沤梦 第3章 聂程宇

男生垂眼，浓密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但挡不住眼里的闪烁星辰，鼻梁直挺，微抿着唇，唇色很淡，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右耳前的一条浅浅的伤疤。

“由题得cosasinβ＝1/6，因此 sinacosβ＝1/2。”

男生声音很小，但江含星还是听清了，她越过男生与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的彭力对视了一眼，下意识的心虚，赶忙在黑板上写下男生说的答案。

“则 sin(a β)＝sinacosβ cosasinβ＝2/3。”男生继续报着答案。

“所以cos(2a 2β)＝cos2(a β)＝1-2sin?(a β)＝1/9。”

“几分之一？”

“江含星你干脆要聂程宇帮你写得了，九分之一听清了吗？”彭力敲了敲黑板，打趣道。

江含星吓得一抖，慌乱写下答案就跑回座位，像兔子受了惊。

聂程宇那道题难度大些，解题过程复杂冗长，洋洋洒洒写了整块黑板才结束，他的字是标准的行楷，灵巧随意，看得也叫人赏心悦目。

江含星望着那清瘦的背影，顿感熟悉，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直到聂程宇回到座位，他的座位是七组一位。

七组一位！？聂程宇？

江含星差点站起来，难怪那么眼熟。明明高一过去这么久了，她当时就对这人没什么印象，现在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为什么一而再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整节课江含星都盯着聂程宇的背影看，像是要将人盯个洞出来。但他一直在做题，头也不抬的甚至没停过笔。

以前数学课江含星还能逼着自己认真听，现在是一个字都别想进她耳朵，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立马走到聂程宇桌前。男生还在低头做题。

“你干嘛出现在我梦里，上次那个也是你吧？”

聂程宇抬起头，疑惑的皱眉，水性笔在指尖旋转飞舞，“你在说什么？没睡醒吗？”

“不是梦？真穿越了？”江含星说罢使劲捏了自己一下。

“啊——”

强烈的痛感让她整个人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熟悉的景象和触感才让她踏实下来。

就是做梦。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飘窗，照进房间，显得有些亮堂。江含星下床拉上窗帘，将空调温度调高，回到被窝又晃了会神才合上眼。

再睁眼她又穿上了那身校服，纯白的短袖，深蓝的领子，同色的运动裤，裤缝边缝着一条白线，长发扎成高马尾，随着走路的频率一晃，一晃，还有些刚长出的头发胡乱窜出，毛茸茸的感觉。

“都来集合了，老师要来了。”体育委员喊着。

睡着了就开始做梦，在梦里还要上数学课体育课，简直令人发指。

体育老师手里拿着秒表，“今天测八百和一千，做完热身上跑道。”

“啊，怎么突然测八百啊——”

“要死了要死了”

“晚点测行不行啊老师——”

同学们抱怨声此起彼伏。

“吵什么吵，成体操队形散开，开始热身，体育委员喊口号。”体育老师说。

江含星已经全身麻木。她真觉得自己命苦，谁叫好人在梦里跑八百啊……

男生和女生起跑点不在一处，哨声一响，有一些男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一千米当一百米跑了。

正是爱装逼的年纪。

江含星想着把体力平均分配一下，后程就不会那么脱力，按理论来说应该跑在中游，但她现在是吊车尾。

刚跑了半圈就陆续有男生超过她，而平均分配体力这一说法不成立，她现在已经开始有些腿软了。

聂程宇也跑了上来，和江含星并肩。

这人怎么气都不带喘一下的？跑得太轻松了吧。

他一步顶江含星两步，却在超过江含星之后开始降速，不紧不慢的跑着。又始终在前面隔着五米距离。

跑完一圈，江含星已经开始冒虚汗，脑门上的胎毛紧贴着皮肤，嘴唇发白，脚步虚浮，只听得见风声和自己的喘气声。

风不断的灌进喉咙，发干发痒，还有点想吐，江含星闭着嘴巴开始大力的呼吸，可又不受控制的微张开嘴巴喘气。

还剩大概一百五十米的时候，她实在坚持不住了，开始慢慢走起来，小腿到屁股那一段酸得厉害，都有些抬不起腿了。

“四分十秒——后面的都加把劲，能及格——”江含星听见体育老师喊着。

八百米及格成绩是四分四十秒，已经有很多人到达终点了。

江含星认命迈开腿跑起来，热气滚滚，汗珠顺着耳前滑下，脖子处穿来痒意，胸口也有汗珠，那感觉异样，很难受，她开始耳鸣。

“四分三十六秒。”

终于跑完。

江含星朝着草坪直直跪下去，喉咙里竟冒出些血腥味，她难受得直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她双手抻着地，草坪里的石子硌得手疼，使了全身的力气才翻身坐下。

屁股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酸麻感跑遍全身。像是大学实训课时，互相注射局麻药，针尖刚扎进粘膜组织，像被电击了一样，从进针口一直麻到下唇。

她看向前一个跑完的聂程宇，男生只是微微有些喘气，别人满头大汗眼前发黑，他倒是像没事人一样。

离谱。人怎么可能这样参差不齐。

阳光刺人又烫人，江含星的头顶热得能煎鸡蛋了。她走到主席台下的阴凉处坐下，方可爱还有半圈呢，老奶奶散步都比她快。

“快点快点，就剩你们几个了，步子迈开啊，跑个步跟要你们命一样。”体育老师不停催着。

“五分二十。”老师按下秒表，方可爱终于跑过终点。

江含星费力的站起来，手扯着校裤牵拉着腿，慢慢向方可爱走去，不然根本迈不开步子。

方可爱一直就是比走路快半点的速度，还没累死，看着也没江含星那样要死要活。

两人互相搀扶着，像姥姥住拐杖。

登记完成绩二人慢慢往教室走路上要经过篮球场，气温逼近三十五度，班上那群男生还顶着烈日在打篮球。

“搞不懂这些人，果然热爱可抵万难啊。”方可爱眯着眼睛望向那边。

“别说了，为什么我跑完屁股痛啊？”

江含星刚上手揉了揉屁股，一颗篮球突然飞来，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她下意识闭上眼，可意想中的撞击并没有来到。

“小心。”

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挡在她面前，稳稳接住了篮球。

“传球注意点。”聂程宇将篮球抛回去。

他刚好挡住了烈日，烈日也刚好为他画上一层光晕。

聂程宇眉头微微皱起，脸颊上有些细汗，鼻梁高挺，抿着唇，喉结突出，整个人在发光。

江含星感觉心脏被他抓紧在手里，揉搓，抚摸，跟着他的频率跳动。

“没事吧？”他说话会盯着别人的眼睛。

距离有些近，江含星能看清他的睫毛，看清他眼皮的褶皱，但他眼里的情感却很模糊，似有若无。

“没事，谢谢你啊。”耳边是剧烈的心跳声，风动心也动。

聂程宇走远，江含星看着他的背影怔神。

“江江，之前没注意过，现在发现这聂程宇还挺帅的啊。”方可爱戳了戳江含星肩膀。

“对啊，为什么存在感这么低呢？完全没印象啊。”江含星继续揉着屁股。

揉着揉着就把自己揉醒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放假还醒这么早，真不知道该怪谁。

方可爱凌晨三点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

【你梦到的那个人应该是叫聂程宇，我熟一些的人都不记得他，还是去问了老彭才知道。】

【但他高一读完就转学了，没人知道转去哪了，也没人有他联系方式啊。】

江含星揉了揉眼睛，又摸摸屁股，摸摸小腿，已经完全没有那种酸胀感，身体已经从跑八百米的那种疲惫感瞬间恢复正常。

只是脑子乱的很，梦太真实。

她也没了睡意，脑子乱心更乱。

真不知道对一个梦里的人心动个什么劲，因为他年轻又帅气，脑子好体能好吗？

江含星下床拉开窗帘，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匆匆行人，一切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出差错的地方，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这样才对。

她走进卫生间，简单洗漱完出来，脱下睡衣，随意套了件黑色宽松T恤和灰色休闲短裤，换上出门穿的凉拖，出门吃早餐去了。

楼下正是热闹的时候，出门买菜的，上班的，人来人往。

江含星走进一家肠粉店，找了个不挨着人的位置坐下，“一份鸡蛋火腿的。”

“好嘞，一下就好啊。”

很快肠粉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江含星没吃过正宗的广东肠粉，她觉得自己楼下这家目前来看是最好吃的。

粉皮不厚实不过分软糯，汤汁味道也恰到好处，不似酱油那般齁人，加上点黄金豆和辣萝卜，那是顶顶美味。

她大快朵颐，一口就是一大筷子，很快就只剩点残渣，就这样她也坐那捞了许久，吃得肚皮鼓起来才算完。

出门转头又走向豆腐摊，“老板来杯豆腐脑，多加点糖。”

“两块五是吧，扫你了。”

接过老板递来的豆腐脑，有些烫手，江含星一手圈着盖子边缘，另一手抓着吸管开始搅动，好让糖混得均匀些。

她慢慢踱步，刚刚还是这热闹早晨里的一人，现在却又像旁观者看着这一切，少了些归属感，多了点孤独。

她今年满了二十六了，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赚大钱的命，冥冥之中就感觉以后会有钱，可真正步入社会开始工作，才发觉那时太天真了。

虽说现在工资在这个行业算高的，可学医本就耗时间耗精力也耗金钱，不知道工作多久才能回本不说，人际关系更是复杂，她心软耳根子更软。别人求什么都应着，一点不懂拒绝。

父母有钱也有关系，但她只想靠自己。

“江医生——”

声音打破江含星的思绪，她回头望去。

顾青葙牵着顾枳实走来，“是我啊，顾青葙，你还记得吗？”

“漂亮的医生姐姐！”顾枳实小脸通红，缺了门牙，笑得可爱。

“当然记得，你们怎么在这？”江含星问。

“我们住这边，上次就是去接一下我妈，因为你们诊所离得近嘛，结果这小子掉个牙大惊小怪的，让你看笑话了。”顾青葙揉了一把顾枳实的头。

他耳朵好像很容易红。

“那还挺巧的，我也住这边。”

“姐姐姐姐，你也喜欢EDG吗？”顾枳实指着江含星穿的T恤，是EDG的应援衫。

“对啊，你也知道EDG啊。”江含星笑着。

“老看哥哥在家看直播我就知道啦。”

“什么叫我老看，分明是你偷摸跑我房间去看。”顾青葙戳了戳顾枳实的肉脸，“江医生你也玩英雄联盟吗？”

顾枳实在旁做着鬼脸。

“闺蜜爱玩我也就跟着玩玩。”

“那我能找你一起玩吗？”顾青葙问。

江含星面露难色，他赶忙解释道：“我朋友都玩dota的，然后我工作关系也不好跟下属一起玩，但我一直都想找个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