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陈辞兮带着两个大人,三个小孩,走出了蛋白质丛生的地方。
而那个大肉蛾子,在卡片效果消失后,被陈辞兮无情地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他没跟李三人多做解释,而是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这两个孩子,自己飞快地跟着白珂的导航,到了那间小木屋门口。
那里,也有一个孩子在等着他。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陈辞兮呼吸有些急促,朝小孩伸出手,“我带你走。”
小孩笑了,把小手递给了他,从木屋踏出的那一刻,他眉心的朱砂消失了。
这次队伍明显扩展,好在只是多了三个孩子,他们落脚的那间小屋能盛开。
陈辞兮坐在门口,李箐和周宛坐在窗户边上,冉冉挨着周宛,刚刚被领回来的三个小孩挨着陈辞兮坐。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还完好,陈辞兮能看出来,自己从木屋拐骗来的那个是个小男孩,而从庙堂搞过来的则是一男一女。
“你们叫什么名字?”陈辞兮问。
三个小孩摇摇头。
“那我给你们起个名字,好不好?”陈辞兮声音温柔。
仨孩子同步点头。
从左往右,陈辞兮依次说,“你叫木木。”这是他从木屋捡过来的。
木木高兴地点点头,“谢谢哥哥!”
陈辞兮又说,“你叫苗苗,你叫唐唐。”这两个是他从庙堂里捡来的。
苗苗点点头,“谢谢哥哥。”
唐唐则是张开肉乎乎的手臂,“哥哥,唐唐要抱抱。”这是唯一的一个小姑娘。
陈辞兮把人抱进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尖,“撒娇精。”
唐唐笑了,在他怀里蹭了蹭。
“名字怎么样?”陈辞兮问白珂。
白珂沉默了几秒,蹦出来一句,“你真是个天才。”
陈辞兮觉得他想说的话是——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冉冉?”陈辞兮哄完了这三个孩子,转头去看被李箐和周宛夹在中间的冉冉,“你想要好朋友吗?他们都可以哟。”
冉冉摇摇头,往周宛怀里钻。
夜幕降临,陈辞兮有些犯困。他昨天没睡,今天又去庙堂打怪,身心俱疲。
他靠着墙,对李箐说,“我今天去把庙堂给砸了,今天晚上肯定有事。”他说着,拍了拍已经睡着的唐唐,“咱们轮流守夜,行吗?”
“可以。”李箐表示自己没意见,“你昨天没休息,先睡会儿吧。”
陈辞兮没推,点点头,“你要是困了就叫我。”说完,他有看了一眼这间木屋。
三个被他捡回来的孩子缩在一起,冉冉在周宛怀里,周宛靠着墙,头一点一点的,快要睡过去了。
“睡吧。”李箐对他说。
陈辞兮闭上眼,靠着木质的墙面,闭上了眼睛。
睡着前,他还跟白珂迷迷糊糊说了句晚安。
他不担心自己睡着,因为他有白珂,要是出了什么事,白珂会比李箐叫他叫的早。
想着,陈辞兮彻底睡着了。
崩了两天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白珂看着满脸疲惫的陈辞兮,想起了他叫自己时的样子。
为什么会着急?
白珂想不明白。
夜里很静,小木屋里只剩下几声低低的梦呓和平稳地呼吸声,白珂作为系统,他用不着睡觉,也不会累,只是他现在有些不明白。
有限的记忆里,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从来没有人会像陈辞兮那样靠近他,逗他,惹他生气,甚至会关心他。
这让他感到很陌生。
咚咚咚——
白珂的思绪被响声拉了回来,他看了看李箐,刚刚还很精神的人已经睡着了。
不对劲……
白珂整个……系统崩了起来,注意着外面的响动。
那声音还在继续,似乎就在木屋外面。
咚咚咚——
咚咚咚——
“陈辞兮!”白珂叫了一声。
“外面怎么了?”陈辞兮睁开眼,爬起来后飞快地问。
“着火了。”白珂说,“庙堂那边。”
黑暗中,远处似乎有火光。
“哥哥……”唐唐和苗苗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们脸上全是惊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辞兮。
“别怕。”陈辞兮摸摸他们的脑袋,有试探着推了推李箐。
李箐睡得很死,其他人也是一样。
至于这两个醒了的孩子,陈辞兮垂眸看着他们,屋外,稀稀疏疏的声音传了进来,远处的火光更大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哥哥,哥哥一会儿就回来。”陈辞兮对两个小孩说,“哥哥去帮你们看看,到底是谁做错了,好吗?”
两个孩子含泪点点头,缩到了角落里。
陈辞兮走到门前,轻轻把门推开了一道缝,透过门缝,他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外面除了那一幢幢木屋什么都没有,之前的那些草人也不见了踪影,地上光秃秃的,只有庙堂的方向火光冲天。
“小心。”白珂提醒他。
陈辞兮应了一声,出门后把门关紧,往庙堂的方向跑去。
“怎么不用技能卡?”看着陈辞兮呼哧呼哧在那里跑,白珂问。
之前往肉上丢的时候用的不是很顺手吗?现在怎么不用了?
陈辞兮笑了一下,“反正路不远,就不浪费积分了。”
白珂更纳闷了,他还没问,陈辞兮就又说了一句。
“主要是怕我出什么事的时候,宝贝儿你来不及救我。”
陈辞兮说完,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就是庙堂的废墟,废墟旁边呜呜泱泱围着一大群人,一大群正常人。
他们手里拿着火把,毫不犹豫地往那片废墟里扔。
陈辞兮走近他们,才发现,他们身上都是湿的,衣服,裤子,头发,都是湿漉漉的,他们被火光映亮的面孔,是被水泡的浮肿的面容。
这是洪水褪去后,村里人做的第一件事情。
烧了他们供奉已久的庙堂,毁了他们祖祖辈辈的信仰。
陈辞兮混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
忽然,一个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去,他穿着一身被水泡了的衣服,白花花的胡子还在向下滴水,他走出去的瞬间,人群安静了。
“各位村民,容我说两句。”老者声音浑厚,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村长您说!”有人喊。
那老者是村长。
陈辞兮小步往人群前挪动,听着村长说,“我们蝉之镇免于洪水数百年,祖祖辈辈供奉这座庙堂,”他说,“但是今天,我要把这里烧掉!”
“因为这里不再是我们所敬仰的神庙,而是一座地狱。”
陈辞兮已经到了人群前,他身上的衣服被人沾湿的看起来没有过于地格格不入。
村长还在说,“你们把孩子活活憋死在地窖里,为的是这些荒诞,残忍的,甚至是愚蠢的传统,你们不可理喻!”
“你们是怪物!”
“是恶魔!”
“是杀了孩子们的凶手!”
“是毁了这个镇子的真正凶手!”
村子说完后,人群静默了几秒,接着爆发出一阵喊声——
“让他闭嘴!”有人喊。
“烧死他!”
“让他去死!”
陈辞兮站在人群中,听着人们的喊声,愣住了。
他不明白,村子明明是在说事实啊,为什么刚刚还很敬重他的村民们,一转眼就要杀了他,治他于死地呢?
“因为他们对祖祖辈辈的传统深信不疑啊。”白珂说。
他能看到火光冲天,听到人们的嘶吼,甚至看到村长脸上的泪水。
“他们容不得别人去毁坏他们的信仰,容不得别人说他们是错的。”白珂缓缓说。
“但是……他们亲手烧掉了庙堂啊。”陈辞兮看着前面,村长被几个人架住,动弹不得,听着,村长还在不停地劝告自己的村民。
“不要在这样下去了!”
“那些孩子会回来找你们的——”
“啊——————啊————————啊————”
村长被人丢进了大火之中,喊叫声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了虚无。
“他们可以自己烧了庙堂,可以在心中提出对自己信仰的怀疑,但容不得任何人来质疑他们。”白珂轻声说,“这是人最可笑的一点。”
“明明知道自己错了,还要为了面子撑下去,甚至不惜一切去将那个质疑他们的人推入深渊,打入地狱。”白珂说着,嗤笑了一声,“可笑。”
人群在欢呼,在呐喊,在庆祝。
“我提议!”有人说,“明日重建庙堂,今晚我们重选小王子,来佑我蝉之镇!”
众人在应和,在鼓掌。
“谁家有孩子,赶紧推出来啊!”
“是啊,祖辈的荣耀啊!”
“快啊!”
“这种事情要赶紧啊,光宗耀祖的事情呢!”
听着人们的议论声,陈辞兮觉得浑身发冷。
他从前的世界里,没有这些,没有这种人,或者说,他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他十八岁,以为世界美好,以为到处春暖花开,处处人间温情。
可事实不尽然。
他被拘束在一个小圈子里,看不见这些,也不知道这些。
从来没有过的无措笼罩着陈辞兮,他过去的十八年中,除了被父母封锁,看到的只是掩人耳目的冰山一角。
他该怎么做?
他应该做些什么?
他能做吗?
进入游戏以来,陈辞兮第一次这样问自己。
他对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质疑,他一向是大胆的,肆意的,即使被无数道锁链锁住,他也能破开一道属于他的天地。
可……
陈辞兮看着脸上洋溢着喜悦的人们。
为什么会这样呢?
“陈辞兮。”脑中,一个声音让他彻底醒了过来。
“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白珂说,“要是出了什么事,有我。”
之前,白珂觉得陈辞兮那种想干嘛就干嘛不计后果的举动很危险,也透着他的叛逆,但现在,他想看这个人能再给他带来什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