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浔也看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张了张嘴又闭上,追了上去。
边追人边奇。
别说,怪不得他发现不了。
走这么快,这腿脚看着可好使了。
等到了诊断室他就不这么想了。
骨科科室内
医生拆开了沈云谦脚腕上的石膏,推了推近视眼镜,看着快肿成气球的脚踝。
稍微转动了下他的脚腕,沈云谦就疼得抽气,手指也死死抓在病床尾护栏上。
看他反应,医生松了手,到一旁的办公椅上翻看着一打病历单:“如果我没记错你昨天来过?”
“嗯。”沈云谦手撑着床要下来。
陆浔也赶紧上前扶住他,沈云谦当即要甩开,余光看到医生看过来的视线,动了动胳膊,还是没甩开。
“你昨天带的拐杖呢?”医生问。
沈云谦沉默了一阵回:“丢了。”
“我不是说了一个月后来拆石膏,期间尽量要静养,避开不必要的脚部运动吗?”
医生停下笔,看着沈云谦的样子像看到了自己的小儿子。
生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都是你这样不遵医嘱的病人,我这医生还有当得必要吗?”
沈云谦像是犯错被班主任训的小孩一样,半句话也不敢吭。
“那个。”陆浔也插嘴,主动认下了错误,“我不知道他腿有伤,是我的错,麻烦您给看看接下来怎么个治疗方法,我们一定陪合。”
沈云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医生:“他不是。”
陆浔也捏了捏他的胳膊,示意他别说话:“您看看还需要打石膏吗?”
————
沈云谦再一次打好石膏,有点不适应,裤腿也没扒下来,就一瘸一拐地自己一个人扶着门出来。
紧接着看到门侧边早先寻个理由出去的陆浔也,此刻正推着一个空轮椅等着他,轮椅推手上还挂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纸袋。
沈云谦忽地想起刚才医生像个老顽童一样,在陆浔也溜走后劝说他这个朋友交不得。
而这个交不得的朋友现在正兴致冲冲地对他使眼色:“坐啊,坐啊,你要遵医嘱。”
沈云谦:“……”和傻子一样。
有了之前的例子,沈云谦不由得看了眼四周,见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这边才稍稍松了气。
手腕被一个猛力拉向前。
猝不及防之下,他跌在轮椅上,心跳还没有平复,陆浔也从后面绕过来,蹲在轮椅前伸手朝他脚过去。
觉察到他要干什么后,沈云谦一手撑着扶手,俯身连忙截停他的动作,深知自己是逃不脱了。
他更怕陆浔也会像在广场上一样搞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动静,只能认命道:“我自己来。”
抬脚踏上脚蹬后,才松开制止的手:“你不用这样的,我没有瘸。”
他双手刚搭在两侧轮子上,身下轮椅就被陆浔也推动着往前走,他立刻叫停:“我自己来。”
闻言,陆浔也眉尾一扬,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松开手站到一边给他留出空间:“行,你自己来。”
沈云谦一愣,有些狐疑他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他也没多想,只想赶紧离开这种人多的地方。
双手重新搭上扶手两侧的轮子,粗糙防滑的轮胎面有点磨手,一个用力之后。
他想象中是稳稳前行的画面,事实却是轮椅走直线了有一两米,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突然就控制不住地七拐八拐,快速往前冲。
走廊上人流量巨大,沈云谦大脑一片空白,越想避开,就越不如他所想,只能手紧紧握着轮子,尽可能调转方向往墙边贴。
“啊——”有人受惊大喊。
眼看就要撞到人,千钧一发,陆浔也冲过去抓住推手,牢牢控制住轮椅:“松手,深呼吸。”
“沈云谦,没事了,深呼吸,放松。”
陆浔也暗自懊悔早知道就挑一个平常款的自动轮椅了。
存有想和对方共处的小心思,故意没给遥控器,也就没说轮子内侧有应急的开关了。
沈云谦耳内一阵嗡鸣,声音是模糊的,渐渐的他听到陆浔也的声音,慢慢松开了手。
“你们怎么搞的,差点撞到我了知不知道!不长眼吗?”
这一刻,视觉和听觉好像不在同一频道。
看到陆浔也不停地朝那个人道歉,和不断翕动的嘴,沈云谦才耳道通了一样,听到陆浔也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的,您看看有哪里不舒服,我们配合您检察一下,当作补偿行吗?”
“你什么意思,觉得我要讹你?!”
陆浔也头疼,商量着:“那您想怎么样?能力范围内我们一定配合。”
女人指着沈云谦:“我要他给我道歉。”
陆浔也依言回头看了看沈云谦,那状态明显不太对劲,如同提线木偶一样没有情感波动,系统说他有心理方面的障碍,具体是什么暂且不知道。
按沈云谦的性格也不想是会主动道歉的人,陆浔也想他真是摊上了一个祖宗,于是只好对女人道:“我给您道……”
他这边话没说完,一个声音蓦然飘过来:“对不起。”
“啊?”陆浔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得到道歉也没再说什么。
直到人走远了,陆浔也收起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沈云谦眸光微闪:“你还好吗?”
这时沈云谦也回忆起刚才轮子上的凸起触感,猜测可能是某种功能,被他刚才不小心碰到了。
他依旧是那副失神的模样,不敢去按按钮,仰头看着陆浔也,语气中是几不可查的无助:“我想回去。”
“啊?哦哦好。”陆浔也顿时明了,过来推着轮椅,到了医院门口,两人一路都没有交流。
离开时,沈云谦渐渐恢复过来,开口说话:“推车。”
“什么?”陆浔也停住,没明白,他问,“什么推车?”
沈云谦:“蓝色的。”
陆浔也豁然开朗:“哦,快递车啊,不用担心,我买下来了,先送你回去,有时间我过来推。”
沈云谦莫名觉得这轮椅的扶手格外烫手,他缩回搭在扶手上的手:“轮椅呢?”
陆浔也语气轻描淡写,但仔细听还有丝求夸的意味在:“我买的,不是偷,也不是借。”
沈云谦没听出他的深意,没经思考问:“你有钱?”
“……”陆浔也脸色一僵,暗想还是被发现了。
他掩饰性地继续推,思来想去,索性不如不要脸:“这不是有金主爸爸包养吗?”
如此坦荡地说出口,着实刷新了沈云谦的三观。
他潜意识以为这种行为当事人应该不愿意公之于众才对,为什么这人总是特另独行。
沈云谦有分寸地没有多问。
陆浔也反倒不依不饶,俯身半跪下来,双臂搁在轮椅一侧扶手上,往他手边贴近:“你不问是谁吗?”
沈云谦收回手,转而拘谨地放在自己腿上:“这是你的**我不……”
“问!”陆浔也见他不继续,心急打断他的话,强硬道。
沈云谦:“……”
陆浔也放轻了声音,重复:“你问。”
“你……”沈云谦手指控制不住扣在一起,有点尴尬和不妙的预感,“你金主哪位?”
陆浔也:“你啊。”
“哦。”沈云谦先是没情绪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整个人懵住,“嗯?”
他的反应尽数落在眼中。
陆浔也被他不为人知的可爱一面戳动,轻笑,“两笔,五万五,这个数目可不小,不过……”
他缓缓贴近:“不过这次明显小气,喂药之恩不比救命之恩重要吗?”
这话怪怪的。
沈云谦犹豫半天:“那个……你要不要回去再开点药。”
陆浔也见他往自己脸上看,跟着摸了摸脸,不碰还没有感觉,一碰就一阵困痛:“嘶。”
回忆起自己被一拳砸脸的场景,他卖惨:“疼。”
沈云谦慌了:“那你回去开药……”他顿了顿又说,“我……可以给你钱。”
陆浔也轻笑:“是我误解了,金主爸爸还是很大方的。”
沈云谦扭回头不吭声。
陆浔也逗他:“放心吧,我肯定好好保护我这脸,不让金主爸爸厌弃。”
“你觉得,”他嗓音微扬,“我长得好看吗?”
好听掺杂着诱哄的声音像岸边等待已久的桃花树,落下一瓣桃花,在静默的湖面掀起一圈圈涟漪。
沈云谦还没有回话,另一道陌生清润的声音响起:“你是……沈家小少爷?”
沈云谦抬头一看,随着人走近映入眼帘。
他瞳孔皱缩,指尖陷入掌心,呼吸不上来,胸口闷痛地别过脸,仓惶道:“你认错人了。”
陆浔也大概懂他这种心境,是自卑、是惶恐、是不安,沈云谦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他不由得掀起眼皮,打量起眼前的青年。
青年相貌堂堂,风姿绰约,眼下一颗泪痣生得恰到好处,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看着身子骨不太好。
陆浔也之前挑逗沈云谦时的笑意顷刻收敛,漆黑如渊的眸子注视着青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