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倒有些好奇,罪诏一事,仙门趋之若鹜所有人几乎都在找寻,帝尊怎么似乎对它一点儿兴趣也无?”
白释道:“罪诏也算是神器,不属魔界,也算不得属于仙门,如此大费周章,非得给它争个归属出来,本便没有什么道理。”
苏译眸中似有讥讽,“不说神器,一座城池,一条河,即使一花一草也是要争个归属出来的,若所有人都明白万物无主的道理,会少很多纷争。”
苏译起身,拢了拢身侧的树叶,将绿叶铺平,又解下外套盖到白释身上,“师祖刚醒,其他事情等你恢复些再说,你再休息会儿。”
白释低头看了一眼膝盖上赤红的外袍,有片刻迟疑。
“对了,师祖。”苏译补充道:“师祖是灵体的事情,除弟子之外不要对任何人说。”
“并没有人敢来直接问我。”
苏译闻言,整理叶子的动作有片刻僵硬,他回头,见白释保持着动作一直未曾变,很专注地看着他忙,他似被噎了一下,“那也挺好。”
白释并无睡意,看苏译用叶子在傍边铺了一张绿油油的床出来,似乎觉得神奇。苏译手臂有伤,是杀生碎裂时跟着被灵力震伤的,算不得严重,他没有处理也没有刻意隐藏,便被白释看出了不妥,“你右手怎么了?”
“老毛病。”这话也并不假,他真真的右臂很早之前便被廖生砍断了,如今的右臂是生骨花重生,毕竟是外力重生的手臂,再怎么适应,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点的差异。
看出苏译不愿多说,白释也不继续追问,转了话题道:“你的杀生刀呢?可还在,给我看看。”
苏译皱了下眉,“师祖刚醒,还是不要动用灵力得好。”
白释已经向苏译伸出了手,“只是查看一下无碍。”
苏译犹豫半响还是祭出已经断成三节的杀生刀,接到白释手里。
刀身上缠绕的白骨已经化成齑粉,消散不见,也没有了萦绕不退的魔气,如今在白释手里的杀生刀,就是最普通的三段黑铁薄刃。白释的指尖抚摸过刀身,刚将三段残刃组在一起,刀身上突然爆出一股黑色力量,白释毫无预料,竟然被这股古怪的力量逼得使出灵力阻挡。
“杀生!”苏译也没想到会突然有这样一幕,他着急扑身,一掌将已经浮到半空的杀生刀击回了地面,杀生刀落地重新断成了三节。
他心跳未平,便听到旁侧白释极为低沉的声音,“手腕给我。”
白释明显有愠怒的前兆,相处这么久,苏译第二次切实感觉到白释不容丝毫反驳拒绝的威压,“师祖。”
不给苏译拒绝的机会,白释抬手已经准确抓住了苏译的手腕,他被拽着,几乎半跪在了白释面前。
“你已修炼到六缕魂识,可如今体内只有三缕,还有三缕呢?”
“我寄在了杀生刀上。”
“你可知杀生刀能够吞噬魔族魂识?”
苏译依着白释的力道,靠近到他跟前,乖顺地承认,“知道。”
白释拧眉问,“既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做?”
苏译把自己的手腕从白释手指下抽回,道:“我控制不住杀生刀,不以魂识为饲,便用不了它。”
“魔修魂识何其重要,想要修成真魔,七缕魂识一缕都不能少,若少一缕,再怎么修,也没有修成的可能。而且就算你以魂识做饲,杀生刀的真真威力你仍是连十成一都未必使得出,就算想要用它,也不该尝试这样的方法。”
苏译轻声接道:“弟子以后不用了。”他微垂着头,白释看不清苏译脸上的表情,但莫名觉得有些颓然和落寞,他缓了一口气,手掌抚在了苏译的发顶,道歉道:“对不起。”
苏译仰眸看向白释,有片刻的不可置信和懵,“师祖何故突然道歉?确实是弟子不该用这种邪魔歪道来控制灵器。”
他在魔界许久,并没有人会管他用什么方法增进修为,但如果还在青华峰,渊和知道,免不了还要再被逐出师门一次。
白释道:“我想你应该有不得如此的理由,只是以后别用了。”
苏译自嘲般否认,“所有理由和苦衷都是借口,做了就是做了,也没有人逼我如此做,弟子很早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白释察觉到苏译眸底极为浓重的偏执之色,他微蹙了下眉,不论修仙修魔,大忌都是对于某事过于执著,走向极端,他本该劝告一句,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苏译抓住了白释放在他发顶的手,往白释跟前凑近。
白释身体僵硬地任苏译把他抱了个满怀,听他闷声道:“师祖与师父很像,但又完全不像,若师父还在,与师祖定当是仙门中最令人艳羡的师徒。”
白释无奈叹气,“与我眼中,你与渊和并无不同,修仙修魔也无区别。”
天幕繁星闪烁,月色皎洁,白释将苏译往怀中揽了揽,“睡吧,别想这些了。”
黑夜中苏译的眸子明亮,“嗯,师祖以前在秘境,住在哪里?”
白释半梦半醒间,迷糊糊糊地回答,“你若想看,我明日带你去。”
苏译将下巴靠在白释的肩膀上,在月光下,他清晰地看见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那条鲜艳的红线,慢慢消失褪色。
他牵了下唇角,没有意外之色,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唇瓣擦过白释的白发,近乎低喃,“师祖,弟子大逆不道的罪行,似乎又多了一条。”
*
山路很是崎岖,两侧都是高树和灌木,正值初秋,漫山遍野一片金黄,苏译随白释走了许久,才看见不远处的高坡上,出现了一座简陋的茅屋,夕阳从树隙间洒下来,整座茅屋都被浸在暖红色的晚霞下。他们二人踩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还没有走近,从茅屋后面突然飞出了一只巨大的灰鹰,面前本就简陋至极的茅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坍塌成了一堆废墟。
苏译被击起的灰尘,呛得往后退,下意识往白释身前挡。
灰鹰本来极为激动地在往他们二人近前飞,听到声响,猛然回头便无可置信地愣在了半空,它看了看茅屋,又回头看白释,如此来来回回几遍,才敢确认茅屋确实因为它没有控制好起飞的力度和方向被震塌了。
尾随了他们一路的松鼠兔子全从山林间显了出来,有的原本藏在草丛里,有的隐在树叶间,这时都好整以暇地往这边探头望。
苏译感觉白释似乎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灰鹰转身一头便扎进了背后的废墟里,底气十足道:“啁啁,没事帝尊,俺很快就能重新给咱搭起来。”
白释并不见恼,似乎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他熟练地边往近前走,边弯腰捡起了散落一地的茅草。
苏译看他的样子,倒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走到白释跟前,将他怀里的茅草接了过来。
白释盯着他看,表情有些茫然。
苏译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笑来,“师祖旧伤刚愈,我来帮忙把茅屋重新搭起来,你休息一会儿。”
白释思考了半响,认真道:“我无事,不必如此。”
苏译语气里带了些哄的意味,道:“弟子知道师祖无事,便当是弟子孝心,好不好?”
白释还想拒绝,苏译已经先他一步拉着他坐在了一旁天然的一块圆石上,在弯腰起身时还顺手将沾在白释衣袍上的稻草拍干净,“弟子既在,这些事便无需师祖来做。”
“苏译,不必如此,我......”白释的话还没有说完,旁侧突然显出了一个尖嘴的毛茸茸脑袋,“帝尊,这人谁啊?”灰鹰拢翅蹲在白释与苏译中间,从头到脚将苏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疑惑问道。
苏译没出声,同样侧头看向了白释。
“弟子。”白释并不犹疑。
这个答案苏译却并不满意,他跟着便略显委屈道:“只是弟子?”
白释顺口便斥道:“莫要胡闹。”
灰鹰从苏译身上收回视线,怅然般自顾自嘀咕,“又来了个狐狸精,帝尊的体质是真招狐狸精。”
苏译磨了下后槽牙,笑眯眯地将灰鹰与白释隔开,问:“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灰鹰不假思索道:“你当俺在夸你。”
苏译微微弯唇,“晚辈恐怕做不到。”
灰鹰乌黑明亮的眼珠非常快地转了好几圈,似乎觉得很难办,最后破罐子破摔道:“俺没别的意思,你要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俺去重搭茅屋了,没时间和你多说。”
白释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苏译,秘境妖族的交流体系与人族并不完全一样,你费心适应一下。”
“好,师祖。”苏译应道。
第一遍重建茅屋,苏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直到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出现的茅屋,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像一个巨大的鸟巢,苏译实在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他严肃地对灰鹰道:“前辈如果希望最后建成的......”苏译又看了一眼,艰难道:“屋子。帝尊可以住,晚辈建议再拆一遍,我来。”
灰鹰扇着翅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诚恳地问:“这个不能住人?”
苏译笃定,“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