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王朝他走去,小小的人躲也不躲,看也不曾看他,在他的苛刻下,玄熙还是健康的长到了今天,除了瘦了些,看着和寻常小孩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事情太多了,或许是太累了,他做不顾形象坐在一旁,“小怪物,你今天怎么出来了。”
“连仙人都来为你说话,只是想让你登上王位。”他嗤笑一声,是嘲讽,只是不是是对他,还是对身边的孩子,亦或者两者皆是。
“你呢?你想坐上我的位置吗?也想俯瞰这天下,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利吗?”玄王问他,心知他是在对牛弹琴,和他说话,不如和一块石头说话来得强。
“可是谁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呢?”此刻,玄国的王不再是高高在上,高处不胜寒,只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迷茫,看不见前方的路,看不清自己的挣扎,努力,是在干什么,他从五岁起便立下登上王位的鸿鹄之志,人的一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他选择的是最宽阔的一条路,也是最难的一条,它满布荆棘,坎坷曲折,几经生死,他才登上这王位。
“我杀了我的母上,她更疼爱我的哥哥,一心只想让她器重的五皇子登基,我杀了我的兄弟,他们每个人都是我的竞争对手,都比我更得父皇的宠爱,我杀了我的父皇,他从未正眼看过我一眼,他的皇位,宁愿给一个外人,也不给我,他该死……”
他说的极轻,风一吹就散了。
“我杀了忤逆我的大臣,不支持我的,有二心的,表里不一的,打算造反的,我杀了他们,株连九族,把他们的头挂在城都的墙上,以儆效尤。”
“他们都说,我是最坏的皇上,是最残暴,冷血的王,你觉得呢?”他看着身边不过几岁的人。
“你觉得,凭你的不死之身,天兆吉祥,万众所归,就能夺了我的王位,然后坦荡的在一片呼声中坐上王位吗?”
身边的人还是一言不发,似乎什么都没听见,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玄王只觉得好笑,他是在干什么,想证明什么吗?
他看着小孩目触之处,一片漆黑,远方,是一道道围墙,它们伫立在这土地上,屹立不倒,见证了多少鲜血,多少阴暗和更替迭代。
片刻后,他愣住了,周身一片冰冷,血液停滞,不再流动,身边的小孩只是看着那个方向,盯着它,目不转睛。
那里,是那个国师所在的地方。
可是,人的第六感总是精准到吓人的地步,一个声音一遍遍在脑海里回荡,他看的是那个人,那个少年,那个从天而降,凭空出现的少年。
玄熙,突然出现,是为了他。
“你见过他了。”玄王开口,不肯错过小孩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动。
然而,与他所想象的画面截然不同,小孩眼神里没有一丝变化,更没有出现他所想象的细微的皮肤抽动,眼神闪烁。
漆黑中,那个从生下来像个石头似的怪物,那张瘦骨嶙峋的脸,嘴角绽出一个笑,并不好看,像恶鬼,他缓缓转头,似乎骨头生锈了似的难以动弹,那双金黄色的眼眸,被誉为“真龙之子”的瞳孔第一次把他映射进去,仰着头,目光几乎要穿透他,他张开嘴,在说着什么,却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这一瞬间,玄惊鸿第一次看懂了这个孩子的想法,明白了他身上怪异的一切。
——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为了他。
——为什么不说话,为了和他说第一句话。
——为什么——
风吹过,玄惊鸿回过神,身边早就没有人了,只有他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在这看不见光的夜色中。
不过是几岁的孩子,可是那个笑,那个眼神,每一个细节都印在他的脑子里,忘不掉,挥不去,他被一个孩子吓到了。
不,不,不!
那根本不是人,那是魔鬼。
远处黑天昏地,万籁俱寂,耳边听不见一点声音,没再多看一眼,玄惊鸿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仓皇而逃,黑色冷漠安静像仿佛是要吞噬了他,不知不觉,无人发现。
那个神秘的少年,到底是谁。
转机,他唯一的机会,只要他能发现那个少年的秘密。
灰蒙蒙的身影惊慌的在这土地上,“来人。”
“去,去找南家,把南家世子带过来。”
他必须抓住。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宿不知道千大人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目的还未达成,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每天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体温越来越低,一杯热水在他手里,不过十几秒便会变成冰水。
南宿坦然的接受他的变化,他本就是孤魂野鬼,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
千离朔最开始以为是他的治疗没有彻底,后面会慢慢好起来的,血液喷泉似的,越来越多,一向冷静的千离朔失去了镇定。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千离朔忍不住带了点焦急的语气。
不过在南宿听来就是在他面前冷静的千大人,第一次生气了。
“千大人。”
南宿试图安抚他,据他观察,这位千大人可能就是个不情绪外化的少年,和他师傅那个千年老妖或许不同。
“我没事,千大人,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南宿没再说话,他的眼睛还是看不见,身体倒是慢慢恢复了知觉,不过距离正常行走,和正常人一样还差得远。
千离朔以为他对眼前的人已经有些了解,可是第一次看清眼前的人一般,他把自己包裹在城池里,不漏一点防线,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把世界隔绝在外,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小花,是刺猬。
早就给南宿把过脉了,每天的脉象都在变得比昨天的更微弱,千离朔找了王宫里所有的药,一碗碗灌进去,少年丝毫不见反抗,只乖顺的喝下药,千离朔开始以为他会讨价还价,出乎他的意料,少年格外配合,可是喝进去的药也格外的没有效果,让他连生气的理由都没有。
千离朔自己都觉得奇怪,诧异,他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甚至,用他师傅的话来说,他的性情,是修炼之人最好的因素,他跟师傅在一座偌大的山峰,从来没见过除了师傅之外第二个活人,这次下凡,是他的第一个任务,平平无奇,他甚至没有产生其他的任何想法。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唯一的困难就是玄熙还太小了,而玄国规定,能够成为国王的最小年纪是十岁,所以他只能等待玄熙长大,被困在这个地方,遇见南宿,是他没想到的,没想到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只是站在他面前,就能打破他所有的原则。
可是现在,你告诉他,南宿要死了?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