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仙司劫 第8章 赏功罚罪

第十六次灾潮暨年终总结大会即将开始，相睦会现存的执司们在练武场收拾场地，忙中有序。

忙碌程度比起以往已好了许多，以前每次开会，他们都要为千百人的成员准备桌椅茶歇，光是凑够数量就有无数麻烦，而今年要准备的不逾百份，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了……

灼春早在会议开始前一个时辰就来到了现场，穿红戴绿，喜气洋洋，与会场中朴素紧张的执司们形成鲜明对比。

“偶仙好！”“偶仙好！”“偶仙您来这么早啊！”“偶仙您先坐会吧！”……

灼春进入练武场就被执司同僚们致以问候，她一一回应，接着，便抱着个竹筒，一边啜饮，一边慢悠悠地在会场闲逛，犹如巨浪中不受冲击的游鱼一般自在。

她是自在了，但在布置会场的执司们可没那么轻松。

“偶仙，您别瞎转了，去坐着喝茶吧！”

“偶仙，距离开会还早，要不您回家歇歇？”

灼春婉拒同事们的好意后，一个暴脾气的执司忽地把话挑明，她在这乱走影响大家工作，让她自己注意点。

灼春：“……”

终于，游鱼不在会场晃荡了。

灼春坐在座上，翘着腿哼着歌儿，时不时抿一口竹筒里可口的茶水，仿佛自己不是在等开会，而是在等退休通知。

会前几刻钟，相睦会诸位仙者陆续到达入座，灼春一看，大多都是斗武殿的人，其余部门要么只剩一棵独苗，要么全军覆没，只剩几个普通人执司苦苦支撑。

唉，兵微将寡，甚是凄凉啊~

不过与她无关了，因为——

“灼春，到挺早啊？”

鸣桐忽地出现在灼春附近，打量她几眼后，调笑道：“心情不错？穿得这么花哨？”

“那是！”灼春美滋滋地摇头晃脑，“在下我啊，马上就要实现假期自由了！”

说着，她从自己的乾坤袖里抓住一只肥硕的野兔，握着耳朵递给鸣桐。

灼春：“拿着！我给蛇姐的谢礼！”

鸣桐将兔子收进自己的乾坤袋：“你还跑去山上打兔子了？什么时候起的？”

灼春哼哼哼地摇动食指，说：“昨晚我压根就没睡！”

“就因为昨天有很多人来婚姻登记完成了你的任务指标，你就兴奋得睡不着了？”鸣桐想以前灼春也有完成业绩的时候，但没有这么夸张的。

灼春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我不止完成了今年的业绩，连灾潮三年的业绩也全补上了！昨晚我连夜给老大打了报告，今天会议上一定有超量的奖励等着我！”

鸣桐看着对方亮闪闪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妙，立刻抄起手搭在灼春的腕脉上。

鸣桐：！

鸣桐震惊：“你又干什么了！？怎么灵台里的法力又一滴不剩了！”

灼春抽回手，无所谓地说道：“昨天来登记的人太多了，不用点法力来不及啊~不过你放心，之后我就休假了，保证养得满满当当！”

鸣桐狐疑：“老大跟你提前说了会休假？”

“没啊！”灼春充满自信，“但我知道老大一定会给我休假！毕竟之前我都在她耳边念叨那么久了不是？”

林鸿最讲究效率，一般给人奖励都是按照个人喜好来的。灼春不信她在林鸿耳边嘚吧嘚了那么老些日子，林鸿还不知道她要什么！

鸣桐：“这回不一定哦。灾潮刚过，会里各项事务都要重新捡起来，正缺人手，怎么可能给大家放假？我猜，发放一些购物吃饭的代金券可能性更大。”

“嗐，别人不放就不放呗，只要我能放假就行……”

说话间，林鸿已经站到了演讲台上，灼春连忙招呼鸣桐坐下。

六十余位仙者坐成一个圆，掌舵林鸿站在上首的演讲台上，身后是标着“总结会议”四个大字的巨幅幕布。林鸿属下赵执司和刘执司各自站在幕布两侧，等着掌舵说到合适的时机放下相应内容的幕布，剩下的四十一位执司在仙者圈外围坐成一个新的圆弧，等待会议正式开始。

“同僚们好，如大家所见，今天我们开的是第十六次灾潮结束表彰大会暨今年的年终总结会议。在过去灾潮泛滥的三年里，我们砥砺前行。为了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有三千零四十四位同事牺牲了自己，在此，让我们怀着沉默的心情为他们默哀三分钟……”

在场诸人效仿林鸿，纷纷低下头，双手合握。

默哀过后，林鸿直入主题，总结了过去三年大家遇到的困难与解决措施，赞扬了仙者和执司百折不挠、大公无私的精神，接着，就开始一个一个地点过去，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不过基本上都是功大于过，多多少少都有奖励。

“……斗武殿先锋官百捷，在三年灾潮中不屈不挠，始终奋斗在前线，非致命伤不下火线，在同僚进轮回镜历劫、战场无人的时候凭一己之力拖住灾潮蔓延的脚步，实乃对抗灾潮的中流砥柱！经组织研究决定，奖励黄金五十两，多味楼二十两代金券三张，藏宝殿自选稀世武器一份、铠甲一身，妙回堂一年诊费全免，假期五日，升任校尉——”

听到好友得到丰盛的奖励，灼春忍不住“啪啪啪”地鼓掌，然而她才拍了三下，就被林鸿瞪了一眼，紧接着又听她说——

“然而其鲁莽冲动，私下与斗武殿战神龙缨械斗，事后不思悔改，仍隔三差五骚扰战神屡次挑衅，妨碍同事和睦，德行有亏。尽管最初的械斗是为了保护同事，但后面数次都是主动挑衅，行为恶劣。本来应该严惩，但组织念在其就是因为这副性子才能奋战一线，于是决定以功抵过，抵消一部分奖励。最后的结果为——奖励百捷黄金十两，多味楼二十两代金券一张，保持先锋官官职不变且增加全天巡逻任务，任务细则会后传达，以上。”

百捷对这些东西不怎么看重，老老实实地接下文书签字，就算认了这份奖罚。本人签过字的文件内容受天道约束不可自作主张变更、异议，否则会受天罚。

她没异议，灼春有。

就算百捷有过，抵的东西也太多了吧？还不如直接罚呢！看看，有用的奖励全被抵消了！武器、铠甲、诊费、假期、官职，哪个不比黄金宝贵？八成就是林鸿不想破财，才随便找借口取消这些东西。

她听到现在，其他人被奖励到手的东西无非就是多味楼的代金券和不超过十两的银子。多味楼是与相睦会交好的仙者开的，物美价廉还对仙者格外宽容，就算不用券，爆搓一顿也花不了几个钱。至于钱——拜托，都进相睦会了，谁还在乎那一星半点的铜板啊？

抠啊，真抠啊，怎么那么抠呢！

林鸿评完百捷，下一个就轮到了鸣桐。洋洋洒洒一篇赞美过后，不出灼春所料，奖励的又是多味楼的代金券和五两现银。

鸣桐全不在意，自然地接过文书签下署名。

灼春忍不住跟鸣桐小声抱怨：“姐姐，这你都能忍？老大太抠门了吧！”

鸣桐小声回复：“没办法啊，谁让我没去一线呢？咱们在后方的，肯定不能比一线战士福利好啊！否则以后谁愿意上前线？”

灼春：“……”

不愧是老好人，连自己利益相关的事都可以不争。

按照以往的顺序，评完鸣桐就是自己。

灼春挺直了腰板打算仔细听，如果林鸿敢昧了她的假期，她就立刻翻脸，起码要保住自己该得的东西！

林鸿：“接下来是——”

灼春期待地看向林鸿，谁知后者扫了她一眼，直接跳过，将目光放在战神龙缨身上。

“——斗武殿战神龙缨，灾潮第一年，全年守在前线，在战场上运筹帷幄，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为疏散无辜群众争取了极其宝贵的时间。之后为了提升我方抵抗灾潮的力量，进轮回镜历劫两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最终出关，一举击溃旷日持久的灾潮，解民于倒悬！奖励——”

灼春虽然疑惑自己怎么被跳过了，但对本次灾潮的最大功臣会得到何种好处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于是竖起耳朵听奖励。

嚯，黄金百两，稀世兵器，刀枪不入的战袍还有终身免费治疗等……

嗯，确实丰厚，丰厚到老大绝对不可能掏出来。

果不其然，接着林鸿就提到战神道心不稳，居然试图杀帮助自己历劫的同僚泄愤，行为极其恶劣。本来应该关进地牢劳改几十年，但念在其事后悔改态度良好，没有前科，且是本次战役的最大功臣，于是没收所有奖励，不赏不罚。

灼春：“……”

好家伙，怪不得之前说得那么大方，合着压根没打算给人分厘啊？——唔，不过受害人是自己，那么战神这样也算“报应”。

灼春只能保证自己不幸灾乐祸，至于为其鸣不平——她又不是鸣桐，没有那么好的心肠。

——忽地一只三花小猫溜进了会场，贴着鸣桐的耳朵嘀嘀咕咕了一会儿。鸣桐脸色瞬间凝重，俯身对灼春说生灵殿有兽受伤她要回去救兽，万一林鸿问起，让灼春替自己交代一句。

灼春着急听自己的奖赏，胡乱点头应下。

她想着评完战神总该轮到自己了吧，可是，林鸿就像忘了她似的，全场所有人包括凡人执司都被评了，还没提到她。

灼春慌了。

“老大啊不是——掌舵！”灼春起身举手，指着自己急问，“我呢？还没对我论功行赏呢！我昨晚才交了本职工作的业绩啊！今年连过去三年全完成了！而且灾潮三年我也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把我无视了不合适吧！”

如果真这么欺负人，她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林鸿“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面前的文件，许久才抽出一张盖了章的文书，说找到了。

她正要开始念，灼春插进来说：“老大，前面那些虚头巴脑的词儿咱先跳过，别奖励说了一堆，结果到手的就三瓜俩枣，直接说我到手的东西行不行？”

林鸿露出一个标准微笑：“不行。”

林鸿开口念文书上的字，才刚开口，灼春又插话了。

“老大，我只在乎假期，其他东西奖啊罚的无所谓，你就只告诉我假期怎么样？”

“……”

林鸿没理她，自顾自地念起文书上的内容。

“——偶仙灼春，法力低微，心慵意懒，但灾潮来临时，还是履行了仙者的责任，守在后方，尽管像颗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才动一下，可在左支右绌的局面中解了燃眉之急……”

灼春：“……这是夸我还是贬我？正式文书可以用那么多修辞手法吗？”

忽然感觉被很多视线盯着，芒刺在背，灼春猛一回神看向长圆桌边的人们，只见所有人不谋而合“唰”一下挪开了视线。

灼春：“……”

躲球啊，她都看见了！嘿呀哈，敢做还不敢当了！鳖孙们！

“——灾潮第二年，偶仙自告奋勇，请缨为战神司劫，历时两年，促使战神九转功成，击溃灾潮……”

灼春点点头，这才算夸奖嘛——但是某个方向射来一道眼神，满是杀气，瞪得她心慌……甚至都不敢下移视线看看是谁。

“——灾潮结束，偶仙投机取巧，开启大型相亲活动，在短短几天内补上了三年落下的业绩，本应表扬，但——”林鸿忽然厉声，“活动的开启竟是拿‘仙者相亲’作为幌子！用心何其险恶！行为十分、非常以及极其的恶劣！”

灼春被喊得耳朵疼，两手堵住耳朵眼。

林鸿扫了她一眼，飞快地念完剩下的内容。

林鸿：“奖罚合计组织决定任命灼春兼任司劫一职掌管轮回镜为所有到寂心期需要渡劫的仙者们司劫后日上任！”

灼春放下手，一脸懵：“等会儿你说啥？”

“我说，放你两天假，从会议结束开始到后天现在的时刻结束。”

林鸿微笑着将文书飞到灼春面前，灼春一听有假还挺开心，她以为老大啰嗦那么多她的坏事是不想给她奖励了呢，没想到……嗐，两天假少是少了点，聊胜于无嘛！

——嗯？

灼春正想往文书上签字，随意往上方一瞅，就瞧见了刚刚自己护住耳朵被林鸿糊弄过去的那段内容。

兼任……司劫？

掌管……轮回镜？

后日上任？

后日！？

“老……”

灼春抬头刚想和林鸿确认，说话间，桌边三十多个虎背熊腰的斗武殿仙者眼睛冒着绿光闪现到她附近，一涌而上抓着她的手往文书上签字。

灼春：！？

什么意思！？要屈打成招！？

灼春虽然被摁在桌面上，却使劲挣扎不让笔尖碰到文书：“我嘞个……你们、想、干嘛！签字还能强迫的！？我的文书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仙者甲：“偶仙你就别抵抗了，这是掌舵亲自写的文书，还能有错？你签了就是了！”

灼春龇牙咧嘴：“开什么玩笑！？要是没鬼你们逼我签字干嘛！？”

仙者乙：“哎呀我们这不是看你没力气动笔帮你一把，仙者的事，怎么能叫逼呢？”

仙者丙：“嗐！废什么话！夜长梦多，早签早了！”

灼春：“你！你们！！——鸣桐救我啊！！”

——啊，鸣桐有事先回生灵殿了。

“百捷！！——你！？”

灼春梗着头四处寻找好友的身影，意外发现百捷就在这帮压着自己的人之中，而且是最狂热的那个。

百捷嘿嘿两声：“灼春，你就签了吧，兼任司劫而已，反正偶仙又没多少事要忙，闲得要死。”

灼春怒了：“谁说我闲了！？——老大！掌舵！你看他们！你不管管吗！？”

被点名的某人闭上眼睛装瞎，还云淡风轻地走流程问问有没有谁不同意偶仙兼任司劫的。

灼春哭了，唯二会帮忙的，一个不在，一个倒戈，连走过场拒绝一下的人都没了……

“掌舵，我认为偶仙不合适司劫。”

意外地，居然是一旁沉默的战神提出了反对意见。

战神：“偶仙残酷无情，兼任司劫为各位仙者渡劫，只怕会损害所有人的道心。”

“喂！你自己意志不坚定，可不要把我们扯进来！只要能提升实力，吃点苦头算什么啊！我们才不会道心不稳呢！”

百捷不以为然地朗声驳回了战神的意见，附近一块逼灼春签字的同僚们纷纷附和，话里意思都是说自己心性坚定，不会有事，只要能提升实力保护天下就可以。

“……既然没有反对意见，那就这么定下了。”林鸿依然闭着眼。

几乎与她话音落下同时，文弱的偶仙终于犟不过几十头猛犸象，被控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文书闪过一圈金光，表示已纳入天道约束，拥着灼春的一众虎狼仙者终于如鸟兽散，剩下灼春如烂泥一般趴在桌面上，整个人都掉色了，惨白惨白。

“成了成了，以后渡劫有保障了！”

“是啊是啊，我预约了过两天就去渡劫，这回不用担心法力变弱了！”

“帮仙者司劫的人千千万，迄今为止就听说过偶仙一个能这么大幅度帮人提升实力的！——虽然我几十年前刚过寂心期，但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啊！”

“说起来偶仙怎么这么弱啊？听说她经历过四五次寂心期了，怎么反而比她刚成仙时还脆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不都这样吗？实在是轮回镜里的劫不好调整啊！难了过不去，身陨道消；简单了过得太轻松，实力倒退，唉……”

“没事！咱们以后有专门的司劫了！不怕！”

“渡完劫咱个个都能比肩战神！”

“对！比肩战神！”

……

灼春瘫在桌上，心想，你们倒是比肩战神了，她呢？零落成泥啊？

可恶……早知道不把法力消耗掉了……抗不过这些猛兽，起码还有一逃之力……

台上的林鸿清了清喉咙，终于睁开了眼，正色道：“接下来我们进行最后一项议程，关于年后招募执司的‘资具考’准备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