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领是正经的将门之后。
当年庞老将军和萧老将军还是同侪,先帝还在的时候他们是京都有名的统帅。
庞统领和萧二公子是同窗,战场上还有过生死之交。
庞统领上阵杀敌立功的时候,萧逸还是个小孩子。
后来他升官当了北大营统领,发觉这人人都向往的京都竟是个肮脏地。
他的兄弟们在前线杀敌流血,皇帝国戚在后方奢靡享乐,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毁掉前线敌人杀不死的将军。
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蛀虫。
最痛苦的莫过于知道真相但无力改变,姜硕的出现给了他希望,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但跟太子和当今的皇帝相比,他希望姜硕能够上位。
后面姜硕主动接触了他,庞统领二话不说便选择拥护他。
这个烂透了的大蓟需要新的血液。
正在受苦受难的百姓需要新的君主。
姜硕唯一的软肋大概就是这个沈颜殊。
沈颜殊在京都很有名,庞统领也有所耳闻,周家的表姑娘,风评却不怎么好。
风评不怎么好的沈颜殊高烧不退,她不知道,就是这一晚京都已经翻天覆地。
第二日她醒过来的时候雨停了,些微露出点阳光,沈颜殊一转身,姜硕就在旁侧,他眼底乌青,睡得也不安稳,沈颜殊一点动静他就睁开了眼睛。
沈颜殊吓了一大跳。
姜硕眼底戾气还没退,让人不敢直视。
姜硕阴沉着脸,看到沈颜殊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依旧退烧了。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拢在怀里,“大夫说你让那风寒又惊吓过度,再睡会吧。”
沈颜殊怎么可能睡得着,昨天晚上一堆烂摊子,她挣扎着要起来,但姜硕不由分说的抱住她不让她动弹。
沈颜殊觉得周遭眼熟,顿时惊吓,这不是她和孔课为的婚房吗!
屋子里的喜字和红色的床被都还没换呢!
她和姜硕就先用了!
沈颜殊一阵头皮发麻。
沈颜殊忍不住开口,“殿下……”
他想说什么,但一开口竟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昨天的事情太荒谬,按照常理皇帝不会允许姜硕干这么违背伦理的事情,他应该在监狱才对!
可事实是,他正抱着自己在孔课为和自己的婚房里睡觉!
是皇帝没管,还是说皇帝管不了!
这个念头让沈颜殊吓了一大跳。
姜硕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突然僵硬,他睁开眼,抱着心上人睡觉被打搅的感觉让人觉得很不爽。
但打搅的就是心上人本人。
姜硕的声音很冷,“你看起来似乎很疑惑?你是想问我是不是为什么没被抓起来?还是想问,为什么抱着你睡觉的不是你的夫君。”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沈颜殊胆战心惊,察觉到姜硕身上的戾气似乎更重了。
杀伐将才,果然是真的。
只是以前姜硕在她面前一直都掩盖的很好,才让她产生了可以驯服和糊弄的错觉。
沈颜殊沉默着没有回答,反倒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鲜艳的大红喜服已经被换了下来,只穿了件单薄的浅绿绣花中衣。
早春时候还是冷的,尤其近日大雨不歇。
沈颜殊忍不住瑟缩,神色自若道,“冷。”
她皱了皱鼻尖。
姜硕下意识身后给她裹上被子,然后把人拉到怀里,两个人的距离被拉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沈颜殊抬起眼盯着他满是戒备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泛起疼。
是她把姜硕变成如今模样的吗?
她伸出手,摸了摸姜硕的眼睛。
姜硕的睫毛很长,沈颜殊指尖触碰睫毛,有些扎手,还有些脆弱,在沈颜殊的指尖下微微颤抖,眼神也跟着转动,疑惑又带了几分期待。
沈颜殊轻轻抚过他的眼睛,然后在往上走到了他的眉间,力道大了些,企图把眉间的褶皱抚平。
姜硕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它神色没变但再次开口的时候软和了许多,“你在干什么?”
沈颜殊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我在想你走的时候,不是这样愁眉苦脸的。”
沈颜殊似乎真的疑惑不解,“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姜硕看着这样的她,他知道她是装的,可他依旧又被他装出来的关切所蛊惑。
但下一秒他又觉得不公平。
为什么啊?
为什么自己已经身处地狱声嘶力竭了,而她依旧无动于衷气定神闲呢!
姜硕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顿时又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因为我喜欢她,是因为我忠诚而又绝对地爱她啊。
姜硕突然发狠,握着她的一双手举到头顶然后把她按在床上不管不顾的去撕扯她的唇。
沈颜殊这次没有咬他,她甚至很配合,张开了嘴,任由他予取予夺。
唇齿相依莫过如此,可那是相爱的人才会有的行为,而他们之间没有相爱。
沈颜殊在姜硕近乎粗暴的啃噬里感觉到恨意。
他恨她。
可恨也会滋生爱意。
沈颜殊闭上眼睛,眼泪从从脸庞滑落,落在姜硕摁住她侧脸的手上,姜硕仿佛被灼伤一样,他有些慌张的抬起头。
他看到沈颜殊在哭。
无声地哭。
姜硕心里陡然升起莫名的烦躁和心疼,他站起身来然后落荒而逃一般的离开了。
沈颜殊转过身把脸捂在了被子里。
他们的冷战开始了。
*
皇帝和姜硕的对峙也开始了。
那晚的抢亲后续还没有结束,北大营毕竟是皇帝心腹,除了庞统领这种从前线下来的,还有不少其他成分,比如京都世家子去镀金,也有渴望建功立业的。
姜硕实际策反的人并不多,那晚庞统领出其不意震慑到了皇帝一众人,北大营的背叛和声势浩荡的敌袭,让他们一时之间不敢轻易动弹。
但萧逸也不是空架子,第二日他们便扭转了局面,姜硕的人不断退守,如今都困在孔府,禁军团团围住了孔府,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孔府的物资和粮食根本支撑不了他们多久,禁军这是摆明了要困死他们。
第三日,太子代表皇帝和姜硕提出谈判,他们说只要姜硕承认错误他们将既往不咎,姜硕还是皇子。
姜硕没有回应。
第十日,禁军再次围攻孔府。
沈颜殊在睡梦中被惊醒,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姜硕了,除了个被派过来伺候她的丫鬟,沈颜殊找不到人可以询问。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姜硕了。
她被困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但是也了解了如今的局面,姜硕硬撑着不认输,可如今局面如何不分明呢?
姜硕要为了她死在这里吗?
沈颜殊问守在房门外的护卫,“姜硕呢?”
护卫十分为难,“小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沈颜殊突然凶狠道,“我再问一次,他人呢?”
护卫想起姜硕的嘱托,可如今禁军正在围攻,这时候去找将军不是添乱吗!
护卫左右为难,姜硕突然出现,冷着脸把沈颜殊拽到了房间里,“找我干什么!”
沈颜殊仰起头,“温从,你要胡闹也胡闹够了,你再继续下去这满府的人都要陪着你去死。”
姜硕忽略她的气恼,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突然笑起来,“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沈颜殊用力拍开他的手,表情严肃的说,“我是认真的。”
姜硕不急不缓,“我也没开玩笑,仟仟,我说了,你是属于我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姜硕看向外面的混乱,意味不明的说,“放心好了,不会等太久的。”
他仿佛预言一般,到中午的时候,禁军的围攻突然停止了。
*
北大营被疑似祁北军袭击,要求释放姜硕。
祁北传来急报,阿尔山突然袭击边境,要求和大蓟和谈,并且指名道姓要姜硕。
同一时间,贺子耀和沈心水才返回京都。
姜硕的底牌才露出端倪。
庞统领不过是冰山一角,整个祁北大军如今都是他姜硕的天下。
皇帝在朝堂发了一顿脾气。
“阿尔山,怎么会又有阿尔山!阿尔山不是已经死了吗?”
“贺同知。”
贺子耀实在是有些倒霉,他刚回京,就听说了这倒霉事情,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全就被薅起来上朝,他脸色还很苍白,站出来说,
“启禀皇上,阿尔山很可能只是一个代号,上任阿尔山被姜硕所杀,这是祁北军都知道的事实,而她也承认过,第一任阿尔山其实是她的父亲,她是杀了她的父亲才成为新的阿尔山的。”
兵部站出来,“贺将军,当时姜硕杀阿尔山并没有带回头颅,而所谓阿尔山被杀的消息是从齐北传回来的,但如今看来,祁北已经被姜硕所掌握,因此消息并不可信。”
“因此臣怀疑,九皇子在此之前就与阿尔山达成同盟关系,他对朝廷禀报说杀了阿尔山,但实际上释放阿尔山回三边,其目的就是为了今日向朝廷施压。”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今天袭击北大营的是什么人查清楚了没有,萧逸。”
萧逸站出来,“回禀皇上,是祁北军。”
朝堂一片哗然。
祁北军也跟庞统领一样要跟着九皇子造反吗?
那祁北军到底有多少已经背叛朝堂!
还是跟北大营一样只是少部分为了解开眼前困局而发生的奇袭!
如果是整个祁北军,那眼前的局势便会立马被推翻!
禁军和北大营加起来都不是祁北军的对手。
除非西南驻军立刻回京救援。
朝堂顿时安静下来这样重大的决策没有哪一个大臣敢来下定断。
皇帝在朝臣的目光里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和压力。
他要来为这一切都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