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 第11章 二嫁进行时（十一）

因着宁渊特意吩咐，府里下人皆不敢扰到商枝休息，待商枝醒来时，已是初七的午时。

这是她这段日子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故而醒后直觉浑身松快，眉眼间的哀怨都淡了不少。

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穿衣后，商枝随着侍女的指引来到正厅，宁渊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她许久，此刻见她出现立即起身走过去。

“殿下。”商枝视线落到宁渊身后，桌上琳琅满目摆了一堆吃食，色香味俱全。

商枝开始不自觉咽口水，她从昨日睡到如今，早已饥肠辘辘。菜香味扑鼻而来，有咕噜声在两人中间响起。

商枝的脸瞬间红成一片，低着头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宁渊轻笑一声，拉过她的手，将她牵到桌前坐下，亲自为她布菜。

一旁守着的下人脸色微变，这为人布菜乃是下人的活计，他家王爷金尊玉贵，怎能做这种事。

下人上前想接过这事，却被宁渊以眼神制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王爷一个劲儿地为王妃布菜，自己都顾不上吃一口却乐在其中。

商枝实在饿很了，也顾不得碗里的菜是谁夹的，来者不拒，一股脑全吃进嘴里，塞得腮帮子满满的。

宁渊生平第一次体验到投喂的乐趣，原来是这般滋味，怪道有人沉溺于养宠，实在太过可怜可爱。

林玄从小便喜爱些猫猫狗狗的，家里养了一堆，他每回去都能撞见那人端着个小盆投喂，哪怕被挠了也玩得不亦乐乎。

从前他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今日也算与林玄感同身受。

不过……

宁渊视线落在商枝身上，见她捧着碗乖乖吃着他夹给她的菜，什么都吃一点也不挑食。

他家的王妃可比林玄那些宠物好太多，又乖又好养。

若是林玄知道他心中之想，只怕要翻白眼笑晕过去。拿自己的王妃同猫猫狗狗作比，还沾沾自喜的，也只有宁渊这种榆木脑袋才干得出来。

商枝胃口极小，吃了小半碗饭就饱得不行，偏偏又很馋，只能捂着肚子恋恋不舍地看着满桌美食，尤其是那道糖醋排骨，甚得她爱。

“殿下，那秦大少爷又来了。”有下人匆匆进来，脸带苦色，显然被折腾得不轻。

那秦家大少爷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昨日突然跑到王府门口，说要把自己的夫人带回去。他们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劝走，谁知今日他又跑了过来。

他也不大吵大闹，只是站在宁王府门口不走，惹来不少看热闹的视线。

到如今，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秦家大少爷明媒正娶的夫人，摇身一变成了宁王的王妃。这下子可有热闹看了，全京都的人都在等着秦怀远是何反应，好让他们再乐呵乐呵。

秦怀远也知道一堆的人在等着看自己笑话，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淡定，不能自乱阵脚。

当务之急是见到商枝，可谁知他在这门口等了两天，硬是连影子都没见着。

他不免有些气急败坏，周围打量的目光也让他愈发暴躁。但转念一想，宁王抢了自己夫人都不觉得丢人，他一个被抢了妻子的可怜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羞愧的，继续盯着宁王府紧闭的大门。

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小厮从半开的门缝里钻出来，小跑到秦怀远身边，附到他耳侧说道：“秦公子，我家王爷有请。”

秦怀远以为是自己这两日的的举动有了效果，颇为自得地冷哼一声，先小厮一步走进府内。

小厮面露鄙夷地看着他的举动，低着头跟了上去。

进了府内，四处皆有守卫，个个面无表情，一片森严。

秦怀远方才那点子自得立马就没了，不自觉缩了缩，脚步慢了下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宁王府，往日里以他的身份要想见到宁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对于那个男人，他也只是远远见过几面。

他曾动过套近乎的念头，最后毫无悬念地失败了，连那人周身的二里地都没进去。

为此，当他知晓圣上为商枝与宁王赐婚时，第一个念头便是不可能，那人一向高高在上，不屑于看他们这些人一眼。

又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

小厮将他引到一间屋子门口便退下了，独留秦怀远一人站在门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打眼便瞧见坐在上首的男人，商枝则坐在男人右手边，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瞧着相谈甚欢。

秦怀远心里酸了一下，他当真是看错人了，没曾想商枝除了恶毒善妒外，竟还如此水性杨花。

他想到了那封休夫书，只觉得商枝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让他在秦府下人面前丢尽颜面。

秦怀远眸色晦暗了一瞬，周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小人见过宁王殿下，殿下日安。”心中虽恨不得撕了这对狗男女，他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的。

秦怀远能察觉到宁王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强大的压迫感从那人身上散出，不过一瞬间，秦怀远只觉得冷汗直流，头重重地埋下去，再不敢抬起。

“秦少爷是眼神不好，还是对本王的王妃不满？”宁渊没有免了他的礼，而是意味不明地说道。

秦怀远不蠢，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随着上方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咬牙一字一句道：“殿下恕罪。”

他对着商枝深深俯下身去：“小人见过王妃，王妃日安。”

商枝目光复杂地看着下方的男人，有一瞬的出神，她很快调整过来，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免礼。”

宁渊注意到秦怀远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商枝身上，不由得眉头紧锁，对他这种没眼色的行为极其不满。

他方才本想让下人把秦怀远给打发了，商枝却拦住他，说要借此机会将事情讲清楚，他只好应允了。

可眼下，他又后悔了，就不该让商枝同那个什么秦怀远再见面的，这不是给他们再续前缘的机会嘛。

宁渊坐在一旁怨气满满地盯着秦怀远，把秦怀远看得腿都要软了。

他情绪太过明显，商枝自然也有所察觉。她也能理解，没有哪个男子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前夫纠缠不清。

“殿下，你可先去内室休息一番。”商枝贴心地给宁渊想法子。

宁渊却误以为她想同秦怀远独处，不由冷气更重。他舍不得说商枝什么，只好把气撒在秦怀远身上，临走前还不忘白他一眼。

人走远后，秦怀远自认为隐蔽地松了一口气。

商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前夫，语气冷淡：“休夫书你可曾看到？”

一提这个秦怀远就来气，碍于上面那尊阎王爷不敢发作，只不情不愿地点了个头。

“既然已经看到，如今你我已再无瓜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嫁人与你何干？”

商枝话说得直白，不留一丝情面，秦怀远面子有些挂不住：“你……”

“再者，这乃是圣上赐婚，你做出这般举动，可是对圣上不满？”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秦怀远立马慌了手脚，嗫嚅半天不知道如何解释。

“自然不会，我……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商枝：“那如今既已看到，请回吧。”

眼见着再耽误下去，自己就真的要被请出宁王府的大门，秦怀远不再拐弯抹角，硬着头皮道：“王妃刚才说与我秦家再无瓜葛，可、可王妃在我秦家住了一年有余，得了不少好处。秦家可是把聘礼送了过去，可你的嫁妆可没给秦家。”

秦怀远一想到自己谋划这么久，就因为商枝的举动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觉得眼前人面目可憎。

他这话一出，不止是商枝，周遭的下人脸色都有了变化，惊诧的目光落到秦怀远身上。

世间男子奇葩不少，可如此奇葩的还是头一位。一个大男人竟好意思找上门大言不惭地问一女子要嫁妆。

这女子还是已经同他和离，再嫁他人的。

这一刻，府内下人皆明白了王妃为何大婚第二日就迫不及待的与他和离了。

亏他们还恶意猜测过王妃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如今想来，可真真是罪过。

商枝也是一脸震惊：“你说什么？”

秦怀远可不觉得自己要嫁妆的行为有什么不对，这本来就是商枝欠他的：“你既然想与我划清界限，那便要说到做到。”

“你在秦府住了一年，如今又还欠着嫁妆，我也不同你计较，你只需把医谷的《千金方》给我便可。”他大言不惭地说着。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商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为了《千金方》而来。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回想起在秋斋院时，秦怀远曾经装作无意提过这个问题。

竟是从那么早便开始打起了主意，或者说是从得知医谷满门被灭时就有了这个想法？

商枝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恶心不已：“不可能，你想都不用想。”

“送客！”

这一刻，商枝对他是真的再无一丝情分可言。

秦怀远没想到商枝做事如此不留情面，上前就想拉住她，被下人拦住脚步，强行扭送出去。

再一次站到宁王府的门口，心境却不一样了，秦怀远抬头看着上方金碧辉煌的宁王府三个大字，又想到了方才商枝冷漠的表情。

那表情是他所形容不出的淡漠，他总觉得商枝对自己似乎没了往日的缠绵情意。

他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何感受，只觉得空落落的一片，没有一个落脚地。

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