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崇年办事特别有效率,隔天就亲自开着拉风的汽车,等在了孙家门口。
门房看到,舔着脸笑着凑上去:“二少爷,今儿个怎么得空到家来?”
“您先下车,我这就派人去通报老太太。”他想要拉开车门,门却打不开,便巴巴地望着坐在车里,气定神闲地敲打着方向盘的孙崇年,“老太太一直念叨着您呢,还特意托人从扬州运回来几坛陈年老酒,可名贵,就等着您回来开一坛尝尝呢。”
孙崇年如今有权有势,这些个从前冷待他的人,都是换了副嘴脸,上赶着巴结起他来了。
“您可别胡诌八扯这些骗我呀,陈叔,我还不知道老太太,她呀,是巴不得我不要回来,一回来就得被骂得脱层皮。”孙崇年满不在乎,嗤笑一声,“老太太现在心里可只有刘管家和孙廷芠,眼里哪还容得下我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二少爷,老太太如今就您这么一个大孙子,您可得体谅她的良苦用心呐。”陈门房讪笑着,“您不下来,去向老太太请安吗?”
“不了,我今儿个来另有其事。”
陈门房垂下耸搭的眼皮,松弛的眉毛动了动,“怎么?二少爷,难道是来找大少夫人的?”
他语气古怪,把大少夫人这几个字咬的极重。说完,浑浊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孙崇年。
孙崇年好像完全没有领会他话语里的深意,嬉皮笑脸的点点头,“是啊,还麻烦陈叔您通报一声,就说我在门口等着他,今儿个就给他办了……他嘱托我的那件事。”
陈门房嘴角抽了抽。
“我这就派人去,烦请您稍等。”
苏瑭没一会儿就黑着脸出来了,身后跟着表情复杂的碧玉,还有面无表情的阿财。
陈门房见了,冲着苏瑭拱了拱身,态度一改从前,很是恭敬,“大少夫人,您早。”
他开了后副驾驶门,“大少夫人、和二少爷看来颇有交情。”
苏瑭上车的动作一顿,他身侧扶着他胳膊肘的碧玉冷下脸,淡淡瞥了他一眼,接上话头:“什么交情不交情的,陈叔说这话就不对了,大少夫人和二少爷本就是一家人,互相之间帮个小忙,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怎么从你口里说出来,这点小事儿还变了味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暗示些什么呢。”
陈门房赶紧低头,认了个错,“可不敢,我没其他意思。”
“那就好,量你也不敢。”
碧玉关上副驾驶门,和阿财上了车后座。
车辆缓慢行驶在热闹的市区,开了大概半个来小时,才渐渐驶入了偏僻的小路,来到了乡村郊区。
车子最终在一处破旧瓦房停下,他们下了车,房子里迎出来一位看着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他手边牵着一个小孩,五六岁的样子,黝黑清瘦,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地瞅着孙崇年,看到碧玉和苏瑭时,才眼睛一亮。
“孙少爷,大少夫人。”老人家声音苍老粗哑,“二狗子,快叫人。”
想要冲过去抱住碧玉的小男孩,被拉着胳膊止住了动作,怯怯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老人家的话。
孙崇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儿小孩的脸,好半晌,慢悠悠开口:“这小孩虽不是碧玉的,看这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
碧玉眼神闪了闪,“我也是看这孩子有眼缘,当初才会收养他。”
……
他们一行人到了医院,因着孙崇年的特殊关系,有专人等在医院门口,一见他们,就把他们带到了诊室,张炳刚医生已经等在里面了。
苏瑭本以为出国留学深造多年的医生,会是个沉默古板的老学究模样,没想到见到人才发现和他心中的刻板印象完全不同,充满了反差感。
张医生他很高很白,身形有点偏瘦,但是身材比例特好,五官也精致,活脱脱一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他的眼睛特别漂亮,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天生带着点笑意,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可他一开口——
“你大爷的,孙崇年,昨天大半夜打电话让我一早就等着你,结果你他娘的,我等你两个多小时,你才出现!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不然我得扒了你一层皮!”
众人刚见他时的那层滤镜就碎掉了。
看着多么漂亮善良的一个人啊,怎么说话这么粗俗!每一句里都得带个脏话。
孙崇年没理会他,反而悄摸摸拧了下苏瑭的腰,“看这么入神,他比我好看?”
“没、没吧。”
“吧?”
“没你好看,行了吧?”
“说得这么不情不愿?”孙崇年心里又酸又妒,“早知道就不帮你这个忙了。”
瞧他那眼睛都看直了的样子,魂都要被勾走了吧?
苏瑭一脸无语:“你够了啊。”
“你们俩旁若无人的说什么悄悄话呢?”张炳刚好奇地凑上来,“孙崇年,这人是谁呀?你新找的那相好的?”
“可别乱说,这是我嫂夫人。”孙崇年咬牙道。
“啊,孙棠知这死人是真艳福不浅呐,娶个老婆比我还漂亮。”张斌刚盯着苏棠的脸,左瞧瞧,右看看,还从白衣大褂里掏出一枚银镜子照了照,“只可惜他无福消受。”
苏瑭:“……”
这是什么品种的癫公?!
一旁的碧玉听了他的话,气得眼眶都红了,“休得无礼!你、你……”
她很想骂两句,可不敢,也找不到词。
张炳刚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无礼了,他莫名其妙地挠挠头,“行了行了,不跟你们废话了,你们是谁要看医生?”
躲在碧玉身后的小孩,被阿财推了出来,“是他。”
“哦哦。”
看病时,张炳刚倒是严肃了表情,他已经看过了病历,又简单问了其他几个问题,就给孩子听诊,查了下心跳脉搏,望闻问切一番后,写了单子,喊来护士领着小孩去做检查了。
“你们谁是孩子家长?”他的表情有点沉重。
碧玉紧张的心都漏跳了一拍,“我是,医生,他这病……能治吗?”
“能治倒是能治,需要开刀动手术,成功的几率……很低,20%吧,还有就是,手术成功后期复健诊疗,也需要耗费不少钱财,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只有20%?”
张斌刚有点不忍心,但还是开口道:“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碧玉身体颤了颤,闭上了双眼,像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大概需要耗费多少?”
“两三万银元吧,”张斌刚知道,这笔钱对于一个小丫鬟来说,把心脏脾肺肾掏出来卖了也凑不齐,“没办法,这病罕见,药物和手术器材,都得是进口的。”
“不做手术的话,他这个身体能撑多久?”
“两三年,四五年都是可能的,也得用药物控制着,也不便宜。”
也就是说,耗尽她所有,也只够吊着这条命?
碧玉满脸颓丧,“谢谢你了,医生,手术的事,我还得考虑考虑。”
张斌刚点点头,“这事你得趁早做决定,孩子先住院吧,我观察观察他的病情。”
“好。”
——
碧玉的养子名叫畔山,十分乖巧可爱,和他同住一间病房的几个哥哥姐姐都很喜欢他,同房病人的家属,也老是给他带些他能吃的水果零嘴。
这天,碧玉去交住院费用了,苏瑭领着阿财,手里提着水果和玩具画本来看他,到了病房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是一个陌生女人开的门,她挽着头发,簪着银簪子,左半边脸上是沟沟壑壑的疤痕,像是烫伤,又像是烧伤。她带着医用口罩,撞了人,慌慌张张的连声道歉也没有,就跑了。
也太可疑了吧。
苏瑭把东西放在桌上,问两眼亮晶晶的畔山:“刚那人是来找谁的呀?”
房间里只有畔山一个人,他懵里懵懂地摇摇头,“不知道呀,估计是走错了吧。”
“那个阿姨进来看了好半天,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苏瑭笑笑,“这样啊,那以后畔山要是见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陌生人,要告诉叔叔哦,叔叔怕你遇到坏蛋。”
“知道啦,谢谢叔叔。”畔山郑重发了个誓,然后指了指果篮里的苹果,“叔叔,我想吃苹果,可以帮我削皮吗?”
“行。”
碧玉进来,呵斥畔山:“不可以没大没小的,大少夫人,你放着,我来就行了。”
“没事,削个苹果而已。”苏瑭利落地削着果皮,长长的完整一条,得到了畔山一通吹捧,嘴角上翘,压都压不下来。
碧玉看了这场景,脸上难得有了些笑意。
想到刚刚可疑的女人,苏瑭仿若无意,把这事说给了她听。
“碧玉姐姐,你说这人会不会是畔山的亲人?”
畔山也竖起了耳朵。
“不可能的,畔山是个孤儿,已经没有亲人在这世上了。”碧玉垂着头,默默的把保温桶里的粥往瓷碗里倒,拿着调羹搅和搅和,等差不多温度了,才递给畔山。
她这话说得特别的决绝。
苏瑭本来听了孙崇年说碧玉和畔山长的挺像那番话,心里就怀疑畔山会不会是碧池的儿子,刚那女人……
见从碧玉这里打探不出什么,苏瑭转而关心起畔山,“手术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说着把一个钱袋放在桌面上,“我存的钱不多,现银只有几百块,你先拿去急用吧。”
碧玉赶忙推辞,“我怎么能用大少夫人的钱。”
“手术的时间,我和张医生已经说定了,钱的话……您不用替我操心,我有个远方亲戚,是做小生意的,这两年挣了点钱,他们愿意借助我的。”
“大少夫人,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你。”
苏瑭摆摆手,“哪有,举手之劳而已,这事儿还多亏了孙崇年。”
“钱你就收下吧,我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先给你应急。”
“这钱我真不能收。”
眼见苏瑭他没信自己这远房亲戚借钱的由头,碧玉又解释确有其事,和他推拒起钱袋来。
门这时打开,低沉冷硬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