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的二姐。
对方的语气冷淡而严厉,态度强硬,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态度。
以前她什么都让着自己的。
“二姐,你说什么?”
黎青如同被人踩了一脚的猫儿,脸色涨红,紧紧攥住衣角,“你要我向他道歉?”
“凭什么,是他自己摔倒的,我根本没碰到他!”
黎青本就不喜这个姐夫,如今更是被激起心中火气,他来之前可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出。
不由得冷笑道,“一个渔家子,就能将你笼络过去了?”
黎月看也不看弟弟一眼,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走到脸色发白的夫郎身边,低声问:“可有受伤?”
虞卿摇头,抓住她的袖子。
他温柔地望了一眼对面梗着脖子不肯道歉的黎青,恳切道:“算了吧,妻主。”
“三弟本就没什么错,他只是一时情急,不是有心的。方才我要是顺着他一些就好了。”
少年漆黑的羽睫微湿,疼痛感导致的苍白还未褪去,却依旧是那般善解人意。
“阿虞不必再替他说话。”黎月绷着脸道。
哪怕她没有听完全程,也知晓三弟此行是为了什么。
她和夫郎本是高高兴兴地出去买东西,那位李少爷不知什么缘故,非要跟着他们,不仅言语不善,还多次阻挠,后来又忽然哭了起来。
三弟不问是非,便冲到清梧院替好友出头,称呼夫郎为“渔家子”,心中可有一分对他们的尊敬?
黎月从前念着黎青是自己唯一的弟弟,所有人都宠着他,性子娇纵些也没什么。
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对方失了基本的礼仪。
她再次对黎青道:“你应当对你姐夫赔礼道歉。”
“我就不!”
黎青咬了咬唇,指着虞卿问:“二姐,你是不是要为了他,不认我这个弟弟?”
黎月觉得三弟的确太不懂事:“犯了错,道歉是常理,爹娘莫非没教过你?”
她的脸色发沉,黎青从未见过二姐这样的神色,被盯得发怵。
“当真不愿?”
见黎月朝着自己走过来,抬起了胳膊,黎青生怕她要揍自己,抱着脑袋大声道:“对不起!”
说完就哭了出来:凭什么呀,他才是来质问的,怎么被责怪的变成了自己?
黎青只是有点小聪明,心计却不足,被宠着养到这么大,哪里能料到,沉默寡言忍气吞声的二姐,会凶成这样。
他推开小厮,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们等着!”
别以为仗着姐姐和姐夫的身份,就真能把自己怎么样。
他要告诉爹娘,让这二人给自己道一百遍的歉,再在祠堂罚跪三天三夜!
只是走过去,想指着外头让三弟离开的黎月:“……”
“都怪我。”
虞卿难过地低下头,“我不想和三弟闹成这样的。”
黎月一边安慰夫郎,一边望着院门口的方向,心知弟弟这一去,便又将事情闹大了。
果然半个时辰不到,主院儿那边就来了人,说请他们夫妻俩过去。
正厅内,黎家家主和黎苏氏严肃地坐在上座,黎苏氏旁边依偎着眼角红红的黎青。
黎青的脑袋靠在黎苏氏怀里,嘟着嘴闷闷不乐。
见黎月和虞卿来了,他更是将脸埋在父亲的膝盖上,发出“呜呜”的哭声。
黎苏氏心疼儿子,摸了摸他的头发,作出慈爱的模样,对黎月道:“月儿打得好,你弟弟惯会调皮,做姐姐的,教训教训也是应当。只是下次别打这么重,有什么事直接同爹说,爹会罚你弟弟的。”
“哼,还知道自己是姐姐呢?”
这回不高兴的是黎家家主。
她刚从铺子里回来,正想着中午吃些什么,就见儿子哭着跑过来,说二姐打他。
“我就是去问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李英,结果二姐就打我呜呜。”
黎家家主一听,那还了得,不顾夫郎的劝阻把女儿女婿叫过来问。
她心里觉得老二性情稳重,不会这样,可夫郎一提,又觉得对方过分了。
不管你弟弟做了什么,也不至于上手啊,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黎月偏过头看了眼黎青。
后者在父母看不到的角度,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不就是污蔑么,当谁不会呢!
黎月拱手道:“娘,爹,还请让女儿说清事情的原由。”
她问黎青:“三弟说我打了你,是在何处?”
黎青一愣,哭哭啼啼道:“你打我胳膊了。”
“父亲说孩儿下手太重,三弟的胳膊可有印子?”黎月又问。
黎苏氏确实让人检查过,没发觉有什么伤痕,但儿子这么伤心,难不成是装的?
必定是在他二姐那吃了亏。
他笑道:“月儿,爹不怪你的,你弟皮糙肉厚,野得很,没受伤。”
黎家家主又哼:“没印子又如何了,欺负弟弟就是不对。”
黎月便牵住怯怯的夫郎,将他右手的手心摊开。
上头的人便没话了。
只因少年柔嫩的手心处有一道擦伤,皮都破了,泛着血丝。
黎月这才说了刚才的情况,不是她打骂了三弟,而是对方伤了夫郎。
“娘,爹,三弟已满十五,在家就如此,若是日后得罪了外人怎么办。”
“不敬兄姐、撒谎。”
黎月神色认真:“如此恶习,应当及时改正才是。”
黎苏氏捏紧了儿子的手,觉得不太对劲:“月儿啊,你弟就是淘气,爹已经骂过他了。”
他是想看庶女和庶女婿倒霉,可没想过怪儿子。
黎月是真心为了弟弟好,她觉得嫡父这样,有些过于溺爱:“还是要罚一罚的。”
“否则在外面再犯错,会失了黎家人的体统。”
“嗯!”
黎家家主已经捋清了这件事,从儿子闪烁的目光,以及女婿的那道伤,便知老二说的才是真。
他对脸面向来看重,儿子如今正在议亲,却还是这么顽劣,嫁人后若在妻家不知收敛,人家要笑黎府没规矩的!
“是我错怪你了。”她对黎月点点头。
板着脸对黎苏氏道:“看看你教的好儿子,还学会撒谎了!”
黎苏氏:“……”
任凭黎苏氏再三求情,黎家家主还是禁了儿子的足,并罚他抄家规两百遍,写不完不许吃饭。
黎苏氏听着儿子在里头一边抄一边哭,他拿着食盒在门外揪心不已,埋怨妻主太无情,又气庶女忽然变得牙尖嘴利。
不就是推了一下她夫郎,他自己没站稳怪谁,一副吃不饱饭的柔弱样,摔倒不是很正常?
这个孽种就是来克自己的!
锦华院,陈明颜知道后,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就说那个土包子不好对付。”
先前三弟还怪他多嘴,导致公爹不得不叫厨房真的“一视同仁”地送饭。
现在呢?三弟也栽了吧。
知道受挫的不只自己一个人,陈明颜对虞卿的不爽都淡了两分。
他拎着点心,悠哉地去看望抄完家规,手腕酸疼的黎青。
毕竟自己和那个土包子不一样,他可是个好姐夫呢!
……
寝屋里,黎月在给夫郎上药。
一开始她并未发现夫郎受伤,因为对方一直摇头说自己没事。
直到去主院儿的路上,她不小心碰到夫郎的手。
黎月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处,见少年明明怕疼,却还忍着不吭声,力道放得更轻了。
“妻主。”
虞卿唤了她一句。
黎月抬起眼,见少年抿着唇,神情失落:“阿虞是不是很笨?”
黎月动作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阿虞不会说好听的话,讨人欢心,让李少爷和三弟都生气了。”
虞卿道:“我是想和大家好好相处的,却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如果我当时再让一让就好了。”
黎月不赞同夫郎的话:“你已经做得很好。”
谦让是美德,但若对方不依不饶,黎月觉得还是不能忍。
这么一想,她的思维仿佛开拓不少。
莫非梦里的自己落到那个下场,便是由于这个原因?
夫郎还是太善良了。
黎月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小夫郎如此柔弱,她更得保护好他。
“今日便在家歇着,别做针线活儿了。”黎月本就不缺那双袜子。
少年乖乖应了,黎月便让松雪去问午膳是否准备好了。
今日的菜有红烧兔丁、蒸排骨、竹笋丝、糖藕、玫瑰酱饼、油炸丸子,再配上一碗鸭肉粥。
黎月知道夫郎或许不爱吃甜食,将那饼和糖藕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如今是在他们自己的院子里,夫郎想用多少都不必顾忌。
刚要吃饭,黎月想起夫郎的右手不便,起身坐到了他身边。
“妻主?”
虞卿不解地抬头。
黎月犹豫半晌,拿起他碗中的勺子,盛了粥递到他嘴边。
“吃吧,我喂你。”
虞卿:“?”
“不用了妻主,阿虞自己来。”他忙道。
但黎月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在她坚持之下,虞卿到底还是喝了那勺粥。
黎月又给他夹了其他菜,避开偏甜的那几道。
虞卿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对方,女子面色冷淡,只盯着菜,喂的时候,压根就没看自己。
只是轮到她自个儿吃饭时,虞卿瞥见了女子泛红的耳根。
他觉得有趣,嘴角轻扬。
心里道,这个傻子。
倒也蛮可爱的。
黎月不知夫郎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今日不该让夫郎劳累。
于是到了傍晚用饭时,她又表示要喂对方,甚至问他晚上若是起夜,是否要自己相陪。
虞卿:“……”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他那道伤,本来就是虞卿自己弄的,就是为了将戏做全,一晚上就能恢复。
黎月觉得虞卿委屈,但虞卿从五岁那年起,就学会了不让自己吃亏。
他不会欺负谁,除非对方先出手。
夜里,他摸着手心,明明屋里黑漆漆的,少年狭长的眸子却闪着幽幽的蓝色光芒。
第二日,就有消息传来:
黎青在晨起时,被门槛绊了一跤,虽没摔倒,却崴了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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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