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站起来?
为什么反问理香?
拍摄结束后,面对陈宁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诘问,姜青妤只说:“我觉得应该这样演。”
简单明了,干脆利落。
陈宁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什么叫你觉得应该那样演?哈?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是演员!不是作者不是编剧,谁给你的胆子瞎几把改剧本?我也真他妈的有病,高估你了,还以为你有什么惊天感悟,结果转头给我来一句——”
“陈导演。”
一声叫喊打断斥责。
余光瞥见来人,陈宁笙勉强压下怒火,打了声招呼:“钟老师,辛苦了,前面都很完美,你怎么看最后那段意外发挥的戏?”
“我觉得不错。”
有别于角色的绵柔多情,钟心芝本人骨相立体,五官偏古典大气,一双杏仁美目含情妩媚,一度饱受赞誉。
如今许是岁月加成,眼角添了些细纹。又或许是经历所致,她披散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披着大衣,气质清冷中隐含几分忧郁。
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且轻且淡。
“按照剧本刻画,樊雪是一个看似别扭倔强,实则通透大胆,敏感,缺乏一定安全感的大山女孩。单从电影本身出发,姜小姐增加的部分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相当于提前表现出这个人物的某些特质,为后面发展做下铺垫。”
“我个人认为姜小姐的演绎十分贴合演员自身条件。尤其是起身的那个动作,即能表现出角色隐藏的攻击性,打破影片前十五分钟给观众留下的既定印象;同时也颠覆地位差,无形之中增强了双方情感拉扯的张力。”
“事实上,比起原剧本相对割裂的人物变化和情感递进,我更看好这种主角势均力敌、相互吸引又相互压制的相处模式,可能更符合年轻人们喜欢的‘cp感’。”
“宁笙,你觉得呢?”
陈宁笙:“……”
她该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只能说影后不愧是影后,沉浸娱乐圈、 贵妇圈几十年,一张嘴,不动声色,神闲气定地就充分摆明态度。
话都递到这个份上了,无非是不满意剧本质量,认为细节经不起推敲,暗示她改剧情呗。
平心而论,钟心芝见多识广,说的话句句在理。然而改剧本可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事,又要开会又要讨论,麻烦得很,想想都头疼。
犯头疼的陈导原地思索两分钟,决定暂停拍摄,转身找编剧团队商量事宜。
留下钟心芝和姜青妤对面而立,前者轻咳一声,视线落到后者的身上,像是不经意说了一句:“你很有天赋,未来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演员。”
演技得到前辈认可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因此姜青妤无视鹰钩鼻助理那两只圆瞪的眼睛,说声谢谢。
然后卸妆,换衣服,坐公交车前往小区附近的超市,购买几袋打折中的方便面和剩菜,最后回到住处。
咔哒,开灯。
地板上**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空气洁净得好似从来没有来过一只恶心的怪物。
迎着橘紫调的夕阳与晚霞,姜青妤点燃煤气,难得有心情下厨,做了一盘水煮西兰花,一碗牛仔骨竹笋汤,煮了一碗饭。
一个人坐在棕黄的灯光下,任由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一口一口吃完所有食物,把碗扔进洗碗池。
剧本可能要大改,就不急着背单词。
吃完饭,她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随后找来镜子,打开电视,选了一部经典老片用手机投影,边看边模仿表情、台词,直到十点整。洗澡。洗衣服。
看滚筒裹挟脏物一圈一圈规律地滚动,听老式洗衣机嗡嗡、嗡嗡的震动声。把拧干的内衣晾起来。
22:30 姜青妤钻进床底,照着台灯读《故事》
23:00 熄灯,睡觉
23:20 楼上响起一阵婴儿般啼哭
23:22 楼下爆发出数道咆哮犬吠
23:25 隔壁的猫炸毛。
高亢,尖锐,嘶哑。
动物们的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惨,仿若倾泻的洪流、病重的女巫翻着白眼伸手抠挖喉咙。
十一点三十分,隔壁情侣开始叫喊。
十一点四十四分,姜青妤再度被吵醒。
“你他妈就不能让它停下来是吗?!我**的傻逼!傻逼!妈妈妈妈个几把你们一人一猫全他妈是傻逼欠骂!”
“洪力应!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家!布丁是我的猫!你凭什么扔我东西,凭什么打它?!”
“凭什么?凭老子是你男人,老子比你力气大!”
“啊——!洪力应你是不是有病?!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你以前从来都不对我发脾气。就算我大半夜突然说想吃城北那家店的馄炖,你也不会嫌我麻烦,打车来回一个半小时去买……所以我才会答应和你交往,和你同居!想着攒够钱了就能买房,可是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猫叫停了,男人静了。
黑夜中只剩女人绵绵不绝的哭声。
“布丁,布丁,对不起,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妈妈带你去医院……”
“布丁,你醒醒,呜呜……”
“肥仔不止是一只猫,你知道的……”
“你明明知道的!它是我的家人!为什么这样对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痛彻心扉的哀号。
撕心裂肺地质问。
躺在床板下的姜青妤懒懒打了个哈欠,翻转身体,藏起脑袋,继续睡。
……
第九天清晨七点半。
整整两天,没有交流,没有道歉。
没有亲吻,没有告别。
取而代之的是重重放下碗的噔声,扔掉筷子的哒声,以及猛地甩上门板的咣当一声。
名为洪力应的男人回身望见紧闭的门,罚站半晌,黯然离开。
“该,该,都是你们该的!”
旁门老人见了,不由得努起嘴巴、缩着脖子嘿嘿笑,得意又刻薄地掩上门扉。
姜青妤系好鞋带,收回目光,走进电梯。
电梯里原本有两个中年男人,经过十五楼时,又上来一个抱宠物航空箱的年轻女生,加上姜青妤在内,一共四人。
男人之一双手负在背后,探头探脑,向女生搭话:“你这个里面是猫还是狗哦?”
女生啊了一声,说猫。
“公的还是母的啊?”
“呃,女孩子。”
“多大啊?”
“两岁。”
“重不重啊?”
“有点重的,上个月称的,十二斤。”
“哦,十二斤啊。”
男人伸手敲了敲铁笼门,又是打响指又是嘬嘬嘬地叫,咧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这么重,不少肉吧,宰了能吃好几天的。”
这说的什么话?
女生瞳孔一缩,刚要反驳,另一个穿夹克衫的男人说话了:“哎,老黄,瞎说什么呢?人家那是宠物,宠物懂不懂?同你老家那些鸡啊鸭啊鹅啊不一个概念,不是拿来吃的。”
“别老黄老黄的叫,我还小你一岁,叫你老王还差不多。”老黄并不服气,沉下脸,“畜生么,不能吃还养它做什么?”
“你看,这就是你不懂了吧?”
老王摇摇头道:“人专家都说啦,现在小孩工作压力大,加班多,一天到晚都叫外卖,有时候连顿热饭都吃不上。心里孤单啊,所以都喜欢养点小宠物排解一下那个不好的情绪。”
“她们就是懒!不然买个菜烧个饭,要得了几分钟?”
“瞧你这话说的,你没工作,你退休了,怎么平日里也不见你自个儿买菜做饭啊?”
“那能一样吗?我一个大老爷们。”
“哪儿不一样了?”
老黄噎住,一时吹胡子瞪眼,不晓得该怎么说了。
女生见状赶紧朝老王露出感激的笑容,谁知对方话锋一转:“不过人专家也说了,这年头的女孩子个个喊着不结婚,不生孩子,里头一半是叫人瞎唆摆,还一半就是被这宠物害得。所以要我说啊,这猫能不养就不养,养了确实没有好处。”
“就是!”
老黄登时来劲儿,指着女生大肆教育,“你爸妈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你有钱不紧着孝敬他们,成天抱着这么个玩意儿走来走去,像样吗?要不要脸皮?知不知道感恩?啊?”
“还有,大半夜的是你家猫搁那儿叫吧?一天天叫魂似的让不让人睡觉?!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万一被叫出什么毛病谁来担?你能担吗?担得起吗?!”
“今天也是赶巧碰上了,我把话撂下,要么你赶快把这臭玩意儿弄走,别再叫我听到一声响!要么,你十七楼是吧?住哪一户?给我说清楚,甭管哪天我出毛病了第一个敲你家的门,找你要医药费!”
“说啊!你到底住哪一户?!”
“扔不扔猫?”
“扔猫还是赔钱?说!”
一声一声质问。
一步一步逼近。
狭小的空间内,年逾半百的人类男性嗓门粗重,唾沫横飞。
惊得两岁小母猫毛发炸开,双眼凝成竖瞳。
喵喵喵的尖叫声催化矛盾。
氛围急剧恶化,空气紧绷得仿佛快要断开。
区区十七层楼而已,只是准备带猫去打疫苗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陌生人为什么要摆出这种理直气壮地态度指手画脚?
面对前排冲锋陷阵的老黄、后排微笑附和的老王,年轻女生头脑混乱,茫然又无措。只知道用双手和身体紧紧护住航空箱,下意识向电梯中始终不曾发言的第三方,也就是姜青妤,投来求助的目光。
——救救我。
——帮帮我。
拜托。
被围堵的猎物发出呼唤。
围堵者转动头颅,迅速将枪眼对准猎场外围经过的飞鸟。
——是你吗?打算多管闲事吗?
——难道想和她一起接受我们的剿杀吗?!
说啊!
老辣的猎人们即期待又警告。
狭小的空间内,人类与人类对峙,三双饱含情感的眼睛同时凝视着第四个人类。
这时,叮咚。
电梯抵达一层。
在他们的注视中,姜青妤徐徐抬眼,口吻冷漠道:“让开。”
“挡路了。我要出去。”
——是小说,是她,是猫,是孩子,是宠物,也可以是你。(仅针对本章节内容与人物)
另:不要对姜青妤抱太大期望,不要对姜青妤抱太大期望,不要对姜青妤抱太大期望。
她很冷血。
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更是她的特点,不会变的。(反而想建议大家向她学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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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