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川也真是实在,一点灵力都没用,渐渐也学着大娘口中的技巧,得心应手了。
眼看着小公子已经学得不错,妇人接过船桨,不好再让客人代替出力。倾川掀开半落的门帘,弯腰走进舱内。
纪曼看完全程,拍了拍手赞赏:“倾公子当真厉害,什么都会。”
“没什么难度。”倾川轻声说完,好似觉得挑战难度不高,抱臂在一旁闭目养神。
船行到一半,妇人原本还在断断续续跟纪曼聊些家常,突然一拍脑门,“哎,瞧瞧我这个健忘的脑子。”她的神色登时严肃起来,急忙道:“虞方城虽好,几位贵人此去万万不可去迎福客栈。”
“哦?”纪曼眉尾一挑,追问道:“这是何缘故?”
曲慕灵听此也坐到外间来。
妇人悠悠一叹,低声道:“据说那儿被大妖盯上,凡是在里过夜的都会冻死。”
纪曼继续问:“冻死?那客栈还不关门么?”应该也无人想去住店了吧。
林攀星接话:“是不是对家搞的鬼,传出来的谣言罢了。”
“不、不是...”妇人眉头一皱,“那店家掌柜的一开始也以为是被人陷害,左查右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索性高价请了两个道长,可惜...”
纪曼几人没急,缄默着等她继续说。
妇人停下手中动作,似是想到什么,脸色泛青,“两个道长被抬出来时已然被冻成冰雕四肢分离,一动直接咔嚓粉碎了,啧,好惨...”
传得这么清晰,看样子不是骇人听闻,纪曼神色一凝,还是感觉不对,客栈掌柜整日待在里面不也无事,什么妖只专挑住店的客人下手。
妇人缓和语气道:“除了这个客栈,其他地方大可以玩个尽兴。”
“师尊,要去吗?”纪曼稍稍前倾身子轻声问。
曲慕灵点头:“自然是要去的。”
既是入世,哪有知道祸害不除的道理。
不多会,船行靠岸,妇人朝远走的几人背影大喊:“姑娘,你给多了,这银两足足可以坐三回了!”
纪曼转身笑着挥手:“就当我们坐过大伯的船了!”
众人前行一段路看到了虞方城的城门。
行人熙熙攘攘,各种背着包裹的农人和商队,有条不紊形成一队进城。
纪曼刚踏入就向一旁摆摊的商贩询问了迎福客栈的位置。
那人戴着白色兜帽,脸庞精廋,低声嘀咕了一句:“又是来找死的。”他放下手里的圆汤勺,抬起手指闲闲往右方一指,“一直走,周围无人停留,快步离开的那处就是。”
这路指得挺妙,纪曼几人很快就找到了妇人口中所说的迎福客栈。
客栈挺大,三层楼布局,这样的店日常维护也要花销不少吧。
进入大堂,里面果真空荡荡,只余一个发须皆白的乞丐坐在角落,手中抓着混在一起的饭菜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柜台处歪站一个黄衣小二,见着来人立即摸了把嘴角,脸上带着标准微笑道:“几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声音洪亮且中气十足。
纪曼走向前,把握着的三枚银锭放下,“先住个五天,来五间上房。”
小二可能是好久没见来住店的人,脸上一喜,随即又立刻耷拉下去,收回手小心翼翼道:“几位想必听过传闻了?”
纪曼点头。
小二这才毫无顾忌地收下银两,笑咪咪地引导几人上楼休息。
纪曼边走边跟他搭话:“小哥,你们掌柜呢?”
黄衣小二推开一间房门回道:“掌柜出去点货了,晚上就能回来。”
房内整整齐齐,毫无痕迹。
小二见几人诧异,便道:“看几人穿着想必是仙长,若是探查小的定知无不言,只是望各位一定小心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样说的话,纪曼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批来。
难怪这家店还能保持开门的状态。
入了夜,五人坐在大堂中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曲慕灵低头朝纪曼做了个动作。
纪曼会意,喊了声“小二”即使曲慕灵已经尽量掩藏自己的修为,但稍厉害一点的妖依旧看得出来。
她想赌一把这个妖会不会冒险上钩。
毕竟一旦得手,那妖的修为将成几十倍增长,如此诱惑,谁不想拼上一拼。
而且经小二所说,这妖极擅隐藏,至今还未有见过实体的。
不消片刻,桌上摆满了饭菜和几壶烈酒。
纪曼小喝两口就半撑着头做出一副喝醉了的模样。
曲慕灵和荀殷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般,来来去去皆是对妖族和人族之间的各类举措。
倾川放下筷子,很是平静道:“她喝多了,我先送她上去。”
曲慕灵点头,“去吧。”
纪曼刚想悄悄说她没醉,就被倾川扯起双手绕在他的脖颈上,打横抱了起来。
其实...扶着也能走的。
闭眼?还是睁眼?
纪曼只觉自己身体一颠一颠,应是在上楼梯。
听到“吱呀”一声,倾川把纪曼的身躯往上抱了抱,让她的下颌靠在肩膀。
脚步声陡然停住了,却没其他的动作。
纪曼睁开眼,不懂倾川是何意,看着大开的房门,思绪一时混乱不已。
直至感触有东西在轻蹭自己的耳朵,冰冰凉凉的,缓和了纪曼因酒意上头的发热。
她的身体一僵,圆润的指甲掐入手指关节,心像被猫儿挠了一把,立时揪紧了。
冰冰凉凉的,是...他的脸?
好在蹭的时间不长,纪曼被放在床上,眼前遮下一片阴影。
倾川摆正了她的头,又扯过被子裹紧了她的肩膀。
久久都没动静,纪曼险些就要睁眼,阴影一晃,倾川居然还没走。
若是这种时候对视,该多尴尬。
她的手指紧紧揪着被子,只觉黑影放大离她越来越近。
近到能明确感受到他的呼吸。
纪曼的脑子里都要炸了。
脊背挺直,瞬间紧绷成一根弦。
唇角缓缓触到一片温热。纪曼气息凝滞,脑海里的弦瞬间“啪”地断了。
她震惊了,徐徐松开发颤的手指。
“扯平了。”倾川哑声说完一句,嗓音很轻,莫名有些惑人。
纪曼眼前重现烛光的亮,“吱呀”声响完好一会,她才敢睁开眼,呼吸急促翻开裹在身上的软被。
怔怔想起今日倾川说她不记得了的事。
一个头两个大。
此刻,她倒真想是醉了。
恍惚间,烛光渐渐由昏黄变成白色。
身边的种种景象融化成一个漩涡,纪曼凌空摔了个屁股墩。
纪曼使劲揉了揉眼,确定这是守鹤宗的那座山,眼睛霎时瞪圆,“我可能是瞎了,不,记忆错乱了。”
倾川在旁侧轻哼一声:“我看你给别人下毒时倒是伶俐非常。”
他还惦记这个?纪曼下意识脖子一缩,以为又要被敲脑袋了,随即一想反应过来自己有理为何要怕,她挺直腰身充满底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啧。”
换来一声不屑的嗤笑。
等等,他怎么也在这?
“你...”刚刚吻的触觉还存有温度,他知道她没醉?纪曼咽了一口,“怎么也在这?”
倾川没看她,看向原来石碑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眼前哪还有亭台楼阁,入目可见只有一处冰河,凝神道:“我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是那个妖的法术?
纪曼眼珠转了几圈,还是这里有什么结界?想到他们可以互相传音,轻扯倾川的衣袖,“传音呢?”
倾川摇头,“没回信。”
纪曼泄了气,看着湖面上厚厚的冰,还是觉得古怪,又没下雪,也没冷到那个地步。她凑近蹲在湖边,用手指按了按冰层。
指尖染上沁凉,没什么特别的。
倾川准备走上去看看,纪曼拦住他,“等我一会。”
她转身小跑进旁边的丛林,片刻后从边沿荆棘丛里钻了出来。
裙角被划掉一条,里面灰绿色的根根刺条过于茂密,纪曼想以往都是循着能自保去点灵,如今她也想试试更为激烈一点的想法。
拔了许多荆棘,上面的刺把纪曼的手掌划出十几道细小的伤痕,火辣辣的疼。
倾川歪头看纪曼边走边捧着手掌吹气,纳闷道:“做什么去了?”
“没事,我们走吧。”纪曼摇头,先越过他一只脚踏上冰面。
奇怪,就算是师门出了问题,按理说也不会阻拦本门的弟子才对。
倾川见纪曼不要命的在冰面上胡乱走来走去,一个飞身利落地降在纪曼旁边,略带责备道:“你怎么总喜欢一意孤行?不是跟你说过,有什么事先躲别人身后,别强出头。”
躲别人身后?躲谁身后?纪曼听出了倾川语气中的不虞,她看了看远在湖边山林,愣愣偏头道:“你在关心我?”
倾川脚步顿住,转回头道:“别多心,我只是懒得给你收尸。”
纪曼刚扬起的笑僵在嘴角,得,他总是有办法给她添堵。
半晌后,两人一无所获,纪曼无奈抬头轻叹一声,捏了捏吊坠,若是能跟曲慕灵有感应就好了。
“看那边。”倾川突然伸手指向前方。
纪曼顺着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看到个守鹤宗楼顶的轮廓,浸在浓白的雾里,其上还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白鹤环绕着整座山门。
她登时明白过来,那是守护兽,这种状况或许是宗门的某种保护禁制?
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出声:“走。”
倾川微扬着下巴,有些倨傲,“过来。”
就这几步路,非要她往他身边走,好几回都是这样,纪曼有时候真是服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