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刚落下,不远处的女孩跺了一下脚,提着裙子便小跑到了近前,拦住谢玦,劈头盖脸就是责问,“你干嘛不听我说完话?”
谢玦抬了抬眉,没应腔,耀酌倒是连忙挡在了他面前,着急解释道:“不是有意的,当时突然有事。”
蓝渔将信将疑地看向耀酌,转头对上谢玦,不解道:“阿酌,你今天怎么了?是因为刚离开家,不舍耀叔叔吗?”
蓝渔见谢玦表情依旧冷谈,本来的一点了恼意逐渐换成了担忧,她伸手似乎想拉谢玦的手,声音都跟着温柔了,“没事,你若想家了,我便来找你玩。”
但手指还没有碰到谢玦,旁侧便出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耀酌忍不住,瘪了瘪嘴就想将这两个人隔开。
蓝渔脸颊微红,急急撤回手,缩进了衣袖里,轻咳一声道:“我不能离开太久,先回去了,该天再找你。”
蓝渔一离开,耀酌就拽住了谢玦,控诉道:“你怎么能这样?”
谢玦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又怎么了?我怎么没有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谢玦撤回衣袖,鄙夷毫不掩饰,“才多大!”
耀酌说不出来太重的话语,气的全身都有点抖,“哪里乱七八糟了,你真的太过分了!”
谢玦没心情搭理耀酌,抬步便越过了他,每年无极门通过入门测试的弟子有两百名,其中包括云殿的女弟子和风殿的男弟子,但最后经过入门考核能真真留在无极门的却仅仅只有十三人,无极门每届录取弟子都是极其严苛,从千万人里挑其一,资质心性悟性无一能差。
浮云缭绕间,是星罗棋布的琼楼玉宇,中间是一条笔直宽阔的长道,玉石铺地,金玉雕灯,虽极尽铺设与华丽,但因为脚下飘渺的云雾,耳畔沉穆的钟鸣,又让任何站到此处的人都不会怀疑,这里就是仙京,凡尘仙门世家不计其数,修炼百年若成不得神,这里便是他们最高的去处。
无极门不属仙门百家,它本身就是仙人之所,除帝尊帝君外,还位列十二瑶仙,每一个都是凡尘之人修炼几生几世都有可能永远企及不到的人。
一群小萝卜头,站在仙道上,举头遥望,眼里闪着光,有个孩子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去拜见仙君吗?”
雁回春道:“不去。”
“拜见什么?”杜康回头扫了一眼,轻飘飘道:“你们现在还没有资格。”
他低头摩挲着剑柄漫不经心接着道:“等下会有人带你们去风殿,今日一路劳顿都辛苦了,都早些休息。”他抬了下下巴指了指雁回春,“在考核结束之前,遇到的所有小事都找他,大事找我。”
有男孩仰头问,“什么是小事?什么是大事?”
杜康注视着男孩,温和道:“坚持不下去,想讨回玉简退出考核是大事,剩下的全是小事。”
男孩转头去求助雁回春,“我饿了,到那里找吃的?”
雁回春平静道:“这里没有食物。”
杜康轻笑了笑,“你们身上带的东西我嫌费力又麻烦,也都没有收,相信有人身上带了吃食,不过我建议,你们今晚最好什么也别吃,之后也是一样。”
男孩震惊地瞪圆了眼,“我们都没有辟谷,不会饿死吗?”
“会。”杜康认真道,说着就抬手排开了一列玉简,“要不现在就退,少受些罪。”
男孩连连摇头,坚定道:“我不退。”
杜康重新收回玉简,“明天见。”
一众男孩看着杜康快速变了神色,嬉皮笑脸地去揽雁回春的肩膀,“去喝酒吗?”
雁回春拍开他的手,“你少打那几坛桃花酿的主意,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他们脚底白光一闪,两人已从眼前消失。
仙侍引他们去风殿,各自都分配了暂时的寝屋,房间内除了桌椅床柜以外,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简奢素雅到了极致。
耀酌坐在榻边,摸了摸肚子,他总感觉从踏入无极门开始,胸腹处便汇聚了一团暖流,温暖柔软,缓缓往四肢百骸流淌。
无极门建于昆仑墟,此处灵力最是充沛纯澈,耀酌隐隐可以猜测出身体的变化是因为什么原因,有菩提骨加身,就是得天地造化的天生灵体,即使什么也不用做,在这样一个地方,经脉也能自行充愈洗涤。
许是这样的感觉像陷在棉花里,他迷迷糊糊倒在了床榻上便睡着了,到半夜,却听到屋外有混乱的哭嚎吵闹声。
他被吵醒,简单披好衣袍,便推门走了出去,与他同院住的是一个药谷的弟子,身形微胖,样貌生的圆润可爱,耀酌对他有些印象,就是开始便同雁回春说自己饿了的男孩。如今却脸色惨白,抱着一个玉盂,坐在台阶上,吐的天昏地暗。
耀酌走过去,低头看他,“你还好吗?”
男孩向他摆手,“不好,特别不好,胆汁都快吐出来了。”随后突然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耀酌,“你怎么……能一点事没有?”
耀酌没明白,茫然问:“什么?”
“灵力……淬体啊,”男孩后知后觉地反应了一下,“忘了……你……你有菩提骨,今晚除了像你这样的……天生灵体,应该都不好过。”他抬手艰难地给自己喂了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药丹,放下玉盂,盘腿开始打坐纳息。
耀酌匆忙燃了符箓没有联系到蓝渔,这个时间点又无法过去找她,原地着急地转了数个圈,才退而求其次,进了同院谢玦的寝屋。
谢玦屋子的房门禁闭着,里面悄无声息,耀酌手抖了一下,才掐了一个诀,强行打开了屋门。
入目便见谢玦盘腿坐在床榻上,额头布满汗水,濡湿了全身的衣衫,自己原本的身体是什么修炼资质耀酌很是清楚,虽然不能说差,但放在整个修仙门派里,最多混一个中庸。
耀酌手脚都乱了,他能看到谢玦几乎被四周的灵气淹没,耀酌知道身体无法吸收也无法承受这样充裕的灵气,强行吸收只会撑破经脉,爆体而亡。
“谢玦,谢玦。”耀酌已有哭腔,他不敢碰他,强行打乱纳灵入体后果只会更严重,只能竭力祈求,“这样你会死的,别继续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杜康的声音依旧随意,“今晚淬体不成功,只能退出考核。”
耀酌急声便道:“退出也比死在这里强!”
“说的有理。”杜康赞同道:“他只要点一下头,我就帮他。”
“谢玦,别继续了。”谢玦对于耀酌的着急呼唤没有丝毫回应,周侧汇聚的灵力还更加多了。
杜康看着谢玦,只要谢玦不开口求他,似乎爆体死在这里,他也不打算出手。雁回春也迈进了房间,杜康问,“其他都没事了吧?”
雁回春轻扫了床榻上的谢玦一眼,无波无澜道:“嗯,将近一半都没有熬过去,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
杜康退开了一步,“你劝劝吧,好歹是耀府公子,真死在这里,蛮麻烦的。”
雁回春看了谢玦半晌,道:“慢慢来,若暂时无法吸纳,不如先尝试运行少许灵力拓宽经脉。”
杜康眸色微变,嗤笑了一声道:“就这么看重他?觉得他熬的过去?这种资质若非是耀府公子,基本连通过入门测试的资格都没有。”
耀酌手心里渗出了些许薄汗,他突然不敢再去看谢玦,如果不是如今情况不允许,他想谢玦能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雁回春没接话,只注视着谢玦,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房间内只剩下呼吸声,谢玦四周的灵力慢慢一寸寸变薄,直至完全被吸收,他身体上的力道一松,径直便滑摔在了床榻上。
雁回春上前一步,搀扶住了谢玦的胳膊,手指尖捏了一枚丹药,喂进了他的口里,“含着,不要咽。”
耀酌急忙询问,“雁师兄,他没事了吧?”
雁回春松开手,退开道:“无碍了。”
耀酌接住谢玦,将他平放在床榻上,再转头,杜康与雁回春已经离开。
虽然雁师兄说了无碍,但是谢玦昏睡后的呼吸总是时断时续,他又生怕他无意识间将口里的丹药咽了,后半晚上再也没有心思睡觉,陪的提心吊胆。
谢玦睁眼就将耀酌一掌掀开了,一句话都没有说,沉着惨白的脸色穿鞋下榻,屋外撞响了钟声。
耀酌亦不知道说什么,道歉似乎只能让他脸色更差,气更不顺,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谢玦出了院子,昨日来的男孩全部站在风殿主殿内。
杜康与雁回春站在最前面,杜康将玉简退还给昨晚淬体失败的男孩,耀酌略略数了一下,来时一百名男孩,如今殿内只剩下五十四名,一晚上的时间,刚刚到时的兴高采烈与志得意满全部没有了。
杜康看着他们,眉眼之间皆是笑意,说的话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笑出来,“还有谁要退?你们昨晚有多少人的淬体借助了丹药,灵器,外力我都不说了,毕竟是第一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当没有看见,不过今晚就别继续故技重施了,实在觉得自己熬不住就别硬撑,无极门的考核即使退出也不丢人,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受这种罪呢?”
“你们早些退得只剩下六七个人,我们也好尽早结束这差事,省的和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其中有男孩似被吓到,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我昨天还觉得雁师兄冷冰冰的不好相处,原来真真可怕的是杜师兄……”
杜康的视线扫了过来,旁边急急撞了他一下提醒,“别说了,他能听得见。”
杜康夸张地伤心了一下,“为你们好,果真是不识好人心,好了,昨天折腾了一晚也该都饿了,领完灵丹便选择宫殿去听课。”
小胖墩温良紧盯着手里的灵丹,恨不得盯久了就可以变成别的东西,“昨晚吸收的灵力,身体根本就没有完全适应,再吃灵丹真的会死人的。”
杜康道:“知道自己身体承受不住就退出考核,不甘心退便挨饿。”
温良讷讷着不说话了,雁回春接话道:“此次授课是十二仙君亲自传道,所教导的术法皆不相同,不论你们之前修习的是剑孺道佛还是其他,都尽力选择一位自己最适合的仙君到他哪里听课,可以多听多习,也可以专跟一位仙君。每七日会有一次擂台比试,淘汰排名最末尾的十名弟子,直到最后只剩下十三名,与云殿的女弟子进行一对一比试,胜则留,败则退。望各位谨慎选择,勤习修炼,不论最终能不能成为无极门弟子,都能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