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日秦怀远的一番做法起了效果,商枝与竹苓的日子比往日好过了许多。
秦怀远还特地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婆子来到了秋斋院,虽然商枝不是很喜欢那几个人,但好歹减轻了她们的负担。
院子里的落叶被人仔细打扫干净,一日三餐都按时送来,秦怀远还从自己院子里拨了不少好茶过来。
商枝不知道他这是想做什么,却难免还是心存了一点幻想。
幻想着秦怀远终究还是对她抱有情意的。
“小姐,要不出去走走吧。”竹苓老远就见自家小姐一脸落寞地坐在窗边,误以为她是被关久了。
她家小姐自小便体弱多病,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
现如今来了秦府,病得次数愈发频繁,上次落入荷花池染上风寒,好不容易将将养好,结果十月初一那日又因着在外间烧纸吹了风,且哭得太多伤到眼,不得不待在院子里哪里也去不得。
商枝听着竹苓的建议,心底微动。秦怀远自那次抱着她回来后,再也没露过面,她想去找他,哪怕远远看一眼也成。
说走就走,商枝任由竹苓拿着狐裘已经汤婆子等物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人慢悠悠地走出小院。
从秋斋院去往修竹院需得从碎玉轩门前露过,商枝不想和芸娘正面对上,拉着竹苓绕了个远路。
奈何出门时机不太对,太过倒霉了些。
商枝看着对面那个高调的队伍,只想掉头就走。
两人停顿在原地,有一个衣着鲜艳夺目的女子摇曳生姿地走来,举手投足间全是勾人的风情。
那名女子就是芸娘,原是楚楼馆的一名歌妓,几个月前秦怀远一掷千金为她赎了身,将她带回了秦府。
商枝有些不明白自己何时招惹了芸娘,她自从来到秦府就处处找自己麻烦,不管大事小事,全赖到自己身上。
商枝也是头一回知晓,还有这般无耻至极之人,自己给自己下毒,转头便找秦怀远告状,说自己给她下毒。
不是她所做她自然否认,偏偏人家证据确凿,秦怀远前几次还为商枝找借口,次数多了,他看商枝的目光也变了。
现下遇到这人,准没好事,商枝低眉顺眼的,忍气吞声地看着芸娘,找了个借口就想绕过她离开。
一只手臂拦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商枝心里无奈叹了一口气,乖乖停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芸娘。
芸娘收回自己的手臂,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不同于在秦怀远面前的小意温柔,此时的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娇滴滴的声音落到商枝耳里格外刺耳:“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啊?”
她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厮,凶神恶煞地盯着商枝与竹苓二人,显然来者不善。
竹苓不着痕迹地上前几步,侧身挡在商枝面前,神色警惕地看着芸娘一行人。
“哟,姐姐这丫鬟也太不懂规矩了,主子说话她一个下人抢什么风头。”芸娘娇声笑着,“要不由妹妹替姐姐管教管教。”
商枝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放松,她抬头看着芸娘,嘴角微微上翘,不容反驳道:“不必了,妹妹管好自己的人就行了。”
说完,她拉着竹苓的手腕就要强行走掉。
芸娘抬手挥了挥,身后的两名小厮便走上前来,强行把商枝同竹苓分开。
竹苓被死死压住,被迫跪在地上头也抬不起来。
商枝被扯得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就见竹苓被这般对待,面色立马变了。她走上前就想推开那两个小厮,奈何力气太小反倒被推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
看着上方洋洋得意的芸娘,商枝眼底有郁色浮现。她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背,强行压住心底泛上的恶心。
她抬眼看向那两个小厮,能清楚地瞧见他们眼底不加掩饰的觊觎,有恶心不带温度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和身子上。
商枝确认了方才不是自己的错觉,小厮真的趁机摸了自己。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从地上慢慢起身,语气是压抑到极致后的平静。
芸娘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嫉妒。她每每瞧见商枝的这张脸,便恨不得划烂它。
凭什么她命这般好,被宠得如同张白纸 ,不像自己有对恶心的爹娘将自己发卖掉,流落到烟花柳巷之地,见惯了世间最为黑暗的一天,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才苟活到如今。
怀远那么好的人,凭什么不能是她一个人的,她拥有过那么多,为何不能把怀远让给自己!
她恨不得商枝这个女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偏偏不能如愿。
芸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诡异的笑,她凑到商枝耳边轻声道:“姐姐想和我赌一赌吗?若你赌赢了我便不再找你麻烦,若是你输了,便自己划烂自己的脸,可好?”
商枝瞳孔不自觉地放大,脸上满是厌恶地看着芸娘。
芸娘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笑得愈发得意:“怎么,不敢?”
商枝对她的激将法不感兴趣,她的目光落到仍被压在地上的竹苓身上,停顿了很久才道:“赌什么?”
芸娘在她耳边密语了几句。
“好,我赌。”商枝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把竹苓放了。”
芸娘目的达到,对竹苓也失了兴趣,挥挥手便让小厮放了竹苓。
经此一遭,商枝早已没了去看秦怀远的心思,但既然都出来了,不逛一逛也是白费。
两人半路一拐,去到了上次商枝所去的梅园。
梅园中央建有一个供人煮茶赏景的静心亭,因着梅花未开亭子里少有人来,也就便宜了她们两人。
商枝与竹苓两人坐在亭子里,看着枯枝聊着往事,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怀远,别这样。”有熟悉的娇滴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商枝下意识拉着竹苓便往林子里面躲,待躲到树后时,她才意识到不对。
自己为何要躲?
但眼下出去也来不及了。
商枝眼睁睁地看着秦怀远揽着芸娘,两人连体婴一般朝着亭子里走去。
秦怀远坐到石椅上,把芸娘拉到了自己怀里,两人无比亲密。
两人之间的亲密是秦怀远与商枝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商枝躲在梅树后,狼狈地看着亭子里的两人。
看着秦怀远无比温柔地摸着芸娘的脸,看着他用柔情似水的眸子看着芸娘,耐心哄着她,包容着她的小脾气。
秦怀远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这是商枝见他的第一眼时便知晓的,她当时便想着,自己这位未婚夫长得可真好看啊。
那双桃花眼向你看来时,便要让你溺毙在里面。
但她今日头一遭知晓,那双桃花眼并不仅仅是多情的,当他只看着一人时,眼里心里也只有那一人,再容不下她人的身影。
亭子里的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很快便吻到了一起。
有一双冰凉的手自身后捂住了商枝的双眼:“小姐,别看了。”
嘴角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商枝后知后觉意识到并不是竹苓的手冰,而是她眼里落下的泪,被风吹得一片冰凉,那凉意从眼底一路寒到了心底。
她任由竹苓捂住自己的双眼,愣愣地蹲在原地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竹苓缓缓放开了自己的双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被泪水沾满。
回了秋斋院,商枝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对今日所见有些无法接受,这些事对于她来说是要婚后才能做的,没曾想是她自己太过迂腐。
秦怀远曾经也想过同她亲近,却碍于她的想法,那个吻最终落到了额间,留下了久久不散的温度。
竹苓一脸担忧地看着商枝,无比悔恨今日自己喊自家小姐出去走一走,要是待在院子里就不会遇到这种恶心事,小姐也不用这么伤心了。
两人间一时无话。
门外有热闹声传来,推门一看,是几个绣娘,端着红艳的喜服过来,要商枝试一下是否合身。
看着木盘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婚服,商枝有些恍惚,怎么就要试婚服了。
“婶子,如今是何时候,怎得就要试婚服了。”
“回姑娘,如今已经是十月月底了,你与秦大少爷的婚期将近,再不试就太迟了。”
那拿着婚服的婆子笑得嘴合不拢,拿过婚服就要指挥身后的女工来为商枝试衣服。
“做新娘子便是如此,心底总是慌的,日子记不清也正常。”
几位女工也跟着和善的笑着。
商枝还在想着方才梅园的画面,浑浑噩噩地就试好了婚服。待她彻底醒过神时,那些婆子早不知走了多久。
“我就要嫁人了?”商枝呆呆地看着竹苓,心里总没有实感。
她从来投奔秦家起便知晓自己是要嫁给秦怀远的,但经历这一年的是是非非,再加上方才所见那一幕,她有些看那不明白那个男人,慌张与迷茫充斥着心间。
“小姐,娃娃亲这种其实也不一要执行的,我们这一年在秦家过得这般,你根本就不开心,何必一辈子困在这里磋磨一生呢?”
竹苓口吻严肃,不复平日的不着调,她是真的不愿自家小姐跳进这个火坑。
商枝有些迟疑,她不算个有主见的人,往日里遇事都是由着师兄师姐们帮她处理,到了如今自己处理时,便慌了神。
她知道竹苓说得有理,心里却不可避免地还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期许。
“枝枝。”秦怀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商枝下意识起身想迎出去,脑海里却闪过今日梅园的那一幕,脚步便生生止住了,只站在原地看着秦怀远进来。
秦怀远大步走进屋里,脸上是如同往日一般和煦的笑意。
“婚服可有试过?”
商枝抬头望着他,不发一言。
她有些弄不懂秦怀远这人了,没遇见芸娘时他曾说过对自己这个未婚妻很是欢喜,见了芸娘后便将这话抛之脑后。
在芸娘来府里的这段日子里,因着芸娘的诬陷,秦怀远每次见她都是不假辞色的,可自从那日在梅园将她抱回来之后他又做出了一系列让她误会的举动。
她本以为秦怀远对自己是有情意的,结果又撞见了梅园的这一幕。
商枝有些纳闷,难道男人都是这般作态吗?嘴里说着爱一个转头便能娶了其她女子,不需要一丝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