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穿过隧道,穿过矮山,运营商“叮”地发来一条消息:
“好客汉东……东胶市欢迎您!”
作为海滨旅游城市,正是旅游旺季,东胶市火车站挤得冒烟,拉客司机蒜苗席子似的挨在出站口。
张盛奉亲爹的命,来接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这好兄弟的命运很有点不幸,从小没娘,爹走得早,但他爹不是一般人,当年敢从国家好单位出来,另起炉灶单干的上世纪大学生。他爹张报华能从一个军队转业出来的大老粗混到今天,重型机械上市企业老板,和他好兄弟的亲爹脱不了干系。
说是发小,其实就是养在他家长大的,说亲兄弟也没区别。
大热天的,火车站外头哪儿有车位?张盛兜了大半个小时圈子,气得也快冒烟了,才终于捡漏,正要倒车,一个电话打过来,一看来电人,“我操,才找着车位……出门不利啊!”
“张儿?我到了,你车停哪儿了啊?”声音哑哑的,很好听。如果用网络语说,就是低音炮。
张盛天灵盖发麻,一眼看见杵在出站口鹤立鸡群的那个,“老陈??在这儿……这儿!!陈竟??陈竟!!!”
那高个头的年轻男人一下回过头来。这男人实在长一张好脸,穹隆的眉骨,两颗眼珠子跟洼进去了似的,鼻子看着又高又硬,一双浓眉,典型的北方男人长相。
可十万个北方男人里,怕也没有长他这个样的。
东胶市火车站不知道来了多少回了,但陈竟还头回看见似的,一步三回头,拉开车门,“咱们市这火车站谁建的啊?这是什么风格?德式风格?”
张盛哼哼道:“我又不是学历史的,你问我我问谁?不过以前上中学,老师不天天叨叨,德国人来建过什么什么下水道系统……没准儿就是那时候建的。”
张盛露出惊奇的神色,“你怎么问起这个了?核专业还研究这个?”
“学校不研究……我爷研究。”这话听着很有些无奈。
嘿,怎么还扯上你爷了?陈竟他爸张盛都没见过,更别提陈竟他爷了。
张盛开车挤出火车站,“晚上你得跟我爸我妈一块儿吃个饭。不过不光咱们一家子,还有华叔叔……你还记得吗?就华善明,那个德国汉堡大学教授,回来探亲了,估计还有他带过来的几个华人博士生和朋友。”
“行啊,几点过去?”
“怎么也得五点多吧……怎么,你还有安排?”
陈竟好不头痛,“好不容易放暑假回来了,我得去看看我奶奶。你这是往家里开?往东拐……直接把我送我奶那儿吧,你等到点给我打电话。”
陈竟说是“我奶奶”,其实不是亲的,没有血缘关系,但的确和陈竟他爷有点渊源。
陈竟说要来,张盛刚把车开到楼下,就看见陈竟他奶拿着个马扎,要到楼下等着了。陈竟连忙下车,一手拎着徽州特产礼品盒,一手夹住马扎,扶着他奶往楼上走:“我来我就上门按门铃了,你到楼下来等什么?”
奶奶是建国前生人,如今已有八十几岁,不过脑筋还算灵活,没有神经上的老人症。
一见陈竟,奶奶就笑得咧嘴,跟亲孙子似的,叫他小名,“竟竟从学校回来了?长得真好……越长越像你爸爸了!”
老人见一面少一面,陈竟老老实实坐了小一个下午,听他奶说话。他奶虽没上过学,但识字不少,还看新闻,子女也供养得好,也算是个有见识的老太太。
他奶也姓陈,但不是巧合,是因为他爷。
年代特殊,他奶也命苦,不过七八岁,爹娘就都打仗死了,自己活不下来,叫他爷留在军官指挥部收留了一阵子,但没过几天,仗打过来,他爷也死了,他奶埋在死人堆里,最后叫他爷的朋友来挖他爷的尸体的时候,一块找到带走了。
是他爷的朋友把他奶从豫南一路带到汉东,次年打仗打完了,他爷朋友给他奶在东胶找人家安了家。
他爷和他爸都老来得子,按辈分来说,陈竟不该叫奶,应该叫姨,但他奶八十多岁,他才二十出头,干脆就叫奶奶了。
这些老故事,从小到大陈竟听了一万回,今天又听一回。
他奶大名叫陈三,这个简陋的大名却不是他爷给取的,是他爷朋友给取的。因为他爷给这外国朋友取中文名叫陈二,他爷的这外国朋友,就叫他奶顺着往下排了。
往常陈竟都听得耳朵生茧,但这回不太一样,等他奶再提起外国友人,他迟疑道:“奶奶,这个陈二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人鱼?”
他奶还以为这是东胶湾里的某种鱼,“竟竟想吃鱼了?是不是人家徽州的学校里不卖鱼吃?”
他奶每天也就看看新闻联播,哪里听说过人鱼,陈竟连问几声,自己也觉得荒谬绝伦,反叫他奶担心在学校里吃不到鱼,要打电话给儿女去市场给他买几箱海鱼抬家里去。
陈竟彻底放弃,但想起他爷的日记本子,还不死心,“奶,我学校里真卖鱼,我也不爱吃鱼……不过你还记得当初这个陈二在东胶呆了多久吗?他每天都干些什么?”
他奶叫他问得晕头转向,建国前的事,更是太年代久远,只说是陈二把她送到东胶来,委给一双没有子女的夫妇,当作养女,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陈二了。
他爷也是,在那个年头,大约是陈二给安葬的,可联系不上,就不知道葬哪儿了。
陈竟顿感头痛,光想着他爷留的日记本子,倒忘了他爷如今都不知道埋哪儿去了。
回想起他爷留下的日记本子里的狂话,陈竟突然有个更加荒谬的猜测……如果人鱼真的能让人实现长生的话,他爷也真的见过人鱼的话,那有没有可能他爷不是死了……而是还活着?
陈竟后脊梁骨淌下一滴冷汗,觉得自己自从看了他爷的日记本子,是有点魔怔了。
五点过十分,陈竟陪他奶唠了一下午,正要道别,张盛打来一通电话,“你还在你奶家没走是吧?你没走我去接着你,五分钟就到。”
小区门口没等几分钟,远远开来张盛的银色奔驰轿跑,张盛看一眼导航,“五点半前就能到。”
陈竟也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心里挂着事,话就少了,张盛倒很有兴致,一路上喋喋不休,“哎,你知道华善明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吗?他上回回国,得四五年前了吧?”
陈竟顺着话,“为什么?”
“真是,这你都不知道?亏你学校还比我高几十分。”张盛很有点洋洋得意,“去年华善明评上德国国家科学院院士了啊!德国国家科学院的华人院士有多少?有十个吗?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
张盛啧啧称奇,“真是草窝里出的金凤凰,四十年前,要不是我爷给华善明掏了二百块路费和生活费,又给了他爹娘二百块钱,他爹都不肯叫他出去读大学!”
张盛说一句,陈竟说一个是,红灯路口,张盛开车窗点根烟吸了两口,“现在志气了,也不回来报效国家……听说今晚上还有几个他带过的博士一块回国探亲,都他妈留外头去了。”
陈竟的心思叫他拉回来点,但也没多说什么,“人各有志。”
红灯转绿,张盛扔了烟,大拍一下陈竟肩膀,哈哈笑道:“是是是,人家有人家的志气,咱们有咱们的志气。”
陈竟记得小时候也同华教授见过,不过已记不太清了,“华教授是做哪方面研究的?”
张盛读的军校电子专业,一听,眉头一皱,“这我哪知道?反正好像是和海洋有关系……哦!我想起来了,我爸和我说过,他是德国什么什么……海洋与极地研究所所长!”
今晚俩人岁数最小,也最早到,陈竟一进包间,就明白今晚上是个商务接待宴。
果不其然,陆陆续续来了小二十个人,除了张盛爸妈和张盛他哥,华善明和他几个学生,还有一些张报华做企业的朋友,东胶海洋大学和海洋局北海分局的人。
但叫人没想到的,是今晚来宾当中还有个外国人。
说是外国人,也看不出是哪国人。陈竟对各民族长相略有涉猎,一打眼,什么都没看出来……这位来宾并非是凯尔特人、日耳曼人、斯拉夫人这些白人民族的典型长相,如果不是深陷的眼眶骨,铅灰色的眼,也许也可以说他是中国人。
岁数也看不出来,不过绝非是毛头小子,且无疑是极其英俊的一张脸……英俊到叫人纳闷,他怎么会出现在给院士接风的商务宴上。
这位来宾来得也算早,同陈竟礼节性地握了握手,说话竟是标准的普通话,带一点北方口音,声音低沉,“贵姓?”
陈竟一愣,“……免贵姓陈,叫我陈竟就可以了。”刚才一打眼,他已愣过一回……即使在汉东,他也算高个里拔高个了,没成想这位来宾居然比他还高,大约目测快一米九五,这样的身高,实在在亚洲不多见。
这位来宾握握他的手,手是凉的,笑道:“Kraken Gustaf。可以叫我克拉肯。”
恶迹斑斑,这篇文免费不v,鞠躬赔罪啊!照目前架构,大约二十来万,但要写开心了也说不准。
不过预警一下,题材原因,不是甜宠,更不是虐文,可能有点惊悚,同时紧急避险,声明不涉及特殊题材,半架空,只是一篇**型人鱼文。陈竟文明素质不详,看版本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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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