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人来人往的城市一角。
弯弯绕绕狭小的道路尽头,一栋九层高的楼房映入人的眼帘,这里是无数背井离乡打工人的住处,合租者更是数不胜数。
六楼中间户。
谢司宁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明明是大夏天,身上却还穿着不算薄的单衣,修长手指缓慢敲打在轮椅的扶手上,他的耐心在宣布告罄,而站在他面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在他操控轮椅打算转身离去时,开口说道:“我答应你。房租……”
谢司宁:“减半,每个月我会另外支付你5000块工资。”
贺尘云:“成交。”
谢司宁抬眸,视线落在贺尘云的脸上。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先后经历了车祸导致的双腿无法站立和被家人赶出家门,只剩一栋带来不了多少收益的合租楼房,被留给了他。
哪怕是在寸土寸金的S市,这处处于未开发区域的楼房也很难带给人丰厚的报酬。
8806在谢司宁进入到这个世界时,就将本世界的资料发送给了他。
他仍旧叫谢司宁,S市谢家的大儿子,生母离世,在凤凰男亲爸娶了后妈后,一场车祸袭来,导致他无法站立,成了残废,被后妈和她的儿子联手赶出了家门,美名其曰,谢家不应该有一个残疾人存在。
不过因谢司宁生母的原因,谢家的那些人到底不敢对他太过恶劣,勉为其难留了一栋没有任何价值的合租楼给了他,每月靠租金艰难度日。
而谢司宁与反派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在这栋合租楼里。
只因反派贺尘云的尸骨,就埋在这栋楼房下。
8806曾经机械的阐述音,仿佛就在谢司宁耳边,【反派贺尘云,单亲家庭长大,性格开朗、阳光,家境贫寒,在父母离婚后一直跟着母亲,后在母亲突发脑溢血时,刚高考完的他去了工地搬砖,为凑取母亲的医药费,他放弃上大学的机会,白日搬砖,晚上还会兼职跑外卖。】
【你曾在工地上见过他,那时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而他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搬砖工人,你随意扫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后来工地出事,与此同时,谢家与上面的合作发生意外取消,那片楼房便成为了烂尾楼,而一直出现在工地上的贺尘云也不再出现,直到谢家两年后重新启动项目,再次招工,消失了两年之久的贺尘云才重新出现。】
【工地上,贺尘云干活总是最卖力的那个,可在无人发觉的背后,他身上的怪异之处越来越浓,每当别人想聊起时,脑中都好似蒙了一层雾,无法谈论。】
【直到这种诡异感越积越多,人们渐渐恐慌起来,工地上各种传闻接连出现,人们高高垒起的恐惧感终于到达了临界点。在一次贺尘云回到工地,打算干活的清晨,人们合起伙想要杀了他。可却发现不论自己怎么挥舞着刀,都看不到贺尘云身上有丝毫鲜血流出。低头看去,被他们按在地上的人,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架子。至此,反派彻底黑化,无数人的性命在这栋楼下葬身。S市每天都有楼房倒塌的新闻。】
8806说:【目前反派黑化值:68%。】
[我的尸骨不见天日,你们要来陪我吗?]
“……”
足够糟糕的开局。
谢司宁回忆完,看着眼前的贺尘云。
因坐在轮椅上的他行动不便,前些天,谢司宁生出了找一个室友兼保姆的想法,而最近因工地开工,需要一个住处的贺尘云便成为了谢司宁的首选。
眼下。
在谢司宁观察贺尘云时,贺尘云也在观察着他。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肤色极为苍白,唇色淡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被细碎黑发遮掩,但还是能够看出来他周身萦绕着的病气。
很……漂亮的一个人。
漂亮到贺尘云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认出了他是两年前在工地上监工的那位小少爷。
“我需要做什么吗?”贺尘云问。
谢司宁操控轮椅转身,缓慢朝自己的卧室里走去,嗓音冷淡:“不用。”
他不需要被人当成是个残废照顾。
谢司宁只需要贺尘云每晚把他抱到床上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房门被人关上。
一墙之隔。
谢司宁颤了下睫毛,室内黑压压的一片,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夏季,但因窗帘长时间拉上,这里压抑得不像话。
毕竟谁能够想到,一年前还众星捧月的大少爷,一年后会变成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残废。
谢司宁就这么坐在轮椅上,耳畔秒针“哒哒”走过的声音明显,在空洞的黑暗中,谢司宁就这么坐到了晚上。
客厅里,刚从工地上回来的贺尘云简单洗了个澡,路过谢司宁的卧室,想到自己中午答应的事情,他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传来动静后,贺尘云眉头微皱,二话不说推门走了进去。
他怕自己刚找到的房东兼雇主就这么死在了里面。
随着灯光打开。
贺尘云站在门前,微眯了下眼,才看到背对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谢司宁,走上前,他开口想问有没有什么需要让他做的,却发现青年闭着眼睛,已经睡了过去。
睫毛垂在眼下,黑压压的一片,睡着时的谢司宁没有了白日里的冷漠孤傲,反而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贺尘云看着,不知不觉间,站了许久。
想到自己白日答应的事情,贺尘云俯身,伸手小心翼翼的把谢司宁从轮椅上抱了起来,明明看起来不算瘦小的青年,抱在怀中,才发觉轻得可怜。
轻轻放在床上。
贺尘云刚要抽出手起身,就见睡着的谢司宁皱了下眉,手指抓着他衣角的一点,怎么都不肯松开,眼底有泪水冒出,一颗颗快速滑落,好似梦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看得贺尘云动弹不得,无法只能俯身,重新抱了上去。
夜色沉沉。
贺尘云僵硬的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如果不是他和谢司宁都是男人的话,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奇怪。
许久,缓慢抽出已经麻了的手,贺尘云一点点直起身体,只是躺在床上的谢司宁抓着他的衣角,微微皱眉,怎么都不肯松开,哪怕贺尘云在尝试掰开他的手指。
许是力气重了些。
谢司宁睫毛抖了抖,贺尘云看到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做没有看到,继续一根根掰开谢司宁抓紧他衣角的手指。
青年手指骨节发白。
在只剩下最后一根手指时,不等贺尘云继续掰,就见那根手指突然松开,谢司宁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冷得像冰,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贺尘云,没有说话。
贺尘云视线还凝在谢司宁的手指上,回过神,“你醒了?”
“……”
谢司宁不说话。
贺尘云也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你继续睡,我先出去了。”
“站住。”
嗓音沙哑,谢司宁躺在床上,尝试用手撑着自己起来,但因睡得时间太长,怎么都使不出来力气,只能一次次跌落回去,过长的发丝凌乱,有几根粘在他脸侧。
贺尘云转过头,站在原地平静看着谢司宁一次一次挣扎,问:“怎么了?”
谢司宁没有出声祈求,只说:“我要吃药。”
“在哪?”
贺尘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连病人的药都不给吃的地步。
谢司宁脸色苍白,伸手指了一下,“拿过来。”
贺尘云走到桌子前,看到上面的一大袋子药,拿到床边才想起来没有水,放下后,“我去倒水。”
谢司宁没有说话。
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竭力撑起身体坐起来,谢司宁缓慢呼吸着,他很累,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是一种从灵魂与精神上传来的疲惫。
可这股疲惫非但没有让他充满死气,反而只让他那张有些病气的五官萦绕着一丝颓废的美感。
卧室外,叮叮哐哐的声音响起。
谢司宁靠在床前等了一会儿,在他即将睡去时,贺尘云端着一碗面走了过来,一张他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床上桌打开,放在谢司宁身前,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碗面。
“吃吗?”贺尘云问。
谢司宁睁开眼,看向他,贺尘云说:“吃药之前不都是要先吃饭吗?我做的面,味道还行。”
“……”
谢司宁不想吃,“水呢?”
贺尘云站在原地,不吭声。
谢司宁又问了一遍,嗓音很轻,病蔫蔫的,“水呢?”
贺尘云道:“你快一整天没吃饭了。”
谢司宁不说话,他脖颈白皙纤细,眼睛看着贺尘云,平静地将自己面前的这碗面推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白瓷的碗四分五裂。
汤水与面条洒了一地。
谢司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盯着贺尘云,“水呢?”
像个疯子。
贺尘云好似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我去给你倒。”
房门被人轻轻关上。
谢司宁单薄的脊背靠在床头,闭上眼,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没有错过贺尘云离开时,眼中闪过的一丝兴味。
比起他,贺尘云好似才是那名疯子。
谢司宁偏过头,眉间轻轻皱起,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他仰头,一点一点吸着气,像条被海水拍打到岸上的鱼类,眼尾逐渐红了起来,直到房门打开,贺尘云拿着水杯走到他面前。
杯子被人放到床头柜上。
一颗颗药被男人按了出来,贺尘云看向快要缺氧的谢司宁,“张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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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病弱室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