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干休所门房住宿后,马军如同找到了一个安乐窝。
能够摆脱白素珍的监视,听不到她的唠叨了。觉随便睡,烟随便抽,他甚至把相好的同学约到门房里,打扑克,下象棋,聊天。
按规定,干休所大门每天晚上十点钟必须锁上,第二天早晨六点钟再打开。按时锁门和开门,这是门卫的工作职责。然而马军顶替他爸看门时,往往等不到晚上十点就睡下了,到了该锁门的时候又没有醒过来,结果大门就一直没有锁,通宵达旦地开着。
对于这种失职行为,老干部及其家属自然难以容忍,因为夜晚大门不关,直接威胁着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于是,就有人向干休所领导投诉。
新上任的武所长只好约谈老马和白素珍。
武所长说,除了晚上不锁大门,马军还经常邀请一些闲杂人员到门房胡闹,抽烟,打牌,下象棋,把门房当成娱乐场所。
“有这样的事情?”白素珍感到很吃惊。
老马也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
“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晚上可以去抽查。看我是不是信口雌黄。”武所长显然有点儿不高兴,“希望你们好好教育马军,再不能继续这样,免得大家提意见,让我们为难。”
当天晚上八点多钟,白素珍从家里出发,前往干休所大门口。
门房里灯火通明,她不声不响地走进去,见两个陌生男孩儿正在下象棋,马军则站在旁边观战。
马军看见白素珍,如同老鼠见到猫,没顾上叫声“妈”,就从象棋摊前离开,坐到另一张桌子前面,随手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白素珍脸拉得老长,对正在下棋的两个男孩儿说:“你们另找个地方下棋吧!我们家马军要学习。你们在这儿下棋会影响他。”
两个男孩儿非常尴尬,满脸通红地站起身,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马军感觉很没有面子,又敢怒不敢言。
白素珍可管不了这些,开始苦口婆心地说教:“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没有真才实学,根本就没办法立足。你眼睛近视了,当不了兵,如果再不下苦功夫学习,考不上学,将来就找不到好工作,连媳妇都娶不着。既然你在门房里不能安心学习,那就还是搬回家去住吧!回家后,你和马颖同时睡觉,同时起床学习。”
“我不!”马军马上表示反对。
“那好。如果你坚持睡门房,就必须早晨六点钟起来,晚上十一点钟睡觉。睡觉之前,把大门锁好,把路灯关掉。另外,每天晚上学习的时候不准闩门,我会随时来门房检查。如果发现你没到睡觉的时间就睡了,我就拿棍子打你!”
马军一言不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抗议。
第二天中午,他放学回家,破例没有与白素珍打招呼。见桌子上的饭菜还没有摆好,就进妹妹的房间听收音机。
马颖本来在写作业,可收音机那么吵,让她心烦意乱。她见马军黑丧着脸,知道他情绪不好,害怕挨打,只得忍气吞声。
“马红,你去门房换你爸,让他回来吃午饭。”白素珍吩咐道。
马红答应着,走出了家门。
没一会儿,老马就从外面回来了。
饭菜已经上桌,白素珍解下围裙,挨着老马和小女儿坐下。
马军见桌上有羊肉汤,就站起身进厨房拿汤匙。
家里吃饭的一共四个人,他却只拿了三个汤匙,先递给老马一个,再给马颖一个,然后,自己用第三个汤匙舀羊肉汤喝。
白素珍见马军唯独不给她汤匙,气不打一处来。
她真想站起身掴马军一耳光,不准他吃她做的菜。又想到如果这样,全家人就吃不好这餐饭。为老马和小女儿着想,她强压怒火,忍气吞声,没有发作。她一杯接一杯闷闷不乐地喝白酒。几杯过后,就头晕目眩,感觉整个房子都在旋转。她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起身进入卧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觉得房子还是在旋转。虽然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发软,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
平时在单位里或者干休所里和人聊天,说起马军,别人都劝她不要管。不是亲生的孩子,还是少管为好,随他怎么样。管严了,他非但不领情,还会记恨你,可白素珍就是听不进去。她一直认为,马军虽说不是她亲生,却是睡在她怀里长大的,与亲生儿子没什么两样。她总想把马军培养教育成一个有用的人,希望他将来能够考上大学,通过加枝和张德林的帮助,去美国留学。晚上让他去门房里睡觉,除了为老马着想,主要还是怕家里人看电视及人来人往影响他,是为了给他创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可他却体会不到当妈的良苦用心。
自从知道马军邀人到门房里打牌和下棋,白素珍就与他交谈过。说了好几次,却总也不顶用,马军依然我行我素。万般无奈,白素珍昨天就哄走了那两个下棋的男孩儿。
马军觉得白素珍赶走了他的朋友,扫了他脸面,心生怨恨,于是故意不给她拿汤匙,以此来羞辱和刺激她。
“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糊涂虫,管教他又有什么用?”白素珍真的再也不想管马军了。
老马见白素珍被气走,也觉得马军做得太过分,一边吃饭,一边开导儿子,要他去给白素珍认错。
马军却不愿意低这个头,吃完饭,碗筷一丢,就去门房换马红,然后直接去学校了。
下午放学后,老马又把马军拉到沙发上坐下,苦口婆心地给他讲道理,要他去向白素珍道歉。
马军一言不发,就是不给正在做晚饭的白素珍认错。吃饭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吃完之后,连声招呼都不打,碗筷往桌子上一丢,又甩手走出了家门。
老马感觉很为难。他赶紧把碗里的饭吃完,对正在辅导马颖写作业的白素珍说,自己出去走走。他来到门房,又开始做马军的工作,动员他去向妈妈认错儿。
马军还是不表态,什么话也不说。
老马说得舌干口燥,情绪慢慢激动起来,开始训斥儿子。
马军这才站起身,出了门房,往干休所院里面走。
老马见儿子终于肯回家给白素珍道歉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拎起烧水壶灌满水,搁在蜂窝煤炉子上。
水烧开之后,老马又提着烧水壶送回家。进门后,他问正在洗碗的马红:“马军回来了吗?”
“没有呀!”
“没有?我明明看见他往回家的方向走来着。没有回家,那他去哪儿了?”老马非常纳闷儿。
他把开水灌进暖水瓶,又拎着空烧水壶回到门房,仍然没有看见马军,于是心神不宁地坐在门房里等待。
快九点钟的时候,白素珍牵着马颖来到门房,见老马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就问马军去哪儿了。
“不知道。”老马着急地说,“我让他回家向你道歉,不知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白素珍听到这儿,既难过,又委屈。她没想到马军错了不肯认错,还玩失踪吓唬家里人!
“你就是死了,公安局也没有理由逮捕我。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更没有虐待你。要你好好学习,要你不打牌不下棋,要你不学坏,我有什么不对呢?”白素珍越想越生气,但心里还是担心马军会出什么意外。
马军不在门房,又没有回家,黑更半夜的,跑到哪儿去了呢?
白素珍嘴巴子说得很硬,其实心里七上八下。她带着马颖返回家里,只看到马红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于是向马红叨唠,告诉她马军不见了,声明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并没什么过错。
马红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没有吭声。无论白素珍说什么,她都不搭讪,也不发表评论。看来,她并不认同白素珍的观点,显得有点儿麻木不仁。
眼看到了晚上十点钟,白素珍安顿马颖洗脚睡觉,又一个人走出家门。她来到楼上刘管理员家,向邻居倾诉自己的委屈和不平。
刘管理员劝她,对老马和前妻生的三个孩子少管一些,免得他们心生怨恨。
刘管理员的老婆热心地出点子:“既然马军不爱听你批评,你就挑好话说给他听;马红不愿意交工资家里,你也不要说什么,更不要说不给她办嫁妆。你就说马红很不错,我将来会给你办什么办什么。哄到她出嫁时,你什么东西也不给,她又能怎么样?人要学圆滑一点儿,你好自为之,管好自己生的马颖就行了。”
听过刘管理员两口子的建议,白素珍觉得自己做不到。因为她向来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更不会说假话骗人。对马红马军的缺点,她不能视而不见,听之任之。她必须如同对待亲生儿女一样,从严管教,至于他们听不听,服不服,那是他们的事情。她耐着性子在刘管理员家里看了一会儿电视,就起身告辞,去了门房。
马军还是没有回来。
老马依然一个人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发呆。
白素珍叫老马回家,她在这儿等。
老马不肯,说他今晚就在门房里睡。
“马军睡的是硬板床,你的腰怎么受得了?”白素珍关切地问。
老马说不要紧。
白素珍见老马这么固执,就决定回家抱床皮褥子来,垫到床上。
她孤身一人浴着冬夜的寒风往家里走。路上,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
古往今来,人们总是编出一些故事和歌谣骂后娘,比方白雪公主和灰姑娘,比方“包菜叶,包冰糖”,但是,又有谁指责过丈夫与前妻生的孩子不听话?有谁理解一个后妈抚养继子女的难处?真不该嫁给老马,来当这个后妈的。家里的大衣柜里有敌敌畏,干脆喝它几大口,结束这窝囊的人生。可是,我死了马颖怎么办?老马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可怜!真是活着难,死了也难。
回到家里,她万念俱灰地倒了床上,头埋进被子哭了起来。边哭边呼唤着大女儿:“加枝!加枝!你怎么还不来信呢?你为什么不回来?你再不回来,他们几个就会把我气死呀!你就再也见不到你那苦命的妈了啊!”
哭声惊动了隔壁房间的马红。她赶紧跑过来,劝白素珍不要伤心。并且说:“马军已经长大了,他不想你管,你就不要管他。他自己的路让他自己去走,你还省心些。”
“不管行吗?他抽烟,打牌,睡懒觉,不学习,不尊重老人。这样发展下去,将来会成为怎样一个人?”白素珍继续号啕,为管教马军寻找理由。
马红听到这里,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
这时,老马突然回到家里,说马军回门房了。
“我问他去哪儿了,他没有哼声。自己擦了把脸,洗完脚就睡了。”老马说,“我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甚至连好言相劝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我怕他又发横,搞得家里人下不来台。”
这一夜,白素珍失眠了,整晚上没有合眼睛。
马军才十七岁,就不服大人管教。如果他将来工作了,两个老的不能动弹了,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儿?
“不行!要管就要管到底。必须把这个码头打下来,不能让他飞上天。”白素珍准备过两天召开家庭会,讲明她管教子女的理由。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她觉得自己管理是对的,如果马军不服从管教,就必须把不服的理由说出来。大家开诚布公,以理服人。这样才能维持家庭正常运转的秩序。
接下来的几天,马军进进出出总是板着个脸,默不作声。早上出去上学,中午回家吃饭,晚上背起书包去门房。他不与任何人打招呼,也不讲一句话。
见他这个样子,白素珍也不好提议召开家庭会。只要马军从此之后改掉身上的坏毛病,开不开家庭会其实也无所谓。因为心情压抑和烦闷,她也不愿意天天晚上守在家里辅导马颖。隔三差五,她就和老马一起去楼上刘管理员家里打麻将,消磨时间。
这天是星期六,打完麻将散场时,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半。白素珍回家在阳台上收衣服时,看见门房的灯还亮着,于是安顿老马洗脚睡觉,想去门房看一看。走出宿舍楼的门洞时,碰到两个男生从大门方向走过来。她没太在意,但进入门房时,却见满屋子烟雾缭绕,地上有好几个烟头。
她气得两腿抖动,厉声地问马军:“谁在这儿抽过烟?”
“别人。”
“哪个别人?”
“刚才来玩的两个同学。”
白素珍不信,拎起硬板床上的床单,用力一掀,从枕头底下飞出半包香烟。
“这是什么?”她咄咄逼人地问,“你哪儿来的香烟?”
“同学给的。”
“哪个同学?”
马军没有回答。
白素珍不肯善罢甘休,继续追问。
马军只得说张三给他的。
白素珍带着那半包香烟,气急败坏地离开门房。回到家里,她把老马从被子里拉起来,执意要去找那个送烟给马军的张三。
“这么晚了,别人肯定睡了。”老马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耐烦地说,“明天再去吧。”
“不行!一定要今天问。明天说不定他们就串供了,弄不清真相。”白素珍态度非常坚定,“我刚才出门时碰到过张三,估计他现在还没有睡。”
老马没办法,只好穿好衣服,随老婆一起去找张三。
好不容易敲开别人家的大门。
张三的父母非常惊诧,不知道老马夫妻俩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我想找你们家儿子聊一聊,了解个情况。”白素珍非常平静地说明来意,“请你们回避一下,我想与你们家儿子单独聊。”
听到这儿,张三的父母更觉蹊跷,只好把儿子喊出来,他们自己则进入房间。
白素珍这才从口袋里搜出那半包香烟,问:“这香烟是你给马军的吗?”
张三一愣,似乎马上明白了什么,回答:“是我给马军的。”
“那我可要把这烟交给你父母。”白素珍威胁道。
张三惊惶失措,改口道:“这烟不是我给马军的。可能是其他同学送他的,我记错了。”
显然,张三是在给马军打掩护。
白素珍生气地说:“未成年人抽烟本来就不对,你们还互相包庇,瞒天过海,这是不诚实的表现。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如果我再发现你们教唆马军抽烟,我就到学校告你们的老师!”
张三满脸通红,不再言语。
白素珍和老马于是向张三的父母告辞,直接来到干休所门房。
马军刚把大门锁上,正准备洗脚。
“马军,你为什么要撒谎?”白素珍大声质问,“你老实交待,香烟到底是哪儿来的?”
马军嗫嚅着,说:“我记错了,香烟是李四给我的。”
“走!那我们现在一起去李四家。”白素珍大声吼道。
马军坐在床沿上没有动,两眼露出凶光。
白素珍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就要打他。
马军挥舞双臂抵挡。
白素珍双手拧着马军的耳朵,问他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为什么背着大人抽烟。
“打死我了!打死我了!”马军大声嚷叫着,挣脱白素珍的双手,不顾一切地往门外冲。
老马在门口拦腰抱住了儿子。
马军仍然大哭大叫:“打死我了!我要走!我要永远离开这个家!”
白素珍冲了过去,抱住马军的腰,边哭边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你要去死,我就和你一起去死。”
马军上跳下蹿,试图从父母怀里挣脱出来。
三个人哭喊着扭作一团。
挣扎了一会儿,白素珍的手突然松开,昏倒在地上。
老马赶紧把白素珍抱到床上,大声呼喊老伴的名字。
马军害怕了,坐在地上抽泣着,再也不敢动。
过了好一阵儿,白素珍才清醒过来。见马军并没有跑掉,她叹了一口气,努力从床上坐了起来。喝完老马端给她的一杯水,心跳才恢复正常,人慢慢平静下来。
老马叫老伴儿回家睡觉。
白素珍却不肯。
老马过来拉她,她甩开老马的手,说:“我有话对马军讲。你让他起来,在椅子上坐下。如果他不听我把话说完,我今天就在门房里陪他坐一晚上。”
见老伴儿这么固执,老马走过去把马军从地上拉起来:“你自己说,你这样做对吗?你必须向你妈妈认错儿!”
马军坐在椅子上,把头扭向一边儿。
白素珍于是开始长篇大论,谈了好多大道理。
马军一直扭着头,不看她,也不搭腔儿。
白素珍的火气又上来了。一怒之下,她把装有茶水的搪瓷缸扔到地上,指着马军的额头骂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现在为什么不服我管?我叫你好好学习有什么错?我叫你不抽烟有什么不对?你凭什么用对待敌人的态度对待我?你今天必须回答我:要我管?还是不要我管?如果要我管,我说得对的,你就必须听!要是认为我讲得不对,就指出我不对的理由。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如果不要我管,你也说出来。从明天起,我与你只当不认识的陌生人。你是你爸的亲儿子,我们可以管你饭,可以供你读完高中。高中毕业之后,你就给我滚蛋,想去哪里随你便。”
老马一看这架势,也哭起来了。他声泪俱下地劝儿子,听妈妈的话,向妈妈认个错儿。
马军丝毫不为之所动,还是对白素珍不理不睬。
老马拉不动这头犟驴,又来劝老伴儿回家睡觉。
“不行!他今天不表态,我就不回家。”
老马左右为难,哭得更伤心了。
“你哭什么?你儿子不可怜你,我同样不可怜你。你要是气死了,我再去嫁个比你更年轻的。我看你死了,他马军去哪儿找你这样的好爸爸。”白素珍见老马这样没出息,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
马军仍然噘着嘴巴,一言不发。
桌上的闹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钟。
老马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走到儿子面前,声音颤抖地央求道:“马军,你是不是要我给你跪下,你才肯表态。”
眼看爸爸真要下跪,马军这才赌气地对白素珍说:“要你管!”
“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是你表态要我管的,以后我说得对的,你就必须听!”白素珍再次强调。
然后,她和老马一起离开门房,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老马和平时一样,五点不到就起床,去开干休所的大门,到门房里忙碌。
白素珍这天晚上失眠了,头昏脑胀,眼睛发涩,右边半个身子发麻,腰酸背疼,动弹不得。她吩咐马红做早饭,准备多睡一会儿。但躺在床上,又记着马颖的学习没人检查和辅导,快八点半钟的时候,她还是咬咬牙起了床。喝了杯牛奶,吃了两根油条,就开始督促马颖写作业。
马军到九点多钟才回家吃早饭,仍然不理白素珍,也没有与其他人讲话。吃饱喝足之后,就自顾自地出门,整个上午再也没露面儿。
白素珍知道马军昨晚表态是被逼的,口服心不服,见他这种表现就有点儿发慌。
中午吃饭时,马军还是踩着钟点儿回来了。吃饭时,他还是谁都不理,一言不发。吃完之后也没有进房间午休,闷声不气地走了。
白素珍估计马军是去门房那儿睡觉了,没太在意。下午快两点钟的时候,她前往门房,却没有看见马军,只有老马一个人在那里。
“马军呢?”
“理发去了。”老马回答,“他理完发可能会去找同学玩一会儿。”
白素珍知道老马昨晚也没睡好,那么早就起来忙,中午又没休息,肯定累得够呛,就说:“你回家睡一觉吧,我来看门房。”
“我不困。”老马推辞道,“你身体不好,你回家休息。”
这时,马红来了。她说她来看门房,让爸爸妈妈都回家。
老俩口这才一起往家里走。
路上,正好遇到武所长,白素珍于是絮絮叨叨地向武所长说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老马觉得没趣,又确实很困,就一个人回家了。
白素珍仍然粘着武所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这时,马红突然慌慌张张地从门房里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硬纸板夹子,递给白素珍:“妈,你看马军写的什么!”
白素珍打开纸板夹子,看见里面有一张白纸,缭缭草草地写着:我走了!去那遥远的地方。你们只当我不存在,不用找我。
白素珍双手发抖,把夹子递给武所长。
武所长看过后,问白素珍:“你们在保定城和附近有没有亲戚?”
“没有。”白素珍回答,同时感觉两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上。
“别着急!别着急!他不会走远的。”武所长安慰白素珍,又劝慰道,“马军不愿意你管,你以后就不要管他了。我有个老战友,亲生儿子不听话,他们也管不了。没有办法,他们就来求我,送他儿子去当兵,说是让部队来管教。他儿子去部队后,仍然打架闹事。后来触犯刑律,判了一年有期徒刑。劳教回来之后,就老实多了。”
白素珍根本没心思听武所长讲这些。
她害怕马军这个混小子自杀,决定马上去派出所报案。
武所长说:“那你们快去吧!我去喊你们家老马来看门房。”
白素珍和马红跑到宿舍楼下面,一人推出一辆自行车。
临出干休所大门时,白素珍又折回来,嘱咐武所长:“您先不要把马军出走的消息告诉老马。老马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
“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到派出所报案后,民警让她们赶紧去保定火车站,看能否找到家里的自行车。如果自行车在停车场,说明马军已经离开保定市;如果没有找到自行车,就说明马军还在市内。
“要是二十四小时还没有找到他,我们就可以立案。”民警最后这样说。
白素珍脸色苍白,累得直喘粗气。
“妈,您先回家吧!”马红对继母说,“我一个人去火车站。”
“那你快去快回,免得我们又担心。”
白素珍吃力地蹬着自行车,回干休所时,天已经黑了。
她先走进门房,见里面没人,就赶紧回家。推自行车时,感觉右半个身子发麻,又酸又痛,耳朵吹哨子般地鸣叫。
她把自行车扛上二楼,停放在楼梯间,然后掏钥匙开门。进屋后,听到厨房里有洗碗的声音,走过去一看,竟然是马军。
原来这小子根本就没有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