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容灼将炽热熔浆一滴不漏地收入妖府之中。
“阿灼真聪明。”
自从昨天发现少年心思敏感,苏期便暗暗决定,今后他都要多夸夸阿灼。
得了夸奖的少年嘴角止不住地翘起,像只高高竖起尾巴的得意猫儿,开始巡逻地盘,踱步至石床前停下。
“哥哥喜欢睡这张石床,一块带上如何。”
想起自己拙劣的借口,苏期眼神躲闪,“不用,我不挑床。”
这石床硬得很,苏期并不喜欢,只是为了贴着少年取暖睡个好觉罢了。虽然平日里和阿灼没少抱抱,但连睡觉也抱在一块,未免太占阿灼便宜了。况且阿灼向来对自己有求必应,苏期怀疑少年即便心里介意,也不会拒绝自己得寸进尺的无礼要求。
故而苏期都是等少年睡沉了,悄悄变成小雪人贴在少年腰腹处,暖上半宿,再躺回另一半石床和阿灼并肩而眠。
好吧,苏期承认自己这么做也不对,不能再这么依赖少年取暖,这毛病该克制克制。
“阿灼,抱抱。”
风雪环绕,容灼抱紧青年的手扑了空,转眼已置身鎏金之地外的雪山。
“哥哥?”
“阿灼!”
容灼循声转身,被雪球偷袭砸了一身白。得逞的青年喜形于色,丢雪球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容灼温暖的手握住,顺势拉进了怀里。
“哥哥欺负我。”
苏期的笑容有一瞬间像是被冻住了,很快又恢复如初。
“就是欺负你!”苏期挥出另一只手里藏着的一把雪,扬了容灼一脸。
雪落在少年脸上任何可以停歇的地方,少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雪,高挺的鼻子沾了雪,唇峰间的小窝积起浅雪。
“好。”容灼缓缓眨眼,眸中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少年的体温灼热,顷刻间雪已蒸发消失,不留痕迹。
“好了阿灼,再抱下去我又该犯懒了。”
两人一步一步在雪上留下两串形影不离往山下去的脚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雪白一片,行至半山腰,苏期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扯动,抬眼看向身侧的阿灼,“怎么了。”
“哥哥,我好像看不见了。”
少年呆滞无神地目视前方,眼眶泛红,眨眼抿落泪珠,“眼睛疼。”
苏期仔细检查容灼的眼睛,消失在迷雾中的记忆突然浮现片刻明晰,让苏期有了判断,是雪导致的盲症。
“阿灼,闭眼。”苏期为容灼擦干温热的泪水,果断对自己的衣裳下手,撕下宽窄合适的衣料长条蒙起容灼的双眼。
“是长时间看雪导致的盲症,暂时不能视物,闭眼休息会慢慢恢复的。阿灼,你别害怕。”
“嗯,听哥哥的。”容灼蒙着眼,手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五指准确顺畅地滑进苏期的手指之间,牢牢扣握。
苏期低头看着被阿灼五指扣握的手,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是哪处不对劲。
阿灼现下看不见路,自然需要自己领着走,且这么握着也温暖舒服,苏期便不再多想,屈起手指,与容灼十指相扣。
“怎么停下了,哥哥。”
握着容灼的手蓦地收紧,苏期有所预感地转头向身后看去,发现山体上部堆积的厚雪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
“阿灼,你先走。”
苏期挣开容灼的手,变化风雪将容灼瞬间推至山脚,转身迎上遮天蔽日而来的雪啸。
“哥哥!”
金瞳疾烁,透过蒙眼的布条,容灼看见雪山身躯一震,雪浪雾涌肆意吞噬山体,以可怕的速度扩张云海,顷刻已吞噬大半山体,而山腰处的青年素衣狂舞却不为所动。
少年操纵大片猩红熔浆在雪面上疾行,金瞳烈烈在云海中不断捕捉青年的存在。
风雪呼啸的声响不知何时消失殆尽,雪浪云海随之退散归于平静,万籁俱寂,静得可怕。容灼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扑通作响的动静。
一颗心悬而欲坠。
“阿灼,你把我的雪都烧焦了。”
青年一出声,这颗心就像是被青年捞进冰凉的手里,随意捏动把玩。
苏期溯雪回到容灼身后,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容灼此刻隐隐发红的墨发,从头顶一路抚到发尾,暖乎乎的温度让苏期爱不释手,坦然自若地接受容灼的拥抱,窝在容灼怀里发出舒服的喟叹,“好暖和。”
“我生气了,哥哥。”容灼的语气不假,苏期倏地抬头,睁大的眼里满满的疑惑。
“你丢开我。”少年叙述令他极其撕心裂肺的遭遇。
胡说,这是造谣!
一想到自己的良苦用心竟被误解,临危不乱的应对能力更是没被看见,苏期既委屈又气愤,但还是先开口向阿灼解释。
“我那是没把握一时能把那么多雪都收进妖府,怕你被雪埋干净了。”
“我也怕找不到你,哥哥。”听着阿灼发颤的尾音,苏期都能想象到素布底下是一双多么担忧的眼睛。
苏期陡然意识到,阿灼终究还是个唤自己哥哥的孩子。
“你怕什么,哪有雪妖会被雪埋的!”
“可是哥哥怕冷。”
“你啰嗦了。”苏期面红耳赤地试图钻进雪地里,最终也只是往容灼的怀里多钻了几分。
“阿灼,对不起。”苏期的声音被闷在怀里,少年的心脏比耳朵先听见。
身体渐渐回暖,苏期退出怀抱。用妖府之中的雪,粉饰被阿灼烧得焦黑的雪山后,从容牵起少年的手,“走吧,阿灼。”
少年步子不动,被蒙住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怎么了,阿灼。”
“不够。”容灼捏了捏苏期的手,喃喃自语。苏期没听清,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全然把手交给容灼。
“哥哥,愿意当阿灼的眼睛吗。”
“当然愿意。”苏期脱口而出应下,而后便没了退路。
“真的要这样吗,阿灼。”
“嗯,这样我心里安稳些。眼睛看不见,也没那么害怕。”
苏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趴到容灼背上,冰凉的双手伸到容灼胸前搭着,秀气的下巴搁进容灼一侧的颈窝,在容灼耳边轻语,做他的眼睛。
阿灼的肩背生得宽大,趴起来稳当,比想象中的更为可靠,腿弯架在阿灼的手臂上,感受到有力的支撑,舒服踏实且温暖,苏期非常适应。
以至于有些昏昏欲睡,很快没了意识。
容灼微微侧头,微凉清冽的气息拂面而来,感受着苏期平稳的呼吸,忍耐良久的双掌轻覆上苏期的脚踝,轻易圈住缓缓收紧,隔着一层单薄足衣细细摩挲。
如此这般,到了苏期提起的小茅草屋前,容灼单手揽过苏期的双腿,空出一只手,将眼上的布条取下,妥善收好后,开口轻唤,“哥哥,到妖怪学堂了。”
苏期睡眼惺忪,有些恍惚,“我怎么睡着了。阿灼,你能看见了!”
“嗯。”
容灼看着苏期红扑扑的脸颊和站不稳摇晃的身形,极力克制住想把人一把拉进怀里的冲动,默不作声地往苏期身边靠近。
苏期摇摇晃晃一会儿,脚踝暖得发软,腿仍是没什么力气,迷迷糊糊扑进熟悉的怀抱里。
“哥哥刚醒,再抱一会吧。”
回答容灼的是苏期清浅的呼吸声,少年的手掌贴心地护上青年暴露在外的后颈。
“有妖气!”还是两股妖气。
花妖闻着味一脚踹开茅草屋的木门,看见坏妖被一个看起来显然更坏的妖拢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的,木门吱呀颤动的声响引得那妖不快,皱着眉扫来一记眼刀,吓得花妖一哆嗦跪进门前的杂草堆里,缩没了影。
好吓妖的妖,花妖有些担忧坏妖的处境,悄悄露出半只眼睛打量,见坏妖还是一动不动地倒在那妖怀里。
好在妖气未散,看来那妖还未对坏妖下手,没有危及坏妖性命。花妖捡起脚边的石头,豁出去了,即便是以卵击石也要试一试。
石头还未近那妖的身就被打落在地,花妖不死心又摸起脚边的石头丢,能拖一会是一会。
苏期悠悠转醒,听见少年在耳边委屈地告状,“哥哥,有妖拿石头打我。”说罢,一颗石子便击中容灼胳膊,苏期耳边落下一声吃痛的闷哼。
看到散落一地的石头,苏期不放心地仔细检查起容灼的身体,“怎么不叫醒我。”
“就挨了方才那一下,不疼,哥哥别担心。”
完全没想到会击中的花妖噌的一下站起来,看见坏妖对着那妖动手动脚有些疑惑,后知后觉地大喊:“坏妖!你快跑。”
苏期对上容灼的眼睛,容灼无声地点头。
原来是闹了误会。
解开误会,苏期向花妖介绍容灼,“这是家中弟弟。”
“阿灼,这就是我与你说过的花妖,小花。”
花妖假意挠头,避开与容灼对视,“抱歉啊,是我一时没看清楚误会了,还拿石头丢你,对不起。”
“无妨,你是哥哥的朋友。”
花妖心里还是有些发毛,转头与坏妖说话,“坏妖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我今日是来告别的,我们要出远门了。”
“哦。”花妖肉眼可见地蔫了吧唧,揪起手边的草,“真羡慕你们,先生都不让我出去玩儿。”
“没事,我们还会再见的!”花妖雀跃地轻蹦。
“下次见面,给你带礼物。”苏期与花妖告过别,和阿灼并肩继续往前走。
抱抱小剧场
花妖:装乖装瞎装柔弱,我懂了!坏妖的弟弟是个包袱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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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雪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