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牧野说到做到,从曹炎手中拿过干巾,用眼神勒令几人乖乖呆着,甩着干巾啪啪作响,趾高气扬地走到门口接客去了。
她这人长得标致,认识的人也多,在门口一站,遇上熟人打声招呼,手往里面那么一请,生意就这么来了。
撅着屁股的那四人看得瞠目结舌的,齐齐感叹:“祁公子要是早些来我们面馆,我们早就是尹江第一面馆了。”
明理:“诶~现在不也正好,有许姑娘把他拴着,我们早晚赚得盆满钵满。”
“祁公子是中原人,日后二人成亲,他会不会将许姑娘也带回中原?”
“啊?”叶珉仪哭着脸,“那姐姐不要我们了吗?”
“怎么会?蓬门面馆是许姑娘的心血,她怎么可能舍得放下?”话虽如此,明理也是一脸愁容。
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未来的去路,察觉到祁牧野的视线,又齐齐低下头,又是皱眉,又是抓耳朵,盯着光滑的桌面。
“你怎么站在这?”许朝歌端着桂花酿走出来,“他们几个呢?”
祁牧野指着远处不断飙戏的四人,摇头笑道:“这几人叽叽喳喳,吵死我了,我正罚他们呢!”
“若你伤着他们身子了,以后谁来给面馆干活?你吗?”
“这又不是蹲马步,我以前的老师都是这样对付不听话的学生的,让他们长长记性。”
许朝歌也懒得与她耍嘴皮子,她端着那碗桂花酿,诱惑道:“刚出锅的,要不要来尝尝?”
祁牧野看着远处几个望眼欲穿的眼神,不住笑道:“不了,一会儿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再吃。”
“冷了就不好吃了。”
祁牧野的视线往那四人飘,龇牙道:“我要是接下你这碗桂花酿,那几人的眼神能把我吃了。”
许朝歌的目光朝那边看去,果然那四人正撅着屁股盯着她手中的桂花酿。她忍俊不禁,怪道:“你还要罚他们到什么时候呀?”
“你说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嘁~”许朝歌睨了那人一眼,端着桂花酿就往他们走去。
那四人瞧见许朝歌向他们走来,就像是乞食的小狗一般,面露喜色,直直盯着许朝歌手中的那大碗。
“曹炎。”许朝歌将碗放在正中间,“去厨房拿几个碗来,我们先吃点小食。”
“得嘞!”曹炎提着臀兴冲冲地跑去后厨。
“明理。”许朝歌瞧了眼祁牧野,“去把门口的祁公子请过来。”
汪明理咧着嘴去请了。祁牧野站在那假意推脱一番,才不情不愿地被拉着过来。
几人乖乖坐在一起,等着许朝歌往他们的碗中分白白糯糯的汤圆。
“吃吧。”许朝歌坐在那,看着几人蠢蠢欲动的样子,笑道。
几人一得令,纷纷抢过面前的瓷碗,也顾不得烫,捏着勺子就往嘴里送。
真是~许朝歌托着腮帮子轻笑,一脸宠溺。
什么样的先生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好吃吗?”待几人搁下勺子,许朝歌才有机会问道。
“好吃,多谢祁公子——”
许朝歌有些恼怒:“我给你们做的,谢她干什么?”
曹炎笑嘻嘻地舔着嘴边的花蜜:“托祁公子的福我们才能吃到这碗桂花酿,自然要谢他。”
明理赶忙接下去补充:“自然也要谢谢许姑娘辛苦做那么一大碗来。”
叶珉仪:“希望姐姐以后每天都那么开心,这样我们每天都可以吃到桂花酿了。”
“你们想得倒挺美。”说着,许朝歌就要将碗勺收去。
曹炎快人一步,嘿嘿笑着:“吃了许姑娘的桂花酿,那还有让许姑娘忙活的道理?”
说罢,他便端着碗扭着屁股跑后厨去了。
“那几个字你们会写了吗?”吃了个半饱,祁牧野舒展了下筋骨,不经意问道。
三人面露难色,怯怯地摇头。
“那便继续写吧,我帮你们接待客人。”
“啊——”那三人干脆倒在桌子上。
“记得跟刚才一样,撅着屁股学,这样才能集中注意力。”
那三人干脆就跟没骨头似的滑到桌子下去。
许朝歌对那人的恶作剧感到无奈,捏着她的手指,让她适可而止。
“你们现在还喜欢祁公子吗?”
“不——喜——欢——”三人在桌子下,拖着嗓子回答。
祁牧野干脆蹲下去,瞪着桌子底下的三个人:“好你们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辛辛苦苦教你们写字,居然不喜欢我?”
“你有——”叶珉仪赶忙捂住嘴,观察身旁的二人,大喊,“姐姐,祁公子欺负我!”
“好了。”许朝歌轻声唤道,“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她揪着祁牧野的衣领,将她拉起来。
“祁公子愿意教你们识字是好事,你们便坐在这,安安稳稳地学习,客人来了再去接待,可好?”
明理从桌子下探出个脑袋,问道:“不用蹲马步了?”
许朝歌笑着:“不用,你们坐在凳子上学。”
三人立马从桌子下钻出来,拍拍衣服,乖乖地坐在凳子上。
“祁公子。”许朝歌颔首道,“蓬门面馆的这几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祁牧野轻咳两声,摆出个老先生的姿态:“那是自然,许姑娘放心。”
祁牧野一连三顿没吃,许朝歌担心她又饿出什么问题来,特地让后厨婶婶早些做饭。尹江的学子大多已经回城,但人数没有以往多,祁牧野不敢轻易开课,免得惹人不满引起纷争。
况且,那些基本知识都讲完了,她也该着手一些应对策略了。洪水过后,粮食和灾疫是最主要的问题,这两个光靠她与许朝歌根本无法支撑,她得靠那些学生将她的理念传播出去,最好是让官府出手,未雨绸缪,这样才能避开建宁三年的那场灾难。
诶!祁牧野叹了口气,新的一年,有的忙了。只求一切都来得及,只求,她足以改变这一切。
“怎么了?”许朝歌放下筷子,关切道,“饭菜不合口吗?”
“怎么会呢?姐姐,今日的饭菜都是我和祁公子喜欢的。”叶珉仪将嘴巴塞得鼓鼓的,一脸满足。小孩子喜欢吃甜的,今日餐桌上有三道甜口的,叶珉仪吃得不亦乐乎。
“没有,很好吃,我就是在想事情,有些入神了。”祁牧野摆手道。
“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有什么事情回家再想。”
“就是,祁公子。”曹炎端着饭碗大快朵颐,“有什么事情回家再想,这一桌子都是许姑娘准备的,可别辜负了许姑娘的心意。”
叶珉仪观察二人的表情,夹起一块羊肉就往曹炎嘴里塞:“曹大壮吃你的吧,少说点话。”
曹炎被塞得满满当当,口齿含糊道:“我没说错啊,我就没有辜负许姑娘的心意,一粒米都不会剩。”
饭毕,几人揉着肚子坐在凳子上歇息,茶行老板就牵着他闺女过来了。不,准确地说,是茶行老板带着各商行老板,牵着各自的子女过来了。其队伍之壮观,过往路人纷纷侧目,不知道的,还以为蓬门面馆得罪了什么人。
“蓬门面馆许姑娘在吗?”茶行老板高声问道。
面馆众人不明所以,但看这架势,怕是来者不善,排成一排堵在门口,抿着嘴神情严肃。
“找我们许姑娘何事?”曹炎人高马大,声音粗犷,拍着胸脯问道,一副要干架的阵仗。
“是这样的。”茶行老板笑脸盈盈,拱手道,“昨日你们的祁公子来我这买茶叶,答应让我家闺女在他这学字,我一开心说漏嘴,传了出去。各商行老板一听,便约好一起过来,看看能不能教我们的孩子学几个字。”
祁牧野循声过来,看着那几个孩子,愁容满面。若一个两个还好,这么多,加上她要讲学的其他学子,这蓬门面馆以后干脆不要做生意算了。
祁牧野一脸无辜地看向许朝歌,无奈道:“当时我只答应收她一位学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我去将他们都推了算了。”
许朝歌也比较为难:“面馆确实容不下那么多人,只是现在轻易拒绝他们,怕是会得罪人。”
“对不起。”祁牧野低着头,愧疚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你也是一片好心。我们出去将情况说给他们听,既然是他们有求于我,解决办法便让他们想去吧。”
许朝歌走到中间,屈膝行礼,款款道:“既然是祁公子答应收的学生,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昨日祁公子昨日只答应收茶行闺女一人,我们面馆地小,纵使我们有心接受那么多孩子,也没有这个条件。”
“这有何难?”米行的老板大手一挥,“我家还有个仓库空着,祁公子到我们这去便是。”
“这怎么成?”她身后的学子开始反驳,“祁公子还要给我们讲如何治水,怎么能去你们那里?”
“就是就是。”叶珉仪小声嘀咕着,“去你们那儿了,我可就吃不到桂花酿了。”
曹炎也跟着拱火:“祁公子生是蓬门人,死是蓬门鬼,怎么能轻易去你那儿?”
许朝歌扑哧一声笑出声。
怎么这人来了不过几个月,就变得这般抢手?
“各位,许姑娘对祁某有知遇之恩,祁某确实离不开蓬门面馆。此事无法解决,还请各位回去吧,对不住了。”
此言一出,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几位老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谁说没有办法的?”金店老板在人群中举起手,走上前来,“这面馆一旁的铺子不就是空的吗?我们几人出钱将它盘下来就是。待我们的孩儿识了字,再退回去。”
几位老板目光相接,连连点头称是。
祁牧野不断眨着眼睛,还处在状况外。妈的,不愧是硬通货,千百年来,金店老板仍是那么硬气。
“你们尹江老板都这么豪气的吗?不过是给孩子识字,就给花这么大的价钱?”趁人不注意,祁牧野偷偷扯着许朝歌的袖子问道。
“他们世代为商,自然不缺钱。尹江的先生大多看中门第家世,像这些商人之子,是不屑于收的,更何况,里面大多是女孩,他们便更不放在眼里了。外地先生愿意收,但长途奔波,他们也不放心。好不容易遇到你,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识字只是第一步,识了字,孩子年岁也大了些,他们也放心送去外地。”
祁牧野看着眼前那群不过几岁的孩子,点点头:“希望他们能像你小时候那样乖巧聪明。”
她朝众人拱手道:“既如此,祁某就不推辞了。只是祁某学识粗浅,不及尹江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祁某只教人识字,那些文章道理,祁某一窍不通,还望各位另找贤才。”
“那是自然,只要祁公子愿意教我孩儿识字,一切都好说。”
“只是孩子识字的学费该怎么收?”
祁牧野与许朝歌对视一眼,问道:“我决定吗?”
许朝歌笑道:“你收的学生,自然是你决定。”
祁牧野上前一步,振声道:“此事我还需与米行老板商量片刻,孩子们的学费,每人每月只需一袋米钱。”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
“金老板。”祁牧野走到米行老板身前,轻声道,“有件事,我还需要你的帮忙。我知道,尹江的粮食······”
金老板思索片刻,爽快答应:“没问题,嘴皮子一碰的事情。成了。”
“行。”祁牧野点点头,“那待学堂准备好,我们就开课。若没有其他事,各位就先散了吧,或者,来面馆吃碗面也行啊。”
许朝歌笑着,无奈地看向别处。这老板干脆让她当好了,比她这个真正的老板还要上心。
待众人散去,已经未时三刻。为了讨好祁牧野这个先生,各商行老板排着队也要来尝一碗面,把这四个伙计忙得脚不离地。祁牧野也没有闲着,走到这被拉着介绍自家孩子,走到那被拉着问家世,坐下来又要听商行老板几代人的发家史。
今日的脑瓜子嗡嗡的,格外疼。
见几人收拾得差不多了,许朝歌便差大家早些回去。
“啊?姐姐,为什么这么早回去?”昨日一单生意都没做,今日又那么早回去,还想不想发财了?
许朝歌面色如常:“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歇息。”
“但是之前也有这么多人啊,没见——”
汪明德赶紧捂住她的嘴,连连谢道:“我们这就回去,谢谢许姑娘。”
许朝歌淡定地嗯了一声。
待大门落了锁,许朝歌才抬起头,对身旁那人轻快说道:“走吧?”
祁牧野回之一笑,与她共同沐浴在阳光里。
“我也想知道,今日为什么这么早回去?这可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
许朝歌没有回答,她张开手指,状似不经意间碰到祁牧野,趁机勾住她的手指,牢牢握在手心。
没什么。她搂着祁牧野的手臂,心想,就是想早点牵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