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江狐 第5章 往事如风

次日清晨，刘书颜幽幽醒来，他看着蜷成一团的江忽，决定洗漱完自己去买早餐回来。

等他提着一包肉包回来，江忽也已经醒了，他绕着刘书颜焦急地走了几圈，尾巴轻轻扫了扫才化作人形在桌子旁坐定等着吃饭。

“吃完我们就收拾东西搬去千机阁安排的住处了。”刘书颜咽下一口包子看着慢条斯理吃着早饭的江忽说道。

“嗯。不过我没什么东西，是帮你收。”江忽慢悠悠地说。

“唔……”刘书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天宋青让人捎信来说暂时只给我们安排出来一间房。你要不介意我们在那就还是这样住着；你要是介意我就继续住客栈你搬过去，反过来也成。”

刘书颜其实还没理清楚他跟江忽到底算室友关系还是朋友关系还是主人跟宠物的关系。界限在哪？江忽的意愿是什么？这些他得问清楚。

他不介意多负担一个江忽的食宿钱。他没办法在这扎下根儿来，他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他想找到一块让他安心的土地。他需要江忽陪着。

前提是江忽乐意。可江忽说过他有自己的家人。

“那就一起去了还这样住着。”江忽咬下一大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唔，我不会白吃白住的。老宋也给我安排了个工作呢！”

刘书颜“呼”地松了口气。

“行！就当咱俩是合租室友了！！！”他回过神来，“不对，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兼同事啦！”

江忽观察着他的反应，也悄悄松了口气。

老实说，他还挺怕刘书颜要跟他划清界限的。

各自怀有小心思的两人吃了早饭就去收拾行李了。

别说江忽这只狐狸没行李了，刘书颜的行李也不多。两套供换洗的衣服和一双鞋子（不包括身上的），一叠手稿，几支笔，一个钱袋子——这些就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

怎么看怎么有点心酸。

江忽突然很想抱抱他。

他是从哪来的？他消失的日子发生了什么？他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我真的可以听吗？他要是很伤心我能安慰好他吗？

……

小狐狸没怎么跟人来往过，刘书颜算第一个。

舔毛反正肯定是行不通的。

算了，到时候再说。

…………

刘书颜揣着一个包袱就把全部家当搬了个家。

他跟江忽明天才正式上班。今天他们除了安顿好自己还需要把劳动合同给签了——不过宋青坚持喊它契约书，这当然没什么毛病，但他坚决不肯同千机阁其他同事说这是“合同”，他就是在一些奇怪的点上非常固执。

刘书颜跟江忽在各自的合同上签了名按了指印。

行了，现在这两位都是千机阁光荣在岗员工了。

按下指印那一刻刘书颜跟江忽都突然觉得心理踏实了一点——就像雨天走泥路可以踩着别人的脚印走那样安心。这份踏实不怎么厚重也不怎么多，但就是有着仿佛能让人在陌生森林中找到路般的安心感。

刘书颜是人事文员。

他平日里主要写他的新时代热点话题为内容的话本，审核后再和专人一起投放到瓦肆这样人流量大的地方去定向筛选吸引穿越者——和当初刘书颜写话本的目的之一不谋而合。当然，他偶尔也写写招聘宣传文案或者别的。

江忽被安排进财务部跟着刘兴学习。因着刘书颜当初的话，江忽对钱有着谜一般的执着。

当天刘兴在听到江忽扬言“要挣很多很多很多的钱”后虎躯一震，转头瑟瑟缩缩地看了一眼宋青，眼神示意他：

“安排江忽来这儿真的好么？”

宋青笑而不语。

宋青看了眼庄翊。

庄翊于是揽过江忽的肩膀——场面十分熟悉——庄翊开始滔滔不绝。

末了，庄翊一拍江忽的肩头，江忽大声道：

“秉公持正！严核细审！拒收哪怕一分黑钱！！！”

众人：……给你点个赞。

刘书颜：……好！有志气！！！

…………

千机阁的多数成员都是刘书颜这样的异世来访者，宋青这样的原住民是少数。

是夜。

千机阁的员工宿舍里，江忽趴在桌子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刘书颜，直看得刘书颜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是你们这的人。”刘书颜想了想，又补充到，“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

“就像天上有很多星星，你在这颗星星，我在那颗。倘若一颗星星就是一个世界，我们那就将汇集了所有星星的存在称为‘宇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宇宙。”刘书颜挠了挠头。

才刚说没两句呢，他就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我跟你原本在不同的世界上存在着、生活着，甚至于我们所在的两个世界的时间都不是统一的。”刘书颜为了尽量让江忽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把语速放得很慢很慢。

“我在那里是个毕业不到两年的大学生，秀才你知道么？大学生差不多就是一个读书的秀才。我学的是金融，我不怎么喜欢——不过我想你会喜欢。”刘书颜说着笑了一下。

江忽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毕业后面试了几次，但是找到的工作也不怎么喜欢，”他“啧”了一声，“这么看来我还真麻烦啊。”

“我辞了工作，最后选择了当一个全职作家……”

刘书颜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就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他告诉江忽当时的编辑是多么凶、有个他的读者从他还是未签约的网络连载作家就一直在支持他……

他说家里的阳台养了很多多肉特别可爱，他还告诉他自己曾养过一只上了年纪的流浪狗——是只狮子犬，一直养了五年。最后刘书颜亲手将她送进一个摆满鲜花的小墓地。

刘书颜突然有些失落，但很快他又笑着对江忽说：

“我觉得我还挺厉害的，原本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我竟然一个人生活了十几年，然后又救了一只狗狗还给她送终了。”

“叶宝特别可爱！”刘书颜顿了顿，“也许是她救了我。她救了我五年。”

因为叶宝的陪伴他才勉强多活了五年。

江忽没问刘书颜他的家人呢，因为他知道叶宝就是他的家人。江忽打了个哈欠，化作原型一下子窜上桌，脑袋拱到刘书颜温暖宽厚的手掌下。

刘书颜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摸着，继续说起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来：

花都的龙舟赛很热闹、有个烫着羊毛卷的阿姨很喜欢说谐音梗、高中有个舍友把红蓝条纹的内裤套脑袋上假装自己是蜘蛛侠……

刘书颜也不想想那么多了，发泄般一口气把想说的全都一股脑儿向江忽倒了出来，也不管自己说清楚没有，也不管对方在不在听，直到眼皮一眨一眨，然后半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睡去。

江忽今夜是个优秀的听者。他凭直觉知道什么时候要不要做出什么反应。

他靠近刘书颜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蹦下桌子化作人形把刘书颜抱到床上又替他掖好被子，一人一狐于夜中相对而眠。

…………

秋月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