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重琅连着喝了几日苦汤药,今儿身体可算恢复的七七八八了,饭菜也开始见荤腥了,她正美滋滋地吃着早膳,云茗从外面小跑回来。
“姑娘,听闻今早萧公子被大臣弹劾了。”
薛重琅放下手中的竹筷,优雅细致地拿起桌上的绣帕擦了擦唇角,“弹劾?为何?”
在朝堂只手遮天,又是圣上的宠臣,竟能被弹劾,还真是奇怪呢。
“听闻是萧公子命人送王学士回乡,半路被人杀了,现在都在说是萧公子杀的人。”
薛重琅淡定自若地勾起唇角,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萧珩也有今天,这事儿当真是有点意思。
“中宫那边也传来消息了,小皇子交由湘夫人抚养。”
后宫皆知湘夫人是宫里出了名的好性子,自打入宫以来不争不抢,整日吃斋礼佛,却不知她是镇守边关左将军的表妹,家世显赫,相貌出众,知书达理,让她抚养小皇子确实能让其他后妃打消抢皇子巩固地位的念头。
薛重琅意味深长地说道:“攻于算计,最后白忙一场,倒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这时门口突然飞来一个石头,云茗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她走过去弯腰捡起来。
“姑娘,这上面有字条。”
薛重琅不紧不慢地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在春阳的映衬下越发白皙。
字条上写着“皇宫莲花塘小叙”。
字迹娟秀,墨汁普通,纸张普通,像是姑娘所写,薛重琅入宫并未同哪个妃嫔有过交集,谁会邀她去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姑娘,会不会是温姑娘,温姑娘性子单纯,年纪又小,正是贪玩的时候。”
薛重琅轻微摇头,温婧诗虽是贪玩,但胆子小,断然不会一个人去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她眉目舒展,勾起唇角,“无论是谁,既然相邀,哪有不去的道理。”
*
薛府
薛家二姐妹正在挑选赴宴时穿哪件衣裳,“这个水蓝色和我的妆容不搭。”
“那个桃粉色小碎花显得我皮肤黑。”
“这个鹅黄色……显得我幼稚。”
“……”
薛云筝坐在铜镜前挑选着首饰,面前的簪钗只要是京城里有的款式基本全被她们俩姐妹买回来了。
她拿着一个八宝金丝攒珍珠的簪子在手中把玩,“听说薛重琅去宫里没多久就被尊荣夫人磋磨一番,还给病了呢。”
薛云笑听闻后没了试衣裳的兴致,她歪头看向薛云筝,“你如何知道?”
“昨儿无意间听阿爹说的,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他们说话的。”
薛云笑的心思可没放在薛云筝有没有偷听说话的事情上,她一门心思地想着尊荣夫人,是个有手段会哄人的主儿,她得空了可得想法子套套近乎。
“兴许多和尊荣夫人走动走动还能学到些东西呢。”
薛云筝被薛云笑的想法吓到,手中的八宝金丝攒珍珠的簪子无意滑落在地,珍珠滚得满地都是。
“你可别这样想,尊荣夫人已经被降为惠夫人了。”
这个消息让薛云笑有些猝不及防,“她这么聪明都被降了位分?”
薛云筝托腮看着薛云笑,“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最惊讶的是竟然是被薛重琅扳倒的。”
薛云笑吓得险些从圆凳上滑落,她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谁?薛重琅?”
“她不是一个小小的长使吗?”
薛云笑只说了自己听说的事情,具体薛重琅怎么将尊荣夫人扳倒的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后宫那样的地方,能自保就已经很厉害了,才入宫就能扳倒最受宠的尊荣夫人,手段真是了得。
“咱们还是把她想的太简单了,她真的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薛重琅了。”
薛云筝看得挺开,“你应该庆幸,入宫的不是你,若是你,这会儿怕是连尸骨都埋了。”
“我呀,可得好好打扮一番,早日挑个好夫婿,我可没你那好命,能让一个不受宠的嫡女替你入宫。”
薛云笑压根没听见薛云筝说了些什么,她还迟迟从这件事中回不过神来,薛重琅还真是个麻烦。
*
一夜入春,拂过的春风中夹带着浅浅的泥土香。
莲花塘内却显得有些寂寥,去岁干枯的荷叶并未清理,只浮在池塘上待入春后再一起清扫,周边并无宫殿,往来宫人稀疏,只有夏季会有人偶尔前来乘凉偷懒。
一只小舟摇摇晃晃飘来,舟上躺着一个惬意的少年,少年枕着手臂翘着二郎腿闭眼假寐,拂过的春风吹起他鬓角的青丝遮住了他眼角的那一刻朱砂痣。
“是你?”
薛重琅面上的惊讶转瞬即逝,而后勾起唇角笑问:“想方设法让本姑娘来这,总不会是说同你泛游莲花塘吧。”
少年睁开眼眸,那双清澈且玩味十足的桃花眼衬的他分外妖娆。
他坐起身子看向薛重琅,“你上次救了我,我也不喜欢欠人人情,今儿请姑娘来是想告诉你几个薛家的事情。”
旁的薛重琅也没什么兴趣,说起薛家倒是勾起她的好奇心了。
“安排寝殿之前,薛敬买通了内阁总管,不知原本要将你安排到哪里,但绝不是椒房殿。”
少年说着,又自顾自地躺了回去,还是来时的样子,似是感慨道:“原本内阁总管还在发愁,合宫上下都知道,椒房殿的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这时候薛敬送上门了,名册自是重新分配。”
薛重琅总算是明白了这中间的道道,原以为是所有官员都打点的,没曾想她的好阿爹竟这般打点,想来该是秦氏和她那两个好女儿撺掇的吧。
“这第二件事,安国公府嫡姑娘的订亲宴给薛府也递了帖子,据我所知,你那俩妹妹会去赴宴。”
薛重琅想到秦氏会带着她们俩四处结交,却不曾料到竟是个有法子的,弄到了安国公府的帖子,若是她们姐俩赴宴之时打扮的跟花孔雀似的,岂不是要抢了蓁蓁的风头?
那日萧珩说的会带她去安国公府不知是真是假,若是萧珩忘了这件事……她得另做打算。
思此,薛重琅的目光再次落在少年的身上,少年虽闭眼寐着,却仍能感受到一束炽热的目光正在盯着他。
他缓缓的睁开眼眸,果不其然。
他勾起唇角,那笑颜犹如春季盛开的玫瑰花,娇艳又妖娆。
“薛长使若是想使唤我给你干活也不是不行,只是嘛……”
少年的指尖微微一动,薛重琅眸光定定,宫里的人都是靠着主子的赏钱过活的,只是她现在并没有打赏下人的能力。
她勾起唇角,“我何时说过要承你这份情了?”
少年敛起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起,眼前的姑娘气定神闲,若是换做旁的姑娘怕是要被他吓得踉跄几步,薛重琅这模样倒是让他想起来一个人。
萧珩。
“无耻!”
少年低声骂道。
薛重琅歪头看着少年,少年面上的愠色转瞬即逝,“那薛姑娘想如何?”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毕竟这来之不易的人情也难见。”
少年被薛重琅气得脸上绿一阵紫一阵的,他拿起船桨在肮脏的莲花塘里划拉两下,“薛姑娘好好想,想好了再来莲花塘寻我。”
“对了,我叫莲南。”
薛重琅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离去,云茗低声问着:“姑娘,这个人靠谱吗?”
“他能主动来还人情,说明人品不错。”
至于靠不靠谱她也不知道,只是若萧珩真诓了她,她也能有个后路。
莲花塘中心的莲南看着薛重琅转身离去,他躺在小舟里一顿叹气,天知道他为了打听薛重琅花了多少时间,还为了出宫打探薛家的消息花了不少银子,那可都是他的辛苦钱啊。
“不行,我的这些辛苦钱必须得找人要回来。”
*
凌蓁蓁定亲宴当天,薛重琅坐在屋里时不时看眼窗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萧珩的消息,薛重琅有些坐不住了,她今儿必须得出去一趟。
“云茗,你去找……”
拂晓这会进来,“姑娘,主子请你去紫阳宫。”
紫阳宫是萧珩在宫里的住处,永安帝见他整日奔波疲累特地赏给他的,只是他鲜少留宿,故而紫阳宫里的东西也不多。
萧珩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支颐,春阳透过雕花窗扇映在他的身上。
“主子,薛姑娘来了。”
薛重琅见着萧珩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虽说她有怨气,可这种时候萧珩总比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太监来的靠谱些。
萧珩托腮看着薛重琅打趣道:“从前什么法子都请不来你,今日倒是挺快啊。”
薛重琅依旧端着架子,“你兑现你的承诺,我出宫做我的事情,我们依旧进水不犯河水。”
萧珩起身朝着薛重琅走去,声音清冽道:“话是这样说,可我的琅琅打算如何还我这份情呢?”
人情?可笑,没找他麻烦就不错了,还想还人情。
“既然如此,本姑娘的救命之情帝师打算如何还?”
萧珩神情微怔,继而道:“还,我的命都是你的。”
拂晓此时端着红漆托盘走进来,里面放着两件宫里末等宫女的衣裳,是为薛重琅主仆准备的。
薛重琅拿起衣裳,随后说着:“怎么着,本姑娘换衣裳帝师也要看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