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小鲜 第31章 八宝粥鸡蛋饼

说话间，夏瑞珠三人很快来到了位于内院东南角上的小厨房。

小厨门口有片空地，立着棵大榆树，小二层楼高，树皮暗灰，粗糙纵裂，如同个铁塔壮汉般尽忠值守。入内，院子不大，两间正屋，坐北朝南，东西各有两间小耳房。而在东南角上还修了个小亭，内有井台，其上架着木轱辘。

东方已透亮，小厨内一片忙碌，井台边汲水洗菜的，整理菜蔬的，灶台前起锅点火的……

秋儿进门，站在院里，大咧咧咳嗽一声，见引得众人注意了，这才高声道：“这里现在谁管事，出来一下？”

夏瑞珠站在她身旁，突然觉得她好有威严，这一声喝才象夏府七姑娘应该发出的呀。

她凛了凛神，就见一青衣袄配淡紫比甲，腰系淡灰围裙的胖厨娘从主屋内跑了出来。人还未到已是一叠声地喊了起来，“秋儿姑娘来啦，秋儿姑娘好，不知秋儿姑娘带夫人什么吩咐来了？请秋儿姑娘跟夫人回禀一声，张金氏走了，曹氏定会把厨房管得妥妥当当，不让夫人操一点心！”

这个胖厨娘身材不高，瞧着只有一米五出头，圆脸微红，细眉小眼塌鼻梁，配上一张略大的嘴，倒显得很是平和近人。

她头上包块青布，把头发密密掩了，露出的十根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未戴任何首饰，确是一个合格厨师模样。

“原来是曹妈妈。夫人没有什么吩咐，老夫人让七姑娘来小厨学习，其羽姐姐现在走不开，就让我带七姑娘过来了。”

秋儿快速说道，又转向夏瑞珠，“七姑娘，你就跟曹妈妈学厨艺吧，她可是有着一身好厨艺，老夫人和夫人都夸赞的，祖上曾在皇宫尚膳监当过差呢。”

听着如此介绍，曹妈妈笑得小眼更是眯缝了几分，“不敢当不敢当。七姑娘想来学厨艺，我定是教的，就怕七姑娘忍不了厨间的脏污呀。”

“曹妈妈好，瑞珠打搅了，请曹妈妈多照顾。”

夏瑞珠行一礼。

红豆也跟着行一礼。

“当不得当不得。”曹妈妈忙上前扶了夏瑞珠，又忙着转身吩咐，“淑娘，快拿些昨儿刚做的松子糖来，给秋儿姑娘甜甜嘴。”

秋儿不由地笑了，候一个青衣妇人拿出油纸包好的松子糖，蹦跳着跑回去了。

曹妈妈转过头来，仍是笑眯眯的，“七姑娘，你今儿要不先熟悉一下小厨，看看大伙儿都做些什么，本来应该派个人给你解说解说，这不张金氏走了，跟着她的那帮子人也都走了，小厨一下短了好些人手，这就有些忙不过来……”

她的脸上浮起一丝歉意，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把，脚步已是挪转。

夏瑞珠甚是理解地点头，“我跟红豆先看看，曹妈妈你去忙。”

“好的好的，七姑娘你先看看，可别弄伤了自己，这菜刀啥的可锋利了。”

夏瑞珠微笑，点头。

曹氏擦着手，飞快进屋去了。

“姑娘，曹妈妈好象把我们当小孩了，当我们是来玩的吗！”红豆鼓了一下腮帮子，略有些忿忿。

“这样算不错了，难道还让她们八抬大轿来请我们啊！现在可都不知道我会做菜肴呢！”夏瑞珠心情不错，“走，我们先熟悉一下。”

主屋里一排灶头，大大小小**个，案台也是排了一长溜，七八个妇人各自忙活，曹妈妈不时高声指挥着，很有厨房主事的派头。

夏瑞珠带着红豆看过一圈，又至两边耳房看了看，东厢第一间竟也有灶台，大灶一个，小灶两个，可案台上落了些灰，瞧着有些日子没动用了。东厢第二间上了锁，估摸着应该放了各种食材。西厢两间，一间堆满了木炭柴禾，一间摆着个大石磨，正有两个粗壮婆子在磨豆浆。

红豆看着豆浆，不由添了下嘴唇。

“等做好了，我给你要一碗豆浆喝。”夏瑞珠轻声道。

红豆的眼睛发亮，随即懂事地摇了摇头，“姑娘，你的事要紧，我看东厢那块还空着，我们先用那块吧。”

“好主意！”

“那我先打水擦洗。”红豆兴冲冲去了。

夏瑞珠踏进主屋，找了个瓦盆，来到正揉面的曹妈妈身边，“曹妈妈，我见东厢灶台还空着，能否让我使用？”

“啊？那是张金氏专用的……”

曹妈妈的声音从惊讶至减弱，最后无声。

“张金氏已被夫人赶出府去了，东厢灶台空着不用也浪费。”夏瑞珠微笑道。

“这，这……”

“曹妈妈，我还要跟你拿些米类，豆类，诸如粳米、糯米、黑糯米、绿豆、赤豆、红枣、核桃、花生之类，另外我见着还有芥菜头，也要一个。”

“这，这，七姑娘，你要煮粥？要不，先从煮鸡蛋练起？”

曹妈妈渐渐停了手上动作，已有些不悦起来。

夏瑞珠一笑，并不接她话，走动两步，指向案板上一大块猪腿肉，“曹妈妈，这个肉能给我一些吗？”

刚听曹妈妈吩咐拿出松子糖的青衣妇人淑娘两步赶了过来，笑着阻拦道：“这都是配好量的，少了可不好做啊。”

夏瑞珠看她一眼，又指向装鸡蛋的小筐篓，“那再拿几个鸡蛋应该可以吧，还有曹妈妈你揉的面，能否给我一小团，我见你揉面动作流畅娴熟，想是揉老的，你这面团出来后，上蒸笼一蒸，定是个个开花馒头，这揉面手艺，好！”

夏瑞珠伸出一个大拇指，真心赞道。

曹妈妈脸色略微好转，“给你一些练练手倒也可以，总不过浪费一些食材罢了，可你跟那个小丫头会烧火吗，可别把我这小厨点了，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瞧曹妈妈说的，我在乡下庄子上待了十多年，烧个火总是熟练的，曹妈妈放心。”

夏瑞珠仿佛一点没察觉她们的嫌弃不满，自顾笑着说道，“对了，我见今儿送来好些鱼，这个没有定量可以用一条吧！”

曹妈妈听着这话，与淑娘对视一眼，几乎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里头二十几尾鱼，夏瑞珠挑了一条花链，得有两斤多。

拿上食材，进入东厢灶房，夏瑞珠又拿出一只大海碗，走进主屋，在曹妈妈和淑娘的注视下，去一旁的木桶里盛了满满一海碗隔夜剩饭。

“她这是要做什么？”

等夏瑞珠的身影走进东厢，曹妈妈喃道。

“还能做什么，小孩子玩游戏呗，乡下丫头，女红也不大会，琴棋书画更是不懂了，估摸着就想学几手厨艺讨好讨好老夫人罢了。”

淑娘啧得，嗤笑了一声。

“折腾可以，可别耽搁我的事。”曹妈妈哼了一声，快步回到案板前，继续用力揉起面团来。

“慧姐，你放心吧，张金氏那婆娘走了，现在小厨里的人都是服你的，小厨管事你当定了。”淑娘跟过来，讨好道。

曹妈妈瞥她一眼，嘴角禁不住露出一点笑意，“当不当厨房管事，都得听夫人吩咐。我们哪，只要琢磨好夫人和夏府主子们的胃口就行了，其他的不多想。”

“那是那是，什么都得听夫人安排呀。”

曹妈妈和淑娘相视一笑。

夏瑞珠挽起袖子，系上围裙，开始烹饪夏府第一餐。

红枣去核，正好与粳米、糯米、黑糯米、绿豆、赤豆、核桃、花生煮八宝粥；芥菜头切丝，加上一点芝麻香油调成小菜；面团反复折叠揉过，加上鸡蛋，在铁锅内摊成外脆内软的鸡蛋饼，再抹上一些豆酱调味；剩饭用猪油加酱油炒成很普通，口味却很不普通的酱油炒饭。

花鲢取鱼肉用菜刀剐成鱼茸，细细去了鱼刺，加淀粉调味后做鱼丸，鱼头鱼尾鱼骨架用猪油煎了加水熬鱼汤，最终做成一大砂锅白菜鱼丸汤。

“乒乒乓乓斩鱼头呢，那碗隔夜饭好象用猪油炒了，香得很呢！”

淑娘偷偷跑到东屋门口探头看了，飞快跑回曹妈妈身边报告。

“瞧那架式，七姑娘是会做饭的？”

“绝对会，那架式做过不止一回呢。”

“呵，好好一个官家千金，却要自降身份做厨娘，真是滑稽可笑！”

“可不是嘛，估计在庄子上日子苦得很，不得不自己下厨做饭呢！”

“你说，这七姑娘会不会厨艺不错！”曹妈妈有些惊疑道。

“怎么可能！就那年岁，小屁孩一个！算她在娘胎里开始做饭那才几年，怎么可能做得好吃，花架子罢了！”

淑娘朝外瞟一眼，嗤嗤笑了起来。

曹妈妈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抓紧手上动作。今儿早食主打馄饨，多做一些，剩下的还能拿些回去。

收拾好厨房，夏瑞珠老实不客气地从东屋拿了一个食盒，进主屋拣了五个蒸好的大白馒头，又舀了一砂锅豆浆，对上曹妈妈和淑娘有些发绿的脸，笑道：“曹妈妈，等下我的小院里就不用送早食了，正好带回去。对了，我的早食只够老夫人和夫人一人吃的，你们照常送即可。”

她曲膝行一礼，“谢谢曹妈妈，那就不打搅了，明儿清晨我再过来。”

曹妈妈看着夏瑞珠那小小身影潇洒迈出主屋，不由地呼了一声，“我的乖乖！真是官家千金，这脾气大得很哪！”

淑娘腿脚快，一会儿功夫就从东屋探了个来回，啧啧叹道：“啥都没留，连锅都洗干净了，主仆俩一人提着两个大食盒，这是装了多少东西回去呀！”

“我算搞明白了，说啥来学厨艺，呸，是来小厨打秋风的吧！真是乡下泥腿子，这心眼子就跟地梗上的泥窟窿一样多！”

曹妈妈恨骂一声。

“慧姐，那要跟夫人禀告吗？”

“过两日再说，这些日子正当紧，别让她坏了我的好事！淑娘，你也别晃来晃去了，赶紧的，馄饨要下锅了！”

“姑娘，不给她们留点吗？”走出院门，红豆还朝后看了看，马上见到那青衣妇人闪进了东屋，“那个叫淑娘的进东屋查看了。”

“留什么？呵，在这府里我只需要伺候好老夫人、夫人，最多再加个老爷的胃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夏府主子们，呵呵，那得看本姑娘的心情！”

夏瑞珠昂起下巴，傲然道。

“姑娘，你拿了几个馒头？”

“五个，还有一大锅豆浆，够你吃的了！”

红豆嘿嘿地笑了起来，“姑娘，你那鱼丸汤实在太香了，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嘿，要不是屋子里还有那三个受伤的，我至于象个饿死鬼讨饭吗！本姑娘也难啊！”

夏瑞珠故作委屈，悠长叹了口气，却没见，那在小二层楼高的榆树支桠上，正立着个颀长身影注视她，把这一段对话正正好都听到了耳朵里。

他沉默无言，就象真的一根木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