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容祁沉默了很久。
久到浴室的热气快要散去,他才哑着声开口:“先生,我没有。”
宋倨桦看着他。
“我没有......耍心眼。”他的目光隔着屏幕撞进宋倨桦的眼睛,显得很坦荡直白,唯独一双泛红的眼,让那些被藏起来的委屈悉数暴露。
“我为什么要耍心眼呢?”容祁轻声说,“先生对我已经很好了,一个金主对一个情人,温柔、和善、大方,我很知足,您甚至没有将我圈禁在家,却放我出来工作,没有让我与社会脱节,我很感激您,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所能得到的最好。”
他将利用说得清新脱俗,宋倨桦竟然也有一丝恍惚,仿佛自己让他录综艺成了为他考量的善举。
“我耍心眼能得到什么呢?”容祁说,“我得到的已经很多,先生,我没有这个必要。”
大概是他的姿态足够大方坦诚,宋倨桦也很直白地问:“你今天做的这些不是做给我看?”
容祁默了默,脸上却突然泛起红晕:“......是。”
他看着宋倨桦,痴痴地看着。
“先生,天气预报说,明天是特大暴雨。”
——明天没有太阳。
所以我很想你。
两人对视着,宋倨桦突然走到落地窗前,将自己与窗外黑压压的雨幕一同放置在屏幕中央。
厚厚的雨帘像伫立的海,豆大的雨珠像汹涌的浪。
“容祁。”宋倨桦就在一片雨声中开口,“摄像头,往下。”
......
在一片视线模糊中,容祁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倾盆大雨中的某一滴,隔着细密的枝桠,他看见一只北飞尾山雀,看见它濡湿了的洁白羽毛,看见它艰难扇动的沉重翅膀。
——怎么会没有所图呢?
容祁在腿软之际强撑着站立。他想,故意站在C位,故意激怒汪磐,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了向宋倨桦证明自己没有那么弱小,让对方歇了撑腰的心思,让自己不至于欠下些难以偿还的暧昧债。
宋倨桦还在屏幕那端看着自己,口中冷淡地发出指令,要他往上或往下,向内或向外,冰冷的雨幕外,宋倨桦的声音喑哑又暧昧。
容祁也看向对方,泛着泪的目光下是伪装出的情义绵长。
只要宋倨桦相信他爱他,那份腻烦就会来得晚些,钱就会多些,爷爷为病、为钱的愧疚就能少些,至少不要带着满腔的自责走过最后的路。
至于真切的情爱——
瘫软在地的前一秒,他看见北飞尾山雀重重地摔回了窝里。
与此同时,容祁听见宋倨桦说:“明晚八点半,我过来。”
电话里忙音传来。
听见确切的时间,容祁反而没那么纠结了,有点儿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他总不能叫宋倨桦别来。
对没法儿掌控的事情,他一向抱有很强的和尚精神,敲敲钟,别的不必多想。
他把自己洗干净了上了床合了眼。梅雨季节正式来临,只是容祁这儿反而只是阴沉沉的天,不如宋倨桦那儿,雨势渐长。
零点钟声一过,第一滴雨“啪嗒”打在落地窗上,睡梦中的容祁往被子里缩了缩。
直至早晨醒来,外面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雨还在下,空气中都是黏腻的水珠。
临夏的闷热伴随着大雨来势汹汹,容祁埋头换着客房的被套,累得满头大汗,他走到旁边的洗手台,掬了两捧水往脸上扑,水珠沿着优越的下颌线流向锁骨,没入衣领下方。
尽管天气不算好,但今天的汪磐出人意料的安静,不知道是憋着坏还是觉得跟个素人争没意思,容祁没多想,四周都是摄像头,晚上宋倨桦还要来,他做什么都不必怕。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在这种金钱地儿,宋倨桦确实很能让人安心。
——毕竟他足够有钱。
忽然,容祁余光一瞥,跟拍摄像机上的红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歇了。
“怎……”
“齐总好。”
话音同时响起,容祁错愕回头,同齐意奉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对了个正着。
容祁的神色一瞬间恢复平静:“齐总。”
齐意奉“啧”了声:“几天不见,这么见外。”
容祁没说话。
摄影师很有眼力见地猫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门锁“咔哒”一声,齐意奉往前走了一步。
容祁没动,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齐意奉。
“这是什么表情?”齐意奉乐了,“怕我?”
“还是说……”齐意奉上上下下地打量容祁两眼,无辜地举起手,“我当时原定给你的剧本可是前台,是宋倨桦,他非要给你换成这个。”
容祁笑了。
“清洁师很好。”他推起旁边的补给车,“齐总要没事,我继续录制了。”
他往外走,与齐意奉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忽然被攥住。
“祁祁,你在玩欲擒故纵吗?”
容祁被油得打了个激灵。
齐意奉笑了起来:“开个玩笑,不过我今天来,你是知道的吧?”
容祁无辜地看向他。
“你知道汪磐是我手下的人。”齐意奉说。
——是的。
这是莫柏告诉他的,在他含糊不清地解释那张顶层卡的当晚,莫柏就讳莫如深地提醒他,汪磐是这部综艺投资人要捧的主角,要是没过硬的后台,最好别招惹他。
毕竟剪辑权在人家手里,一句话的事儿就能把容祁剪得面目全非。
“让我猜猜,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齐意奉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目光紧紧盯着容祁,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不自然。
容祁抽回手,坦坦荡荡地任对方打量,却不接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齐意奉笑起来:“你真的很有意思,真的不考虑一下踹了那个冰山脸,来跟我么?”
容祁还是那句话:“我爱他。”
很谨慎。
齐意奉半真半假地说:“这就没意思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眯了下眼,即使是他这样的性子,做惯了上位者,也很难在接二连三的无视下保持好脾气,不怒自威的掌权欲瞬间将气压降了三度。
容祁神色不变,问:“所以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气氛陡然一松,齐意奉的一双桃花眼又弯了起来,眨眨眼:“为了我。”
容祁嘴角一抽。
齐意奉欣赏完他的无语,曲起食指在洗手台上笃了一下。
“第一。”他说,“你想借汪磐的嘴,向我告状,试探汪磐针对你是不是我的授意。”
食指又是一笃。
“第二。”他说,“如果是我的授意也没关系,反正你还有宋倨桦。”
“如果不是我的授意那更好,你还能趁机试探下,在我这儿,你和那份对赌协议孰轻孰重。”
“一石三鸟,祁祁,你好算盘。”齐意奉轻轻弹了下容祁的额头,“你把我当什么?备胎?”
容祁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何止是这里的一是三鸟。
昨晚的雨连绵到今天,宋倨桦那句“耍心眼”才是堪堪碰着容祁的心脏边儿,容祁要把宋倨桦往外推,要证明自己的爱,还要试探齐意奉。
——这才是真的一石三鸟。
从前梦中的那副棋盘如今隔空横贯,容祁与宋倨桦分坐两端,迷雾罩着的从始至终只有容祁一个人,谁也不能把他看完全。
至于齐意奉......
“这话说的。”容祁轻笑一声,“我几斤几两,怎么敢把齐总当备胎。”
“我电话号码多少?”齐意奉突然问。
容祁眨眨眼:“名片我丢了,您知道的。”
目光相对,容祁的眼神很清白。
齐意奉挑起眉:“你就不想知道结果?”
容祁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上下看了看,又望向窗外的雨。
豆大的雨珠发疯般往玻璃上砸,这样的雨势,没人能在赶来的路上不淋湿,而能赶来,已经是结果的证明。
容祁一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不谢谢我?”齐意奉问。
“嗯?”容祁疑惑地问,“您手下的艺人欺负素人,您知道了加以管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意思却也含糊不明。
齐意奉气笑了。
容祁神色自若:“齐总要是没别的事,我就继续录制了?”
他抬脚要走。
“你住3606?”
他脚又放了下来。
“宋倨桦来过吗?”
容祁有些戒备地看向他。
“看来没有。”齐意奉愉快地吹了声口哨,随后掷下一句令容祁神色一凝的话——
“今晚八点半,我来找你。”
昨天因为系统崩了没更,所以十点还有一更,感谢追更,感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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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