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打到沙滩上的拥有独特外观的贝壳,大大分散了景詹注意力。出于何种原因,连景詹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捡了一枚很好看的贝壳装进口袋里。与此同时,倾盆大雨降落在他头顶。他注意到远处视线可及的地方,浪花高耸,似乎有三米多高。要不是考虑到自身安全,眼前风景称得上是奇观了。
没空想什么奇不奇观的,景詹转身,朝后拼命奔跑。浪头在身后追。情况十分危机,无奈雪上又加霜,景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巨浪瞬间以吞食万物的力量朝景詹袭来,势头之大,令景詹惊恐地瞪大眼睛。
完蛋了。要死了。景詹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注视着海浪即将淹没他的头顶。要死了。临死前,回忆起方支柯。想着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可真怂啊,窝囊透顶。
谁知巨浪,在距离景詹仅有一米的地段撒下浪花,继而洪水猛兽般又撤退回去。
没死?只是溅了一身水?
景詹还没有从刚刚惊悚的状态中走出,脸色煞白。这时候,肩头突然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小伙子?”
景詹愣愣回过头,眼前出现的男人四十岁上下,外形壮硕,言谈和蔼可亲。
“我刚看你半天了,你也胆大,涨潮加暴风雨敢在海边发呆。又是捡贝壳又是仰望云层的,怎么,是从事艺术工作者?”男人语带玩笑问。
粗略缓和好情绪,景詹站了起来。
“不……不是……”脸色由白转红,怪难为情的。
看出景詹窘状,男人不再开玩笑,关切说:“别看刚才浪止住了,你信不信?不等五分钟,咱们现在站的位置就会被水淹?”
“信。”景詹脱口而出,“我信。”乖巧的像个听话中学生。
景詹当然相信海水的实力,毕竟他刚刚与这野兽零距离亲密接触。那一秒钟,脑子里只有要死了的想法。在大自然面前,他深感自己的渺小。
男人看景詹被海浪吓得不轻,又见他此刻听话乖巧,两极反差,倒是挺讨人喜欢的。于是,他望向海岛另一方向,热心的替景詹计划起来。
“这阵子,商船都没有了。你是岛外人吧?不嫌弃的话,去我小屋凑合一宿。明儿天晴了,你再想捡贝壳,还是看海,都不晚。”
顺着男人手指方向,景詹看到距离沙滩不远处,一间简易房屋。
虽说简易,但砖瓦结构,倒是坚固,不然也无法长年累月抵御岛上极端天气。
景詹道过“打扰后”,同男人一起朝小屋方向走。
经男人自我描述,他是当地土生土长的渔民,平日靠下水捕鱼为生。小屋是工作时用来小憩片刻的,搭在海岸附近,潮水无法涉足的地方。
进到小屋,景詹首先闻到一阵浓郁的鱼香气味。再就是看到满墙壁挂着的农家乐照片。与室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呢!——这样想着,景詹心满意足依靠桌沿坐了下来。
“小伙子,”好心渔民,从像是厨房位置的地方探头出来。“叔熬了一锅鱼汤,给你也盛一碗吧?”
热乎乎的鱼汤,散发出浓郁的清香。
“不用了。我不饿。”景詹推拒,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响声却格外清脆爽亮。
屋内两人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彼此愣怔了三秒钟,继而渔夫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笑个不停,拿手指住景詹。“你这小娃有意思,刚才是冒着生命危险观赏大海,现在是肚子咕咕叫嘴上逞强。不许逞强了!”态度果决,把盛满满
一碗的鱼汤撂到桌上。“咱乡下人不兴那个。喝!不够锅里还有,管饱!”
这回,景詹没再客气,端起鱼汤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清鲜肥鱼熬制的原汁原味的鱼汤,一经入口,扫却肚中饥饿的同时,令人唇齿留香。
“大叔,这汤真鲜,您厨艺真好!”
娃娃怪嘴甜的,逗得热心大叔一个劲儿咧嘴笑。
“哈哈哈……再给你盛一碗。这个大鱼头也给你。”
一边吃着饭,两人一边聊起天来。
大叔想起刚刚一幕,遂问景詹:“小伙子,你是附近来拍戏的吧?这几天叔尽搁这附近见你这样的娃娃,扛着机器跑来跑去,其中一准就有你。要不是早见过,叔也不敢邀请个陌生人进屋。”
景詹老实交代:“嗯,是在附近拍戏。”
大叔点点头。“那刚才咋就你一个,那老多人呢?”
面对大叔提及问题,景詹先是叹了口气,继而放下碗筷。
“应该是因为天气原因,临时改变计划了。我起先是等他们,后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贝壳,放到桌上。
大叔看向形状独特的贝壳,一下子了然。他长年坚守在小岛,见过很多外地人对心形贝壳由衷喜爱。年轻人嘛,浪漫情怀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心形贝壳啊?是是,我们这座小岛盛产这玩意。不过你没注意吧?除了心形贝壳,这片沙子也是星星沙呢。”大叔来了兴趣,给景詹科普。“出了这座岛,哪里也寻不到星星形状的沙子。”
景詹眼神动颤,欢喜问:“真的?我倒没仔细看。”
“可不是。因为有这两样东西,xx旅游业发达。可大多数游客只知道去xx啊、xx。”大叔列举了当地几个知名地段,无一不是游客如织。“不知道风光最好的其实是我们小岛。”
见大叔提及小岛,满是骄傲自得的神色,景詹不由得深受感染,也笑不可支起来。
“知道的人少也好。”
“可不是。回头带家人来玩吧,小伙子。岛上有个传说,年轻娃娃们手牵手漫步海滩,一起捡拾贝壳,会相亲相爱一辈子。”
********
第二天。
景詹和大叔在屋里吃早餐的时候,就听到屋外一阵喧闹声。景詹寻问大叔,后者对吵闹声也一无所知。两人吃完饭,这才走出小屋。
沙滩之上,站立很多当地居民,各个面色张慌瞭望着海平面。海平面之上,身着制服的急救员,正在抢救什么似的匆忙工作。
大叔拉住一个同乡人,据同乡人讲述:昨晚有个客船出事了,被人看见掀翻在海中。人大概率活不成了,现在正打捞尸体呢。
眼前画面,触目惊心。景詹心有余悸:要不是昨晚被好心大叔收留,他也许也会……
对了,景詹又想到。患难的人不会是昨晚同自己打招呼的好心商船吧?但愿好人有好报,不要是那艘船。
打断景詹思绪的,是一声夹杂惊恐与欢喜的呼唤声。
“景詹!”
才一转身,一股力量扑进怀中。景詹低头,见对方哭得稀里哗啦,脸上斑斑点点脏得像只小猫。
“嘉乐?”
随同徐嘉乐一起出现在景詹面前的,还有节目组工作人员。大家看到景詹平安无事,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徐嘉乐,焦虑整晚的情绪在怀抱到心上人的一秒,几乎崩溃。面对失而复得,他反倒哭得更大声。
“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害怕发生事故的人里有你……我担心死了,景詹!”
时间倒回到一小时前。
煎熬等待一整晚的众人,直到清晨,得知噩耗——有艘客船被昨晚巨浪打翻,现在,岛民正组织人力在打捞尸体。
客船专用承载当地游客,往返于小岛与xx之间。昨晚天气突变,最后一艘客船没来得及撤出就丧生于潮水中。
一行众人来到事故中心,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具具尸体打捞出海。徐嘉乐当场就崩溃了,浑身颤抖不止,需要经济人的支撑才足以站立。
另一方面,方支柯反倒平静得吓人。面对从自己眼前搬运走的一具具经大海浸泡过的尸体,他恐惧的心,反而镇静下来。他走到海边,海水洗礼沙子的地段。
水再轻柔不过,拍打在他鞋底。
突然感觉一阵微小的力量,方支柯低头,看到鞋子上方有一枚小小的心形贝壳。他倏忽想到:原来,在惊涛骇浪之中也存在着像小贝壳这样别具特色的温柔。乖巧得过分,好像顽皮的孩子一样旋绕在他脚下。这份温柔,与昨晚大海的饕鬄多么不相衬啊。
曾经,方支柯经历过一次丧失挚爱的痛苦。那个时候,眼底是黑的,世界黯然失色。他想命运不会对他如此不公平,残酷而血腥。他不相信景詹会出事。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太阳高升。景詹依旧杳无音讯。一次次可怕的误会,徐嘉乐持续不断的哭声……这一切,让方支柯不再冷静了。他望着海水尽头的方向,突然感觉手脚异常冰冷。眼前画面开始模糊,目所能及尽是雾气腾腾。瞬间,如同一罐凉水自头顶浇灌至全身,他宛若醍醐灌顶般清醒——
我喜欢他。早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无可救药地爱上他了。
“景詹!”
徐嘉乐大喊着,最先发现不远处与陌生渔民并行的景詹。他没有顾及环境如何,是不是有很多双眼睛瞩目,他随心所欲的扑进景詹怀里。他紧紧抓住景詹两边手臂,痛苦却又欢喜的向景詹讲述他的苦恼。
“你跑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以为……以为落难的人里有你!我吓死了!我要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景詹见徐嘉乐脸色发白,情知徐嘉乐是真的害怕。对待徐嘉乐,他一向照顾有佳。怎么好意思让他为自己担心呢?
“我……在一个好心大叔家住了一晚,这不是没事吗?”
有了景詹的安慰,徐嘉乐勉强控制住哭泣欲.望。但他再次用力抱住景詹,看那劲头儿,是至死也不要松手了。
一心想着安抚徐嘉乐,景詹并没有注意到在徐嘉乐跑来的地方,还愣愣站立着一个目光无神的男人。他先是欢喜他的出现,刚要迈步,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心脏。身体各项功能丧失殆尽,连再次抬腿都变得无比艰难。扎心的疼痛让他眼眶蓄满泪水,却固执的一滴不掉。最后,心灰意冷,手劲一松,手里钻紧的东西跌落在地。
海浪轻柔拍打沙滩,最终淹没了方支柯脚下尚留有余温的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