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叶不动声色,不做任何回应。
她能感觉到这个阵法里集齐了很多感情,丰沛充盈地快要膨胀,这些里面大部分是正面的比如喜乐、安心依赖这些,唯有一小部分缩在角落的满是愤怒、绝望等等,它们只能缩成一点点,想要靠近阵法中心就会被排斥。
女修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么多复杂的情绪能冗杂在一起,尤其这个面容模糊的影子包裹的感情仿若要膨胀开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又是这样,每次只要问你在外面做什么你就沉默以对!”
影子愤怒地咆哮,牠朝谢若叶攻击过去,拖动着后面延伸到阵法中层层叠叠的枯枝蔓叶,一甩过来完全是铺天盖地的灵气攻击。女修躲闪开来,但她并没有攻击,只是一味防备,就好像要耗尽对方的力气一样。
“这个阵法看来并没有受到外面秘境的影响。”
谢若叶感觉灵力在逐渐积蓄滋生出来,她甚至能够吸收那棵参天大树当中的负面情绪,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唯有那些感情没有抗拒她。
蓬莱正在看小蘑菇那边的情况,牠跟这只灵宠之间建立契约能够更好的追查到,进入岛屿的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要经过这一关。不过女修就不用,她是这座岛的主人,拥有凌驾于蓬莱之上的权利。事实上只要她想,所有在岛里的人都要听命于她。
“但它又输送灵力给了上面。”
“你是说饕餮在汲取阵法的力量吗?”
女修随手捡过一根细长的枯枝,在她的灵力作用下,那看着柔弱的枝条轻易地抵挡住影子毫无章法的攻击。
“是,这整个镇子都在供给,无论她们是否愿意。”
谢若叶接收到的那些情绪当中还夹杂着零碎的记忆,也就是看到这些她才知道祭品毫无意外的又是位于最底层的妇女们。甚至于最开始还有可笑的“自愿”写出契约来,只要每一次妖兽需要力量,她们从最为年上的作为牺牲品送上去,这样就能放过她别的家人。
这是她们心甘情愿吗,为了整个镇子的平安存活,就算有人反抗,他们可以大义凛然地说出那句话。
“…………为了全镇这种话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谢若叶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她手中的枝条犹如利剑毫不客气地鞭打在影子身上,“若是他们真如此是为了大局着想,那怎么被献祭出去的全是女性,哪怕到后面梁前辈阻止了这场闹剧,她们身上依旧刻着印记。是饕餮只吃女性,还是这是你们自己心头所想,或者认为这种事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但我很好奇的是,你们又是怎么忽悠的梁前辈。”
这个阵法的作用是什么,想必没有人比亲手构建出来的梁浓雨更清楚才是。
“她!……是她提议这么做,因为……哈哈她生了个儿子!!”那个影子毫无招架能力,可也正是怨气慢慢消散,她开始变得清醒,面容也流露出来一点扭曲的表情。
女修收回枝条,声音平静地问:“那么你是?”
“我是,我是谁……好久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一张枯老的脸显露出来,她的眉眼里多了点迷茫,“她曾经说我是她最为疼爱的女儿,我必然拥有无上灵根,会跟她一样走上修仙的道路。然而,她又生了……这次她很高兴,说没有辜负一代单传的赵家所托,赵家不会绝后。我不明白,我一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道观中的石碑是你刻的吧。”
“你看到了,我把它藏起来了,实在是太可笑了,她认为她最大的功绩是给赵家生了个儿子。但这种写来做什么,让其他人耻笑吗,我偷偷改了,结果被她骂了一顿。”
蓬莱“咦”了声,不可置信地说:“这不太可能吧,天下哪个母亲不爱孩子,这个是不是要故意让若叶你放松警惕?”
“那后面是重新开启了这个阵法吗,为什么?”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谢若叶或许会相信这种话,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娘,这种认知就好像与生俱来,一出生就被灌输了这样的理念。怀胎十月的辛苦,就死一生的鬼门关,这样生下来的后代必然是包含着浓厚的感情,理所当然的应该会拥有浓厚的不舍和喜欢,可事实是她们修真界尚且存在着欺压、轻视女性修道者,连那些实力强悍的大能们都能被意淫,还要嘲笑一句谁敢要这样的道侣,更何况是那些普通的位于底层的,在那样巨大的世俗压迫下生存已经是迫不得已,哪里来的能力顾及自己的女儿。
谢若叶在过去沉溺于情爱时根本不会想这些,她的中心围绕着关修衍,至于其她的好像就自动屏蔽了一样。
可现在不同,女修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她也有意识地着重培养更多女道友,以期望她们能够改变这种现状。就是这种意识冒头,才让谢若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所知道的宗门长老基本没有女性,如果不是这次魔修大肆进攻连带着宗主都跟着陨落,很有可能怀山宗还是不会有其他改变。
“上面说力量不够,需要更多的祭品,结果他们发现不够用了。”
老媪说着突兀地笑出声来,好似这种恐怖的事情变成一种笑话,她幽幽地看着那始终位于最中间的参天大树,幽幽地继续说:“然而更为讽刺的是我被选中,还有那些稚女,年迈的老男人,残疾男人,他们这时候倒是不少有意见,可是谁为他们说话,那些早已被献祭的女性们吗。”
“…………梁浓雨没有意见吗,这可是她的女儿!”蓬莱这时候倒是没有质疑故事的真实性,牠满是不解。
“它再次被开启了。”
谢若叶可以感受到阵法的蠢蠢欲动,无论是饕餮还是谁谋划这种残忍的献祭仪式,最后的得益者显然不是这个丰裕镇。哪怕那些高位的男人认为自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可实际上最后还是将整个镇子的力量都贡献了出去。更甚至是哄骗修士这里有龙的传承,以此来得到更多的献祭品。
“我知道,从你们出现我就能感受到,”年迈的女人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没有人成功,因为她会……”
蓬莱惊呼道:“若叶,小姑娘那边遇到一个自称梁浓雨的女人,她似乎要把对方带走!东灵怎么就相信了,我赶紧提醒小蘑菇。”
“先不用。”
老媪的话继续补充道:“出现,她认为能够传承她衣钵的是她的儿子,她绝对不能容忍其她人带走。”
“那东灵传承的是谁的!”
“是梁前辈的。”谢若叶叹息一声,淡淡说道,“哪怕她心里怎么想的,传承它被寄予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了。”
“所以那个女人真的是梁浓雨?她想要剥夺小姑娘身上的传承不成?”
女修开口:“梁前辈的道侣是那条龙吧。”
所以这个老人家身上才会流露微薄的龙气,或者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梁浓雨在没有生儿子前也是希望培养她的女儿。
“是,我知道的是妖兽没有被完全镇压,他一丝灵魂跑了出来,失忆之后跟她……经历过一番事情,后面才知道对方就是为非作歹的饕餮。”老媪说起这段出自娘亲口中的“往事”时脸上露出的笑容太过复杂,那并不只是单纯的愤怒憎恨,而是夹杂着怜惜无奈,“那个时候,我娘说她已经怀了我,她不忍心……我倒宁愿她不要生下我……”
“这是有多恨梁浓雨,看来这对母女关系很恶劣啊。”蓬莱感叹道。
“并非如此。”
在蓬莱疑惑不解的反应当中,谢若叶没有解释,而是面对老媪说道:“我要重新镇压那只饕餮,这个阵法必须要切断才行。”
“你知道我在这里存在的时间很久,见过很多来这里的修士,他们以为能得到机缘,接收到那妖兽的传承,结果发现真相跟他们想得完全不同。很多修士都没有想过要解构这个阵法,因为离开这里显然比传承更简单。提出要镇压这只饕餮的无一例外都是女修,但这注定无法成功,甚至有可能葬送性命。”
“我知道,我有把握能破解这个阵法,我拥有她们的记忆。”
那里面残存一点点被吞噬的女修感情中,哪怕是面对巨兽的威胁,她们也丝毫没有因此畏惧退缩,因为在决定要封印它时,她们就已经做好了会有陨落的可能。她们分享的经历给了谢若叶新的灵感,原先还没有十足把握,但现在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老媪迟疑了好一会,随后转头看向那不断攀爬到天上的大树,她的目光好似就那么不轻不重地落下又收回,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朝谢若叶点点头。
大不了又是一次预料之内的失望,左右她已经没有什么在失去的。
“东灵那边……”蓬莱透过小蘑菇的视角看到梁浓雨带着她们到一处地下密室,忧心忡忡地开口,“真的没问题吗?”
“嗯,帮我护阵。”
谢若叶将神识放开来,三道剑意从天而降,横插在那大树外围,将它给围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