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夏天的阵雨就像老天爷在开玩笑,说来就来,说停就停。
纪辛的眼神凉得厉害,他怀疑这场大雨就是是专门为自己这个观众准备的倒计时:
雨停的瞬间,眼前的所有骇人的景象纷纷后退,一条真正通往外界的石板小路才拨云见雾般显露出来。
浑身沾湿,青年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汗水,滴水的发丝紧贴在额头上,纪辛攥紧了拳头有生以来头一回恨不得自己一双眼睛瞎掉——付玲玲母子的惨状深深镌刻在他的记忆中,即便作案现场消失不见,他整个人也没有因此感受到丝毫释然或轻松。
连青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那些骇然和愤怒的情绪混在一起,反而汇成他看似恐慌的表情底下的镇静和淡定。抹了把脸上的湿发,露出的漆黑眼珠寒星微亮,仿佛有种摄人魂魄的魄力——
他心底最强烈的不甘和拗执被激起。
半垂下眼皮,纪辛苍白的脸上罕见有了一丝愠怒的痕迹,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调转轮椅重新朝别墅的方向驶去,准备回家继续先前的等待,迫不及待地要好好看看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甚至,可以为此不计任何结果。
返程的路因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期待变得格外漫长,但当熟悉的大门屹立在眼前的时候纪辛还是顿在了原地,他心中一跳,脑海中冷不防又闪现出生小树林里的血腥场景。
下意识地收回手指,纪辛迟疑了:
鬼知道下一个被当成人肉花肥和那些植物根茎长成一体的倒霉蛋会不会是自己?
而也就是这犹疑的一瞬,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纪辛看似淡定的表情再度扭曲了一下。
“你——”
他努力用腹中的空气冲破被哽住的嗓子,力挽狂澜地在脸上重新堆砌出温婉又略带疑惑的表情:“你怎么......回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人类顾律弛那张冷峻内敛的脸。
那人面色如常、状若无事地向前,和想象中与对方再次照面的时间、方式还有具体情景都截然不同。
明明手心已经沁出一层冷汗,纪辛还是不知死活地偏头往男人身后探了探。然而顾律弛的身形过于高大,遮挡住所有光线时,前者无法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辨认出任何超出认知的异常表现。
——怎么可能?!
下意识地,纪辛心中闪过一丝的不自觉失望。
就在他收回目光,将视线视线重新落会到顾律弛看不见一丝破绽的脸上时,莫名的,纪辛从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眉眼中瞥见一丝倏然闪现的堪称意味深长的探究和期待。
仅凭这一点点破绽就足以叫他的呼吸慢掉半拍:
男人显然对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试图透过自己的双眼拨开所剩无几的脆弱伪装,这种居高临下、看破却不说破,静待猎物撕破自己真实面目并主动双手奉上的恶劣行径......和才上演‘鬼打墙’的动机如出一辙!
思及这里,一股冷彻全身的寒意从人类的后脊蹿起,他瞬间被一种更真切的恐慌笼罩。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感应到了他不断攀升的心跳。
莫名的,纪辛的耳目变得分外清明——
那些稀碎嘈杂的低频声响又出现了:
“纪辛,你心跳得好快。”
“纪辛,你知道自己错了没有。”
“纪辛,你要乖。”
人类被这一连串蹦出来的‘纪辛’砸得头皮发麻,仿佛陷入某种梦魇一般的困境。他晕眩迷茫的瞬间不自觉将自己同那只在窝巢中悲鸣的幼鸟联系起来,第六感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和那条隐藏在草丛中的青蛇无异。
不对,论作为捕猎者的耐心和恶劣程度,顾律弛明显更胜一筹!
纪辛猛地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下一瞬睁眼的时候,瞳孔猛缩——他从顾律弛漆黑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下身来,视线与自己齐平。
无声的博弈在两人的对视中展开。
顾律弛为什么不直接杀死自己呢?
纪辛混沌的脑袋现在只装得下这么一个问题。沉思之际,可能由于二人距离拉近的缘故,他注意到男人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移到了自己的唇边。
他又想亲自己。
心里冒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纪辛差点被吓了一跳,脑子里耳朵里却全是嗡嗡的响儿,心头惴惴的同时舌尖仿佛被电了一般,浑身毛孔也仿若炸开,顾律弛用舌头在自己口腔里横冲直撞的画面在脑海中重新上演,狂嚣至极。
努力克制着生理的不适,纪辛还是没能忍住重新观察起顾律弛此刻的表情,对方冷淡到不近人情的脸上嘴唇紧闭,给人以矜贵自持的傲慢感。注意到这点的时候,青年心中冷不防‘咯噔’一声,开始因为不切实际的错觉略显心虚。
未料顾律弛喉头上下滑动,溢出一声压抑许久的吞咽声。
纪辛的耳朵瞬间就熟透了,接下来是脸,他直接被男人这种剧烈的反差给钉在了原地,不自觉捏紧了掌心却只得到一滩热津浸的湿汗,思绪乱到不可思议。
忽地一阵穿堂风,沾湿的睡衣好比在青年身上结了一层薄冰,他缓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恢复一点体温,转念又想到树林里母子俩死亡的惨状,咬牙扭过头:
自己和顾律弛之间的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事到如今除了示弱再没有任何能全身而退的方法
——只是,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故意忽略掉男人目不转睛的凝视,纪辛半敛睫毛低头盯着地上看。
太阳穴轻微鼓动,他的耳边又响起一声接一声不似人语的沉吟:
“纪辛,你好香啊——”
“纪辛,你在想什么?”
“纪辛,你怎么能越来越香了!”
纪辛浑身绷紧,忽地,又觉心脏被夹在在杂音中那声明显更重的吞咽声撞了一下,萦绕心尖的紧张和恐惧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在此之后,他犹如下定某种决心般,倏地扬起脸庞,弯着眼睛轻飘飘地望回去。
顾律弛:“......”
察觉愣神的人换成了对方,纪辛仿佛被鼓舞了一下,眼角眉梢笑意更深。
他似乎对于目前的局势不够满意,没等男人回过神来将手臂从顾律弛的颈侧穿过,堪堪地一把搂过,手掌覆盖上对方的后脑勺,泄愤似地将嘴唇撞了上去。
四片微凉的嘴唇紧贴在一起。
纪辛本想借机再仔细研究一番顾律弛现在的脸色,但彼此的距离实在太近,以致目光难以对焦,和上一次胡搅蛮缠的亲吻方式不同,这次除了感慨男人的嘴唇太冰太凉外他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异样的感觉,甚至因为手掌以下木头似的颈骨,僵得有点可爱。
衣衫尽湿的水汽在二人之间氤氲开来,人类维持现有姿势不变之际得空胡思乱想:
一点反应都没有?
上一秒不是还夸自己好香来着。
还是说,顾律弛体内的那个‘东西’换了口味。
——该不会,自己送吻不成,反倒触了逆鳞吧?
对方微凉的鼻息落在脸上,纪辛越想越觉得悲催。
这个狠下决心的亲吻,仿佛一下子就成了个笑话,他不禁脚趾扣地,恨不得下一秒直接原地去世.......
倍增的羞耻感成为压到人类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按捺不住用力将头偏向一侧,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内,顾律弛眼底的颜色转黯,漆黑得好比最幽怨的海底。
准备撤离的嘴唇还没来得及付出实践,人类喉头一紧,他尚未吐出的惊呼被对方一口吞掉,进而整个口腔被抵开齿关的骤然啊闯入的舌头封了个严严实实。
纪辛:!
他的猜想,不假。
但那点可怜的喜悦转瞬即逝,只因顾律弛这个狗东西的攻城略地已经发展到了十分恶劣的地步,他像是彻底破开了某道口子,整个人忽然就疯魔掉了。
亲着亲着,纪辛的眼眶发红,他觉得男人恨不得将自己口腔里的唾液还有肺叶里的空气悉数卷走,堪比龙卷风过境的惨烈扫荡。
主系统作证,他纪某人胆敢用所有积分发誓:
刚刚凑上前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打算......要这么亲的。
但最让纪辛接受不能的是,一想到顾律弛恢复平静后面对此次理智撕裂的反应,自己居然隐隐开始觉得有些享受。本该令人窒息的唇.舌.交.缠莫名带了点......爽。
似有感应一般,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揽在纪辛后腰的手臂收紧,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上带,精壮的胸腔杵得人类闷哼一声。
纪辛吃痛地瞪大双眼,未料目光正好撞上顾律弛衣摆以下滑落出来的蠕动藤蔓。
整个身子一软,差点从轮椅上滑落。
这些足有人手臂粗细的‘藤蔓’表面看和寻常植物形似,却几乎没有保留任何植物的特征,只剩下最纯粹的怪诞,让人一时间无法将其用植物学或动物学的标准分类。覆盖在表面密密麻麻的鳞片状鼓膜更是恐怖如斯,仅是扫上一眼纪辛就觉得头皮发麻——鳞膜启合时泛出一道道水光,叫他联想到湿黏滑腻的冷血爬行类生物。
这些藤蔓像是能实时反应出主人的情绪,每一条都颤抖不止,又因为毫无规律的涌动盘根错节、彼此箍紧,在顾律弛身后活生生织就一张诺大的深黑色巨网......
纪辛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那种黏腻的湿滑仿佛顺着舌尖蔓延开来,而他无法挣脱的纠缠......一想到在口中乱窜的软肉极有可能也是那些黑色滕蔓中的一条,青年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前所未有的恶心和恐惧从他身体深处决堤一般溃散开来。
——头脑瞬间宕机。
不知过了多久,顾律弛终于洞察到人类的异常。
束缚在纪辛腰上的重量消失了,他也能如愿大口地呼吸新鲜口气。待纪辛终于缓和过来可以重新思考的时候,目之所及,上一秒还在和自己唇舌.交流的男人面色阴沉、眼中一片死寂。
顾律弛再度开口的时候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若冰棱般正中人类心虚处,险些让他在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中直接丢盔弃甲——
“纪辛,你在怕我。”
“为什么?”
小藤条礼貌say hi~
纪辛:谢谢,已吓晕。
顾律弛(上前人工呼吸但不小心伸舌头):老婆醒醒!!
纪辛(原地气活):........ 抱着你的藤条,老子远一点!!
嘿嘿嘿~这章写得很开心
再次感谢评论收藏的宝宝们~ 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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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丢盔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