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前传] 第17章 Chapter 17

看吧，这人就是个变态，每次见面五句不到就谈月经，不是问月经来了吗，就是问月经走了吗。

从前住院，新入职的护士长尤雨曈年轻貌美，有回八卦心起，拿鸡汤贿赂殷蔓，问殷蔓：“你是不是跟院长儿子有一腿？”

殷蔓嘴里汤像浇花一样喷在她脸上。

尤雨曈翻了个白眼，洗了把脸回来，死心不息地问：“这世界上会关心你月经来不来的非亲非故的异性，除了你男朋友和老公，还能有谁？”

殷蔓说：“他是医生，我是病人，问生理问题只是治疗的需要。”

尤雨曈说：“他又不是妇产科医生。”

殷蔓将打包盒丢进垃圾桶里，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这你得问他是不是本来想做妇产科医生，后来被他爸分配到外科了。”

尤雨曈说：“不可能，他大学读的专业就是外科，辅修内科，没有学过妇产科。”

殷蔓斜眼看她，连人家读什么专业都摸得一清二楚，一看就是足足功课的。

殷蔓掀开被角，打了个哈欠，说：“也许进医院工作后喜欢上妇产科呢？你怎么不去问别的病人，就来问我？作为病人的我，需要休息，麻烦你出去。”

尤雨曈脱掉鞋子，爬上她的床，直接占了一半，说：“你躺大半年了，还没休息够？你不如转去脑科，让脑袋动起来？或者我让程禹衡给你几份表格，做心理测试题？”

尤雨曈不愿意走，后来她成正方辩手，把殷蔓当反方辩手，辩题是院长儿子是不是喜欢殷蔓。

从她口中，殷蔓渐渐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成为医院的风云人物。多亏了他的绯闻对象兼外科主治医生慕梓钧对她大姨妈的纠缠，被护士传了几百个版本，在病人里以讹传讹，有回茶水间的护工竟然问殷蔓：你跟慕医生什么时候结婚？

差点，殷蔓也错以为他喜欢她。

问月经算什么关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盯着眼前这个刘海中分的变态，说：“本人月经正常，很正常。”

慕梓钧挑起她微长的刘海，死死盯着她的眼看，那模样似乎能把她眼球里细菌都看得见。

大家都以为他喜欢她，其实他俩的医患关系十分紧张，每次复诊，她总要跟他闹起来，他叫她抬脚，她会抬手。

慕梓钧说：“我听程禹衡说你没找他，你也没找我，怎么不回来复诊？别说你很忙。”

殷蔓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回来复诊？这家医院外科医生，除了你，还有大把人呢。”

慕梓钧脸色阴沉起来，突然伸出手，殷蔓戒备起来，他突然改了手势，抓住她的肩膀说：“殷蔓，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殷蔓瞪大了眼强调：“我叫蔺寐。”

慕梓钧坚定不移地说：“你叫殷蔓，警方都查清楚了。你为什么要做蔺寐？”

殷蔓气愤地说：“就因为这样，你跟程禹衡把我划分为严重的病患吗？你俩脑袋进水了吧？我是谁，我自己不知道？飞机失事造成多少人身份模糊，你们不去管，光针对我，你跟我有仇吗？”

每回气到没话，他就会动作轻柔地理一理她的头发，殷蔓每回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如果这一幕被尤雨曈看到，她俩又可以辩一题：这世界上会在意你头发乱不乱，并且帮你整理刘海的非亲非故的异性，除了你男朋友或者老公，还能有谁？

回头想想，殷蔓释怀了，不怪大家会传她跟他的绯闻。

对特权主义硬碰硬，没得好处，殷蔓气馁地说：“慕医生，我有复检，只是你不知道。我有事，不能在这里耽搁。”

“你骗我，我查过系统，你根本没就回来挂号。”他几乎脱口而出，这让殷蔓觉得很没面子，她拿开他的手，说道：“谁规定复检一定要来这家医院？”

“殷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你会回来复检，我才开出院证明，不要让我为难。程禹衡是精神治疗领域的权威专家，你的病是他的专攻领域，你需要他，他会让你变好。”

说完，他给她开了几盒药，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对她说：“按时吃药，不要放弃治疗，下个月如果月经还不来，一定要回来找我。我上班的时间，知道吧？”

殷蔓冷着脸摇头。

他抓住她的手，说：“你知道。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

殷蔓很无语，就算他从前说过，她也压根不会记住。以前住院，他几乎每天都巡她的房，有时穿白大褂，有时穿便装，有时把白大褂像围巾随意披在脖子上，她真的摸不清他的上班时间。这个自恋狂，总以为别人记住他的行为特点，是应该的事。

这都不是事儿，殷蔓不想纠缠下去，点了点头，一溜烟走出医院。

慕一艇的车大大咧咧地停在医院门口显眼的地方，看到殷蔓，慕一艇摇下玻璃窗，远远叫住她，殷蔓理所当然上车。

车子平稳行驶，车内的古龙水气味虽然浓烈，但掩盖不了浓郁的烟草气息。殷蔓对烟草敏感，在红灯区做保安的时候，每天都要盐水洗鼻，才能遏制自己不打喷嚏。

不过她对高档烟草不过敏，慕一艇吸的烟草里有股清幽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散开来，像尼古丁让人忍不住吸。他身上也有类似的气质，吸引人不断跟随。

殷蔓偏过头去，定定地看着他。

他眼神深邃，在拘束的空间里，藏着难明的情绪。

殷蔓笑着说：“我的妈妈熬出头了，终于遇到值得托付的男人。”

慕一艇说：“送你去莫斯科，是我的主意，你妈妈也不舍得，你不应该恨她。”

殷蔓灿然一笑，“不是我不肯救她，生死由命，这是她要偿还的罪孽。”

他眉毛微皱，拿起一根雪茄，点燃，空气里清幽的香气变得浓郁，他吸了一口，眼神穿过云雾直射到她身上，问：“偿还什么？”

殷蔓收起嘴角的笑容，“虽然不救她的命，但是我也不能毁了她辛苦等来的幸福。有些秘密一旦打开，就回不去了。我知道你在战争中受伤，导致不育，求子之心急切。有个词语叫爱屋及乌，不如考虑将我收作义女？别看我这样，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我很有义气，会给你送终的。”

他挑眉冷嗤，“你配吗？”

殷蔓悠然轻笑，一字一顿地说：“十七年前，我有个妹妹，咿呀学话时，我还教她叫爸爸呢。”

慕一艇处乱不惊，只是微微一愣，但是眼神出卖了他，里面包含复杂的情绪。

原本想放长线钓大鱼的殷蔓，决定收网：“锦翠香山幸福路289号蔺氏古宅，是慕氏集团承接拆迁改造工程吗？”

他皱着的眉头，似乎找到缺口，稍有舒展，但又深深地陷进皮肉里。

殷蔓恳切地说：“这个古宅原本是我一位莫斯科朋友的遗产，被她舅舅变相拆卖。这位朋友在飞机失事中去世，我回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用她的身份阻止拆迁、夺回遗产。这是非常棘手的事情，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包括你想知道的秘密，但是你要帮我拿到古宅。”

慕一艇沉默良久，说：“可以，但是你要先付出诚意。”

殷蔓知道他指的是捐肝给殷虹。

很少有人能够践行承诺，旅途中总会违背初心。

殷蔓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点了点头，算作答应。但生意人不做亏本事，她说：“你哪天撤掉拆迁的工人和工具，我就入院手术。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告诉她，是我的肝。让她到死都不知道。”

“可以。”慕一艇立马拨打手机，不到两分钟，便交代完毕。

特权社会，两分钟就能办好的事，却可能是殷蔓与李枫哪怕耗尽一辈子都没法办到的。这让她，既生气，又爽快。

挂掉电话，慕一艇示意司机掉头回医院。

……

两日后的深夜，殷蔓回到阁楼，李枫正在拭擦他的小提琴。

殷蔓穿着医院的拖鞋，脚底被玻璃碎划伤残留伤痕，洗澡一碰热水就像被烫得刺啦刺啦的痛，她脸色苍白，躺上床就闷头大睡。

翌日天还没亮，李枫就把她叫醒。

他怒吼：“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手机关机，根本就找不到你。”

“发什么疯！”殷蔓连眼都懒得睁，胡乱踢他，也不管是肉是骨，是脸是屁股。

李枫抽筋似的，不吱声，任她踢。

这反而是最可怕的。

她半睁眼看他，他眼里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她疲惫地翻了个身，“你想怎么样？”

他不吱声，眼里藏着太多不可言说的东西，让她想起几天前发生在这张床的事。

行走江湖谁没几场逢场作戏？你情我愿，没所谓谁牺牲了什么，但李枫就是神经过敏，患得患失地抱着被子里的她，把她整个人捂过头，还十分抽筋地说：“以后不能突然消失了，我会负责你一辈子。”

殷蔓笑岔气了，什么年代啊，睡两次就要以身相许了？

“我不需要别人负责。”

“你知道我在莫斯科红灯区靠什么过日子的吗？我是薪水最高的保安，不管红的，白的，还是黑的，都给我面子，从来只有我对别人负责，而你……”

余下的话，殷蔓吞回肚子里：手无缚鸡之力，只懂瞎玩地下音乐，饿一顿饱一顿，还得靠老女人包养，凭什么对我负责？把伺候老女人的钱给我花吗？虽然我身无分文，但是鄙视这样的钱。

李枫表情苦恼，低下了头，说：“我知道你对我……可是……这两天你去哪里了？”

殷蔓才发现，他捧着她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