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到想见的人,青年扬起抹称得上温柔的笑。
“哥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啊……”
蒋厉难得卡了下,倒不是不欢迎,而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
原书里对于这幅身体的描写很少,毕竟只是个一章就嘎的小炮灰,蒋厉只能从原身的记忆里窥见一点蒋家的内部关系。
原主是蒋家的养子,跟自己一样,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后来因为生得乖巧可爱,被当时据说无法生育的蒋氏夫妻领养回家。
虽然称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蒋家也算家境殷实,作为家里的独子,原主自然是受足了宠爱,父母疼爱,祖辈纵容,仆人奉承,养成了一副谁也看不上的骄矜性子。
可好景不长,他来到这个家的第三年,蒋氏夫妇有了自己的孩子。
大医院有保障,试管进行得很顺利。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原主一开始很爱护,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想到他,外面有谁敢欺负弟弟,他也是第一个不放过的。
但一碗水总是端不平的,更何况天平的另一端还不是自己亲生的,由于父母的偏心,原主对这个弟弟的心思日渐复杂。
本来稍微粉饰一下太平两个人倒也能相安无事,直到那天原主偶然在书房门外听见了父母要将遗产全都留给弟弟,这份复杂彻底演变成了厌恶。
厌恶,却又不想伤害,只能这么别扭着朝夕相处,是个人都会觉着尴尬。
更别说他后来直接被赶出家门了。
不过蒋厉毕竟不是原主,对眼前的青年也没什么切身实际的不满,都碰上了,他不可能放人这么搁门口傻站着,不礼貌。
于是蒋厉拍拍他的肩,笑着开了个玩笑:
“不是你敲门咋没声儿呢,吓死哥了都。”
话落,青年笑着戳穿他:“我要是真出声了,哥就不会打开门了,对吧?”
“……”
没看出来,是块硬茬儿啊。
不过这小子还真没猜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蒋厉并不想碰上跟原身有关系的任何人,尤其是亲近的人。
越熟,就意味着越容易出破绽。
他还年轻,还没浪够,风华正茂的年纪,可不想被人当成疯子扔精神病院里头,真要受什么大罪,起码得到七老八十再说吧。
想到这,蒋厉心虚地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那什么,进吧。屋子里乱,没来得及收拾呢,你别嫌弃啊。”
蒋厉把人领了进来,给他拆了双新拖鞋,这位弟弟倒也没跟他客气,慢条斯理把鞋换上,一进门就把里头扫了个大概。
客厅收拾得挺干净的,但明显不太精细,角落里的东西都摆放得很随意,这可能也跟住这儿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和性格有关。
蒋厉和江枫平时工作都挺忙,没什么功夫收拾,再加上俩人一个糙,一个宅,都算不上什么很会过日子的人,屋子自然比不上那种有保姆伺候的大户人家。
不过客厅虽乱,但有意外地很有生活气,看着沙发上叠靠在一起的两个抱枕,青年眼神暗了暗。
几乎是客人刚进来,江枫就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好在青年也不是个会冷场的,走近了,朝他笑着做了个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蒋慈,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哥哥了。”
一句话就不着声色地定了亲疏。
可惜蒋厉在这方面是个缺心眼,听不出来。
“不、不麻烦的。”有外人在,江枫看着有些无措,声音都小了些:“那我先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说完转身进了卧室。
目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客厅,蒋慈冷不防笑了声,说:
“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不是所有直男都能看出这帮男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蒋厉从厨房端了两杯热茶出来,听他这么说,不明所以瞅他一眼:
“说啥呢?”
“……”
蒋慈看了他两秒,表情淡了些:“算了。”
“?”莫名其妙,蒋厉只当他又别扭了。
电影是看不了了,随手将电视关了,二人在沙发上落了座。
“说吧”,胳膊肘撑在大腿上,蒋厉开门见山,“这次来找我什么事儿。”
自从成年以后,原身就不在主家住了,搬到蒋家另一处产业,那边离大学城很近,上学也方便。
可能也意识到哥哥在躲着自己,原身搬出来以后,这个弟弟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蒋慈不疾不徐呷了口茶,言行举止已经颇有些世家公子的味道,再抬眼看他的时候明显多了几分沉重。
“哥,回去吧。”
蒋厉愣了下,没说话,主要真没想到他是这个目的。
见他不应,蒋慈搁下茶杯,有些抱歉地看着他,温和劝道:
“当时爸妈在气头上呢,可能说话重了些,我替他们给你道歉。”
“……”
说实话,这种情况蒋厉也不知道该咋处理,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不管是原身那个被众目睽睽扫地出门的大少爷,还是如今他这个跟他们没有一丝关系的异世人,估计都不会愿意回到那个家的。
暂时没法儿回应他,蒋厉沉默着站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不大,只在白墙较高点的地方开了个小小透气的窗户,光线进不去,因而色调显得暗淡沉闷。
水壶里烧的热水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续杯茶水的功夫,身后搂上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
准确来说,是这幅身体熟悉。
虽说现在兄弟二人生了龃龉,但小时候蒋慈和原身还是很亲的,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块儿睡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蒋慈养成了个习惯,一旦发现哥哥情绪不对,就会蹭上来亲亲抱抱他。
小时候是被哥哥抱在怀里,长大了就能把哥哥搂进怀里。
也是这一刻,蒋厉突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点。
记忆里原主思想上极度厌恶蒋慈,可行为方面却莫名其妙对这个弟弟很纵容,哪怕经常被讨厌的人搂着抱着也没觉得有什么毛病。
也许当真是兄弟情深,也许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但蒋厉莫名觉着有哪里不对劲。
“哥,你生气啦。”
热烫的气息撩过耳后,青年身上的气息也跟他这个人一样,清清淡淡,尾调却带着股惑人的香。
哄人似的,蒋慈声调明显温柔了一个度:“爸妈那边我已经说过他们了,他们不敢再为难你的。”
说是弟弟,但其实蒋慈比蒋厉发育得好,要更高一些,尽管语调温柔,但从后面搂上来的时候还是很有压迫感,尤其是贴着耳朵说话的时候,会让人联想起什么冰冷粘腻的毒蛇,不寒而栗。
蒋厉挺不自在的。
转过身,不动声色从他怀里离开,蒋厉勉强笑了两声,应付道:
“不是这么回事儿,哥就是觉得吧,自己都已经独立了,所以不该再靠家里。”
“是么......”不知怎地,他这么说完,蒋慈眼神突然就变了,近似于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默着看了他很久。
蒋厉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以为自己要露馅儿了。出乎意料地,蒋慈并没有多为难他,只意味不明伸出手捏了捏他肩膀,笑了笑说:
“既然哥主意都定了,那做弟弟的也不勉强,我下次再来看哥。”
“成成成。”蒋厉巴不得呢,眼睛都快笑眯了,假模假样地嘱咐:“开车慢点儿哈。”
蒋慈:“......”
一尊大佛终于被请了出去,蒋厉也算松了口气,只不过临走前青年最后那道难言的眼神,还是让他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不过门一关,蒋厉又切换回了单细胞的咸鱼状态,没骨头似的往沙发软垫上一栽,懒洋洋地喊:
“小江,别躲了,出来吧。”
过了小半分钟,卧室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怂怂的,声音小小的:“他、他是走了么?”
说完像是还有些忌惮,江枫小心翼翼往周围瞄了瞄。
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社恐了。
“早走啦,瞧你吓得。”小孩儿这个样子实在有点滑稽,蒋厉不太道德地乐了声。
“那就好。”得到想要的答案,江枫拍了拍心口,听见蒋厉笑得没个哥样儿,他也不生气,只是劫后余生般长长舒了口气。
其实也怨不得他害怕,蒋慈这人说实在的,挺复杂,看着温温润润的好说话,但视线冷不丁扫过来的时候,会给人背后一寒的感觉。
见面的第一眼,江枫就有些怵他。
足够单纯的人往往第六感很准,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能,某种程度上讲,江枫的感觉没错。
这个弟弟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过这些跟他蒋厉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不争家产,二不搞事情,人吃饱了撑的才找他的毛病。
想到这,蒋厉突然蹙起眉头,大手揉了揉肚子——好像是挺撑的。
江枫无奈给他喂了两颗健胃消食片。
午后天气放晴,暖色调的小屋里静谧得过分,挂钟指针滴答滴答响着,对面的电视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打开。整个下午,两条咸鱼都悠哉躺尸在沙发上,在荒废中度过。
*
充了整整两天的电,蒋厉整个人神清气爽,不过一睁开眼,又得勤勤恳恳赶早八给人打工了。
啧,说起来还有点小辛酸呢。
吭哧吭哧挤了一路地铁,好不容易卡点赶到公司大门,看着面前高楼耸立的公司大厦,蒋秘书内牛满面,暗下决心:
以后他要是有钱开公司了,一定让大伙儿都睡到自然醒!
今天公司氛围明显跟平时不太一样,董事们在顶楼开会,据说高层有个大项目要敲定,来的都是业界大牛,员工们皮子都绷得挺紧,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折了沈总的面子。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会议,蒋厉腰都站断了几截儿,晚上九点沈总又在沈氏旗下的酒店设了晚宴。
说是慈善晚宴,其实来的基本上都是人情世故,这次的项目是块儿不小的肥肉,随便漏一点,都够底下的小鱼小虾吃个好几年的了,那些人可不得上赶着。
更何况还有沈总的个人魅力在,哪怕真就对这项目没兴趣,也不会错过这个一睹美人风采的机会。
晚宴出奇地热闹。
酒会上各大公司的高层西装革履地攀谈,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会厅巨大的玻璃吊灯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线条,映在那些人或贪婪或隐晦的眼睛里。
蒋厉忙里忙外了一整天,都没怎么顾得上吃饭,这会儿胃已经饿蛐蛐儿了。
趁着大伙都在social的功夫,没自己什么事儿,蒋厉偷偷找了个小角落待着,给自己塞小蛋糕吃。
吧唧吧唧。
草莓的,好吃。
吧唧,巧克力的,也好吃。
吧唧吧唧,芒果的,绝好吃!
吧——yue,牛油果的,真难吃(≧﹏≦)
一个,两个,三个......蒋秘书塞得不亦乐乎,直到彻底塞不下了,这才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嗝~”
身侧适时出现一杯香槟,托着杯壁的手指细瘦修长,骨肉亭匀,在顶灯的光线下泛着冷淡的白。
以为是侍应生送来的,蒋厉没多想就接了过来:“谢了兄弟。”接着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酒,这餐才算完美收官,蒋厉笑么呵扭过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兄弟服务态度这么优秀,这不得在员工大会上好好嘉奖一波!
只不过没等他夸出声儿,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沈、沈总?”
男人一身沉稳熨帖的黑色西装,将完美优越的身材勾画得淋漓尽致,宽肩窄腰,身高腿长,冷着张俊白的脸。往哪儿不声不响地一杵,活像个漂亮优雅的假人。
蒋厉搓了把眼睛,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见自家英明神武的老板站自己旁边,还给他递酒,他还没脸没皮地喝了??
“吃完了?”不管小秘书心底是如何惊涛骇浪,沈扶清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说:
“吃完了就工作。”
“......”
蒋厉哽了下,果、果然,资本家还是那个资本家,方才罕见地发发善心,可能也是怕他噎死了不好收场。
面对资本家的“无情剥削”,深受班味荼毒的蒋秘书点头微笑:
“好嘞~”
不过……是错觉么?
说完这句话,蒋厉好像看见他那面如冰雪、万年难得一变的美人老板笑了一下?
虽然只是浅浅牵动了下唇角。转瞬即逝。
应该是错觉吧,看着那张冷淡下来的美人脸,蒋厉眨巴了下眼,大概。
远处,身量挺拔的男人无声注视着这一切,燃烧的烟头悄然被掐灭在烟灰缸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