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行程安排得似乎并不紧凑。
饭后,度月流萤将她带下了马车,晏乐萦发觉旁边便是一个驿站,她未看见季砚,只匆匆瞥见几辆马车依次排开,不晓得他在哪一辆。
度月很快推着她进驿站,期间不小心按在了她腰间的伤口上,惊得晏乐萦嘶了一声。
度月微微一顿。
晏乐萦未察觉,不过进了驿站后她便有些慌,因为她发现度月流萤正是带她来正经洗漱——沐浴的。
季砚出行的这一趟还真是微服私访,并不想引人注目,晏乐萦瞧见流萤递来一身与季砚同色的素衫,倒没什么对衣服的意见,黑色自然最死气沉沉,低调至极。
可是,她腰上的伤并不想被她们和季砚发觉。
那是无意得来的伤,并不在重逢季砚的计划之内。于是昨夜还乐意让她们服侍的晏乐萦,这次难得有些急摆手,只说自己来便是。
度月迟疑的眼神,落在晏乐萦的手上,“可是,娘子,您手上的痕迹瞧着……”
捆了一夜的痕迹仍旧鲜明,印在晏乐萦白皙纤细的腕上,令人心疼又想入非非,若非度月和流萤昨夜一直守着她,恐怕要以为她受过什么贼人欺凌。
晏乐萦转了转手腕,佯装自然淡笑,“只是瞧着印子深,实际并不疼,我自己来便好。”
可实际上,自然是有点又闷又酸软。
晏乐萦在心底大骂季砚不当人,面上却笑得和善明媚。
两个侍女最终不再强求,只说在屏风外等待。
这点,倒是比季淮的人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在两人迈开步子前,晏乐萦又喊住了她俩,度月以为晏乐萦回心转意,刚要开口,却见晏乐萦对着她的头比划了一下,像是按捺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的样子。
晏乐萦明眸微眨,压低声音说:“度月,你的眉形生得极好,将眉毛露出来,整张脸都会显得更饱满好看呢。”
晏乐萦对身旁人能漂漂亮亮的这件事,难得执着。
度月愣了愣,将额边的碎发拨去脑后,极迅速看了晏乐萦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流萤忍不住轻笑,随口透露了一句“ 晏小娘子丰姿冶丽,性子也如此有趣。”
从流萤的语气里,晏乐萦听出的是友善、陌生与好奇。她心想,这两个侍女应当并不知情她和季砚的往事,因而好奇探究,却没有刻意的提防。
自她走后,季砚或许再没有和任何人提过那段深宫往事。
青梅竹马的情谊,最终也变成了彼此心底讳莫如深的禁忌。
*
也着实是前头夜里被季淮唤来的婢子强行摁进木桶里搓洗的事,给她留了阴影。伤口那日还浸了水,虽然上了药,也疼到清早才好受些。
晏乐萦呼出一口气,确认屏风外瞧不见里头的动静,便犹自脱了衣裳。
外衫稍薄,是盛夏才穿的衣料,因而昨夜才觉寒凉。晏乐萦不喜,奈何季淮逼她,好在因为伤了后腰,织锦腰封下她都穿得严严实实,将那意外的伤痕掩住。
腰封也褪去后,裙摆上蜿蜒绣着的荷花如浪坠落,层叠摞在衣架之上。
而弥漫的氤氲水汽中,隐约可见雪肤花貌的美人纤腰间,有一条不算狰狞的血印痕迹。
是鞭伤。
这是一条意外留下的伤,起因是前夜她因救母心切而怒触了季淮,季淮的鞭子无意留下的。纵然最后一刻季淮收了势,仍留下了痕。
晏乐萦背手去摸,疼得柳眉拧紧,又连忙缩开,半晌捻了棉帕沾水,小心翼翼将伤口擦拭了一番,才入了水。
木桶间蒸腾的水波令人有了片刻松懈,晏乐萦心中闪过许多事,但心头的沉重到底被温柔的水慢慢泡化了,她舒服谓叹起来,想将自己钻进更深的水中。
直至热水又逐渐泡胀了伤势,浅浅的鞭痕变得火热发疼,晏乐萦才乍然回神,钻出水面,带起一阵水浪。
度月和流萤听闻水声,连忙问她是否能进去收拾替换的衣物。
不仅是这两个侍女在此等候,晏乐萦方才进来的时候往窗外瞥了眼,侍从车夫们都还在原地,并无人下车,恐怕他们也都在等她一人。
这令她有些不好意思,唯恐自己擦洗过久惹季砚不快,忙与两个侍女道:“我快好了,你们进来收拾便是。”
又重新将自己埋在水里,晏乐萦感受着身后细密的刺痛,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可被水泡得昏沉,听着背后度月流萤收拾的动静,越是去想,越想不到。
流萤见美人杏眸轻阖,似是享受,又笑道:“莫急,待收拾整齐了再出发也不迟,公子也还在用早膳。”
晏乐萦昨夜本没休息好,闻声,只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不久后,室内悄然寂静,度月和流萤二人又拿着衣物出去了。
那套季淮硬要她穿的华贵衣裳,晏乐萦本也不喜欢,因而也懒得去问她们要如何处理。
裙衫上精巧绣着的荷花,是她最不喜欢的花。只因少时她想去撷荷,结果掉进了池子里,还是季砚将她从池中捞了出来。
晏乐萦是个干脆的人,就算彼时季砚抱着她哄慰许久,可既是在摘荷花这事上栽了跟头,这花就必然不再喜欢得起来,毕竟世上花千百种,不必偏爱某一种。
俄尔,晏乐萦从已然有些凉意的水中起身,披了件新的干净外衫,用干燥的棉巾将发丝细细擦拭起来。
热气消退,头脑也清明些许,便是这时,她想起来了那一丝不对劲……
前头放在这里的旧衣物,与沾了星点血迹的棉帕……都被度月流萤两人收走了。
正想着,倏然门边传来一点响声,晏乐萦抬头,只瞧见一个高大清贵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是季砚。
两个侍女竟然没锁门。
她顿时发慌,想往后退,可迎面而来的男人充满压迫感,她退一步,他便已上前了两步,力气也远比她大,在她尚不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她摁倒在桌案前。
季砚那冰凉的手指,也顺势落去了她后腰的伤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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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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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意外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