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寻衅不成反被数落一番,挨了一个巴掌,灰溜溜地逃回兰心阁,他在外面给主子丢了人,自然不敢跟赵文禀告状,只能尽力遮掩了脸上的伤势,打起精神强颜欢笑着去主子跟前伺候。
“二爷。”赵四从小厮手里接过擦脸的巾帕来,亲自递到了赵文禀的手上。
“一身的寒气,一上午没看见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啊?”这寒冬腊月的在外面冻久了,刚进屋子是不能马上暖和过来的,赵文禀心细如发,一下子察觉到了异常。
赵四心头一紧,若无其事地回话:“没什么事,去外院走了一遭。”
“抬起头来”这时赵文禀转过身来,一双凤目极具威严地盯向赵四的脸,“你脸上怎么了?”赵四的脸上敷着厚厚的铅粉,看起来极其不自然,像是在遮掩什么。
“奴才……”赵四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他本想将此事遮掩过去,可脸上的指痕太过明显,就算是他敷粉也盖不住。
“你不是个怯懦的软性子,说,是谁打了你?”赵四是他的人,又一向张扬跋扈,这府里谁敢打他的脸啊?
眼看瞒不过去,赵四哆嗦着回答:“是周平。”
“周平?他一向温和恭谨,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打你呢?”周平是他死去大哥赵文彦的陪嫁,在府中一向颇有脸面,是下人里头唯一一个身份能压过赵四的了。
“是这样……”赵四把早上事情的经过说了,又觉一阵委屈,忍不住添油加醋一番,拱火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您说他打的这是奴才的脸吗?这分明是打给您看的啊!”
赵文禀哪里不清楚他的心思,痛骂道:“糊涂东西,谁叫你吃饱了撑的去招惹她,作死,活该挨打。”过年的时候他不过说了沈君华几句,就被老太爷一通数落,闹了一个大红脸,便打定主意对沈君华敬而远之,暂且避其锋芒,没想到赵四还去给他找麻烦,万一沈君华去老太爷那里告状,自己还得吃挂落。
“奴才该打,奴才该打,”赵四看赵文禀发火,“扑通”跪下狠下心给自己补了两个巴掌,膝行到赵文禀旁边,委屈地解释:“可奴才也是为了维护您的威严啊,大小姐这样任性妄为,未免太不尊重二爷了,她今儿开了这个口子,二爷还怎么管家做事,就算她心里不敬重二爷是继父,念着二爷是她亲二叔的情分也不该这么让二爷难办啊。”
“你少来拱火,要不是你大张旗鼓地去搜人,至于逼得她撕破脸跟我定下的规矩对着干吗?左右不过是个小厮,她爱留下就悄悄留下得了。”反正那个病秧子一副活不了几年的样子,他何必再去跟她较真,平白损了自己的贤良名声。
当初沈君华出生的时候,桃花庵的觉慧大师便为她看过,说她命格太贵,福寿难永。除非令她出家避世,不入红尘,否则只怕活不过二十岁加冠。当时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可后来沈君华七灾八难不断,一场大病后废了双腿,自此病痛缠身,众人方知原来前言注定。
赵文禀虽然一度把沈君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自从她站不起来变成废人之后,他也就懒得对付她了。
“是是是,是奴才考虑不周,奴才一开始也没想到大小姐真的护着那小杂碎啊。”
赵文禀十分费解,沈君华性情淡漠,少理俗世,爱跟僧道混在一起,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替一个捡回来的小乞丐出头呢?
他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心思一转问:“你看了那小子,是长相十分过人吗?”莫非沈君华年纪大了一些,春心萌动。
“嗨,什么长相过人,那小子十一二岁的年纪,又瘦又小像根没长开的豆芽菜,能有什么姿色。”
“那八成真是她滥好心发作,才留下他了。不过这却提醒了我,她马上就要十五岁了,所谓豆蔻年华正是知色而慕少艾的年纪,身边却没两个体贴美貌的小厮伺候,可不是我这个叔叔的疏忽嘛,我得替她寻两个人放在身边伺候才是。”
“高,二爷实在是高啊!”赵四听了眼珠子一转,谄媚地讨好道:“二爷高明啊,若是在大小姐身边安排两个咱们的人,能得了她的欢心,在她身边吹吹枕头风,日后她还不是对您言听计从。”
赵四一番吹捧听得赵文禀十分受用,他也觉得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妙极了。沈君华身子骨又不好,倘若她禁不住诱惑沉迷男色,说不定纵欲享乐没几年就一命呜呼了也有可能。
“行了,起来吧,这件事情还得交给你去办,到外面物色两个相貌出挑的人进来,先放到我身边调教一阵子,再给她送过去。”
“哎,奴才明白。”
赵文禀大手笔地给了赵四五百两,叫他去外面采买小厮。赵四不敢疏忽,四处打听询问,过了半个月才买来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带到了赵文禀面前。
赵文禀一看之下十分满意,放在自己身边又悉心教导了一个月,然后才亲自带着赵四和二人来到了沈君华的芳华院。
春日晴好,沈君华在书房中正画着三月桃花图,她身边的一等侍子云雀走到了门外,隔着软帘子请示道:“大小姐,二爷过来看您了,现在客厅等着呢,周管事叫我来请您。”
沈君华点上花蕊,开口道:“知道了,我这就来,你先去回话吧。”说罢搁下画笔,看了眼身后站着的信芳。
“他来干什么?”信芳不解,面露狐疑之色,赵文禀可不经常来芳华院。
“去看看就知道了,推我过去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信芳嘀咕一句,推着沈君华往客厅走去。
“二叔大驾光临,君华有失远迎了。”
沈君华进了客厅,看见赵文禀在一旁的客位上坐等,身边跟着赵四和两个眼生的小厮,周叔和云雀则站在对面相陪。
赵文禀等了半天,一看沈君华过来立马站起身来,热切地招呼说:“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迎不迎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叔此来可有什么事情吗?”赵文禀身后那两个小厮都相貌出众,衣着打扮也十分讲究,比云雀这样的一等侍子还体面些,沈君华心下纳罕,觉得有些古怪,不由地多看了两人几眼。
赵文禀见她对身后两人感兴趣,更是喜上眉梢,想着沈君华也不过如此,到底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哪有不爱俊俏哥儿的,自己这次真是下对棋了。
“哎呀,我今日来还真有个小事儿,我听说之前大小姐捡了个小乞丐,还破例把他收入芳华院了,就想着是不是芳华院里伺候的人手不够,若是怠慢了大小姐可真是我的罪过了。所以我叫赵四拿了钱,又买了两个勤勉恭顺的小厮进来,亲自调教好了给你带过来了。”
赵文禀说着给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两名小厮都站到了前面来,二人含羞带怯只与沈君华对视一瞬,便立马错开视线躬身行礼。
“这个是云鸿,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吹拉弹唱也都是信手拈来,把他搁在你身边,闲来无事也可解解闷。”
“这个是云青,精于文墨在男子间实在难得,留下他在书房做事是极好的。”
赵文禀竭尽全力地吹捧两人,仿佛是推销货物的货郎一样,生怕沈君华不要他们。
“主子……”信芳欲言又止,这两个少年皆是相貌不凡,赵文禀这哪里是来给主子送奴才,分明是要他们来做通房的。
沈君华哪里不清楚他的用意,这两个人一个一袭红衣美艳妖娆热情似火,一个一身青衫温文尔雅温柔似水,看来赵文禀还真的下了一番苦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两个个妙人,只可惜他这一番苦心全都是对牛弹琴,注定要付诸东流。
“二叔费心了,连名字都替他们改好了,”沈君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少年,推拒说:“只是这恐怕不太合规矩,府中定例,小姐身边大侍子两名,公子身边大侍子一名,现在我身边已经有人伺候了,怕是没有他们俩的位置。”
云鸿与云青见沈君华一直看他们,自以为已经令她倾倒,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开口回绝,当下瞳孔微震,心中不由地忐忑起来。
赵文禀却不慌,在他看来沈君华不过是假正经罢了,明明目光都粘在两人身上舍不得挪开了,还玩儿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个好说,你是嫡长女自然该比旁人更尊贵些,而且你腿脚不便,也该多用两个人伺候。”沈君华要是再拒绝了,那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如此,多谢二叔的美意了。”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至于别的什么,赵文禀恐怕是想太多了。她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也不懒得搞什么情情爱爱的,这两人指望着做她的通房,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赵文禀怎知沈君华一颗心是真正的古井无波,见她松口只当她心动了。眼看自己谋划得逞,他立马笑得眉开眼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往后的日子里,沈君华被这两人迷惑得纵情声色,闹得声名狼藉,身体每况愈下的景象了。
“云鸿云青,你们跟着周管事好好学习,认真伺候大小姐,务必尽心竭力。”
“是。”
两名少年俯身行礼回应,又忍不住瞧瞧看了一眼坐在轮椅里的沈君华。这侯府嫡女当真是气度不凡,明明坐在轮椅中比众人都矮一大截,却一点儿不见怯。虽然面色苍白,可一双桃花眼却炯炯有神,仿佛有看透人心的魔力一般,被那双眼睛望着,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沉迷其中的冲动,就算不为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单看这个人,就值得无数男儿倾心献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