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修仙录 第57章 过往云烟

明月已挂树梢，黑夜过半。

海边阁楼之上，女子素手轻抚长琴，琴声悠荡，鹅黄的裙摆被海风吹得飞扬。

曲卿轻轻落在阁楼一角，半挽的黑发在空中荡漾，水色的道袍也迎风飞舞，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敛起一身剑意的她，显得柔软清丽，宛若踏月而下的仙子。

琴声凄凄惨惨戚戚地飘荡许久，才渐渐隐去。

“许久未见了，灵玉！”迟雨转头望向她，神色复杂难辨。

曲卿缓缓走到她面前，坐在了长琴的另一边，“的确是许久了，迟雨。”

迟雨双手蓦然握紧，没有人知道，当她出关，只得到灵玉真君渡劫失败身死道消的消息时，有多崩溃，她总是忍不住幻想，若她没有闭关，能为灵玉护法，灵玉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会如此荒唐可悲。

苦心修行数百年，雷劫只差最后一道，却被两个不知来路的家伙所害，一切烟消云散，何其荒唐。

她闭眼缓和了一下心情，拿出一物矢递给曲卿，“那时我赶到，苍灵剑和那两个害你渡劫失败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寻得这个。”

莹白的手掌上，静静地躺着一块成色极佳的血色玛瑙，在玛瑙的尾部，挂着一串青木色的流苏。

曲卿有些恍惚地接过，这是清绝子送她的剑穗，她与清绝子相处不过十数载，然亦师亦友，这剑穗便是他离去时所赠。睹物思人，她不免回想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心底有些软和，她将苍灵剑祭出，将剑穗绑了上去，碧色之中一抹红，格外亮眼。

“你可曾去见过他？”迟雨问道。

曲卿摇摇头，虽然投生在东陆，但佛门雪宗位置偏远，她又一直忙于天基石一事，并没有什么机会拜访，况且，在此之前，她并没有想过重拾灵玉的身份。

迟雨莫名得到了一些安慰，“你如今过得可还好。”

曲卿眉目温和，“我很好。”

迟雨感受到她骤然变得格外温和的气息，明白她没有说假话，心底松了一口气，又有些酸涩，“你一切都好，便无事了。”

曲卿抬眸看她，问道，“你为何会来东陆争夺天基石，这不像你。”

迟雨冷哼一声，“你不也参与其中，这难道就像你了？我认识的灵玉，与世无争，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哪有半分以前的影子！”

曲卿轻轻一笑，“投生以来，感悟颇多，明白以前所谓的与世无争不过是一种怯懦，如今天下纷乱，久居乱世之外，非君子所为。”

迟雨觉得她真的变得太多了，可这样的灵玉反倒让她觉得更有活气些，也许这样更好。

她叹息，“当年你陨落，天降瑞象宝物出世，害你渡劫失败的人我寻不到，我便怀疑这宝物是不是与你有什么关联，这才一路寻来。”

曲卿没想到她是为了自己，心中一暖，脸上禁不住带了些笑意，不过她回想起当时渡劫遇到的那两人，已经有所猜测，那两人气息力量比飞升期的她还要强悍，只怕是仙人，所以迟雨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往事已矣，莫追罢。”

末了，她又道，“多谢你。”

迟雨轻轻抚过冰冷的琴弦，“你如今一切都好，我也该离开了。”她正逢化神圆满，该闭关冲击渡劫期了。

曲卿心中虽有不舍，但修仙一途漫漫，相聚相离总是缘。

她抬手轻轻拨动琴弦，凄凄婉婉的琴音倾泻而出，似在诉说着心中情意。

“祝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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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才的礁石上，众人也是思绪百转。

曲舟和这些小辈无话可说，他身上的伤也还未痊愈，便飞身离开，回去闭关了。

楚莫和慕容枫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连忙询问事情原委，等听完雪初晴的解释，他们都是好一阵惊讶。

楚莫摇着折扇，心里的苦闷都被这消息给驱散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曲卿竟然是灵玉真君！”他仔细回想，发现许多事情其实都有迹可循，曲卿格外强大坚韧的心性，博古晓今的学识，以及在阵法，炼丹，剑道上惊人的天赋，都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不简单。

一个闭关十年，年仅二十的人，也许可以有非凡的剑道天赋，可以有惊人的阵法炼丹天赋，也可以有博古晓今的学识，更可以有强大坚韧的心性，但是所有叠加在一起，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曾经有无数疑惑，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都一一化解。

第五沧泽有些不解，尤其是看着激动得走来走去的慕容枫，禁不住开口问道，“灵玉真君，有何不凡？”

慕容枫激动得脸上都带了些红晕，“那可是灵玉真君啊，冰雷双灵根，十三岁入门，却在百年之内化神，两百年渡劫，五百年飞升，何其妖孽！”

“而且她在剑道上的天赋，也为世人称颂。”

“传闻她与人对战时曾一剑斩断了南陆，在南陆中央留下了一道犹如天堑的深谷，将南陆一分为二，而深谷之下，冰雪百年不消，寒气直飘万里。”

慕容枫心情澎湃地讲着，意识飘回到幼时。

当年他还很小，但已经决定修剑道。父亲问他想要拜谁为师，他回道，“修仙界第一剑修，慧远真君。”

可没曾想父亲却道，“慧远真君是东陆第一剑修，但还称不上修仙界第一剑修。”

那时他格外敬慕慧远真君，听到父亲的话有些不服，“为何，难道还有人的剑比慧远真君还厉害么？”

“当然有。”

“谁？”

“南陆有一人，仅仅百年，便可一剑破天开地，天雷号怒，冰封万里！她与慧远真君，谁能当得那修仙界第一剑仙的称号，还未可知。”

自此，他便对灵玉真君的事迹上了心，只是她早已身死道消，所有的事迹只能从冰冷的语言中窥见，可即使是这样，他仍旧被那一桩桩事迹惊艳。

没想到，原来敬慕的人一直就在身边，而他还曾得到她的点拨，思及此，慕容枫的心就像是浪潮翻涌，久久无法平静。

楚莫看他那不值钱的模样，摇了摇头，“少年慕强，但你这也太狂热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慕容枫心悦于曲卿呢，他眼角瞥了一眼淡定十足的玉遥。

慕容枫怒瞪，“你懂什么！”

楚莫努努嘴，转而朝玉遥问道，“之前我便觉得你与曲卿关系不一般，莫非你们早就相识？”

玉遥正想说话，忽然感觉到一股气息，微微勾唇，转身望去，对上曲卿澄澈如水的目光，“的确，我为你而来。”

曲卿回来恰好听到楚莫的问话，正想否认，没想到玉遥来了这么一句，她愣在原地，脑子在努力回想，却发现她真的不认识玉遥，初见应当是在淮阴城才对。

楚莫几人忘记了淮阴城的玉遥，她又有灵玉的身份，因此他们问出那一句话是情理之中，可玉遥这句我为你而来，是真真叫她疑惑。

她注目，想听玉遥的解释。

楚莫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几圈，拉着慕容枫几人御剑而去，“你们慢慢聊！我们先去寻点宵食！”

一时之间，空旷的礁石群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海风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方才楚莫的酒还留在边上，酒香杂在风中，令人沉醉。

玉遥望着她，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似是盛满春水，又仿佛狂风肆虐的寒冬，冰冷无情。

曲卿见他迟迟不开口，只得问道：“不知你此言何意？”她觉得玉遥的身份绝对不仅仅是月下楼杀手那般简单，当初仅仅凭借气息便压得红鸢慌忙逃离，又一语助她解开太虚阵法，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云上涧对他也恭敬有加，身份定是斐然。

玉遥叹道，“我对你一见倾心，为你而来，可有不妥？”

曲卿顿了顿，脑子迷糊了一下，无奈道，“你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玉遥挑眉，“我可没开玩笑。”他闪身靠近曲卿，歪头问道，“你为何不信？”

曲卿对上他多情的桃花眼，无措地撇开了目光，清咳两声，“我......”

玉遥闷声笑了笑，而后才认真道，“你说过，不论你曾经有多少名号，你都是你，既然这样，我究竟为哪一个你而来，又有什么分别？”

曲卿忽而也扬起了嘴角，“你说的不无道理。”

玉遥仰起头，天边已经鱼跃翻白，与大海相接处有一条白线延绵万里，无需多久，朝霞便会染红整片海域与天空，给这片黑暗地大地带来光亮，正如她一样。

“曲卿，有许多事情还不能告诉你，因为多知却无劳是痛苦的，你并不需要承受这些。”

“但你无需迷惘，你是你，你只需要凭心而动，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对的。”

曲卿猛然睁大眼睛，瞳孔颤动，垂在身侧的手也轻轻发抖，良久，她眼神才恢复以往的平和，但眼底仍旧带了些波澜。

她曾做出很多选择，选择违背师尊的遗训，与人争是非争高下，选择行走世间，助人为善，选择违背天规，插手人间事，救淮阴城百姓，这些选择，她都得到了许多否定，被人嫉恨背叛，被天道驱逐，所救之人亦反唇相讥，所以最终选择避世不出，遵守师尊的遗训，与世无争。

今生选择重新出世，参与天下纷争，她不是没有迷惘，心底也不是没有动摇，只是她有了另一重领悟，再次身死道消的领悟。

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有人告诉她，她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曲卿有些恍然，对上玉遥被晨曦映红的双眸，心中倏然多了一股力量，将那孤寒吹散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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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海边小筑内。

“曲家主，您要离开了？”曲含辛详装不舍地说道，曲家主虽然是她衣食父母，但他的存在的确是个威胁，她总害怕自己的身份被识破。

曲舟冷哼一声，道，“在外漂泊了一年多，该回家了。”

曲卿上前，递给他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这是当初下海之时捡到的，“父亲，这颗珍珠，便劳烦您带给娘亲了。”

“也替我向娘亲道一声歉。”她叹息着，平白无故在外失踪，又传出身亡的消息，娘亲应当很是担心煎熬。

曲舟接过珍珠，摸了摸下巴，“说起来，我也得寻个珍宝，补偿补偿你娘亲。”

说罢，他风风火火飞身而去，只给曲卿留下一句，“一切小心。”

曲含辛感叹道，“曲家主与曲夫人还真是恩爱。”

慕容枫闻言，“当初曲家主可是为了曲夫人，一曲定天下呢。”

一旁的楚莫蔫了，“别人的爱情可歌可泣，我的爱情过如云烟。”

慕容枫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余光偷偷地瞄着曲卿。

曲卿哪里察觉不到他的目光，轻叹摇头，慕容枫剑道天赋绝佳，多加教导，定能有所成，只是他已经拜师，她不好插手。

玉遥见状，眸光闪了闪，瞧了一眼还在发呆的第五沧泽，道，“曲卿，我有一战，你可愿应？”

曲卿疑惑：“请讲？”玉遥的实力远在她之上，若是普通的比斗，只怕并无意义。

玉遥揣着手，将宽大的袖袍拢住，漫不经心道，“慕容枫这小子崇拜你崇拜得紧，不若你就成全了他，我会教导沧泽，届时由慕容枫和沧泽对战，看看谁更胜一筹。”

慕容枫和第五沧泽皆是一惊。

第五沧泽回想起深谷里玉遥弑神的举动，明白对方是想要教他如何掌握那股力量，只是，这股力量对于玉遥而言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慕容枫则先是激动了一番，而后又变得失落，他已经拜慧远为师，只怕不合规矩，而且现在慧远追着魔族而去，寻不到踪影。

曲卿也是想到这一层，微微蹙眉，“只怕，这件事还得慧远真君同意。”

玉遥笑了笑，“他这不就来了？”

众人一惊，蓦然发现窗边多了两道身影，正是慧远真君和藏香真君。

慧远多看了玉遥两眼，才将目光落到了曲卿身上，“灵玉真君，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