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许朝歌就跟大家宣布,从今往后,祁牧野就是蓬门面馆的一员。但她既不用打杂,也不用做饭,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权当给面馆招揽生意。这放在现代,颇有空降兵之嫌,但大伙都喜欢她,敬重她,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反而是一阵欢呼,围着祁牧野蹦了好久。
祁牧野准备了很多资料给众人讲解防灾减灾以及灾后处理的知识。铭朝没有搜索引擎,她便根据流传下来的典籍,加上自己的经验,一条一条地加以汇总。为了使听众保持兴趣,她会穿插各地的风土人情,以此加以对比,强调防灾的重要性。
说的多了,就像掌握了说书的技巧,一急一缓,特别会调动听众的情绪。
大家都在上课,面馆也不忙,许朝歌也会凑近些听祁牧野讲课。她是面馆的老板,理应坐在最中间,与祁牧野面对面。有时候祁牧野也会来些恶趣味,故意找许朝歌回答问题,借此狠狠夸一顿,夸得天花乱坠,振聋发聩,夸到对面那人红着耳朵轻咳一声才勉强停止。
翁子渡也会来听上一会儿,每每祁牧野闭着眼睛猛夸的时候,他也会附和几句,两人一唱一和,夸到许朝歌无地自容,匆匆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该死的祁牧野。
“子渡。”待人群散去,祁牧野想起昨日的对话,坐到翁子渡身边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翁子渡并无觉得冒犯,他抚着手掌缓缓舒展肩膀:“翁某一心向学,还未有这方面的心思。”
“那你科考过后,可会考虑婚姻?”
“若功成名就,自然会考虑。”
“你心仪的标准如何?”
翁子渡低头沉思片刻,笑道:“聪慧,大方,坚毅,勇敢,不卑不亢。”
祁牧野挑着眉毛:“不用贤惠?”
翁子渡笑:“翁某不是这般迂腐之人。”
祁牧野顿首,看向许朝歌,舌根微苦。他说的那一连串标准,不妥妥一个许朝歌?
“这面馆之中,可有符合你标准的?”
“祁兄,我向来不以标准看人。刚才所说的,不过是我欣赏的品质,若我日后的心上人没有上述的品质,我也不会介意,心之所向足矣。”
祁牧野撇撇嘴,低头沉默。妈的,这人怎么这么好?
祁牧野没了抄书的活,下午又没多少食客,闲得不行,又不像现代一样有手机消磨时光,左看右看,拉着叶珉仪闲聊。
“珉仪,你与许姑娘最亲近,你可了解她?”祁牧野趴在桌子上,悄悄问道。
“那是自然,我与姐姐相处那么久,她什么事情我都清楚。”
“那你可知······”祁牧野观察着四周,明德明理正在擦桌子,曹炎绕着面馆到处闲逛,她压低声音,“你家姐姐喜欢何人?”
“这个我还真不知,姐姐从未说过她喜欢谁。”
“那你可知你家姐姐的择偶标准?就是,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唔——”叶珉仪挠着下巴,若有所思,“姐姐应该会喜欢,谦逊有礼,博学广知,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这样的话,两人每日都会有说不完的话,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是不是像翁公子那样的人?”
叶珉仪点点头:“对啊,像翁公子那样的人就很好。不过······”
“珉仪。”许朝歌端着陆琦开的药走过来,放在祁牧野面前,“跟祁公子聊什么呢?”
小孩子没什么心眼,问什么就答什么,更何况那人是自己最亲近的姐姐。“祁公子问我,姐姐的择偶标准是什么?”怕许朝歌听不明白,还贴心解释道:“祁公子说,择偶标准就是喜欢什么样的人。”
祁牧野身形一僵,愣在原地。这小屁孩,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去。
她急忙站起身,结结巴巴:“这个吧,其实我就是想——额,我就是比较好奇,随口问问。”
“祁公子问这些做什么?”明德闻到八卦的气息,甩着干巾走过来。
明理:“祁公子不会是喜欢许姑娘吧?”
明德:“有道理,所以来打听许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方便日后追求许姑娘。”
叶珉仪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祁公子你喜欢姐姐啊?那你为什么还要说——”
祁牧野急忙打断。要是被许朝歌知道她在暗地撮合她和翁子渡,许朝歌非杀了她不可。
“不是不是。”祁牧野看向许朝歌,急忙否认,“我就是好奇,真的只是好奇。相处这么久,许姑娘这般聪慧非凡的姑娘,普通男子一定配不上她,所以我才来问珉仪,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望许姑娘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许朝歌盯着祁牧野,一字一句道,“我对心仪之人没什么择偶标准,喜欢就是喜欢了。”
祁牧野垂眸在心里暗叹。妈的,太般配了!
“许姑娘生性豁达,能得许姑娘青睐,定是三生求来的福分。”
许朝歌被祁牧野这通话逗笑,她饶有兴趣地问道:“既然我回答了祁公子的问题,礼尚往来,不如祁公子也谈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几人闻见浓厚的八卦气息,纷纷坐下,抿着嘴盯着祁牧野,如狼似虎。
“许姑娘。”祁牧野身后冒了一层细汗。她在现代不会主动问人私事,别人也不好主动问她,往往是她在一旁偷偷听上几句,从未像今日那般被那么多人盯着问心中的秘密。她擦擦手心冒出的湿汗,不自主地喝了口眼前的药水。噗!好苦!
“瞧把祁公子紧张得,药水都当作茶水喝了。”叶珉仪笑道。
祁牧野苦着脸,咂咂嘴,为难地看向许朝歌。她在求救,许朝歌却双手交握,端在身前,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哈哈祁公子,许姑娘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看许姑娘干什么?”曹炎爽朗笑道。
明理跟着调侃:“这你就不懂了,祁公子是个讲究的人,许姑娘问什么,他自然要答什么。”
曹炎:“但他不是没说话吗?”
明理:“他不是看许姑娘了吗?”
众人恍然大悟,齐齐点头。
许朝歌还是那个姿势,居高临下,眼中带着三分喜悦,三分激动,三分期待,还有一分如释重负看向祁牧野。
祁牧野不敢面对许朝歌炯炯的目光,她再次抿了口令她头昏脑胀的药水,急忙解释:“我只是不知如何回答,并没有冒犯许姑娘的意思。祁某向来就是孤身一人,无欲无求,并无心仪之人,也不期望能与谁长厢厮守。”
“祁公子年纪轻轻,怎么会这样想?”
“怕不是敷衍我们。”
“我说祁公子为什么每日都来这,原来是为了许姑娘。”
祁牧野百口莫辩,端起碗又抿了一口,皱眉道:“祁某何曾骗过你们?”
“许姑娘正如那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
叶珉仪摇摇头,起身吐槽:“祁公子又开始了。”她与几人走到一块儿,像看痴情种一样看着祁牧野:“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祁公子一有机会就夸姐姐,原来是满腔情谊无处宣泄,以此告诉姐姐。”
祁牧野看着几人的背影,扶额无奈笑笑。她靠着椅背,撞入许朝歌玩味的视线,她耸耸肩,不知要不要解释,却又觉得,她们二人之间,无需解释。
“你知道的吧,我很早就说了我无欲无求。”
许朝歌没有回答,依旧是那般端庄大方。视线挪向桌上的那碗药水,嘴角一勾:“药快凉了,祁公子快些喝下吧。”
她想起什么,转身加了一句:“出来得匆忙,忘了加糖,祁公子忍耐一下。”
她步调轻快,飘飘然得快要飞起来。她望向街边的行人,脑海中细细品味祁牧野焦急无措的神情,一丝丝地品味出甜意。她强行压下嘴角,迫使自己专注工作,可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好像不用亲自去试探那人的心意,今日她就感受到了。
怎么办,今天好想给大家免单。
祁牧野端起那碗见了底的药水,一饮而尽。嘶——她立马皱了眉。怎么还是那么苦?怎的刚才不知不觉喝了那么多?她咂咂嘴,细细品味,企图从中尝出一丝甜味来。
许朝歌当真没放糖?为何今日她喝得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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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件事,就像是从未发生过那样,祁牧野依然是许朝歌的姐姐,许朝歌依然是祁牧野明面上的老板。
可又好像,有些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变化。变了什么?大概是祁牧野不时伸出又默默缩回去的手指。
祁牧野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明明只有她们两个人,明明自己是许朝歌的姐姐,明明······怎么就连手都不敢牵了。
临近春节,过节的气氛愈加浓厚,大家的步伐不觉加快,匆匆忙忙备着年货,匆匆忙忙打扫房间,贴春联,挂灯笼。
许朝歌不知什么时候又给祁牧野购置了一套衣服,靛青色的一身,很衬她的肤色。祁牧野舍不得穿,硬是准备留着过节穿,许朝歌拗不过她,就由她去了。
蓬门面馆的书生大多要回去过节,临走前,给二人送了些礼物感谢这一年的关照。祁牧野身子弱,又是他们半个老师,送的大多是大枣干桂圆等补血益气等干货。
祁牧野难免吐槽:“我正值壮年呢,怎么在大家看来我跟个老年人似的,净送这些。”
“谁让你身子那么弱,身怀六甲的孕妇的身子都比你强壮。”
“诶!这你就过分了嗐!”祁牧野的手指戳着许朝歌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哪有这么夸张!”
“我身子再差,也不至于跟孕妇比吧?怎么说我也是练过武的人,底子就在这。”
许朝歌嗤笑一声:“祁牧野,你蹲马步都坚持不了多久,有什么底子啊?”
“喂!你不要太侮辱人啊,我常年坐着,腿部肌肉不发达,自然是比不过你这个到处乱跑的小丫头。但我小时候可是学过跆拳道的,论起打架,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算了吧,到时候磕到你,又要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年都过不成了。”
“嘿!”许朝歌这番话激起了祁牧野的胜负欲,她走到小院里,勾勾手指,“你过来,我们比试比试,让你见识二十、让你见识我祁氏的独门招式。”
“算了吧祁牧野。”许朝歌笑着走过去,“我知道你厉害了。”
“许朝歌!”祁牧野走到她跟前,手指着她,“你不要侮辱人啊!今晚非得跟你比试比试,几百块钱一堂课我不是白上的。”
说着,她右脚后移,屈膝下蹲,双手握拳,时刻准备着。
许朝歌背着手站立于前,悠然自得:“行,我就和你比试比试,你放马过来吧。”
许朝歌那不屑的态度惹怒了祁牧野,她大喊一声,朝许朝歌冲过去,凭着记忆不断变换招式。许朝歌怕伤着祁牧野,一直后退,不断防守。
院子狭小,许朝歌不断扭头观察后路,免得两人一齐撞到墙上去。
“你也太没劲了。”祁牧野一拳袭过去,却被许朝歌轻易躲过,“比试得有来有回才有意思啊!”
许朝歌转了个身:“我那是心疼你,年纪大了,伤好得慢。”
祁牧野站直身子,气喘吁吁:“你不认真点,如何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许朝歌莞尔:“你说的我都信。”
“看招!”趁许朝歌不注意,祁牧野突然伸出一拳。遇到袭击,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反击,但许朝歌却是下意识躲开了。
“祁牧野!”突如其来的转身让她重心不稳,跌倒前,她下意识地握住祁牧野的拳头。
“嘭”的一声,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祁牧野整个人压在许朝歌身上,因为刚才的运动,鼻腔里不断呼出热气,打在对方身上。许朝歌还握着祁牧野的拳头,紧紧地贴在地上,两人的胸腔紧紧依靠,此起彼伏。院子并不明亮,但看清近在咫尺的人脸,绰绰有余。
祁牧野抬着头,看着身下那人。那是她不顾艰难险阻,跨越千年也要相见的女孩,是她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的人。她偏了下身子,月光直直洒在许朝歌的身上,她能看清许朝歌流转的眸光,能听到许朝歌轻微的喘气声,能看到许朝歌微微张开的双唇。
她的唇形很好看,线条分明,微微翘起,像两片淡红的还未展开的花瓣,随着呼吸一开一合。
艺术品。祁牧野的脑中突然想起这三个字。
视线不觉定格在那。
许朝歌被她的视线扰得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轻咬下唇,舌尖湿润着被祁牧野的视线不断灼烧的嘴唇。
她不安地闭上双眼。黑暗中,她听到了那人克制的吞咽声。
她紧紧抓着衣摆,等待着。
“朝歌。”祁牧野哑着嗓子。
许朝歌下意识地一颤,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眸。
“嗯?”她又咬了下唇。
“我······”祁牧野又咽了口水,缓缓道,“我好像抽筋了,要不你拉我起来。”
许朝歌睁眼,疑惑地看她。
祁牧野有些尴尬,不敢与许朝歌对视:“年纪大了,身子都僵了。”
“你压着我,我如何起来?”
“你力气大,先把我推开,再拉我起来,我现在动弹不了,不然我就自己起来了。”
“祁牧野。”许朝歌叹着照做。她拍拍二人身上的尘土,吐槽道,“你真笨。”
“我不笨点怎么显得你聪明呢?”祁牧野笑着与她走回屋内,“我去烧水,今日沾了尘土,我们都去洗个澡。”
她笑眯眯地推许朝歌进了房间,拿起水壶去屋外接水,神情轻松,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般。
但,天上的月亮目睹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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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