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有信 第67章 拖累

2021年初，程之声在新加坡待了大半年，期间接到一通钟灵的电话，听闻程之声父母均已去世，越洋电话里，她还惋惜好半天。

电话接近尾声时，钟灵忽然和程之声说了句，“声声，我又要结婚了。”

程之声愣了下，这一晃，钟灵和程敛离婚，都好些年了。

程之声还是祝福她，希望她永远做一匹野马，在这世上，过着快意飒爽的人生。

只是那之后没几天，一桩噩耗从国内传到新加坡。

程之声是连夜赶回陵川的。

医院里，程敛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是伤。

医生把她叫到一边，“车祸导致患者身上多出骨折，下身基本是瘫痪了。”

程之声难以置信，“医生，他还这么年轻，您行行好，一定要救救他。”

“伤势太重，我也无能为力。”

程之声一颗心沉入谷底。

程敛还昏迷不醒。

他是肇事司机，在回来途中，已经了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敛酒驾，在高架桥上，好在没有其他伤亡人员。损毁的车辆和道路设施，按照相应价格赔偿，就能了事。

只是程敛这个曾经的交警执法人员，驾照被吊销，自己残了腿双腿。

程之声听说的时候，一度不能理解。

在后知后觉中，反应过来什么。

钟灵快要结婚了。

程敛是在程之声回国后第二天清晨醒来的。

看见妹妹出现在这里，程敛有一丝愧疚，“给你添麻烦了。”

程之声见他嘴唇起皮，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插入一根吸管在杯子里面，递到他眼前，“先喝点儿水。”

程敛喝了一口，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之声说，“昨天。”

说完之后，又问他，“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程敛没说话，他的下半身是没有知觉的，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有预感。

程之声又问，“醉驾。”她抬眸，看着她哥，“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醉驾的后果，高架桥上那么多的车流，最后只是你受伤，连损坏的车辆，都可以忽略不计，哥，你当时是不是，就没打算活了？”

程敛闭了闭眼，他沉默着，一张脸痛苦极了，而后，程之声看见有泪光，从他眼角缓缓滑落到鬓角。

“哥，你这么放不下钟灵，那当年......”她想问问，当年为什么要做出背叛他和钟灵婚姻的事情来，她很不理解。

半晌，程敛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我从小就喜欢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可是，我们结婚后，一直没要上孩子，两家父母一直在催，直到有次我们俩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是我有问题，当初离婚，是为了放她自由，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在听到她结婚消息的那一刻，我还是无法接受。”

程之声一时有些诧异，她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

程敛出事，到底曾经夫妻一场，钟灵专程回来了一趟。

病房里面，钟灵坐在一旁，“程敛，走到这一步，我们大家都有责任，当年我婚内出轨，你其实一直知道的，对吗？”

程敛抿了抿唇，没说话。

钟灵笑了笑，“那时候，你跟家里人宣布，是你出轨，我们才离婚，你给我自由，这件事，我记你一辈子。”

“其实我真的不介意我们有没有孩子，是你太在意了。”她看着程敛说道，“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刻意的疏离，冷漠，我都感受得到，这才是我们后来感情变了的最大原因，但无论如何，在世俗意义里，是我出轨在先，我对不起你，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用生命为代价，我还是希望，你能珍重自己。”

午饭时间，程之声从外面打包好饭菜，回到医院病房，她刚想敲门进去，就听见钟灵的这番话。

当年一些奇怪的画面，瞬间就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比如她刚回国第二年，入职艾格和钟灵吃的第一顿饭，餐厅里，钟灵和一个男人聊天，回过头来看见她，闪躲的眼神。

再比如，钟灵中南小区那套房子里，陌生的男士体恤。

还有，还有在澄溪路59号家里，程之声在他们房门外，听见的奇怪哭泣声。

一切都有了解释。

钟灵出来时候，看见程之声脸色泛白，眼神里有一股冷意。

她看着程之声，“你都听见了？”

程之声冷冷地说，“钟灵，这一生你错过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这么爱你的男人。”

钟灵却只是笑了笑，“声声，你不是我，自然也不会感同身受。”

程之声照顾了程敛一段时间，将他接回了澄溪路的家里。

公司的事，程之声不懂。

程敛也无心经营，很长一段日子里，公司状况每况愈下。

之前程万酌在时，便有一些财务上的问题，程敛接手后，更是不堪负重。

经营不善，多方欠款，听到程家兄妹有转让公司的念头，纷纷都上门来要债。

程之声一开始不知道这这些事情，是在一个清晨，一群人上门来，她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些人凶神恶煞，寸寸相逼，程之声没有办法，找了家专业的公司咨询，公司财产清算下来的资产，负数金额惊人。

程之声只好处理了自己手上一些不动产，之前父母给她买的房子，车子，以及程敛手上的不动产，把能卖的都卖了。手里的现金也取了出来。

最后还是不够。

程之声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知道这当然不是程敛的问题，当年父亲在时，恐怕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只是那时有裴信在，他又注入资金入股，勉强维持着经营。

她找程敛商量，卖掉目前居住的这套房子。

澄溪路这套房产，是祖辈留下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程之声也不想动。

但如今程敛双腿不能行动，那些人万一穷凶极恶，她实在不敢想象，到时候会是什么后果。

所有资产和现金都拿了出去，才几乎填满窟窿。

那段时间程之声肉眼可见的消瘦。

他们已经重新找了一个地方住，程之声在老城区，租了一个两室一厅。

房租不贵，但两个人要生活，程之声不得不开始重新考虑起来，上班的事情。

当初程之声孩子没了，和裴信彻底分开，想出国一段时间，程敛是替她高兴的。

没想到如今因为他，拖累程之声。

一天程之声找完工作回来，十分疲惫。

程敛坐在轮椅上，削了个苹果给她，“声声，是我拖累你了。”

程之声接过苹果，手顿了下，笑了笑说，“说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以后，我一定让你重新站起来，你要相信我，哥。”

程敛眼眶有些湿润。

程之声找了几份工作，她要替程敛攒钱治疗腿伤，争取让他早日站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2023年6月，距离程之声和裴信分开，已经过去三年之久。

她找了沈纯咨询，沈纯帮她介绍了以为权威的骨科专家，说是有一定概率，可以治好程敛腿伤的伤。

程之声看到希望。

但沈纯告诉程之声，那位医生在港城。

程之声愣了下。

城市那么大，也不一定就会每次都遇见。

况且，她怕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程之声隔日就带着程敛，去往港城。

康复中心的医生，是沈纯提前打过招呼的。

沈纯想要借钱给她的，但程之声没收。

可是高额的费用，程之声一时还拿不出来。

她只好先在港城找了个房子，安顿下来。

康复中心的费用，是按周期计算的，程之声算了算，加上之前攒的，放在一起，刚好够第一期的康复费用。

毅然决然，带着程敛，去了那家医院。

程敛入住进去。

程之声又在港城四处奔波，找工作，她之前是做设计的。

可是不知不觉，她今年已经迈入30岁的阶段，尴尬的年级，面试总会遇见，HR刁钻地问，近期考虑结婚，要小孩吗？

面试了几家，都不尽如人意......

这天，她照常去一家品牌设计公司应聘。

她之前的老本行，总归是有点儿优势的。

没想到也遇见了同样的问题。

HR只看了一眼简历，就抬起头来，程之声甚至感受到了，对方在她简历上出身年月那一栏上，停顿了一秒。

果不其然，下一秒，对方扶了扶眼镜，就冷漠地开了口，“你今年30岁了？”

程之声心里腹诽，30岁怎么了？

30岁犯天条了吗？

30岁只配去当尼姑了吗？

她觉得这个社会已经颠了。

公司只适合去招年轻的天煞孤星。

被涮下来，是意料之中。

程之声灰头土脸地从应聘的那家公司门口出来，她正打算去按电梯。

没想到遇见一个熟悉的人。

王乙年看见程之声，也愣了一秒。

瞥见她手上的资料，以及装束。

很容易看出些什么，他朝程之声走了过去，“程小姐，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