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秀闷闷不乐地跟着魏清回了家,到门口时,她自觉地从车后座上跳了下来,让魏清能够把自行车搬进门。
魏二婶子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回来了,今天的饭票呢?”
魏清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饭票出来递给魏二婶子,随后接过李秀秀手中的网兜往北屋走去。
李秀秀见魏二婶子看到那两张饭票时神色不对劲,立刻洗了手钻进厨房给四喜打下手。
魏二婶子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把手中的饭票数了又数,“魏清,你一天不是六张饭票吗?你中午在食堂吃一顿,现在怎么只剩两张了?”
魏清将网兜里的两瓶酒递给在屋里抽旱烟的魏二叔,“爹,给你两瓶酒。”
魏二叔拿着烟杆往炕头磕了磕,摆了摆手说:“我不要,明天都拿着去给你的老丈人吧。”
魏清充耳不闻地将酒瓶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给你放这里了。”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魏二婶子嚷道:“魏清,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怎么就剩两张饭票了?”
魏清整理了一番网兜中剩下的两瓶白酒,漫不经心地说:“中午多吃了些,就剩两张了。”
魏二婶子蹙着眉嘀咕道:“你媳妇中午又没回来吃,跟着你去了食堂可不是多吃了嘛,进门才一天,开销倒是不少。”
四喜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闻声偏头看向正在烧火的李秀秀,“秀秀呀,那公社食堂好吃吗?都有什么啊,吃得上白面馒头吗?”
李秀秀正在跟锅炉较劲,填进去的玉米骨头冒出来燎人的热气,她待在锅炉旁边就想咳嗽,听到四喜出声便伸手沾了沾眼角的泪水,“什么?”
四喜羞赧地笑了笑,“没什么。”
李秀秀问道:“嫂子,怎么都不见大哥啊?”
四喜说:“去年,他跟着大队上山采石头,不小心摔断了腿,一直在屋里养着呢。”
李秀秀用烧火棍挑了挑炉灶内的玉米骨头,使其能够充分燃烧,“这样啊,家里如果有鸡蛋的话,可以把鸡蛋皮碾碎后补钙。”
四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鸡蛋也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要是他能像小清哥一样在供销社或者大队里寻个干部活,就不用上山采石头,也不用遭这个罪了。”
李秀秀讪讪地笑了笑,“嫂子安心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得慢慢养。”
晚饭是地瓜和米汤,李秀秀实在是对那些煎饼和窝头提不起兴趣来,啃了两块地瓜后便只喝了一碗米汤,她爷爷经常说吃不饱汤里找,她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就笑话她爷爷为什么不吃饱,现下她明白过来了,原来是嫌没什么好吃的东西,要用汤来灌灌胃里的缝隙。
吃过晚饭后,李秀秀自觉地给魏清打了洗脚水,这次兑到微烫,准备让魏清好好地泡个脚。
魏清见李秀秀进门后便在翻箱倒柜,惹得他都没法好好看书,不禁问道:“你找什么呢?”
“今天中午食堂那个人说曾经送了秀秀一罐雪花膏,我想着不用白不用嘛,你看这手糙的。”说完,李秀秀便在嫁妆箱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木盒子。
“找到了!”
李秀秀欢欢喜喜地把盒子拿出来,凑到魏清桌子上的油灯旁,缓缓地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盛着的不仅有雪花膏,还有红头绳发卡,甚至是口红纸。
雪花膏是李秀秀奶奶经常用的宫灯牌的,一只铝制的圆盒子里,盛着用软锡纸包裹着的乳白色膏体。
李秀秀从其中剜了一块在手中搓开后,又抹到了脸上,宫灯的油性和保湿性先不提,这个香味足够熏得人打喷嚏。
李秀秀打了个喷嚏,嘟囔道:“好香啊。”
魏清也闻到了这股香味,他抬眼看了一眼李秀秀,指了指课本上的一道数学题问道:“这个数学题怎么解?”
李秀秀搓着手上的雪花膏靠近,然后用小指指着那道题说:“这个题你把两边都加一个数,然后再往公式上靠,开根号就好了。”
魏清疑惑地问道:“开根号?哪个公式?”
李秀秀沉思了片刻,“可能不会学到哈,那直接开平方吧,其实都一样,只不过开根号得出来的数更准确一些,不过也无所谓。”
魏清抬头看着近在咫尺地李秀秀,那股如同奶杏仁味的雪花膏时刻萦绕于鼻尖,有些挥散不去地意味,他看着李秀秀认真的模样,她纤密的睫毛像是一把小刷子一般,像是扫在了魏清的心口,他攥了攥双拳,妄图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数学题上,从而去抑制那股从心口蔓延出来的痒意。
油灯的光有些昏暗,奶杏仁味像是编制了一张大网,将魏清裹在其中。
李秀秀生怕自己的手上的雪花膏污了魏清的课本,就用小指点了点随意地测算了一遍。
魏清看了一眼李秀秀的小指,又抬眸去看她小巧的鼻尖,终于有些不受控制地探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李秀秀被吓了一跳,她还沉浸在解这道题的其他办法之中,她偏头看了一眼魏清,随即笑了起来,“小清哥,气味确实能够营造气氛,你年纪小,自制力差,我能理解,但是你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
魏清闻声双颊倏地红了起来,他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下,然后低头开始计算起方才的那道数学题,片刻后忍不住嘀咕道:“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提前打招呼?”
李秀秀扬了扬下巴,“因为我可以在你做出这些举动之前给你一巴掌,让你清醒清醒。”
魏清双眉一蹙,面色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李秀秀伸腿踢了踢魏清的板凳,“洗脚,要不一会水凉了,我又要去重新兑水。”
魏清应了一声,随后便脱了鞋袜去洗脚。
李秀秀翻开一旁的语文书,见扉页上被涂得乱七八糟的,便有些好奇地问道:“没想到你也喜欢在书上涂鸦。”
魏清摇了摇头,“不是,这是我去镇上的废品站收来的,上面不是我画的。”
语文课本上的小人像是连环画一般,把李秀秀看得直笑,片刻后她才拿起魏清的铅笔,在其中几个重点的文章上做了标记。
“小清哥,我画出来的要着重记忆。”
魏清拧干了毛巾,随后起身出门泼水,“你别叫我小清哥,你不是说你比我大吗?”
李秀秀笑着说:“正因为比你大才叫你小清哥啊,可太有意思了,而且他们都叫你小清哥,你的清是哪个字啊?”
魏清回道:“清水的清。”
“鉴于清者,视于大明,也不知道你爹娘给你取这个名字有没有这个意思。”李秀秀打了个哈欠,她脱了鞋袜翻到了床里侧,这次没再急于入睡,而是将身上的棉袄棉裤脱下来放在了床尾。
原主是个爱干净的人,贴身的衣服都洗得十分干净,李秀秀不脱衣服还不知道,这原主的身材比她也好太多了吧,这里面的背心都快兜不住了。
李秀秀觉得有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爱美之心,人人都有,女人遇到漂亮、身材好的女人,也会产生一种爱慕欣赏之情。
“你看什么!”
李秀秀迅速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
魏清本想提醒李秀秀还没有铺床,见她将自己裹成了一只蚕蛹,不禁有些疑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真长得非常的可怕,引得李秀秀避他如洪水猛兽。
“你不膈吗?床都还没有铺,底下是要铺褥子的。”
李秀秀窘迫地大吼道:“我就喜欢睡硬板床,你管!”
魏清熄灭了油灯,起身走到了床侧,语气有些无奈地说:“起来吧,我铺褥子。我把灯熄了,看不见你了。”
李秀秀试探地问道:“真的?”
魏清应了一声,随后他便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想着是李秀秀起来了便摸到床里侧去拿褥子。
李秀秀突然说:“你别乱动,我把褥子给你。”
魏清无奈地叹了一息,随后站直了身体,“最下面那床才是褥子,你把它拿过来铺上。”
李秀秀等了片刻,确定魏清是真的看不清,才慢悠悠地扔开身上的被子,然后把最下层的褥子拽了出来,迅速铺到了床上,随后她便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觉得这样一起睡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还是得想个办法分开睡才好。
李秀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大佬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生,那她还是早点想办法到城里去赚钱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肉也馋啊。
“你叹什么气?”
李秀秀裹了裹被子说:“想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分开睡,孤男寡女共睡一张床也太不方便了。”
魏清蹙眉,辩解道:“我们有结婚证明,不是什么孤男寡女,你别总是胡说八道。”
李秀秀扭过头看着魏清说:“包办婚姻达咩,现在是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年代,才不要搞什么先婚后爱的路子呢。”
魏清被怼得哑口无言,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李秀秀,片刻后才说:“感情不是可以培养的吗?其实我两年前见过你。”
李秀秀冷笑了一声,“什么意思啊,小清哥?撩妹路子走窄了,这种搭话方式贾宝玉已经用过了。而且我们可是同村啊,你天天都在见我,什么两年前见过我,你是不是在废品站除了课本还收了一些狗血言情小说?”
魏清一脸无奈地看着李秀秀,张了张嘴说出来李秀秀大学的名称。
李秀秀犹如晴天霹雳,瞌睡虫都被赶跑了,她不管不顾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伸手一别散落下来的长发,“你......你说什么?”
随即,李秀秀自我安慰地一笑,“别胡说了,我这个学校民国之前就建校了,你要是知道也不奇怪。”
李秀秀说完冷汗都要下来了,因为她的大学初建时也不叫这个名字,而且其中随着历史的潮流多次更名,魏清说的这个名字是从八几年开始使用的。
“你......你什么意思啊?你也是穿过来的吗?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要不你怎么知道我大学的名字?”
魏清摇了摇头,随后便转了个身,背朝着李秀秀睡去,无论她怎么追问,魏清都像已经熟睡了一般。
第二天清晨,李秀秀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的,她想了一晚上魏清是谁穿过来的,但是脑袋都快想破了还是没个结果,导致她跟四喜做早饭的时候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秀秀,想什么呢?”
李秀秀无奈地叹了口气,“头疼,昨晚没怎么睡好。”
四喜神情一愣,随即看着李秀秀笑道:“秀秀呀,伺候小清哥很辛苦吧。”
“啊?”李秀秀诧异地看向四喜,这才发觉她意会错了,慌忙摆了摆手,“你理解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单纯的没睡好。”
李秀秀说完后便走出了厨房,四喜是个很好的女人,模样长得也好看,就是太把相夫教子、生儿育女当回事了。
一家人吃过早饭后,魏清便载着李秀秀前往李叔家,知女莫若父母,去见李叔也是李秀秀的一大难题,万一露馅了该怎么办?
只不过李叔喝醉了,只是夺过了魏清手中的酒瓶便晃晃悠悠地回了屋内,也没让两人进门坐坐,只是说了一堆醉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不用再回来了,等你爹死了来收尸就行。”说完,李叔便将房门关了上来。
李秀秀看了一眼魏清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后便松了一口气,顺便在心里为他抱了一下不平,新女婿婚后第一次上门,老丈人怎么这么不给好脸色?!这么好的女婿,老丈人还有什么不满吗?!
“小清哥,今天天气好,不如我们到处逛逛吧,你有空吗?”
魏清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只不过,李秀秀一出门便换了个脸色,“臭小子,你把昨晚的事情说清楚!你为什么会知道的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