没有一开始就认出她?”

最光阴不肯相信她去的如此惨烈决绝,只言片语也不曾留给他。

“或许是太在乎,才不想你面对她的离去。”

“她真可恶。”最光阴很少落泪,也很少有遗憾,但此刻又多了一件遗憾的伤心事,恐怕用一生都无法忘怀。

好像上天一直在捉弄他与她。

遗忘那段属于北狗的记忆,他弄丢了廉庄;以为找回记忆,遇到月澈,是上天给他补偿的机会,却不想是要他得而复失。

他真的好难受,明明已经没有了心,却备受心伤折磨。

绮罗生与他并肩而立,看着天边依然皎洁的明月。

枉他自诩聪明,猜出她应当就是月神,却没猜到她有以身殉道之念。或许他也从未分清廉庄与月澈,以为廉庄是一个努力生活的人,那月澈也会努力活着,却低估了她那颗属于神的慈悲之心。

只可惜世间再无月神,一切皆烟消云散。

“最光阴,我终于自由了。”

“意琦行,多谢你。”

她应月而生,也该沐月而去。

清辉感受到月澈已身归天地,原本熠熠生辉的蝶翼开始变得黯淡,落在神栖之棺停驻之处,等待着属于它的终点。

“绮罗生,我不想再遗忘了。”最光阴看着逐渐失去生机的蝴蝶,下定决心说道:“我不能再遗忘了。”

即便痛彻心扉,他也不想用遗忘来抹平伤口。

急风骤雨归于平静,世间重归安宁。

光影婆娑,得失来去;遍一切处,不增不减。

这个脑洞单纯是不忍心最光阴忘记庄妹,所以想要给他们一个结局。

希望他们在木头人的世界里各自安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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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冷月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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