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清单 第3章 夜风

“同学而已”夏瑾安咬重最后两个字，走到家门口。

还没散尽的焦虑又涌现出来。

迟疑好几秒，她才将食指放在电子锁上。

电子音一响，门开了。

这边是十多年前的老房子，搬来之前，夏骏华找人重新装修了一道。

简装，刷了墙，换了家具和厨房灶台，其余没怎么变。

客厅里没人，电视开着。中央七台，正在播放一部警匪片，声音开得挺大。

夏瑾安换上拖鞋，进屋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小了些。

听见声响，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

在父亲还没出声前，她先喊了声：“爸。”

夏骏华笑：“回来啦。”他举举手里的螃蟹：“饭马上好。”

夏瑾安点头：“我先去洗手。”

父亲把脑袋缩了回去。

夏瑾安回卧室，打开衣服，掸了掸上面的线头、浮灰，鼻腔钻进一股刺鼻味。

她去卫生间，看了看洗衣机，有烘干功能，把衣服丢进去。

杨丽琴端着菜到餐厅，见她蹲在卫生间，扯着嗓子问：“才一会儿就把衣服弄脏了？”

“不是。”夏瑾安起身净手：“军训服味太大了，我洗洗。”

“洗好了记得烘干了再拿去晒。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军训？”杨丽琴在围裙上擦手：“军训多少天，说没说？你们班主任是谁？校园卡办好没？”

夏瑾安提了口气，张嘴又默下去。

杨丽琴还看着她，夏瑾安抿唇吞咽一下，说：“明天下午，只军训一周，班主任是崔德军老师，教数学的，校园卡还没办，老师说军训这几天都可以去办，不用急。”

取围裙的手顿住，杨丽琴鼻息加重：“你今天办了再回来不一样么，明天又有明天的事，一点儿都不会合理安排时间。”

夏瑾安站在原地，咬着嘴里软肉，不接话。

可这并没换来夏母消停，杨丽琴继续说：“就因为不懂得时间规划，你才考了个二中。你看看，现在其他学校都是八月提前军训，就你们学校非要占七天时间。”

夏瑾安不知怎的脑袋里冒出一句话，不满意就去教育局投诉，和我说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安排的时间。

她未开口，夏骏华端着菜出来打圆场：“吃饭吃饭，说孩子干什么。二中也有二中的好。”

杨丽琴的火烧到丈夫身上：“好什么好，连个摸底分班考都没有，什么学生都混在一起。当初让你动动关系你就是不肯，多的是人找关系，你一个庭长这点儿人脉都没有？”

夏骏华黑脸：“欠人情你以为好啊！以后人家找到你头上，你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被丈夫一吼，杨丽琴默不作声，脸色逐渐缓和。

看看站在餐桌前的两人，又看着一桌饭菜，夏瑾安无声叹息。

之前介绍人给她找了好几个相亲对象，杨丽琴最满意快和她订婚的这一位。

除开铁饭碗、人品不错，还有一点，对方舅舅是教育局的，杨丽琴同她分析利弊，说她是教师，将来这就是人脉。

小县城里处处是人脉… …

夏瑾安认为这是一张无形又有形的网，罩着每一个人，将他们困在里面，抽不了身，欠下人情，又以人情巩固彼此之间的关系，发展新的人脉。

舒了口气，夏瑾安坐到饭桌上：“爸妈，吃饭吧。我一定再加把劲，好好读。”

杨丽琴坐下来，替她倒了杯橙汁：“不说了不说了，安安吃饭，下午你在家看会儿书，晚上妈妈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

夏瑾安抿唇淡笑：“好。”

*

比起看书，夏瑾安更愿意练字。

至少她能控制每一次下笔的位置。

指尖染墨，宣纸上是她写好的《再别康桥》。没什么特殊原因，脑袋里想到开头第一句就写了。

夏骏华喜欢习字，她也从小就学。

可今天心里烦闷，她写得不好，很潦草。

索性停笔，将晾干的纸卷起来，放进书房父亲放画卷的青瓷瓶里。

夏骏华在阳台摆弄花草，杨丽琴又在厨房忙活。

夏瑾安退回房间，除了衣柜里的衣服，书桌上的书、笔，没有其他消遣的东西。

她躺在床上，随手拿了本书盖脸上。

初中很多同学都有手机了，可她没有。

要联系父母只有用老师的手机，或者每周他们回柳川镇。

夏瑾安还记得那时流行单词机，她也没有。杨丽琴说那东西没用，而且看上去像掌上游戏机。

或许这一世，她能偷偷去买一个。

她的零用钱和过年红包挺多的。

正想着杨丽琴推门进来，叫她吃饭。

晚饭后夏骏华带她去买手机，直奔一家国产手机专卖店。

店员拿了好几款出来让夏瑾安挑。

前一世她选了很久，担心价格，又在乎样式。这次她倒不含糊，拿起高中、大学用了五年的那款，犹豫问：“爸，我要这个，可以吗？”

之前最终是夏骏华做的决定，就这台新款，要八千多的手机，那时他一点都不含糊就买了，说女儿听话，要买就直接买好的。杨丽琴也没说什么，只是会定期检查她的手机。

这次，夏骏华也说“好”直接去付账。

买好手机，夏骏华不参与接下来的逛街，忙着回家看新闻，只给杨丽琴转了五千块钱，让她也挑些。

祁平县最热闹的街区在南街，那边有条商业街。

杨丽琴带夏瑾安去街上的几家专卖店挑了些衣服，都是些运动品牌，李宁、耐克之类的。

杨丽琴选什么她就去试什么。

“够了妈。”夏瑾安看着五六个袋子，说：“开学了要穿校服，穿不了那么多。”

“换季嘛。”杨丽琴自顾自的说，又给她挑了双跑步鞋：“要军训，穿这个舒服，你去试试。”

夏瑾安试了试，透气面料，除了样式老气外，穿起来倒是舒服、轻巧。

可她喜欢架子上那双高帮粉色板鞋，鞋带上还有个爱心小吊坠。

知道结果，她还是试探问：“妈妈，你看那双好不好看？”

杨丽琴面露嫌弃：“花里胡哨的，学生穿的干净清爽就好，别过度追求样式。”

老一套说辞。

夏瑾安问：“把吊坠摘了呢？”

“鞋底也不好看。”

杨丽琴指的是鞋底的波浪纹。

夏瑾安无奈：“好吧，确实太粉了。”

杨丽琴看中一件秋装卫衣，说要去试试，让夏瑾安在原地看袋子。

五六个袋子，里面没一件是自己选的，夏瑾安随手拿出一件白T恤，努力接受它的好看。

正想要吐槽，耳畔落过来一声。

“买衣服？”

夏瑾安放下手，微微侧头。

男生穿着长袖黑T恤，臂弯搭着两件不属于这家店的衣服，还没扯标签。

夏瑾安心跳咚咚加快，胡乱把衣服塞回袋子，低声说：“你、你也来买衣服？”

傅煜点了下头。

夏瑾安找不到话说，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心底浮起一丝害怕。

傅煜捉到她脸上的惊恐：“你怕什么？”

“没、没什么。”

夏瑾安摇头间，一个看上去和他们同龄，打扮挺洋气的女生走过来。

看了眼夏瑾安，又看傅煜，把衣服往他面前放：“这件好不好看？”

男生偏头看了眼，答得不算敷衍：“还行，就是这个印花太夸张了。”

“夸张吗？”女生噘着嘴：“挺好看的。”

趁他们说话，夏瑾安往后走了两步，朝试衣间看。

杨丽琴穿好衣服出来了。

她赶紧走过去，不自然地夸：“妈妈，这衣服还不错。”

杨丽琴的目光却落在高挑的黑衣男生身上，语气冰冷：“你认识？”

“同学。”夏瑾安咬咬唇。

“刚开学就认识了？”杨丽琴上下看她一眼。

夏瑾安垂眸，又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解释说：“嗯，今天做了自我介绍，大家熟悉了一下。”

“哦。”杨丽琴拧着眉，看上去对她的话不全信，目光还紧紧看那边的女生又拿来一件衣服，仰着脖颈，问男生什么。

杨丽琴又突然问道：“安安，你的同桌是女生还是男生呀？”

夏瑾安一愣，无意识吞了口唾沫：“嗯...还没分座位，现在是个女生，叫沈叶馨。”

“哦。”杨丽琴看女生蹦蹦跳跳去结账，又把衣服袋子递给男生，两人一同走出店，离开这条街。

她这才收回视线，口吻淡淡地说：“谈恋爱这种事等毕业之后再说，现在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知道吗？”

夏瑾安敛眸，眼底模糊，好像还能回忆起，初三那年，杨丽琴甩到她脸上的巴掌。

她胸口闷闷的，喉咙哽得厉害，说不出话，只点点头。

杨丽琴没看到她的动作，又问：“听见了吗？”

“听见了。”夏瑾安语气温温的，别开头把眼底那点泪光眨去，说：“我们回去吧。”

“行，”杨丽琴看了眼货架，拿起一个早就看好的纯黑色书包，递给她：“安安，买这个好吗？”

夏瑾安浅笑接过：“好。”

*

沉默一路，回到法院门口的篮球场，夏瑾安才顿下脚步，说：“妈，我想去买点儿零食。”

杨丽琴脸色一僵：“告诉你少吃零食... ...”

“不是，”夏瑾安解释：“今天沈叶馨分了我一些零食，我想明天也给她带点。”

这个说辞她猜杨丽琴会松口。

因为夏骏华一向不喜欢她欠别人的。

“去吧，旁边有个小超市，钱够不够？”

“够的。”夏瑾安把衣服袋子给母亲：“买完了我马上就回来。”

“好。”

望着母亲离开的身影，夏瑾安松口气。

也不是想买零食，她只是想独自走走，吹吹夜风，释放这一整天都散不尽的焦躁。

她的重生怎么一点儿都不爽，反而格外的烦呢！

夏瑾安抱怨着在街上乱走，压根儿没去超市。

不自不觉，她过了马路，走进法院斜对面的一条小路里。

这边开了一家清吧，店里店外都热闹，音乐声很强。

夏瑾安被吸引，抬眸看了一眼。

店门口停着两台深黑色摩托车，是川崎，还是杜卡迪？她不怎么认识。

有两个打耳钉，穿得过于松弛的男生正靠在车上抽烟。

夏瑾安赶紧收回视线，把头埋得更低，攥着衣摆，只想快速走过去。

踩着路面的影子，没注意绊了下脚，身体趔趄险些摔了。

还没站稳，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夏瑾安。”

她张惶回头，见摩托车旁边的台阶上站起来一个人。

男生靠着墙，黄灯落在他身上，眼神不冷不淡，投射出两份散漫。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我要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