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应该是在这附近吧。maxreader”酒贩指着路旁的一处。
旁边的那块空地仍残留着建筑物拆掉的痕迹,附近民宅很少,只有一间不知道还有没有在营业的小酒店,以及像是仓库的建筑物。车站旁边虽然有便利商店和居酒屋,但是走个几十步以后,周遭就变成这副德行了。路灯很少,晚上应该看不了多远吧。年轻女孩独自在这里走夜路,真的太危险了,织部想道。
“那天晚上停在这里的车是cedric吗?”真野看着自己的笔记做确认。
酒贩没什么自信似的露出一抹浅笑,摇了摇头。
“又好像不是吧。以前我弟弟曾经开过cedric啦,那辆车和cedric非常相像,但是我没有把握跟你说一定是喔。我只瞄了一眼,而且当时又很暗。”
“总之是这类型的大车嘛?轿车型的。”真野做确认。
“是的,我那时候还想说这辆车怎么这么旧呢。我弟弟开cedric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所以我才说感觉很像。车子好像是黑色的,但也有可能不是。总之,我确定是深色的车。”
“您能问一下您弟弟开的是哪一年的车吗?或是您给我您弟弟的电话,我来跟他确认。”
“没关系,我待会儿再问就好了。呃……打到您刚才给我的那张名片上的号码就可以了吗?”
“可以,麻烦您了。”真野鞠了好几次躬,“还有,车子上的人是怎么样的人呢?”
“就像我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是年轻男子。驾驶座和副驾驶座都是,搞不好后座也有人。我当时就在想,这些家伙不知道要干什么。”
“您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我只是开着小货车从旁边经过而已啊。而且如果一直盯着他们看,搞不好他们会来找我麻烦哩!现在的年轻人很容易冲动。”
“您有看见他们的脸吗?”
“我就说没办法盯着他们看了啊。只有这些情报不行吗?我是不是没帮上什么忙啊?”酒贩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真野赶紧摇摇手。
“不不不,很有参考价值。配上其他的目击者的指证之后,应该就可以发现很多事情了。”
“那就好。”
“那么……可能有点罗唆,不过能不能麻烦您再告诉我一次看见车子的时间呢?”
“这个我也在电话里说过了,应该是还不到十点。就是烟火大会结束后,有人陆续从那边的车站走出来的时候。我没办法再说出更准确的时间了。”
“是吗?真是谢谢您。之后我可能还会有问题要请教您,到时再麻烦您了。”
真野道谢后,在一旁的织部也低头致意。
酒贩坐上小货车,从两人眼前离去。他是在送货的途中,专程赶来车站前面和他们两个人会合的。
酒贩是特地打电话到调查总部提供情报的人。他说长峰绘摩失踪那天晚上,他在她下车的那个车站看到一辆可疑的车子。
其实同样的目击者有好几人。几个在那一站下车的人,都看见路边停放着一辆类似黑色的车子。这是目击情报的共通点。据说有几个年轻男性坐在车上。
“会是cedric……吗?”走在往车站的路上,真野喃喃自语。
“昨天那个上班族说好像是crown呢。”
“crown跟cedric啊……这两款车说像还真像呢。织部,你对车子有研究吗?”
“这个嘛……应该跟一般人差不多吧。”
“十几年前的cedric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啊?”
“要看是多久以前的车喔,因为日本车子改款的速度很快。”
“说得也是。”
他们来到了车站前面。在通往车站的楼梯前方竖立着一个长方形看板,上面的内容写着:征求有关长峰绘摩命案的情报。上面的电话号码,是调查总部设立在城东分局内的一支号码。好像是久冢提议不要写“请通知离您最近的警察局”这类制式文句的。其根据是:看见看板的歹徒或是他的同伴,可能会为了搅乱调查而提供假情报,所以倒不如直接让目击者打电话到调查总部,这样子还比较容易掌握线索。
竖立这个看板以后,几乎每天都有情报涌入。刚才的酒贩也是打电话来的其中一人。其实调查总部也知道,绝大多数的情报都不会对案情有帮助,值得追踪的情报只是少数,因为打电话来的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在月台等电车时,真野突然将手伸进西装口袋,好像是手机响了。
“喂?我是真野……啊,刚才谢谢您……呃,知道了吗?……是……呃,五三年(注:此处的五三年为昭和五三年,亦即西元一九七八年。)的车吗?没错吗?……喔,谢谢。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挂掉电话后,真野看了看织部。“是刚才那个老板打来的。他好像去问过了,说是五三年的车款。真令人吃惊唉,那不是十年前的车,而是超过二十年前的车唉。”
“五三年的cedric……”
“还不一定是那款车呢。但是这种破车还开得动吗?大家都说开车的人是年轻人,所以八成不是自己的车。可能是老爸的吧?年轻小鬼不可能有那种车的。”
“不,这很难说喔。”
就在织部要反驳的时候,电车进站了。两人上车后,发现车内很空,就并肩而坐。
“有些玩车的人,还会故意开这种老车呢!”织部又再打开话匣子。
“喔?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这样才酷啊。不管在哪个领域,古董都是很受欢迎的。就像牛仔裤也是,听说有好几十万圆一条的哩。”
“牛仔裤吗?真是疯了!”
“车子也是一样。有些人会故意买旧车回来,重新修理引擎、烤漆,觉得这样才帅。我觉得现在会开五三年车的人,应该就是这种人吧。”
“哼,我实在搞不懂现在年轻人在想什么。”真野噘出下唇。
“真野警官,你觉得如何?有关那个老板看到的车。”
“你是要问那是不是凶手吗?”
“是。”
“到底是不是呢?不过我是觉得很可疑啦。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明天要去找一下旧型的cedric或是crown的车主吧。”
这是织部预料中的事。
“这要告诉媒体吗?”
“也不能完全不说吧。不过上面的人绝对是很想发表的。每次的记者会都没有任何收获,这可关系到警察的威信呢。”
“会对外发表坐在车上的是年轻男性吗?”
“应该会吧。如果是真的,凶手们可能会放弃挣扎然后自首。这应该也是上面的人所希望的吧。”
织部噤口不语,陷入思考。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真野似乎察觉到似的开口问道。
“凶手如果是少年的话,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很棘手啊?”织部索性说道。
真野脸上露出苦笑。
“你还在意我之前说的话吗?不好意思啊,让你想太多了。”
“我很在意。”
“或许是吧。不过说棘手也是事实喔。对方如果是少年的话,逮捕之后也很难处理,即使遭到起诉,检调方面也要小心注意,有够麻烦的。但是我之前会那么说,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是什么……”
真野的脸上仍带着微笑,然后皱起眉头。
“织部,你应该还记得吧?三年前在江户川区发生的虐杀事件。就是一名高中生在墓地被杀的案子。当时负责调查的,就是我们这一小组。”
“喔。我有听过。凶手也是高中生吧。”
“那是一件很凶残的案子。死者除了内脏破裂之外,全身上下都有烧伤的痕迹。来自首的是四个玩伴。他们被父母带来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哩。虽然他们哭了,不过那并不是因为对被害人感到抱歉,而是害怕自己会被警察逮捕,觉得自己可怜自己。我侦讯他们之后大吃一惊。你觉得他们为了什么而杀人的呢?因为对方不借他们电动。是电动唉!那种打的时候会发出哔哔声的电视游乐器。高中生因为争夺玩具而打架,最后就把人给杀死了。听说四个人对被害人又踢又踹,等他失去意识后,还点火烧他。”
“火?”
“就是用打火机的火靠近他,烧伤就是这样造成的。”
“那些家伙也太夸张了。”织部咂舌。
“被害人如果醒过来,他们就再对他施暴,因为反反覆覆好几次之后,被害人就不再动弹了,所以他们最后好像还烧了他的耳朵。结果被害人还是一动也不动,他们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织部默默地摇摇头,光是听就觉得很恐怖了。
真野长叹一口气。
“被害人的父母我也见过,可是我觉得他们太可怜了,所以根本没办法直视他们。虽然他们对我们说“辛苦了”,但是说实话,我真的感到很无力。我们完全不能为他们做什么。”
“那凶手有真诚地道歉吗?”
真野叹了口气,摇着头。
“他们就是一直哭个没完,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主嫌那个混蛋居然还胡扯自己会变成这样,都是父母及环境让他的心理受到创伤。我真想扁他一顿。”
“是真野警官你做的侦讯吗?”
“不,我是后来听组长说的,真是一肚子火。”
织部心想,真野应该是说真的吧。看他现在的样子,搞不好真的会出手揍人。
“那些家伙明明干了这么过分的事,但是别说判他们死刑了,我们连把他们丢进拘留所都不行。”
“就因为他们是少年犯吗?”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还有案发当时,那些家伙喝了酒,而且喝了许多。明知他们未成年却卖酒给他们的店家,是否也有责任?在案子审理的过程中,这种可笑的争议还在半路杀了进来。”当时的不愉快仿佛又苏醒过来似的,真野搔了搔头。
但是真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他的手,喃喃自语道:
“但是最不甘心的应该是组长吧。因为他有一个和死者差不多年纪的儿子意外丧生,所以很能体会被害人父母的心情。我们从这个案子抽手以后,他大概还常和他们见面。他说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提供他们一些情报而已。”
“原来是这样。”
所以这次的案子,久冢才抵死不说凶手可能是少年,织部这么解读。
“被害人被施打了兴奋剂,这就代表凶手本身施打的可能性也很高。”
真野好像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他没有回答,挖了挖耳朵。
“请判他们死刑。”然后他突然这么说,接着整个人挺起来,“这是三年前那件案子的被害人父母说的话。”
“我可以理解。”
“就算逮到凶手,我们可能还是会再听到相同的话吧。”真野长叹了一口气。
7
距离烟火大会那晚已经六天了。阿诚在自己房间里看着电视。他想要解解闷,但是却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他这才知道没有快儿和敦也,自己是多么寂寞。反过来说,这正是即使他对他们两人不满,也无法和他们断绝往来的原因。
另外一个不能出去的理由,就是他害怕面对外面的人。
其实昨天中午他曾从家里走到最近的车站,因为他想看电影。但是当他站在售票机前面正准备买票时,丢在一旁的传单,差点让他失声大叫。
那当然就是征求有关长峰绘摩命案目击情报的传单。好像是用文字处理机或是计算机打印的。阿诚不知道是在哪里发的,不过一定是某个乘客拿到后丢在这个车站的。
传单最下面写着:“如掌握任何线索的话,请通知最近的警察局,或是打电话至下列任一号码。”然后下方便写着三个电话号码。其中一个好像是城东分局,另外两个则是写着人名。
阿诚赶紧将传单放进口袋里,返回家去。看电影的兴致早已消失。他在不知不觉间越走越快,最后是小跑步回家。
他觉得全世界好像都在找烟火大会那天晚上掳走女孩的凶手。搞不好他已经遭到怀疑,警察可能马上就会找上他了。
所以阿诚很怕知道调査目前进行到什么程度了。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会下意识将电视频道切到新闻报导。如果不看到新闻说调査尚无太大的进展的话,他就完全无法静下心来。
只不过那天晚上十点多播报的新闻,非但无法让他静下心,甚至让他连睡一觉都办不到。
“根据了解,有人在长峰绘摩当晚下车的车站目击到可疑的车辆,调查总部已经开始循线追纵。据说可疑的车,就停在车站旁的路边,车内好像坐着两三名年轻男子。调査总部尚未公布车种为何,不过据说是昭和五十年代初期的车款,很有可能是轿车型的……”
阿诚听完男主播淡淡叙述的内容,愣了好一会儿。
被人看见了——
会被看见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他想道。那天晚上他们拚命物色年轻女孩,根本不管别人是怎么看他们的,就连阿诚也一样。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快儿他们会把那个女生弄死。
昭和五十年代初期的车款,是轿车型的——
连这个都知道了,阿诚心想,那警察迟早会发现这是他们家的车子。虽然完全不知道警察经手的数据库内容,不过他可以想象警察要査出住在哪里的人开什么样的车,并不会太难。
惨了,他喃喃自语道。
阿诚爸爸的那辆gloria是五二年的车款,大约是三年前买的。与其说是买的,或许应该说是接收的比较贴切。阿诚爸爸的表弟说要报废那辆车,所以他们几乎没给什么钱就拿来开了。阿诚的爸爸并不是玩车的人,所以只要车子还会动,什么车他都无所谓。当然,负责保养这辆车就是阿诚。他还因为太想开gloria了,所以一满十八岁就考取了驾照。
阿诚开着老旧的gloria四处乱晃,附近的人大多都知道。只要一想到会不会有哪个人跑去告诉警察,他就烦得要命,躺在床上猛搔着头。
就在这时候,阿诚的手机响了。他弹起来拿手机,来电显示是快儿的号码。
是,他略微紧张地应道。
“是我,阿诚吗?”
“唔。”
“现在在做什么?”快儿用低沉的声音问。
“看电视。”
“你看新闻了吗?”
“看了。”
“是吗?”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快儿说道。“你该不会因为害怕而想些莫名其妙的事吧?”
“咦……”
“像是自首之类的事。怎么样,有吗?”
“我还没想到那种事啦,只是……”
“只是什么?”
阿诚不知该说什么,他确实很害怕。
“你听好,满街都是老旧轿车,而且就算车子被看到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又没有证据显示是我们做的。”
“但是,搞不好警察已经掌握很多情报了,只是还没公布而已。而且说不定我们在抓那个女生的时候,刚好被谁看到了啊。”
“你是白痴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警察老早就来找我们了。怕什么怕啊你!”
快儿显得心浮气躁。虽然嘴里一直说不要怕,但是他也畏惧被逮捕。这更让阿诚感到不安。
“听好,就算警察来问你车子的事,你也绝对不准泄密喔!”
“我只要回答那天晚上一直待在敦也的房间里就好了吧?”
“混账东西!你现在就是要消除警察对你的疑心啊!还把我们一起拖下水是怎样?”
“但是之前不是说我把车子开回家后,又再回到敦也的房间吗?”
电话那头快儿发出很大的咂舌声。
“你不知道临机应变这句话啊?你说那天你是一个人开着车,然后因为老爸催你回家,所以你就把车开回家了。不要扯到我们,懂了吗?”
“这样警察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相信?警察会去找你,也只是因为那辆gloria。他们没事干嘛猛怀疑你啊!”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你好好表现就不会有事的啦,不要在那边怕东怕西的。而且车子会被看到也是你自己的错,谁叫你要把车子停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阿诚并没有反驳说:还不是你们说要停在那里的!他只是握紧了电话。
“你老爸呢?有没有看到新闻?”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楼下,搞不好已经看到了。”
“如果他问起车子的事,你也绝对不准说喔。”
“我不会说啦。”
“最好是这样。你要是背叛了我们,我可不饶你。”
“知道了。”
“好吧,那我再打电话给你。”快儿很快地说完后,就挂断电话。
阿诚将手机丢到一边,又再次倒在床上。快儿说的话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快儿说得太乐观了,警察的调査应该不会像他说的那么马虎。阿诚实在不觉得警察会没注意到那天晚上阿诚开着gloria出去的时段,正好和长峰绘摩被掳走的时间吻合。
其实打从一开始,快儿的提议就很自私。之前明明叫阿诚当他们的不在场证明的证人,现在看到阿诚可能会先遭到怀疑,又叫阿诚绝对不能把他们抖出来。
刑警会来找我吗——
可能会来吧,阿诚心想。现在警察一定正在打印全东京,不,是全日本拥有旧型轿车的车主名单。搞不好他们已经知道车型了,只要再锁定地域及现场周边,要捜索就更容易了。
刑警来了之后,会问他什么问题呢?阿诚思索着。首先是问他那天晚上的事吧。快儿说,那天晚上是阿诚自己一个人开车。可是在这之前,他几乎没有一个人开过车出去闲晃过,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和快儿还有敦也同行。
假设当天刑警就先回去好了,他们或许还会接着调查阿诚的交友状况。这样一来,那两个人的名字也会立刻就被查出来吧。快儿和敦也的素行不良在附近是出了名的。
阿诚从床上起来,坐立难安。但是到底该怎么办呢?只能一直等着刑警上门吗?他完全没有自信可以挡得住刑警缠人的质询。
最好的做法还是自首吧?如果自省的话,只有协助掳走女孩的他,犯下的罪行应该不至于太重——
阿诚摇摇头。如果这么做的话,后果更恐怖。快儿和敦也虽然会被逮捕,可是未成年的他们并不会被关在监狱里面多久。等到他们出来之后,一定会想要报复吧,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杀了自己。
就算阿诚是因为刑警的逼供才抖出了真相,下场应该也一样。快儿他们不会放过阿诚的。然而即使他没有招供,一旦刑警们怀疑到快儿他们头上,他们可能还是会认为都是阿诚害的。总之不管怎么样,只要事态不如他们预期,他们就会责怪阿诚。
就在阿诚正在发愁时,玄关的门铃响了。阿诚吓了一跳,很少人会在深夜里来拜访的,难道警察这么快就来了吗?
他偷偷走出房间,站在楼梯上,弯下腰竖起耳朵。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他听见这个声音之后,松了一口气。那是阿诚很熟稔的里长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折回房间时,书桌上的那张传单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拿了起来,一个念头闪进他的脑海。
自己去提供情报不就好了吗?他思忖着,如果拨打这张传单上的电话,说出快儿他们很可疑的话,警察就会去调査他们吧。这么一来,在刑警找上自己之前,那两个人可能就已经先被逮捕了。
两个人当然会说出阿诚的名字,所以到时候也只能被抓了。到了警察局之后,阿诚就会告诉刑警是自己提供的情报,不过到时候必须拜托刑警不要告诉快儿和敦也。如果阿诚说是因为害怕他们会报复的话,刑警们应该也可以理解吧。
提供情报就等于自首,所以获得减刑的可能性也很高。
越想越觉得只有这条路可走了,阿诚盯着传甲。问题是要如何跟警察说,还有,该打到哪里去才好。传单上印有三个电话号码。
一定要用隐藏来电号码的方式打过去,他想道,还有,被问到姓名时也不能回答。如果一定要回答的话,就用假名好了。电话号码还有地址什么的,全都随便乱掰就可以了。
不——
如果乱掰得太过火,对方不就不会相信自己了吗?听说发放这种传单时,都会接到很多恶作剧电话。如果被当作恶作剧的话,那可就亏大了。
还有一件事令阿诚很在意。这些电话号码会不会都装了反侦测的装置呢?如果是这样的话,用隐蔵来电号码的方式打过去也没意义了。
阿诚决定使用公共电话。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他想尽量找一个远一点的电话亭。绝对不能让别人听到他通话的内容。
他一边看着传单,一边思忖着会不会出问题呢?他总觉得里面似乎藏着一个意想不到的陷阱。不过如果要提供情报的话,也只能打这上面的电话号码。
阿诚抬起头,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长峰绘摩的手机。
传单上没有写长峰绘摩家的电话号码,但是她的手机里有。那通显示“爸爸”的来电,一定就是从她家打来的。
阿诚一面看着粉红色手机,一面开始思考该如何对被害人的父亲提供情报。
8
电车门打开后,长峰被身后的乘客推挤到月台上,就在他急急忙忙地想挤回到电车上时,才发现这一站就是自己要下车的车站,于是他停下了脚歩。如果刚才不是有人推他下来,他就要坐过站了。
他跟在上班族和学生们的后面走下楼梯。
下楼梯时,一个走在他前面的国中女生吓了他一跳。他记得那女学生身上的制服,那是绘摩去年还穿过的夏季水手服。
那女学生走下楼梯后,踩着轻盈的脚步往出口走去。长峰看见她的侧面了。和绘摩一点也不像。
长峰低下头,踏着沉重脚歩走下楼梯,就好像鞋子里放了铅块似的。夹在腋下的包包里也没放什么东西,却让他觉得很沉重。
绘摩死了以后,这是他第一天去上班。虽然他的主管跟他说可以再多休息一阵子,但是待在家里只会让他更消沉。
然而去公司上班其实也没有什么帮助。他没办法好好工作,即使和别人说话,也会不知不觉发起呆来。无意间想起绘摩的时候,他还会难过到数度离开座位。周围的人似乎也会特别体谅他。可是正因为如此,他反而会怀疑大家是不是用好奇的眼光在看他。我现在这样只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吧——他陷入了自我嫌恶当中。
长峰走出车站时,看见了一个直立的广告牌,就是那个在征求绘摩相关情报的东西。透过那个广告牌可以收粱到多少情报?良峰并不知道。但是从警方什么都没通知他这点来看,应该是没有收集到什么重要的信息吧。
除了这个直立广告牌以外,好像还有人在几个重要车站发放征求情报的传单。负责发放传单的不是警察,而是以绘摩同班同学为主的义工。这张传单上印了三个电话号码,一个是警察局,另外两个是绘摩同学的电话。基于不想让长峰烦心的考虑,她们并没有在上面印长峰的电话号码。
他心想这样也好,如果把他的电话号码印在上面的话,他一定会死守着电话,等着人家提供情报的。
发放传单的义工们至今都没有任何报告。换言之,这也没有太大的效果。
长峰拖着脚步,进行着从车站到家里那段约莫十分钟的路程。因为是夏天,所以天仍是亮着的,但是只要太阳稍微西下,路上就会变得很暗。而且行人很少,用途不明的建筑物比民宅还多。
自己为什么会让绘摩走这种路通勤呢?
他买下这间房子是在泡沫经济过后没多久。一看见不动产的价格往下降,他就觉得现在可以买,于是急急忙忙地签了约。当时他完全没有想到再多等一下子,价钱会更便宜。
距离车站步行十分钟——
当初买的时候,他还和老婆讨论过,这到底算是近还是远?不过那是站在长峰上班通勤的立场,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将来女儿也要走这条路。并不是完全没有讨论,只是没把重心放在这件事情上面。他那时候乐观地认为,女儿一个人坐电车是很久以后的事,到时候说不定这条街就变热闹了。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日本经济的黑暗期居然这么长。
绘摩是在这条路的哪里被掳走的呢?只要一想到这里,愤怒与悲伤就会无法抑制地涌上他的心头。长峰边走边环顾着四周,同时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碰巧停在路边的轿车。
回到自己家门前时,他没有立刻钻进门内,而是站在那里仰望着自己的家。
就只是因为想要这种东西。
他那个时候一定发神经了。他以为没有自己的房子就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一心想要早点买房子。结果呢?老婆、女儿都死了,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不过是个过大的箱子而已。
长峰现在还记得那个脸上堆满亲切笑容,强力说服他“现在买最划算”那个房屋中介员的脸。直到前阵子为止,他都一直忘了那个男人的存在。可是现在——尽管明白是迁怒——他却无法不恨那个销售员。他觉得那个销售员强迫推销了一间非常不吉利的房子给他。
他打开玄关的门。屋内一片漆黑,因为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没有事先开灯。今后得先打开客厅的灯再出门了,他想道,再也不会有人会替他开好灯,等他回家了。
一走进客厅后,他就看见电话录音机的灯在闪烁。按下开关后,他坐在沙发上脱下外套,解开领带。
他听见电话的扩音器传来女性的声音。
(喂,我是上野。我要和您讨论奠仪回礼的事,我会再打电话来。)
那是在绘摩的葬礼上帮忙整理奠仪的女性亲戚。葬礼的场景在脑海中苏醒,长峰的心又痛了。
他打开电视。虽然电视节目无法让他转移注意力,但是总比没有任何声音好。
电话又开始播放下一通留言。过度含糊不清的声音让人听不太清楚。
(……电话。我再说一次,杀死绘摩小姐的凶手是名叫菅野快儿和伴崎敦也的男生。伴崎的住址是足立区——)
一时之间,长峰的意识还停留在电祝上,所以反应稍微慢了点。当他看向电话时,留言已经快要播放完了。
(这不是恶作剧,全都是真的,请通知警察。)
随着留言播放完毕时的哔哔声,长峰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跑去电话旁边,将录音带倒带,然后重新播放第二通留言。
(喂,长峰先生吗?绘摩小姐是被菅野快儿和伴崎敦也两人杀害的。这不是恶作剧电话。我再说一次,杀死绘摩小姐的凶手是名叫菅野快儿和伴崎敦也的男生——)
好像是因为对方用手帕之类的东西捣住嘴说话,所以声音才会听不清楚。是男人的声音,不过很难推测出他的年纪。
这个男的慢慢说出伴崎敦也的住址后,又接着继续说道。
(伴崎敦也把钥匙藏在门上的信箱内侧。用那把钥匙进入房间后,应该就可以找到证据,像是录像带之类的。我再重复一次,这不是恶作剧,全都是真的,请通知警察。)
留言就是这样。
长峰一阵茫然。他盯着电话看,无法动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打这通电话来的——
他试着査了电话里的来电纪录。这通电话好像是用公共电话打来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多。
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难道是恶作剧电话吗?但是打电话来的人重复说了两次,这不是恶作剧。当然不能因为这样就盲信,不过难道要刻意放弃这条线索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恶作剧电话不可能打到这里来。因为不管是传单或直立广告牌上,都没有写长峰家的电话号码。
对了,他为什么会打到这里来呢?他为什么会知道长峰家的电话号码呢——
长峰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绘摩带着手机,但是却下落不明,而那支手机里有这个家的电话号码。
应该不太可能是凶手自己打来的。然而,会不会是凶手身边的人査过绘摩的手机纪录,才打到这里来的呢?
长峰觉得他的袜子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于是看了一下自己的脚。是一攞圆形水迹。仔细一瞧,原来是从他右边腋下滴落地上的汗水。
他拿起便条纸和原子笔,然后重新播放一次留言。
以很快的速度记下菅野快儿和伴崎敦也的姓名及住址之后,他拿着便条纸回到沙发那里,另一只手握着电话机。
应该要打通电话给警方吧,他心想,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恶作剧,但是还是必须先通报一下。他们大概会立刻去这个住址,确认是否真的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存在;如果有的话,他们应该会接着调查其是否和这个案子有关吧。对他们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那么案情就会急转,也就可以破案了。凶手应该会被逮捕吧?告密者的真正身分也一定会揭晓。这正是这个案子发生以来,长蜂日夜企盼的结果。他的脑袋里只有这件事。
应该通知警方。
长峰掏了掏脱下来的外套的内侧口袋。里面放着皮夹,皮夹里有一张名片,那是久冢警部的名片。“如果有任何事请打电话给我。”久冢在这么告诉他之后,将调查总部的电话号码用原子笔写在自己的名片上面。
他照着那个号码按着电话机的数字键,接着只要再按下通话键就可以了。
但是他就是无法按下那个键。他将电话机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电视正在转播足球赛。长峰茫然地看着,目前解说员正在针对一名球员的表现发牢騒——希望他能放开一点踢球,因为他还很年轻,所以教练会忽略他的一些小失误——就是说些这类的话。
长峰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几天前他从新闻得知了一些事情。有人目击到可疑的车辆,好像是旧型轿车的样子,不过听说上面却坐了两、三名年轻人。
这些人并不一定就是掳走绘摩的凶手。可是如果真的是的话,会怎么样呢?要是那些家伙未成年怎么办?喝了酒?服用了兴奋剂?如果他们的精神状态不正常的话呢?
过去发生的几件不合理的案子在长峰脑海中苏醒。凶手并非每次都会被判死刑,不光如此,没有被判死刑的案例反而比较多。如果凶手未成年,甚至连姓名都不会公布,更不可能判什么死刑了。
少年事件处理法并不是为被害人而订立,也不是用来防止犯罪,而是以少年犯罪为前提,为了拯救他们而存在的。从这些法条中无法看见被害人的悲伤与不甘,只有无视现状的虚幻道德观而已。
再说,长蜂对于案子发生以来警察们的处理也有不满。
完全没有人告诉他目前案子处理到什么程度。就拿有人目击到可疑的车辆这件事来说好了,要是长峰没看新闻的话,他根本不会知道。而且关于这一点,警方也没告诉他究竟掌握了多少新物证。
这通密告电话是应该通知警察,而警察也会有所行动。但是警察恐怕不会告知长峰他们会怎么行动吧。就算抓到了凶手,警察八成也不会告诉他详细的经过。长峰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见上凶手一面。接着,凶手会在长峰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送法庭审理,然后法庭会塞给被害人家属一个难以理解的理由,轻判凶手。
长峰站起来,拿起放在电视柜上的道路地图手册之后回到沙发上,试着寻找刚才记下来的那个地址。
找到了——
密告者所说的地址不是虚构的,连巷弄门牌号码都真的存在。当然,这不表示那里就有密告者所说的公寓,以及住着一个叫做伴崎敦也的人物。
长峰拿起无线电话,液晶屏幕上仍显示着警察局的电话号码。他先将之删除,再从外套口袋拿出手机。从电话簿里储存的号码当中捜寻到公司主管的电话之后,他用无线电话拨打这个号码。
对方立刻就接了。在知道打来的人是长峰后,对方似乎有点讶异。
“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来。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明天想要请假。真是抱歉,今天才刚销假上班,马上又要请假了。”长峰说。
“是吗?没关系。你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身体恢复之前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来帮你办请假手续,你就放心好好休息。”主管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对于长峰请假一事感到很高兴的样子。或许这是事实。
挂断电话之后,他又再一次对照memo和地图,确认要走哪条路去那里。
他想要亲眼确认——这是他考虑了很久之后的结论。
他的目光投向了电视柜。那里放着绘摩的相片,旁边的盒子里就是她的骨灰。
再稍微抬起目光,长峰看到了曾经让自己非常着迷的猎枪。他盯着猎枪看了一阵子后,才将目光移开。
9
接到怪电话的第二天,长峰过了中午仍在家里。他想去伴崎敦也那号人物的公寓,但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间去会比较好。
那个男的如果是凶手的话,应该没有在上班吧?长峰呆呆地想着。即使有工作,顶多也只是打打零工,要不然就可能在特种行业上班。
不论怎么样,中午之前他应该都还在家里吧,长峰猜测着。
打奇怪电话来的人,连蔵房间钥匙的地方都告诉他了。也就是说,伴崎敦也是一个人住,只要算准他不在家的时间,要潜入应该也不是困难的事吧。
下午一点多,长峰开始做出门前的准备。他将笔记用具、手机、地图和老花眼镜放入包包里,便出门了。他本来打算开车,但是一想到可能会找不到停车的地方之后,他就决定搭电车去了。
在车站的商店买了一台即可拍相机之后,他想起有人曾说过,有照相功能的手机普及后,这种相机的销售量便一落千丈。
长峰的手机没有照相功能,不过他有一台高性能的数字相机。他没带那台数字相机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数码相片不能作为证据。
电车很空。他坐在车厢最旁边的座位,重新在脑袋中整理一次待会儿该采取的行动。
天一亮之后,他不想立刻告知警察那通怪电话的想法还是没变。他不想放弃会比警察先找到凶手的可能性,不过这也不代表他试图跳过正常程序。他只是担心一旦拜托警察后,自己将会永远失去和凶手面对面的机会,
当然,打怪电话来的人说的话不见得是真的,是恶作剧的可能性也很高;即使不是恶作剧,也搞不好是弄错了什么。
所以首先要做确认。确认完之后,必须留下证据。他准备笔记用具和照相机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如果自己能找到伴崎敦也他们就是凶手的确实证据,那理所当然要告知警察;不过,即使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他也打算在做完调査之后通知警察。
他转了一班电车,在最接近的车站下车。出口的附近挂着一张周边道路地图,所以他便把带来的地图拿出来比对,确认大致的位置后就走出车站了。
夏天的太阳洪烤着柏油路,长峰只走了一下子全身就飙出汗来了。他一边用手帕擦着脸和颈子,一边确认着电线杆上的住址标示。
不久后,长峰来到了怪电话所告知的住址,那是一栋两层楼的旧公寓。
确认附近没人后,长峰就慢慢靠近那间公寓。按照地址来看,应该是在一楼。他一边瞄着门上的房间号码和门牌,一边慢慢往前走。
找到了——
那间房间的门上挂着“伴崎”的门牌,但是没有写下面的名字。
他先从门前走过,离开公寓一段距离,然后拐过一个转角停了下来。他的心跳速度变得很地址不是瞎掰的,里面好像仵着那个叫做伴崎的人。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针对这一点,他之前应该已经想过了,只不过事到临头的时候,他才觉得害怕。毕竟这是非法入侵民宅,即使自己是被害人的父亲,他知道这也是不被容许的。
如果要回头的话,只有现在。然后打电话给警察,后续情形他们会处理好的。长峰也不会碰到什么危险的事情。
但是他并不只是希望凶手被逮捕而已。他真正的愿望,是让凶手切身体会到自己的憎恨与悲伤。他要告诉他们绘摩遭到的不幸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他要让他们彻底知道自己所犯的罪有多重。
如果交给警察的话,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恐怕没办法,他心想。正因为这样,目前不重视被害人家长的这种司法制度才会问题百出。
只能靠自己了,长蜂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掌握证据,摆在凶手的面前,然后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让无辜的绘摩惨遭毒手。
通知警察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他用力深吸一口气后,又再折回公寓。手心里渗出了汗水。
踏着比刚才快的步伐接近公寓之后,他这次绕到了后面,一边想着房间的位置,一边找着窗户。
伴崎的房间窗户是关着的,上面挂着有些脏污的窗帘,屋内好像没有开灯,冷气室外机也没在运作。
可能不在家——长峰吞了一口口水。
然后他又回到前面,决定按电铃。
万一伴崎在家的话,他打算伪装成报纸推销员。反正一定会被拒绝,所以他就可以先撤退,然后再躲在别的地方监视,等待他外出。
如果伴崎不出门怎么办呢?到时候再说吧,只能再想别的方法了。
但是应该没有那个必要了,因为屋内没有人应声。长蜂又按了一次门铃,结果还是一样。
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将手伸进信箱。打怪电话来的人只说钥匙藏在信箱的内侧,但是不知道是怎样藏的。
他的指尖碰到了某个东西,好像是一个小纸袋。他将手伸进去后,摸到了钥匙。
现在已经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他拿出钥匙后,毫不迟疑地将钥匙插入钥匙孔。感觉到锁打开的同时,他就转动门把将门拉开。
长峰迅速地将身体闪进门内之后,他考虑是否要上锁。
他不知道伴崎什么时候会回来。要是他发现钥匙不见的话,有可能会引起騒动。如果伴崎是杀死绘摩的凶手的话还好,不过如果不是的话,就糟糕了。
想到最后,长峰不仅将门锁上,还把钥匙放回信箱中的袋子里。如果听见有人拿钥匙时,再从窗户逃走就好了——所以他决定先把窗户的锁打开。不过因为被人从外面看到会造成不少困扰,所以窗帘绝对不能拉开。
他站在拉好的窗帘前,又重新环顾这间屋子。
他实在没办法很虚伪的说:打扫得很整洁。散落一地的杂志、漫画,垃圾桶已经满到倒了下来,泡面和便利商店的便当盒就丢在房间的角落,小桌子上净是空罐子和零食袋。
一走进房间应该就可以找到证据,像是录像带之类的东西——长峰想起了怪电话的声音。
房间里放着一台十四寸的电视和录放机,旁边有一个铁架,上面排列着好几十卷的录像带,标签上用很丑的字体写着电视节目等等的名称。
长峰看着这些录像带,然后他的目光停了下来——因为排列着好几卷奇怪的标题的录像带,例如:“五\六小菅之女”、“七\二卡拉ok高中女生”等等。
他选了其中一卷,想要放进录放机内,但是却放不进去。他发现里面好像已经有一卷录像带了,于是就按下返出键。
录像带退了出来,长蜂便将那卷录像带拿出,想要放入自己手上的录像带。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刚才取出的那卷录像带上贴的标箓,便停下了动作。
那录像带上的标签是“8月烟火浴衣”。
因为心情太过忐忑,让长峰心惊胆战。他感到血液逆流,耳后的脉搏跳得很快。明明房间内像蒸气间一样热,但是他却觉得全身发冷。
长蜂的手一边颤抖,一边将录像带塞入机器里,然后他打开电视机的开关,切换到录放机频道。不过,他还是没办法按下录放机的播放键。
不管会出现什么画面——他对自己说。
不管会出现什么画面,他都得看下去。或许这是能査明绘摩死亡真相的唯一机会。他必须将绘摩的遭遇深深烙印在他的眼底,一直到死之前,他一生都得背负这个十字架。
他反复调整呼吸两三次后,按下了播放键。
一开始出现的画面是全白的。影像非常模糊,不久后就对准了焦距。画面的颜色越来越深,刚才模模糊糊的影像也呈现出清楚的轮廓。
那是人的屁股。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毛发浓密又肥胖的男人的屁股。摄影机像是在舔男人的下半身似的,绕到了男人的腹部。
不久后就是xxxx的大特写。摄影机接着慢慢地从那里移阅。虽然手有点晃动,但是感觉很熟练。
接下来的画面,是含着xxxx前端的嘴唇。唾液从嘴角流下。然后摄影机慢慢照出全身的影像,含着xxxx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她一脸呆滞。
长峰看了好久,才发现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就是绘摩。也可能是因为有一瞬间,他的内心在挣扎,不想承认那是绘摩。
他捣住自己的嘴巴,因为他想要大叫。只是撝住他迩是受不了,便用力地咬了中指。
一丝不挂的绘摩呈跪姿,男人压住着她的头,强迫她为自己服务。她的眼神涣散,从那张脸上完全感受不到意识这种东西,甚至连反抗的迹象都没有。
有人在笑。是操作摄影机的男人吗?还是让绘摩替他服务的男子呢?长峰不知道。然后这两个男的说了些什么,但是听不清楚内容。只是从说话的语气,可以感受到他们很爽、很满足。画面又切换了。绘摩的双腿大大打开,将自己的阴部对着摄影机。有一个男的在她后面抓住她的上半身,但是她也没任何反抗,就好像玩偶一样,任凭男人摆布。
摄影机慢慢接近她的阴部,男人们笑着。
长峰受不了了。他将录像带关掉,抱着头当场蹲下来。虽说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痛苦。
他流下眼泪。一想到妻子留给他的遗物、:直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女儿、这个世上唯一的宝贝,竟然被这种只能称之为畜生的人渣蹂躏,他就几乎要疯狂了。
长峰用头去撞了好几次地板,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然而他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他将脸在地上摩擦,希望藉由疼痛来缓和他的悲伤。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样东西。他将手伸进床底下。
那里藏着一件淡粉红色浴衣。他还记得这件浴衣,是在百货公司里绘摩死乞百赖非要买的。
长峰将脸埋在浴衣里,泪水又再涌出。虽然那上面已经沾上了灰尘的味道,但是感觉仍掺杂着淡淡的洗发精香味。
长峰火冒三丈,同时他感到自己手脚越来越冰冷。他的内心深处潜藏着什么朿西,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那样东西将刚才满腹的悲伤,用力推挤到角落去。
他从浴衣上抬起脸来,眼睛盯着电视,重新打开录放机的开关。
露出性器官的绘摩又出现在画面上。但是长峰没有移开视线,他咬牙切齿地想要将这个地狱般的画面烙印在脑海里。
地狱还没有结束。绘摩被男人们侵犯的画面清楚地出现在屏幕上。男人们就像是野默一样,根本不把才十五岁的绘摩当人看。他们让她摆出各种体位,以满足自己丑陋的**。
从绘摩的表情看来,她已经没有意识了。长峰不知道是因为被注射了毒品,还是因为过度惊吓造成精神恍惚的关系。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个时候的绘摩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话,长蜂还觉得好一点。如果要一边接受这个事实,一边慢慢死去的话,就太悲惨了。
切换过几次画面后,瘫软倒地,一动也不动的绘摩出现在屏幕上。一个男人拍打着绘摩的脸,操作摄影机的男人则在笑。搞什么啊,是睡着了喔——男人的声音边笑边这么说着。
拍着绘摩脸频的男人转向这里。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嘴型是在说:糟了。然后影像就消失了。
长峰双手紧握,指甲几乎陷入手掌里。他紧咬住大臼齿,好像要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似的。
然后绘摩就死了。他明白了。不,是被杀死的。
他的体内正在萌芽的东西促使他动了起来,他的身体发热,但是他的头却冰冷得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就在这时候,玄关的信箱传来了声音。
10
长蜂的身体感到紧张。当初他决定只要有人回来,就要从窗户逃走,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做。不采取任何行动就直接离开这里,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迅速地环顾屋内,发现水槽上放了一把菜刀。他毫不犹豫,大步走过去拿起菜刀后,躲在放鞋的架子后面。之后门锁就被打开了。
门打开后,有人走进来。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警觉,横冲直撞地走进屋内。是一个肩膀很窄,头发染成金色的少年。他穿着宽大的t恤,下半身穿着很低腰的灰色长裤。
就是这家伙,长峰想道。
不知道他是伴崎敦也还是菅野快儿,但是长峰确信是他们其中一人。不管是背影还是头发的颜色,刚才都在褰而中看过。
长峰跨出步伐。
少年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但是就在这时候,长蜂已经来到他的后面了。
长蜂使尽浑身的力量将手上那把菜刀戳了出去。噗滋一声,戳穿**的触感传到他的手上。
菜刀剌进了少年的右腹部。少年用惊讶的表情看着长峰,然后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少年发出呻吟。
长峰无言地拔出菜刀,然后再次刺向相同的部位。少年脸部扭曲,想要推开长峰的身体,但是却没有什么力气。
当菜刀二度被拔出时,少年用手捣着肚子,痈倒似地跌坐在地上。他移动脚想要逃,但是似乎使不上力,只能在地上滑行,他的表情充满了惊恐。
但是看着那副表情的长峰,心里毫无任何怜悯之心,只有憎恨之情油然而生。不会错的,少年的脸刚才还出现在长峰看到的录像带画面上,他就是蹂躏绘摩致死的禽默之一。
长峰推了少年的胸口一把,少年便应声倒地。他看着长蜂,用很微弱的声音问:“你是谁?”
长峰单脚跨过了少年的身体,然后直接坐下去。可能是因为太痛的关系,少年发出了惨叫声,双脚乱踢,双手乱挥。
露在t恤袖子外的手臂广色,和刚才录像带里的那两个男子的**肤色一样。就是这只手臂抓住绘摩,伤害了她身为人类的尊严、剥夺了她的人生。原本即将绽放光芒的青春扉页,却惨遭无情的摧残。
当长峰回过神时,他已经将菜刀朝少年的胸口砍了下去。少年的嘴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不要叫,否则我接下来要从这里刺下去啰。”长峰用菜刀的尖端抵住少年的喉咙。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和菜刀上都沾满了血。
少年像喊万岁一样,伸直双手,静止不动。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好像想要说什么似的,但是长峰听不见,只听见喘气的声音,他的脸色已接近灰色了。
“你是伴崎吗?还是菅野快儿?”
少年拚命地动着嘴巴,不过还是只发出了喘气声。
“伴崎吗?”长峰又问一次。
少年略微点头,目光开始变得涣散无神。
“菅野快儿在哪里?”
然而伴崎没有回答,他想要闭上眼睛。
“回答我!菅野快儿在哪里?”长峰摇着少年的身体。少年却像人偶一样软绵线的。
伴崎的嘴唇略微张开,长峰将耳朵贴近。
“逃到……长野的……民宿。”
“长野?长野县吗?哪里的民宿?”
长峰不断摇着伴崎的身体,但是他的嘴唇已经不会动,手脚也伸直了。他的眼睛微微张开,无神地看着上方。
长峰慢慢放开伴崎的身体。伴崎已经不会动了,长峰试着抓住他伸直的手腕。没有脉搏。
这么快就死了——
长峰看着靠坐在床边的伴崎的尸体。他的丁恤已经被血染红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地板上也是一片血红。长峰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也一样,不过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不能就这样算了,他心想,就这样让他死了,根本连报仇都说不上。要让他死得更惨,更没人性。还要更加倍、加倍、再加倍——
长峰的视线像是在舔伴崎全身似的上下游移,最后停在某一点,就是伴崎的胯下。
长峰将手放在伴崎长裤的扣子上。他打开扣子,将长裤和内裤一起褪下。被xx毛包覆的男性生殖器露了出来,缩得小小的。刚才大概尿失禁了吧,有股尿騒味。
绘摩就是被迫含着这个丑陋的东西——
厌恶与憎恨再次在长峰的体内乱窜。他拿起沾满血的菜刀,朝着伴崎的生殖器根部用力砍下。不过可能是因为刀上沾的血已经凝固的关系,所以几乎没切开。他用伴崎的长裤擦拭刀上的血,再砍了一次。这次长峰就感觉到扎扎实实切下去的手感了。他疯狂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然后在不知道砍第几次的时候,男性生殖器终于和伴崎的身体分离了。
没有流什么血。
长峰看着尸体的脸。伴崎的表情和刚才一样,换言之,就是面无表情。
这令长峰感到生气。
如果是活着的时候失去生殖器的话,应该会比死还痛苦才对。他的生存价值,就是用这玩意儿蹂躏女性,以逞自己的兽欲。为什么不在他死之前让他失去这玩意儿呢?长峰感到不甘。现在这个禽兽已经无法知道自己失去了生存价值,也感觉不到痛楚。
长峰双手握着菜刀,拚命在尸体上乱砍,管他是胸部还是腹部。同时,他边砍边流下泪来。
即使杀死了凶手、即使把他的尸体碎尸万段,女儿被夺走的恨还是一点都没有消除,悲伤也没有得到抚慰。
如果让他活下去,叫他反省的话,又能勉强达到目的吗?这种人渣真的会反省吗?就算他反省了,长峰也不能原谅他——因为绘摩回不来了。时间不会倒转。长峰只要一想到这种为非作歹的人,被关进牢里仍然可以活着,就觉得无法忍受。
长峰一边懊恼着,一边继续挥动着菜刀。他明白即使报了仇,他还是无法挽回任何事情。什么都无法解决,未来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只因为这样就不复仇的话,接下来等着他的,只是日复一日的苦闷罢了。就跟生活在地狱里一直到死没什么两样。自己所爱的人被莫名其妙地夺走时,人生就再也看不见光明了。
伴崎敦也的尸体是被一个叫做元村的十八岁少年发现的。元村以前和敦也是高中同学,敦也休学后,他们还是常常一起出去玩。那一天元村要让敦也看他新买的机车,而来公寓找敦也。
发现尸体的他,用手机通报了当地的警察局。警察赶到时,元村正坐在房间的外面。并不是因为他懂得保持现场状态,“我根本没办法在那个房间里待下去。”他似乎一脸惊吓地对警察这么说。
事实上,元村看见尸体的那一瞬间就吐了。后来在勘验现场时,确认了那就是他的呕吐警察一走进屋内就吓到了——眼前的景象凄惨得难以形容。最后就连警察也在屋外等待辖区的西新井分局的调査员过来。
西新井分局的调查人员们看见尸体的状态后,也捂住眼睛,就连资深的鉴识课人员也皱着眉头说:“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尸体。”
由于尸体上有无数的刀伤,xxxx还被切除了,所以可以判定为他杀。在场人员立刻通知警视厅。
敦也的父母接到通知后也赶了过来。敦也的母亲看见尸体后惊声尖叫,然后就因为贫血而昏倒;他的父亲则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刑警想要询问父亲一些问题,不过他的嘴里只有一句:
“儿子的事都是老婆在管。”唯一回答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让未成年的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
他勉为其难地说,因为敦也高中中辍,所以给他租了一间房子让他念书,好参加大学资格入学检定考。但是为什么屋内完全看不出有在念书的样子?针对这一点,他仅回答:“去问我老婆。”
虽然这是件异常的离奇杀人案件,但是随着现场勘验的进行,调査人员们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乐观的神色——因为他们找到了足以锁定凶手的物证。
例如,凶器就掉落在尸体的旁边。那是所谓的万能刀,但不是新的。虽然不知道这把刀是不是原本就是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但是握柄上清楚留有指纹。相同人物的指纹,在房间内各处都有发现。此外,屋内还有穿着鞋来回走动的鞋印。
再者,凶手的衣物被丢弃在床上,上面全都沾有血迹,警方推测应该是凶手为了逃走而脱下很明显,那些衣物不是被害人的。白色polo衫和深蓝色长裤都不是被害人的尺寸。而且更重要的是,就对服装的喜好而言,也和被害人平常穿的衣服类型差太多了。
到了第二天,警方又再次侦讯伴崎敦也的父母——其实可说是只侦讯他的母亲。还处于失神状态的她只一个劲地哭,对于警察提出的问题,根本无法好好回答。但是警方试着整理她支离破碎的答案后,伴崎敦也最近的生活雏形大致浮现了。
伴崎一、两星期会回家一次,主要目的是拿零用钱。这时母亲会给他五万圆左右。他的父亲经营运输业,包含儿子的教育在内,家里的大小事全都交给老婆处理。
儿子平常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和怎么样的朋友交往,做为母亲的却浑然不知。并不是她没兴趣或是不担心,“每次问他这些事,他就会暴跳如雷。”他的母亲说。据说敦也也严禁母亲去他的公寓。
因为这个状况,所以可以看出他母亲对于伴崎为什么会被杀,心里一点谱也没有。顶多只会说:“他好像交了很多坏朋友,所以会不会是因为什么事争吵而被杀呢?”
刑警们开始过滤伴崎的交友关系。不久后,便列出了几个人的姓名。其中和敦也最要好的,好像是一个叫做菅野快儿的少年,他是敦也的国中同学。伴崎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快餐店,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就是菅野。
两名刑警赶紧前往菅野家。那里距离伴崎的老家走路只要几分钟。
但是菅野快儿不在家。出来开门的母亲说他去旅行了,不过不知道他去哪里,即使打手机给他也不接。菅野的母亲经营一间小酒店,十年前就和丈夫离婚了。因为忙于工作,所以她好像不太管儿子的事。
刑警们请求菅野的母亲让他们进入菅野的房间之后,便决定要借走留在屋内的打火机、整发慕斯、cd等物品。这些东西被送到了鉴识课采取指纹。结果发现和在伴崎敦也住处采集到的指纹有几个是相同的,但是和菜刀上的指纹并不吻合。
即使如此,也不能马上排除菅野涉案的可能。警方强烈质疑菅野可能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连——因为菅野出门旅行的日子,就是伴崎被杀的那一天。
目前还和伴崎有联系的国中同学,除了菅野以外还有一个——是叫个叫做中井诚的少年。警方也去拜访了这个少年。
中井诚在家。他和伴崎、菅野同样都是高中辍学,而且也和那两个人一样不务正业,每天就像是浮萍般到处闲晃。
在刑警们的眼中,中并诚显得相当惶恐不安。但是,他们不知道是因为他知道什么与案子有关的事,还是只是单纯地因为看到真正的警察而紧张。
中井诚说,他对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头绪,最近也没有和伴崎见面。针对这一点,警方也暗中调査过了,确寞没有得到伴崎和中井见过面的消息。刑警们偷偷采集回的中井指纹,也和菜刀上的指纹不符。
其中有一个调査了伴崎敦也房间的刑警,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就是录像带。
刑警一开始并没有刻意要播放录像带来看。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地将录像带放进录放机里,心想这最多也只是录了一些电视节目而已。
然而看到电视机上出现的画面后,这个刑警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