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没有走,看向庄妃的目光仍然担忧:“娘,您真没事?”
顿了一会儿,庄妃才摸了摸儿子的头:“娘真没事,放出去的是假消息,娘没晕。”
六皇子仍然不放心,想了想,叫来老嬷嬷问了,才真正信了:“那娘也得当心,这马上换季,别染了风寒……”心里没了事,他再次提起姜观,“娘你信我,太子真挺好的。”
庄妃就笑了:“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好?”
六皇子鼓起脸,不高兴了:“娘!”
“不过他刚刚那些话说的不错……”倒叫她有点看不懂了,“我儿想和太子交朋友?”
六皇子皱了皱鼻子:“就是觉得他还挺好的,也会搭衣服……是不是不行?”
庄妃目光微闪:“本宫的儿子,想和谁交朋友,就能和谁交朋友,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别的都有娘呢,别和五皇子学,大人不像大人,孩子不像孩子,孩子,就得有孩子的样子。”
六皇子有点不懂:“可我都十五了呀……”
庄妃摸着儿子脑门:“都想长大,可不就显出小孩的珍贵了?本宫的儿子,小一点不怕,傻一点也没关系,只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母妃就欢喜。”
人精有人精的苦,晚开窍有晚开窍的好,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是舍不得……
浓浓夜色里,燕恪善拦住了姜观。
“你给我添了麻烦,我护住你得多用力,你知道么?”
劈头盖脸一句话,砸的姜观差点以为自己在梦游,不是,护我?你护我什么了?
他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想了又想,只有一条——庄妃宫里,燕恪善坑人时首选了萧元祐,没有马上坑他,所以这就叫‘保护’?小燕啊,你对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怎么对付这种不要脸到极致的人?当然是夸奖他,惯着他,让他骄傲自满,知道自己多么伟大,好在以后发扬光大,去坑更多的人!
姜观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逼的眼眶微红,‘含情脉脉’:“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对我这么好,再没有别人像你这样护着我,我要是没了你……没了你……”
情之所至,他似乎十分激动,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下巴抬得很高,似乎想要索吻。
一个饱含他所有深情,所有情感牵绊的吻。
燕恪善几乎立刻战术后仰,避开了。
他内心的确存在很多矛盾感,因为爱而不得的情感无法疏解,找了替身,找了替身,就是对原主的不尊敬,他有负疚感,也有想纵欲的沉沦心,没找就算了,既然找了,自己谋点福利多亏的慌?有些事不能做,心里的坎过不去,但慰藉自己的小动作,亲一亲摸一摸的,总没关系……
可对上这样一个痴缠的人,对上这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他下不去手。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吗!感觉被嫖被占便宜的是自己啊!
他喜欢的那个人是高山雪,空中月,永远骄傲高贵,干净漂亮,任何时候都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燕恪善理了理衣襟,胃口全无:“你以后注意点,别出来乱晃。”
说完就冷着脸走了。
姜观抚着手中小扇,差点笑出声。
遇到真的痴情种,他想要对付不容易,碰上真人渣也有难度,偏偏这样什么都想讲究的半瓶子水,实话实说,太容易了。
他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准备离开。
这小半天的经历,比他过往十天都精彩,也让他震撼,一件小事,牵出来后头一大堆麻烦,宫妃斗艳,皇子站队,连皇上都还没见着呢,就先争了个头破血流,果然够厉害。
下午遭遇的那个罗天刹黑衣人,他没提,萧元祐也没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隐患……
刚走出两步,手臂就被人拽住,拉进了巷道——
“嘘——别喊,是我。”
姜观闭了闭眼:“你还没走?”
萧元祐笑的意味深长:“太子殿下不也没着急离开?夜会佳人——爽么?”
这意思就是,刚刚和燕恪善说话,他看到了。
一回生二回熟,姜观都没有不好意思了,也懒得解释:“你羡慕?”
“羡慕啊,”萧元祐十分不正经的凑过来,“太子殿下给个机会?”
姜观:……
萧元祐来劲了,颇有架势的手伸过来,落在姜观下巴上,轻轻一抬:“可惜了殿下这皎月一般的双眸,燕狗不懂珍惜啊。”
姜观懒的搭理他,小扇精准打在他指节,迫他松手:“走了。”
“诶等等——”萧元祐再次拉住了他。
“怎么了?”
“虽踩那里!”
“这……里?”
姜观低头,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荧石粉?
“是你之前放的那些?”
“既然在这里出现,”萧元祐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跟一跟,就能找到惹事的人了。”
姜观换了个方向:“那你忙,我走了。”
“不行啊。”
萧元祐这个人,就喜欢跟人较劲,要是姜观感兴趣,主动说要跟,他没准就嫌弃了,可姜观不感兴趣,他就很感兴趣了……他就喜欢看人不愿意又非得受他影响的样子。
“太子可是知道了我的秘密,万一说出去怎么办?我这才开始,还没结果呢。”
姜观叹了口气:“我发誓,不跟任何人提起——”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何况殿下还是个骗子精?”萧元祐抱着胳膊,“我不信。”
“那——”
“除非你陪我走一趟。”
姜观眼神僵直:“这么晚了,要不明天?”
“明天殿下能被我逮到?”萧元祐笑眯眯,“再说这荧石粉,白天可就看不到了。”
午后几次交锋,姜观也算明白,这小混蛋鬼精鬼精,不好搞,与其在这纠缠,不如顺着他,他就无趣了,没准还能早些放他走。
“行吧,这就走吧,快点。”早了早好。
“殿下可真是个急性子……”
“嗯。”你说是就是叭。
夜黑风高,静谧无声,两个人跟做贼似的,贴着墙根一路追踪,最后到达一处宫殿,荧石粉进了门,这道门,他们却进不去。
“这是——”
“苏婕妤的福云宫。”萧元祐眯了眼,舌尖顶过右腮,“有意思啊……”
六皇子那边丢了东西死了宫女,周贵妃无比关心,暗里线索竟然指向了完全没出现过的人……
姜观两眼如死鱼。
看的太多,他已经悟了。宫斗么,从来不是一个斗一个,而是一群一起来,各种利益纠葛在暗里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真相……非但不重要,大约也永远查不出来。
但这一切,跟他无辜可怜只想闲鱼的太子有什么关系?
“走了。”这次他是真抬脚,不准备再看了。
萧元祐追过来:“太子不觉得有趣么?”
姜观:“不及吃饭睡觉。”
“再玩一会嘛……”
“不。”
“玩嘛……”
“你放开。”
“不放。”
“放不放?”
“不放,”萧元祐箍着姜观胳膊,笑容得意,“不是我说,太子这力气——不行啊。”
姜观眯眼,直接下嘴。
我是力气不行,但我牙口好,咬死你!为了休息,我可是不遗余力的!
萧元祐完全没想到这一招,松开后才后悔:“又上了你的当了!”
姜观慢条斯理的理袖子。
萧元祐双手抱在脑后,看着星空,叹了口气:“明明都是没有未来的人,太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姜观不为所动:“你没有未来,我是有的。”
萧元祐怔了一下:“哦?是么?”
姜观目光严肃:“我要活得长长久久,吃喝玩乐到死。”
萧元祐:………………
“那您可真是有追求。”
“你也可以努力。”
“我怕是不配。”
“走了。”
这一次,萧元祐没再拦。
姜观终于安静的,没有任何阻拦的,回到了东宫……的偏殿。
没有人等着他,也没有宫人过来问一声,要不要打水,要不要喝茶,饿不饿,要不要传东西吃。那些规制是原主太子的,包括东宫主殿,主人不在时,替身不配享用,连正门都不能进。
‘太子’这个名头存在,东宫每月份例照常发放,瓜果点心,一日三餐,每日按照时间专人奉来,洒扫摆设也是有规矩的,该整理整理,该更换更换,但所有一切,姜观都不能沾,他只能住在偏殿,吃喝着和下人一样的东西,看窗外那一小片天空。
他不能跟任何人说,还得帮忙包庇,装作自己喜欢在这里,喜欢这样过日子,否则……连‘自由行走’的权力,可能都会消失。
做替身,怎么可能是件美妙的事?别人答允的衣食无忧,也仅是饿不死你,冻不死你而已。
偏殿很小,采光和通风都不够,天气闷热的时候很难挨,所以他才寻地方睡午觉,现下还行,空气中传来淡淡腥味,该是快下雨了,今晚应该能够睡个好觉。
从抽屉里摸了几块存下来的桂花糕吃,打来水洗漱,姜观开始脱衣,然后就摸到了,腰间空空——玉佩呢?
哦,被小混蛋摸走了,还没还。
姜观眸底黑雾沉沉,下回见了记得讨要,质地再不好,也能值几个钱呢。
……
萧元祐回到家中,发现怀里揣着个东西,玉佩?太子的?
将圆圆的小东西抛起来又接住,抛起来,再接住,少年嘴角翘起,到了小爷手里,就是小爷的了。
长随木非过来上茶,顺便回禀:“黑衣人尸体已经处理好了,世子放心,没有纰漏。”
见他表情犹豫,萧元祐哼了一声,将外袍甩在他身上:“说吧,还有什么?”
“今日世子与太子走得过近,会不会太危险?”
“怎么危险?”
“这黑衣人的事……”
“他不会说,”萧元祐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给了他机会,他都没说,以后更不会。”
“万一呢?”
萧元祐嗤了一声:“真说,别人会信?”
多年经营,他的形象早深入人心,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坏事,会惹事,有丁点发现恨不得立刻捅出去,没有人会觉得他心眼会往这个方向使。
木非沉默片刻:“这些年,世子辛苦了。”
“这有什么好苦的?”前些年,才是真的苦。
换完衣服,净完手,萧元祐走到桌前,抄起筷子开始吃饭。
嫩笋尖,片烤鸭,樱桃肉,都是他爱吃的菜。
窗外雨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如乐声奏鸣。
吃着吃着,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姜观,那鸽子精骗人王小懒蛋……也不知爱吃什么?现下桌上是什么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