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是个笨拙的机灵鬼,在她大一还不认识柳卿卿,却听说她是个喜欢投资稀奇项目的小富婆时,就拿着项目书靠近她了。
柳卿卿这只青绿色的小狐狸,一眼就知道这个眨着大眼睛的小笨蛋要干什么。
到现在还在嘲笑她当初的傻气呢。
今天南城的风吹过南大的一届毕业季,韩飞冉去了米兰,张宝儿也要准备去荷兰交换的事宜。
她从前所做的一系列研究,剩余的部分柳卿卿答应帮忙管理。并“大义灭亲”忽悠自己亲哥投了一比不菲的研究资金。
张宝儿激动得请她吃饭,两个人在餐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对于谢倾答应张宝儿去荷兰交换的事,柳卿卿倒有些吃惊:“是吗?顾董真答应了?”
她吃着冰淇淋,眼睛咕溜溜一转,想起最近他哥说起,M集团进军亚洲市场的风声,觉得有些猫腻。
当年谢家三兄弟还没进去的时候,谢倾做事颇受阻碍,许多技术研发项目都是放在德国和东南亚做的。
现在M集团和华贸谢氏光明正大联手了,两集团股价又要升上一升。
只是……柳卿卿盯了张宝儿一眼,她正往嘴里塞海带,腮帮子鼓鼓的,像吃草的猫儿。
便打消了将自己揣测的、还未证实的消息告诉她的念头,顺便转移话题道:“宝宝,你知道谢恩婉要订婚了吗?”
张宝儿点点头,谢倾收到订婚请帖了。谢恩婉特意寄过来的,提点谢倾,她现在可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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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外面的彩云是橙色的,天空橘蓝交杂映在浅水草滩里,像从油画中生出细草,飞起白鹭。张宝儿在湿地公园写生,接到谢倾的电话说:今晚会很晚回来。
后来林平夏来接她,她背着卡其色画包站到公园的公交站牌底下,下了点毛毛雨,从路灯下站牌的铁皮边冒着光往下落。
画板靠在她脚边,见了林平夏的车,远远地笑着招手。
林平夏情绪稳定温和,不管工作多忙,笑意都是淡淡的,她提醒张宝儿小心雨水晕湿了画稿。
“没事!”张宝儿拍拍画板,上面包了一层透明防雨层,水珠粘在上面布灵布灵地泛光,她额角的几滴雨珠,也被随手抹去了,“谢倾在开会吗?”
“对,谢董最近很忙。”
“哦。”张宝儿点点头,她放好画板,系好安全带,车驶动了。她盯着车窗外的雨丝,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往后去,没完没了,一度陷入沉默。
她不能问谢倾在忙什么,问了,林平夏也不会具体地回复她。
她是学生境设计的,闲暇忙着做各种植物研究,与谢倾建立的商业帝国,像是隔着两个世界。
她才十八岁,好像落后他们几千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长大了,在朦胧的流宇灯火中逐渐体验出来,为这种参差落差感到不满。
她不太明白,没有人告诉她。
林平夏好像意识到她情绪低落,打着方向盘问她:“今天出来写生不高兴吗?”
“没有,公园的景色挺漂亮的。”张宝儿摇摇头,将画板上的防雨层剥开。
林平夏瞥到她画的傍晚公园里草滩白鹭的油画,配色极其精妙,整天忙于公务的她自长大后就很少注意到这样的景色,难免有些遗憾。
她不善于欣赏艺术,却也听说过张宝儿的天赋,得知她几个月后要去荷兰交换后,多问了几句。“谢董同意的?”
“对啊。”
林平夏不再说话了,将张宝儿安全送回家后,再开车回去。见她风尘仆仆的,张宝儿不禁想到。或许她需要一份工作?
如果她不去交换,现在就选择实习工作呢?但是,她想去国外学更多知识啊。
她有点迷糊,想要找谢倾商量商量,发现谢倾还没回来。她在他偌大的书房里摸索,找到一本格林童话看得入迷,猛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原来是谢恩婉和谢茗音,身后还跟着三伯母和二伯母。
晚上谢倾不喜欢家里有人,厨师清洁阿姨都下班了,只剩张宝儿呆呆拿着格林童话下楼,与这三人对峙着。
“你们又来干什么?”张宝儿看着登堂入室的谢家人,她们已经气势汹汹坐在前些日子谢倾新订的沙发上了。
“轮得到你说话吗?!”,三伯母遥指着她:“叫谢倾出来!我们跟他说话。”
三伯母之前跟小三打的那场官司据说花了不少钱,不知道是不是谢恩婉的未婚夫从中周旋,现在安安稳稳出来了,还烫一头时髦的卷发,及膝旗袍更显风韵了。远远扫视着张宝儿,哪哪都看不上。
反倒是二伯母,两个儿子,一个在戒毒,一个残疾还在坐.牢。整个人奔走操劳,大病一场,削瘦不少,不似从前霸道的气场,从沙发上起身,远远走过来,要上楼去找谢倾。
“他还没回来。”张宝儿有些无奈,谢家这群人,真是难缠鬼。
二伯母病过一场,力气不小,冷冷推开张宝儿。
“别给我装腔做样!华贸现在和M集团融资,股价增值不少。谢家资产是他三个叔伯打下来的!也有我们的份!他狼心狗肺,为了钱,连养他的叔伯都能送进监狱!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一边独吞谢家的财产!连他兄弟的死活都不管!想的美!”
二伯母怨气相当大,张宝儿被她尖锐的嗓音刺得耳膜痛,听不得这颠倒黑白的疯话!
要打电话给谢倾,被她截了手机摔个粉碎!
张宝儿盯着地上的手机碎屑郁闷,不是要找谢倾吗?!
“真不在?!”,二伯母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跑到谢倾书房里一顿砸!古董花瓶“噼里啪啦”粉碎一地。
三伯母一家人在旁抱肩看戏,嘴角隐隐带着幸灾乐祸的得意,甚至自己喝上了茶。
张宝儿真是恨透这家人,任何东西烂到根部,必须要全部挖除!
她从座机打电话给谢倾,谢倾好像在酒会上,那头音乐轻缓,却听见这头瓷盏碎裂,夹杂女人的咒骂!
他紧张起来:“张宝儿,你怎么了?!”
“二伯母和三伯母他们来了!”,张宝儿很快挂断电话。
谢倾带着一群保镖赶回来得很快,看着书房一片狼藉,他的眉头冷得可以杀.人。
三伯母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赔笑:“你二伯母刚病了一场,身体不好,你别和她计较啊?”
“别和谁计较?”谢倾盯着她。
她到有些胆颤,摸着沙发背,继续赔笑道:“谢董,上次和您说过,让谢远进华贸工作的事?您看这?”
“就他?”谢倾冷笑一声,三伯母吓得不敢说话了。
反倒是二伯母冲过来,指着谢倾的鼻子大骂:“白眼狼!你就说,谢哲的事你管不管?!”
谢哲绑架的是张宝儿,只要张宝儿出具谅解书,谢哲会从轻判罚。
按理说谢恩婉、谢茗音、谢远都有参与,但事发地的监控只拍到谢哲的实际作案过程,他们三人很难定罪。张宝儿不禁感觉到,二伯母一家好像有被暗算的嫌疑?背后不由得升起一阵寒意。
谢倾按了按跳动的眉头,工作一天,他很累了,看张宝儿神色厌厌地站在门后,心突然揪了一下。摆摆手,让保镖把二伯母交给警察。
其余人赶出去,吵嚷声中,谢恩婉突然大喊:“谢倾!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惹得谢倾冷笑,回讽她:“就凭你那半斤八两的未婚夫?你怎么不让你弟弟到他的集团去上班去?”
谢恩婉成功被噎住,谢远游手好闲,花钱如流水,大集团不要他,小职位他看不上,成天不务正业。她未婚夫也不喜欢这个小舅子。
她不敢明着骂谢倾,只能讽刺他:“谢家本就是我们的,你不过是我们爸妈看你可怜,才接回来的堂兄弟,凭什么鸠占鹊巢?”
谢倾的眼神越来越冷,他的耐心用尽了,到底是谁鸠占鹊巢?
谢恩婉又开始指桑骂槐,骂门缝后的张宝儿,各种难听的话脱口而出:“不要脸!这是谢家,你凭什么住进来!你以为你能嫁进谢家,登堂入室拿到谢家的财产?别白日做梦了!他不可能娶你这样的蠢货!”
“姐姐!”,在谢倾暴怒之前,一旁的谢茗音赶紧捂住谢恩婉的嘴。“别说了!”
眼看谢倾朝自己走过来,谢恩婉赶紧甩开保镖的手,匆忙跑出大门。
家中一下安静下来,张宝儿耷拉着脑袋从门里钻出,看着谢倾眼里的红血丝,扎进他怀里问:“今晚我们自己做饭吃好不好?”
谢倾的嗓音有点哑,抱着她,揉揉她的脸颊,突然有些心痛,“好啊。”
他通知人来打扫书房,家里厨房很大,只剩锅里热水咕噜咕噜沸腾声和燃气灶声。
张宝儿不明白谢家人这是图什么?想要财产却没有能力拿回去,拿回去,也没有能力经营,过往人生只学会奢靡享乐。
张宝儿做饭很难吃,谢倾是知道的,他不预备今天晚上拉肚子,不敢让她动手炒菜。
她站在一旁看着,谢倾围着围裙炒菜,热油在锅里滋滋作响,食物香气刺激她的味蕾,全身暖回来,觉得刚才谢恩婉骂她的话也没有那么伤心了。
她太年轻了,年轻到负担不起自己的未来。那个时候,她太眷恋家的温暖,以至于往后想起来这些事,心都会莫名疼的漏跳一拍。
她觉得谢倾今天很累了,本打算说的话预备留到明天。另起话题问谢倾今晚在干什么,谢倾在摆盘,擦白碟上酱汁时,动作停顿一秒,说他在工作。
张宝儿“哦”一声,没放在心上,把头扎进冰箱找零食去了。
谢倾将她从冰箱里拉出来,手臂撑在冰箱门上告诉她:“吃饭前不要吃零食。”他的眉挑了挑,左眉里那道疤隐隐显露,显得有点独断狠厉,却吓不倒张宝儿。
她不服气地“哼”一声,绕过谢倾坐到吧台边,挑挑拣拣尝他做的菜。
谢倾手艺还行,他不常做饭,偶尔逢年过节,不忙的时候会陪张宝儿做一顿饭。
现在他坐到张宝儿对面,为自己倒了杯红酒,看张宝儿嘴角沾上酱汁,前倾替她擦了擦。全程很少动筷子,一直在喝酒,不知道再想什么。
夜里洗完澡,别墅书房又恢复原样,瓷器摆件全碎了,明天要添置新的。
谢倾预备还要办公,从门缝里看到张宝儿拖着栗色长发,穿着月白的睡裙靠在二层客厅的沙发上翻画册。
仍旧同一本画册,她看很多画册,但经常翻看的只有一本,谢倾搞不清楚张宝儿千奇百怪的癖好。
她将后花园的土翻新,种些形味各异的植物,带刺的、带果的、带花的、香的、臭的、酸的……
她喜欢收集石头,植物、昆虫标本,摆满一抽屉,一柜子都不够,后园的花房给她研究种子了也不够,又腾出一间房给她安置各种标本还不够,书本,画册,颜料,花篮……东西越来越多。
以后,恐怕家里他放车的地下车库也要腾给她了?
他特意吩咐荷兰的别墅要带前后院和大花房,位置好,阳光充足。张宝儿倒腾她那些玩意儿也得心应手。还布置了喷泉、画室、琴房,家里有的,荷兰那栋别墅里都要有,甚至更多。
想着想着,谢倾专注的眼神渐渐柔和,盯着沙发旁吊灯昏黄的暖光。
那道光洒在张宝儿身上,她看画册看得入神,靠累了,又趴在沙发上,今天谢恩婉的辱骂,她似乎一点不放在心上?
纤细匀称的双脚时不时拍打驼色沙发皮面,沙发背后的蓝褐框窗贴着几枝树叶,也随风轻轻拍打玻璃窗面,痒痒地挠着谢倾疲倦的心。
从客厅到书房似乎有一股平和的暖意,这暖意让他放松,工作留到明天,他抱起张宝儿往卧室走。
张宝儿还在翻画册,栗色浓密的发丝瀑布般从谢倾臂弯倾泻,干净的香气熏得谢倾嘘一口气,将人扔在床上,拿走引她注意的画册。
“诶?”张宝儿被他打断,宁夜浓得如万年洪荒的流水,晦涩月光透过窗台月白的窗帘虚无地照着地板,金色床幔也渐渐染上一层光。
张宝儿汗湿的脸颊被谢倾捧在掌心里,圆眼湿漉涣散,听他在耳边低哑呢喃:“张宝儿,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一声一声的,在寂寂的夜里,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张宝儿轻声笑他,觉得他怪滑稽的,无力地用指尖点他的鼻尖,再用鼻尖轻轻碰他的鼻尖,调.情一样。
谢倾被她招惹得心猿意马,动作似乎慢下来,吻她,他爱这样的张宝儿,无限包容他爱他的张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