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写还好,一写他更像走后门的了,去干什么?告别人的状?尽管走后门也是事实,可陈竟觉得烦心,一边琢磨着克拉肯的意思,一边叠几叠塞回裤兜,
“进化号”的非设备和非动力机舱区域有六层,最大排水量逾万吨,自持力九十天——即在不靠岸补给的条件下,以船上的储备物资和燃料,能持续航行九十天。
陈竟在船上直打转,却越转越不对劲。他对海洋学和生物学是一窍不通,这没办法,没学过,可赖他的专业和个人爱好,对军工设备还有几分熟悉,在“进化号”内外打了个圈子,陈竟发现这是艘海军化的科考船。
甚至,陈竟合理怀疑,这船上装载有军工武器。
看来……这次“特殊项目”对捕捉**人鱼,是信心十足啊!
虽说他不是人鱼专家,甚至人鱼对他来说还是个未证实的新鲜玩意儿,可依据其他学者的口风,显然是更倾向于把人鱼看作一种未曾完全捕捉到过,以至饲养起来,供外展览的深海物种。
既然还在生物圈,属于海生生物,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不是大炮打蚊子吗?
尽管想到此处,陈竟心里隐觉不对劲,科技发展是日新月异,可十年前八年前以至二十年前,也没差到连一个海生动物都捕捉不到,打捞不上来的水准……怎么自他爸一九**年那回以后,至今还没有进展?
这里头定有内情,但陈竟不是干这行的,只略略一想,便不管了。
从二层甲板回船舱,正撞见王家望。看脸色,王家望原是不想搭理他的,可约是想起他充值充成克拉肯的助理,于是亲切地挨过来,不过港普已换作英文,同他邀请:“我要去四层的标本室,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标本室?鱼类标本室?”
王家望一笑,好不自得,压低声音说:“是人鱼标本室。”
陈竟一惊,心道:“不是没捉到过吗?”他也愕然地说:“人鱼标本??”
王家望有意见他的惊愕,因而更加自得,卖人情似的,同他窃窃地说:“这是我们家族的荣幸。二零一四年,我从北大西洋丹麦海峡的冰岛渔民手中,花高价交易到一条人鱼,询问过家族意见,我为其命名为‘克莱尔’……小克莱尔也是当世仅存唯一的人鱼标本。”
王家望脸上显出与有荣焉的神色,一路同陈竟夸夸其谈,赞美小克莱尔出水时是多么美丽,是当之无愧的小美人鱼,他们家族又是多么热爱海洋学,才花重金为海洋生物学作出这样大的贡献。
吃萝卜放屁,真是没完,陈竟听得头疼,好不容易捱到标本室,才见已有几个学者,正围立讨论人鱼的物种分类。
撇下王家望,陈竟凑过去一看,却发现不是塑化技术制作的生物标本,根本不具有可研究的肌肉组织和脏器结构,只有一副人鱼骨架。
而且同陈竟预想出的深海凶兽大相径庭,按照标本旁边的长度标尺,从人鱼与人类高度相似的颅骨到鱼尾的鳍棘,只有短短的一米七,陈竟看了大约一算,按照人鱼上半身的长度,如果是一个人类,恐怕不过只有一米四、一米五……这是一具雌性人鱼标本吗?
同时,人鱼的骨骼显现出与人类羟基磷酸钙的骨骼成分不相同的颜色,呈半透明,叫陈竟联想起某些深海鱼的鱼骨。
这样一具死亡已久的尸体,一副毫无生机的骨骼,这样真实,寻常得好似从坟里刨来的骨头,反倒叫陈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想起苏联某某文汇报在黑海海岸掘出千年前的人鱼古尸这样的假新闻。
“这人鱼标本……只有骨头?”
“人鱼尸体不好保存,腐烂得太快,来不及做塑化保存。”正是克拉肯低沉的声音,克拉肯也进了标本室,约是刚洗了澡,陈竟没回头,便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
克拉肯说:“只能保存下人鱼的骨骼,不过如今这副人鱼标本的骨骼结构也并不完整,一部分取下来去做研究了,这副标本至少有一半是浇模。”
果不其然,克拉肯的发尖潮漉漉的。不待陈竟开口,克拉肯垂望他,淡淡地说:“如果你对人鱼感兴趣,可以去看保存的影像资料。那些东西比这标本要可信一点。”
克拉肯说的是普通话,标本室中不过只有他与王家望听得懂。首席科学家这样说,王家望洋洋自得,自视老钱家族的作派之中也不免有一丝尴尬。
陈竟一愣,“还有影像资料呢?我去哪儿看?”
克拉肯审视了陈竟一阵。这种眼神,叫陈竟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安。他同克拉肯相处,最想不明白的正是这回事,他和克拉肯不都是男人吗?怎么一到克拉肯面前,心脏便疾跳得好似要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根据经验主义,这是危险的预感。
他也紧盯着克拉肯,较劲似的,僵持半分钟,但克拉肯的神色分明没有变化,他却就是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好似打出一场小胜,本能觉得……克拉肯似乎改变心意,放过他了。
克拉肯按了下他肩颈,温和一笑,“你跟我来,我去找台播放设备。”
陈竟紧赘上去,本能过去,却开始在理智上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在同谁较劲?克拉肯是真的与他“心意相通”,在他较劲时,也同样不言地胁迫他吗?别是出海刚一天,就脑子出问题了吧?
陈竟顿感不妙,心道:“我他妈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吧。海员的心理疾病症候群还包括这?”
不过输人不输面,诸上惊疑种种,陈竟只是暗想,口中要说的仍是人鱼,“那也就是说这个人鱼标本不可信?之前开会,会上不是说人鱼的作战能力……捕猎能力非常强,但我看这个标本的类人部分结构,换成人不过也就一米五几……”
陈竟微一琢磨,“如果要叫一帮一米五几的大活人带几把冷兵器去捕猎抹香鲸,不太可行吧?”
“标本室中的只是一具雌性人鱼幼体。按照人的骨龄换算,大约在十一二岁。”克拉肯说:“如果人鱼成年,加上尾部鳍棘长度,成年雌性人鱼的长度在两米五到三米之间,成年雄性人鱼在三米到三米五之间……个别雄性人鱼能达到四米以上。”
陈竟一惊,成年人鱼这体型,已堪比某些小型鲸类了,如果当真凶性极大,捕猎能力极强,且具有智慧,有协作精神,办成合作狩猎巨型海怪这样的事,似乎也并非不是不可行。
他说:“还没成年的幼体怎么也给捞上来了?”
“不是打捞的**,人鱼幼体对于不同深度海水压强的适应能力还不完善,所以打捞上船前就死了。王家望花五十万英镑,从同船的渔民手里把这条人鱼幼体的尸体买了下来。”克拉肯说,“他是打算制成高精度标本,回香港开展览会收门票钱,可惜死人鱼出水就腐烂,只给他留了一副骨头架子。”
克拉肯说的版本,和王家望说的版本简直天差地别。陈竟嘿笑一声,有点儿嘲笑的意思,“展览会做不成,成赔本儿买卖了。”
克拉肯的神色只是淡淡地,“也不算赔本。五十万英镑不过是一条不错的蓝鳍金枪鱼的价格,但他买到了一条死人鱼。王家望把保存下来的人鱼骨骼标本捐给了‘进化号’,才因此参与了本次的人鱼项目。”
陈竟听得一愣,心道:“那我是怎么参与进来的?我爷的日记本子?”那……可真成传家宝,一传传三代了。
陈竟闷着再不吭声,同克拉肯走了好半天,才记起这一码事,一拍脑袋,“哦,我是不是应该谴责一下王家望的恶劣行为?是不是违背了生物学家的什么什么准则?”
闻言,克拉肯低头微笑了下,在这张叫人头晕目眩的脸上,陈竟也没找着谴责的愤恨神色。而且……即使口头谴责,在“进化号”上,在这样一个捕捞**人鱼的项目中,也未免太做作。
克拉肯说:“陈竟,物竞天择。”
说这句话时,克拉肯神色之中有某种禁忌的神秘意味。可陈竟此时仍不能完全领会,听着还有点儿打问号,愣神之际,陈竟蓦然在克拉肯背后廊道半开的小门之中,看见一张窥视的脸……竟是莱妮。
莱妮正拿着一张纸,托打小不近视的好视力的福气,陈竟一眼看见这张纸上是画着一个钟表,正指着某个时间……是九点钟。
陈竟一愣,心道莱妮是要他九点钟记得去找她吗?
等克拉肯回头,莱妮已风也似的缩回小门,连门也悄悄地关上了。
陈竟刚降下的心率又开始疯跳,更摸不着头脑,等克拉肯领着他到一间实验室,取来一台便携电脑,拷贝进影像资料,陈竟想了再想,才若无其事地问:“克拉肯,‘进化号’上除了我和王家望,还有别的非专业人员吗?”
克拉肯抬眼一笑,分明是莱妮做贼似的,不知要做什么,陈竟却叫克拉肯这一眼看得心脏骤缩。克拉肯把电脑推给他,“当然有。‘进化号’的船长、水手和厨师、医生,都是非海洋学、生物学相关的,怎么,你要同他们交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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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