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还没有完全打开,付玲玲的香水味就呛得纪辛后退半步。
女人从门缝里瞥见坐在轮椅上身着睡衣的单薄少年,目光一度向房内探了探,随后嘴角慢慢扬起,似乎和张扬浓烈的香味一起彰显其愉悦的心情。
“小纪啊小纪,”付玲玲那张遍布人工痕迹的脸上前一秒还堆着笑,下一秒拉长的尾音跟随嘴角一起收紧:“之前小宇说你偷人......”
纪辛愣了愣,挑眉看向女人身后的造谣者,却见顾宇鑫也跟着一脸呆愣。
付玲玲偏头挡住他的视线,抿嘴一笑:“这话我是万万不信的。”
纪辛一时摸不清这个顾律弛名义上的后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见女人眼皮半阖地看向新做的鲜红指甲,再一抬眼便是精光四射:
“只是死者为大——”
“造谣律弛死而复生的消息,你倒也敢!”
付玲玲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淡,眼神上下打量轮椅上的青年,未想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媳妇’一句话就将自己的傻儿子哄得团团转。
她不着声色地瞄了眼身后,表情变了变:
傻大儿变着方儿探出颗狗头,直勾勾的目光粘在那小瘸子松松垮垮的领口处。
付玲玲深吸一口气,递给对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正准备再回头听听看纪辛还能编出个什么借口,目光刚刚触及到门口,心跳却莫名其妙加快了速度。
女人面上一怔,想不通明明是自己占理,到底又在心慌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昏暗的阴影犹如从天而降的缚网将轮椅上的青年整个笼住,这下,不光是付玲玲还有顾宇鑫统统愕然地闭合住双唇。
面色瞬变、遍体生寒。
从阴影中逐渐露出的那张凌厉脸庞,除了顾律弛,再不可能是其他人!
高大的男人本就被不请而至的脚步声搅乱了思绪,即便纪辛告诉他自有办法处理门外的‘麻烦’顾律弛也尽量不去理会女性人类制造的尖锐噪音,但是门外那股熟悉又难闻的气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着他的嗅觉——一想到自己的所有物曾经被对方觊觎甚至触碰,顾律弛脑海中的嗡鸣又加重一分。
纪辛同样察觉到了男人的异样,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将手指在掌心捏了两下后终于下定某种决心般,拉住男人偏凉的手放在自己肩头,扭过头含笑看向对方:“律弛,你出来啦。”
似乎一下被手心下人类身体的温度烫到,又被纪辛黑亮亮的眼睛注视着,顾律弛突然被双重的感官刺激到忘记了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抓紧青年身上轻薄柔软的棉质布料,待对方吃痛的声音划过耳边,他喉头一滚,手下虽卸了力,心跳声却响得吓人。
“你居然——”真的没死。
付玲玲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瞬间,嗓子又哽住了。
明显被出声打扰到的男人将视线转移到她脸上,冰冷得不似在看活物。
女人的腿当下就软了,眼见就快要稳不住的身形被身后的一双手用力托住。顾宇鑫艰难地将目光从落在纪辛肩上的那只手上移开,颤着嗓子低声劝告母亲:“看也看了,既然确认大哥已经平安回来,咱们要不......先别打扰人家久别重逢了?”
付玲玲神情一晃,终于将恨天高踩稳。
她一把推开儿子,将刚才的意外简单归结于低血糖作祟:开玩笑,做老子的都栽到自己手上,顾律弛这个做儿子又算得上老几?死了怎样,没死又怎样,好歹也算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是狼是狗自己还能不清楚。
别以为演了出死而复生的好戏,就真的可以装神弄鬼为所欲为了。
既然顾家人都齐了,付玲玲撩起眼皮,有话直说:“律弛你大概是不知道,之前整个海市包括官方媒体都在报道你......身故的消息,你弟弟和我也就参照你父亲的遗愿重新拟定了财产分配。”
她打量了顾律弛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更多抵触的情绪,心下更有把握:“这幢老宅的产权原本是想留给小纪的,既然你回来了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顾律弛仍没有表情变化,纪辛却挑了下眉。
付玲玲润了口嗓子,选择无视,终于抛出正题:“只是宅子里你父亲的那些藏品——”
纪辛眼神晃了一下,早该料到,这个继母此行的真实目的。
果然,女人以财产分配合同一早已经走完流程为由,双唇启合即是虎口一开,生生要将老宅里唯一值钱的古董分去一半!
这还是亲眼验证了顾律弛并未身死的结果,如果顾律弛真的消失在发掘现场一去不回......纪辛眼神一黯,自己这个刚过门的媳妇会不会就此被扫地出门都还不好说。
面对付玲玲预谋已久的发难,纪辛下意识去观察顾律弛的表情,却见对方神情之平静,貌似对方口中的产权也好、古董也罢统统事不关己,看得纪辛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顾律弛他.....或者说‘祂’提及到那些藏品的淡漠表现,与先前抱着个白瓷花瓶就能整宿不撒手的痴恋表情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哪怕粗略做过心理准备,青年仍为自己的定论打了个冷战。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与对方共处一室,直至任务宣告结束,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不由得慢慢攥紧。
而此般细微的举动落在付玲玲眼里显然成了某种挑衅的信号。
她被这个不懂事的媳妇晾在门口吹了许久的凉风,早就灌了一肚子气,一看顾律弛迟迟都没有发话,纪辛这个外人倒先发作起来,瞬间受了刺激,拔高声音彻底暴露出精致皮囊下的真实面目:“今天这合同,你们不签也得签!”
在女人的示意下,顾宇鑫从文件包里掏出备用的那份合同。
瞄向纪辛的那副眼睛,平添了几笔不忍——他深知母亲当年小三转正又如何将年幼的顾律弛扫出家门的过往,若论心机和比手腕,顾律弛这个一门心思扑到学术研究上的书呆子还有纪辛这个......生生折了双腿才嫁进门的大傻子,哪怕再摸爬滚打几年也绝对斗不过。
这么想着,他上前递合同的动作越是小心翼翼。
可能是因为纪辛才起床不久,柔软松垮的布料有些起皱,反而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乖巧干净——和之前夜里小刺猬一样的凌厉摸样形成鲜明对比,特别是一身白白净净的细腻皮肤让他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对于那些被布料掩住的更深处遐想连篇......
纪辛面无表情地和顾宇鑫保持僵立的动作,直到穿堂风吹过他被冷汗浸湿的后颈,终于发出吃痛的闷哼——
顾律弛不知道为什么加重了手下的力度,每一根手指嵌深了几分,哪怕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低得吓人。
纪辛紧嘴唇,不得不揣测男人此举的原因。
与此同时,付玲玲的耐心在风中被耗得所剩无几,顾律弛今天的配合出其意外但万万没有想到真正阻碍她得到半副顾家珍藏的最大阻碍会是纪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瘸子。目及那双盖在薄毯下的双腿,女人突然想起什么,面色不改地将颊侧的碎发拨到耳边:
“小纪啊。”
纪辛闻言抬头,女人笑眯眯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利箭:
“别以为你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是我不知道。”
付玲玲被青年不为所动的神情彻底激怒,索性撕破这点预留给对方最后的体面:“你以为现在的坚持有意义吗?要知道不管律弛最后分配到多少顾家的家产,都和你——这个不择手段嫁进顾家家门的小贱人没有任何关系。”
“顾律弛他早在婚前就立好了遗嘱,你怕还不知道吧?”
“除了个顾家少夫人的身份,其他东西你一概——捞不到分毫。”
事已至此,纪辛深知自己再不表现一下怕是付玲玲气焰只会更加嚣张,再者......他明显感觉到就在女人言语间越发嚣张难听的时候,落在肩上的手指猝不及防轻颤了两下。
纪辛不敢回头,心中却生出几分笃定——不管顾律弛这副壳子里套的是个什么东西,对于自己这个‘妻子’确有些超乎寻常的在乎。
当‘在乎’二字从他脑海中闪过时,又觉被对方指尖隔着布料接触到的皮肤开始隐隐发烫......不知道为什么,男人雨夜里回家时那句“可是你刚刚还在说爱我……”莫名回响在耳畔,又思及得知顾宇鑫来过之后男人的种种反常行为,纪辛一瞬间恍惚,把所有真切的紧张和恐惧统统忘记了。
一转头,只觉心脏被男人专注而幽深的眼神撞了一下,可肩颈处新伤加加旧伤的钝痛却让纪辛的胸口突然之间涨得有些难受,他猛地收回视线、瞬间清醒——种种事实表明,他百依百顺、各种迁就的舔狗人设才是和‘顾律弛’之间维持微妙平衡的关键!
他和‘祂’之间的关联,较之顾律弛本人更加脆弱......不过短短两天,那些靠着谎言与假面建立起来的微妙平衡,本来就脆弱无比,随时都有可能原地崩塌。
想到这里,纪辛长舒一口气——好在他还剩余一次和系统紧急联系脱离任务的特权,这是他连续完成三次S级任务之后获得的额外奖励,哪怕中途放弃也不会导致任何积分扣减或者惩罚。
只是眼前的情况嘛......
他突兀地冒出对于‘顾律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探索欲,且深感自己这股**变得极其强烈。思及这里,纪辛那点温顺人妻的演技彻底爆发,鸦睫半垂不垂,下唇轻咬不咬,一副任谁看了都会止不住新生怜悯的可怜模样。
不说顾宇鑫为之心中一紧,饶是付玲玲也因为对方突如其来在眼眶里不断打转的泪花骇得一片哑然。
“......”纪辛幽怨地一抬睫,似是已经道出万语千言,一双薄唇几度开启,最终却是难得的坚定语气:“您说的这些,我都清楚。”
此时一阵清爽的晨风拂过,将青年剩下的话带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
“自从我嫁进顾家,成为律弛的妻子就不敢再有任何妄想。”
“特别是这次......他能平安回来,也不知道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纪辛清亮亮的瞳孔猛地向母子二人投去,言语间全然不闻刚才的柔弱和痴缠,他清亮的嗓音像是被唤醒的梦中人,噙在嘴角的笑意更甚,整副神形和刚刚判若两人:“所以这份合同——不仅我不会签,律弛他也不会签。”
闻言,在场所有的眼神聚焦在他清隽秀丽的面孔上,仿若见证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变脸表演。
“付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半年前公公去世留下的遗嘱说得明明白白,顾家老宅及其所有藏品留给长子顾律弛,”纪辛赶在女人开口之前出声堵住她的话头,“若是律弛真的出了意外,你们要再分家产我这个‘外人’绝无二言,只是我丈夫他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你们却还要分一杯羹。”
“这算什么,鸠占鹊巢还不够?非要撕破脸皮,叫人戳破你们母子二人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才肯罢休吗?”
说完,青年一把夺过顾宇鑫手里的合同两三下撕了个粉碎,徒留看着一地纸屑的付玲玲神色扭曲地尖叫了一声:“纪辛——你个不知好歹的小贱货!”
她一把推开碍眼的儿子,挥舞着手中锋利的长指甲正准备上前撕破那张语出惊人的嘴巴,反在“碰——”的一声巨响之后更为扭曲地痛呼了一声。
纪辛猝不及防关门送客,结果就是付玲玲鼻子里险些被撞歪的假体逼得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颜面尽失的女人生平哪里吃过这种闭门羹,彻底不顾儿子的阻挠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姓纪的小瘸子,你给我等着——有我付玲玲在一天,你和你家那个闷葫芦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你特么真当他顾律弛把你当跟葱了?不过是破盖子配破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有本事把他赶出顾家家门,信不信也能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开门,不然我叫你们一出门就被撞死!!”
......
门内的纪辛揉了揉耳朵,等外面的谩骂声彻底停止后才微微侧身,仰头迎向始终一眼不发的男人。说到底,一想到顾律弛从始至终局外人的表现他只觉一口气阻在胸口处,上不去也下不来,沉闷得不像话。
偏对上这人明显懵愣的神情,他那点沉闷的不快又像是随着夏日升腾的温度被蒸发掉。
就在这时,顾律弛的半垂的眼睑倏地掀开,用一种纪辛从未见过的七分冰冷、三分鄙夷的眼神狠狠打量了他一番。
下一秒,青年暴露在领口的莹白脖颈就被那只之前还嵌在他肩头的冰凉手掌掐住了。
纪辛瞳孔猛地放大,大气也不敢出。
危险的气息伴随着顾律弛不可撼动的怒意铺天盖地地砸来,他有理由相信:
已经第二次了。
顾律弛这次是也真的想要——
杀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
他生生将疑惑咽进肚子。
反倒是顾律弛因为手掌下剧烈跳动的颈动脉出现一瞬的失神。
他凝视着纪辛因为剧烈喘息而不断张合的嘴唇,喉头滑动了好几下,仍觉得口渴得要命,恍惚间刚刚青年一杆清瘦身躯挡在他身前,伶牙俐齿逼得门外二人节节败退的景象又现。
顾律弛仿佛又被戳到痛处,他一点点收紧手里的力度,脱口而出的语调因为失去刻意控制而变得荒腔走板:
“纪辛,你太弱了。”
“还不配......挡在我面前。”
说到这里,男人冷俊的面庞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抽搐:“这是亵渎.....你怎么敢?”
.....亵渎?!
纪辛觉得自己的语言理解系统突然失了灵,他本就因为缺氧有些晕眩,只见顾律弛的另一只手也忽地朝自己袭来。
这一刻,他以为自己的心跳彻底停住,几乎以为这是顾律弛什么一击必胜的杀招。
可是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咔嚓’一声响动后,男人左手擦过自己耳边,俯身开启房门。
脖子一下子失去桎梏,纪辛只感觉一阵粗粝的冷风从自己身边掠过。
环视四周,房间里哪里还有男人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缺氧过度,他耳边淅淅索索出现数道杂音,随着门外清风一起嗖嗖灌入耳内的还有那些密密匝匝的低频声响:
“纪辛,他只是出门去了。”
“纪辛,还有我们陪着你。”
“纪辛,你惹他生气了.....”
啊啊啊 大家周末快乐
是谁,顶着三十二度打球?哦,是我。
快中暑了.......
默默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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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是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