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这句话,许朝歌便紧锁眉头,既期待,又害怕。
祁牧野的手被握得有些酸胀,她的下巴蹭着许朝歌的耳朵,万分留恋,沉默许久,她才哑着嗓子道:“朝歌。”
许朝歌的指尖一颤,转而使了更大的劲握住那人的手。
“朝歌。”祁牧野回握她,“我,我会尽全力,陪你久一点。”
许朝歌的身形一晃,手掌泄了些力,靠在祁牧野身上缓了好久,才故作镇定:“所以,你还是要走,是吗?”
“朝歌,你不懂,并不是我想走,我……”
“下次!”许朝歌深呼吸道,“你走之后,我还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你?”
祁牧野紧绷着腮帮子,欲言又止。她比许朝歌更想知道,她们的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哪怕她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她与许朝歌还是会错过,她与许朝歌的时间永远不会对等。
“朝歌,这其间过于复杂,我无法向你解释。”
“祁牧野。”许朝歌松了手,任祁牧野紧握着,维持握手的状态,“如果最终你还是要走,为什么还要与我重逢?”
她站直身子,抬头与祁牧野对视:“如果无法实现自己的诺言,从一开始,就不要轻易向人许诺。”
许朝歌移开视线,缓缓抽离自己的手指。
“朝歌。”许朝歌刚抽走自己的手指,祁牧野就赶忙握住她的手腕,急切道,“你相信我,我比世上任何人都不想离开你。”
“但世上总有那么多无可奈何,是吗?”许朝歌接道。
祁牧野在她身后点头。
“祁牧野,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小姑娘了。”许朝歌扭动手腕,“年少时候我还能日日带着对你的期盼,一年、两年地等下去。”
“但人是会累的。”
她使了力气,挣脱祁牧野的手,站在原地,看着身后照过来的烛光,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抬头走回房间。
祁牧野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前几分钟她们还十指紧握,现在却余温散尽。她瘫坐在墙边,蜡泪滴在手上也毫无感觉,脑海中回荡着许朝歌的那一连串问话。
她又何尝不想离开?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待在铭朝,待在许朝歌的身边。
可是,谁给她这个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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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朝歌恢复了对祁牧野的疏离。她任她在蓬门面馆抄抄写写,与他人谈笑风生,就是不愿理会祁牧野,就像是,当这个人不存在。
大家都以为是那几颗枣子惹的祸,纷纷出主意让祁牧野讨好许朝歌,免得有一天许朝歌突然想起来,赶她出去,那祁牧野便是工作伙食都没了。
但只有祁牧野心里清楚,只要她还会走,只要她不愿扯一个谎言麻痹彼此,许朝歌将永远是那个态度。
翁子渡每日都会来面馆,与祁牧野分享新的收获。许朝歌偶尔也会被拉着加入,但她也只是与他们隔着几张桌子,只看翁子渡,只听翁子渡,每每翁子渡向她传递祁牧野的看法,她都选择性忽略,转移话题,或像是没听到那般继续讨论彼此的见解。
翁子渡自然也看出她们两人之间的纠葛,但出于礼貌,他不好过问,只好坐在中间,兼顾二人,不管许朝歌听不听,他都会将祁牧野的想法说给她听。
在众人之间,祁牧野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物,而一旦许朝歌出现,祁牧野就变成了透明人。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她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谁让她是个时不时就会离开的人?
在家中那个狭窄的过道相遇时,祁牧野总会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对话,几次擦肩而过,祁牧野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冲动地拉住许朝歌的手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失望久了,就成了习惯。从一开始的心脏颤动,到后来的麻木,刚一牵起,许朝歌就会扭动手腕,甩开祁牧野,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房间里到处都是祁牧野的影子。她抄的书,做的包,坐过的椅子,站过的窗沿,睡过的床……她在她的生活里无孔不入。许朝歌背靠着门,听着门外祁牧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听她开门关门,听她朝自己走来,听她在门前驻足,听她叹息,听她转身关上房门。
许朝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折磨彼此。她心里清楚,既然最终要分离,那更应该珍惜彼此相处的时间才是,她不懂自己为何会选择拉扯。
或许是想逼迫祁牧野说出自己想听的话语,纵使那只是一个只为一朝一夕的美丽的谎言。
她知道依祁牧野的秉性并不会那样做,她在博一个万一。
祁牧野每天都给自己点一碗素面垫肚子,她字写得好,加上蓬门面馆一众书生的宣传,尹江各书肆的誊抄的活多落在祁牧野的头上。
祁牧野心中有安排,多赚些钱正合她意。她每日起个大早,誊抄完书,送到书肆,再赶到蓬门面馆点半碗素面。书肆的张老板总盯着她打量,这样遮遮掩掩也不好过,祁牧野用打发陈婶的由头,润色一番,将他瞒了过去。
来到铭朝时祁牧野就身子羸弱,加上这些天的日夜劳顿,每日一碗素面的营养不良,让她的身子骨更加无力。许朝歌看着心疼,但又不好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的关心,只好在每日的早餐上下功夫,靠着每天的早餐,弥补每日营养的亏损。
天气越发地冷,蓬门面馆众人瞧着许朝歌眼色,在面馆角落一点一点地,不知不觉地隔了个隔间,这样祁牧野就不用在饭点时跑外面吹冷风。
发薪水时,大家也会买些零嘴递给祁牧野,让她休息的时候解解馋。许朝歌身为面馆老板,自然是不会缺零食,但祁牧野总会习惯性地收着,回到家中放到桌子上,等许朝歌收下。
许朝歌都会收下,但大多数时候会在第二天,与祁牧野的早餐放在一起。
生意不错时,许朝歌会和江姨一样,让后厨做一桌子菜,大家聚在一起吃。她总是草草吃上几口便放下筷子,不是出门买食材,就是出去买几本书,总有她的理由。每每这时,叶珉仪总会拉着祁牧野一块儿上桌,与大家围在一起吃饭。吃到祁牧野打了好几个饱嗝,得绕着面馆走几圈消食时,许朝歌才缓缓踏入门槛。
最近蓬门面馆的生意总是不错。
祁牧野毕竟是被医生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身子虚疲,短时间的食补也无法弥补,再加上她还毫无节制地日夜劳累,任许朝歌想破脑袋给她进补,祁牧野的双唇反而愈加惨白。
众人见她这模样,也不敢给她揽活,强制性地逼她歇息几天。
祁牧野天生就是社畜的命,让她赋闲在家反而不自在,蓬门面馆这般忙,她便从家中带一条干巾,挂在脖子上,自带工具给老板打工。
寒风刺骨,祁牧野紧了紧衣服,缩着脖子,出门带的干巾刚好可以充当围巾。尹江多水,不同于北方的干冷,尹江多是刺骨的湿冷,加上铭朝还没有全球变暖,相比现代,还要冷上几分。
“祁公子,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歇着,跑这来干什么?”叶珉仪正擦着桌子,一转头,瞥见祁牧野的身影,惊讶道。
“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祁牧野下巴直哆嗦,斜眼观察许朝歌的反应。后者只是眉头紧锁横了她一眼,转过身去不想理她。
“到这来,帮你们打打下手,还能吃上一碗热汤面,可比一个人在家美多了。”
明理拿着扫把打趣:“就你这身板,一会儿累晕了,我家老板都嫌麻烦!”
祁牧野嘿嘿一笑,拿起干巾往空气中一拍,颇有架势:“怎么可能?怎么说我也是习武之人,怎么会轻易晕倒?”
“哟?”明理走过来,放下扫帚,捏捏祁牧野的肩膀,“你这身板还是习武之人?”
祁牧野偷瞄着许朝歌:“两年前被家人拉着练过一阵子,基本功还是有的。”
似是想起了当初的记忆,许朝歌笔尖一顿,嘴角不觉勾起,流露出温暖的笑意。
叶珉仪走上前去,拿走祁牧野手中的干巾:“你啊,力气估计还没我大,还是别折腾了。”
她将祁牧野推到她的专属隔间,按着她坐下:“你还是安心坐在你的位置上,肚子饿了唤我一声就是。”
祁牧野一把夺过自己的干巾,倔强道:“现在闲着我自然可以歇着,忙的时候我一定要帮忙。你们待我这么好,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还是可以胜任的。”
叶珉仪拿她没办法,轻哼一声,咬牙走了。
翁子渡今日来得早,大批客人都还没过来,他便在面馆坐着了。坐在隔间发呆也不是事,祁牧野干脆坐过去,与他唠嗑。
明年翁子渡就要参加科考,神经紧绷。祁牧野经历过生死,什么都看开了,没事就爱开导开导他。
翁子渡的面往往都是许朝歌亲自送上来的,祁牧野正揽着翁子渡的肩膀念念叨叨,瞧见许朝歌的身影,立马收回手,清清嗓子,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地与翁子渡说着人生大道理。
许朝歌放下面就转身,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一个眼神也不想多给。
笨蛋祁牧野,抖成这个样子还跑这来。
面馆很快就忙碌起来,他们不让祁牧野干重活,她便甩着干巾,擦着桌子上的水渍油渍。祁牧野所学虽然不精,但是涉猎广泛,懂得很多新奇的事物,加上她号称从中原而来,蓬门面馆的大多食客都没有出过尹江,对中原充满了好奇,经常拉着她讲述中原的事物。祁牧野说话好听,平凡的一件事被她绘声绘色地说出来,让大家入了迷。吃完的面已经被收下去了,学生大多好面子,老霸着位子不点东西也不好意思,为了听祁牧野继续讲下去,他们会集资点些别的吃食,在一定程度上,也算帮衬了许朝歌的生意。
待食客渐渐散去,众人才在桌子上陆续摆上自己的吃食。蓬门面馆包饭,午餐晚餐都是在面馆吃的,几个伙伴围在一起,倒有一股家的意味。
祁牧野还被食客拉着说天说地,许朝歌轻抬眼皮,对叶珉仪吩咐道:“让她过来一起吃。”
叶珉仪为人机敏,许朝歌话音刚落,她便蹦跶着将祁牧野揪了过来。
众人都落了座。曹炎膀大腰粗,一人占了个位子,明理与珉仪坐在一起,祁牧野潜意识里惧怕汪明德,绕了一圈,还是选择了许朝歌。
祁牧野不知怎的,突然紧张起来,她紧紧捏着袖子,嗫嚅道:“许姑娘,我可以······坐你身边吗?”
许朝歌没有出声,默默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祁牧野咬着嘴唇,轻手轻脚地坐在她身边。
叶珉仪噗嗤一声,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家姐姐怎么欺负祁公子了呢,竟让他怕成这样!”
祁牧野红着耳朵,低头羞赧一笑。那可不止欺负一说,可怕的很嘞。
祁牧野吃得拘谨,全然没了刚才侃侃而谈的气势,许朝歌夹一筷子,她才敢跟着夹一筷子,连余光都不敢瞄许朝歌,扒着碗埋头就吃。
许朝歌难得陪众人吃到最后。
天气寒冷,太阳开始西落,街上便没什么人,面馆没什么生意,许朝歌便让大家早早回家。祁牧野依旧是等在门口,待许朝歌走出一段距离,才抬腿默默跟在后面。
放在现在,就是妥妥的跟踪狂。
祁牧野从未在铭朝度过冬天,家中都是单薄的衣物。今天她在身上套了五件,还是架不住无孔不入的寒风。早上带的干巾沾了水,不能再戴到脖子上,风便从领子那钻进去,惹得她不断打寒颤。
家中有墙壁遮挡,还算好一些。祁牧野接了水,架起炉子给二人烧水,烧好一炉便立刻往浴室跑,生怕寒气带走水的热气,让许朝歌受冻。
许朝歌换了身衣服从房中出来。见她走来,祁牧野下意识地紧贴着墙壁。
“水烧好了,你快去洗漱吧。”
许朝歌没有回应,走上前去,在祁牧野身前站定,轻声道:“祁牧野,明天不要再过来了。”
“吃的我都会备好,你就在家待着。”
祁牧野眼尾一挑,难以置信:“许朝歌,我这般年纪,你竟真以为我是为了那一碗面去的吗?”
她的语气有些委屈:“我又不是小孩,在家还不能自己做饭啦?”
许朝歌低着头,不由分说道:“明天不要过来,不然把你赶出去。”
祁牧野委屈地瘪着嘴,伸手牵住许朝歌,学着她,一分一寸地缓缓紧握,与她十指紧扣。
许朝歌紧握着拳头,咬着嘴唇。过道没有点蜡烛,漆黑一片,她屏着气,不敢抬头,不知道祁牧野此番是什么意思。
祁牧野弯下腰去,不断靠近。许朝歌察觉到祁牧野的气息,立马将头偏到一边。
“朝歌。”祁牧野的下巴倚在许朝歌的肩膀上,在她面前缓缓吐气,“我不去那儿,如何能时时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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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