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的时候,小二进来报价4两7钱。
一向沉默的云镜抬头看他:“有价目吗?”
小二心里鄙夷,面上仍笑说:“碧螺春6钱,蟹粉包子8钱…”
原来还有那用冰的钱,这时代冰是绝对的奢侈品,每半个时辰收2两雪花银。慕名来此的吃客非富即贵,因此,点菜的时候,小二也没有提醒他们。
周瑶倒是不甚在意地结了账。
付完了钱,云镜赶忙拉着她的手,起身离开雅间,生怕一会儿还来收个歇脚费。
两个吃饱喝足,站在松鹤楼门庭若市的入口。周瑶问他:“你这是为我省钱呢?”话语中有些揶揄。
他点头,在这热闹的人/流中,回敬道:“不也是我们的钱吗?”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少年藕荷色的薄唇微翘,垂首含笑。那上扬的眼眸,似阳春三月的光芒,温度正好,柔和了岁月。
心口直跳,周瑶回避了视线。她看着身侧来往的食客,有些恍惚。难道她真的会像书里一样,最后不可自拔地爱上身边这个人吗?
没有再去拉云镜的手,他们散着步往客栈走去。经过一家裁缝店时,花了6两银子,买了几身上好的成衣。穿在身上,果然要凉快上许多。
回房后,想着第二日早些去置宅院,洗漱了,便早早歇下了。这次,周瑶没有去抱他。
第二日起床后,花府的玉栏已经在楼下等了许久了。伙计上来叫她,说云公子下去应客了。
大堂凭窗处,玉栏点了两壶茶,一碟点心,正坐那里和云镜闲话。见周瑶终于起来,他便令伙计快呈早点来。
“我家小姐今日起来,身子大好了!特命玉栏前来答谢先生。”他语音轻快,全不似昨日愁苦,恭敬地递上一个首饰盒。
“就是不痛了,也要好生将养。万不可大意!”周瑶收了盒子,便坐下用饭。
伙计端了皮蛋肉粥、一碟素包子。玉栏笑着又寒暄了几句,约定十日后再去诊脉,便回去了。
趁着四处无人,周瑶拉过云镜,打开了盒子。
只见其中有支精巧绝伦的鎏金嵌翠步摇,下面压了一张银票。
“看来,我们可以去买内城的房子了。”她转头看云镜。
那是张三千两的大票子。
“你果真是神医?”若非亲眼所见,云镜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丫头,真能靠着医术活命。这岂止是活命,活死人,肉白骨,才能一次得这么多诊金吧。
周瑶笑笑,谦虚道:“只是会些疑难杂症罢了。”
手上有了钱,今日又恰逢学堂休沐的十五,她便直接带着云镜去置宅院了。
在春晖楼附近全部走了一圈,最后挑中了一处三进两层的小院。
卖房的经纪是个矮胖的老妇,把这宅子说的是天花乱坠。
“这里原可是任贡生的产业,那可是高升了。人家下半年,举家要迁去北京城了。”
“贡生大人住这处?”云镜抚着院中一棵参天大树,笑着截过话。
“哎呦喂,那不能。实话说了吧,那贡生十年前养了个外室,买的这宅子给他。那人连生两个大胖闺女,后来给扶了正呢。”
见云镜一直细看那棵老银杏,那经纪又笑说:“小少爷好眼力啊!这颗银杏可比老身奶奶年纪还大呢。这栋屋子在我家手里过了三次,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买下后,高升了又卖出去的。您说,这地方旺不旺人。”
云镜还是淡淡的,开口回敬:“的确是好风水,也是好价钱。”
“唉!这1800两要在这处买宅子,您去看看左右,哪个不要2000两往上的。”
这话倒不蒙人,这宅子前头那条街,都贵的很。只因是它太过僻静,最外的一进,本可做门面,做些小生意的,这位置便占了劣势。
“就要这处?”周瑶询问了云镜,若是也喜欢,便想直接定下了。这地方正合她心意,离着学堂、山塘街都可步行,还恰恰占了个僻静,价钱也不错。
“文书笔墨,老身都带了。二位看,这家具桌椅,就连那蚊帐窗纱都是现成的。原本住着的亲戚,才搬走三五日。您若今日结清,老身寻几个人,收拾了,夜里就直接住了,多好。”
听这女子有意,老经纪喜上眉梢,话又多了起来。
“1700两。您去问问主家。”云镜开口就砍了一百两。
经纪脸上的皱纹抽搐了下,看这少年神色笃定,知道遇上懂行的了:“小少爷,我看你们也诚心。我也不藏着了。主家说了1750两是底线。”
“好,经纪费用多少,您带了零钱的话,我们现在就签了。”
周瑶一口应下,云镜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也就由她了。
佣金在这里奇贵,要抽十分之一。那老经纪这一单做完,三年都不愁吃喝了。
两下里算好了,共是1925两。
见了那张3千两的票子,老经纪也是习以为常了。她一早准备了两张5百两的票子。生意坐久了,也熟门熟路了。若是再上一个台阶的宅子,对上一万两的票子,那她可就没有找钱了。
可她刚喜笑颜开地要签书交易,就听那看似豪气的女公子说:“大娘,我正要去银庄存钱。索性您带我们去家最大的,把事情一同办了。”
老经纪心道这小姑娘看着稚嫩随性,却好生稳重,大事上如此不含糊。她今日大赚了一笔,也不嫌麻烦,便笑说:“巧了,老身正好也要去趟那顺通银庄呢。”
三人锁了门,步行不过一刻,就到了位于山塘街南端的顺通银庄。这顺通号前朝就已发家,票号遍布南北,听说官家的事也经手呢。说句不好的,就是大盛朝没了,它都倒不了的。
银庄见是大主顾,便给了个雅间,专挑了个伶俐丫头伺候着。笔墨纸砚,瓜果茶点,一应俱全。云镜心里感叹,真就是差个唱曲吹奏的,就全齐活了。
文书签订。那江老经纪喜滋滋地存了一千二百两银票。周瑶盘算着后面的用度,存了八百两,另外整数的二百两,她怕银票容易掉,就想拿银锭子。
江经纪见了,好意出言:“我看您后头置办家事,要上50两大钱,拿票子好使。”
周瑶说了心中忧虑,她又笑笑:“女公子有所不知,这顺通票子一式两份。便是遗失了,只尽快来报备就是。倘使有人冒领,后头察觉,他所有分号都不会再收,定要拿住贼人才罢。”
“难怪,盛朝不过百年,这家票号却传了十几代。”云镜点头,他幼时在宫里,便已听父亲说过。
明白之后,周瑶最后开户,按了手印,描了画像。存8百两定期,又换了四张50两的票子,和一袋散碎银子。
出了票号的门,江老经纪热情地要帮他们搬家。
“谢过了,我们也只有些贴身细软。天气暑热,江经纪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周瑶客气地说着漂亮话。
那老经纪也正急着回去加菜,她对这丫头的纯良稳重颇为喜欢。
“莫叫经纪了,喊老身江大娘便是。周丫头,我家就在那宅子再后头的巷子里,往后有事,只管招呼。”
两厢里散了后,周云二人又废了两个时辰,收拾停当,把家从客栈搬去了新宅子。春晖楼的掌柜的也算好说话,见他们只住了一晚,主动退了18两银子,也不含糊。
云镜知道她治病辛苦,几乎承担了所有搬运和打扫的重活。索性老经纪并不欺他们,这宅子的确是刚搬走人家,就连厨房炒菜的铲子都是现成的。炎炎夏日,这第一晚,就是不买被子,拿衣服盖了,也可以将就了。
念着出来两日,周家父母要忧心。周瑶还是决定回去一趟。云镜会意,自拿了些碎银子,和陪着周瑶在街口租了驴车,便分头行事。
到家的时候,她娘周宛思恰好没有公务,两个正坐在门首吃晚饭。见了女儿,周宛思面沉如水:“你翅膀硬了,都不要爹娘了,再回来作甚,往后,一个子我也不会留给你!”
“你胡说什么!瑶儿,你被那狐媚子拐去哪里了?快快!先来吃饭。”
周瑶心下无奈,坐下喝了口茶,拿出两张50两的票子:“阿娘,往后我不会问你们要钱了。”
这可让钱同吃惊不小,他急得以为,女儿是哪里偷盗去了。
周瑶忙解释了。
说完,也不顾父母惊喜犹疑,留下了新宅地址,进东屋背了书袋,便要离开。
她爹先是喜,继而哀:“瑶儿,就这么不想看到阿爹吗?”
周瑶顿住步子,从本心上来说,这对父母绝对是大麻烦。尤其是钱同,她总有不好的预感。毕竟云镜的父妃就是他害死的,主线恐怕很难改变。
但要完全置之不理,从道义上来说,又太残忍了。
而且,也许是血缘引导,周瑶看到他们,还是心生亲近的。
“怎会,阿爹随时都可以来看瑶儿啊。只要您不再欺辱云镜。”
拜别双亲,周瑶扛着书袋又坐上了车。路上,她闭目养神的时候,偶然调动空间,竟然发现那些书里的文字可以化为虚影,全部缩入其中。试了一本《诗经》后,她更是惊奇地发现,录入空间后,三百多篇,她竟能全部背诵无误!
这一下,周瑶直接在驴车中跳了起来。又花盏茶的时间,把《大学》、《孟子》、《论语》全部录入……
两刻之后,驴车按她的意思,停在了山塘街北面一处酒肆。
结了钱,走下车的时候,还在惊愕中,回不过神。来这里的第二日,她就想好了不能坐以待毙。医术只能偶尔谋生,却不能挡灾。唯有读书科考,走最辛苦的路,有了权力,才能自保。
大腿要抱,马屁要拍。只是,她一向,除了自己,谁都不会全信。
贼老天把她扔进这结局悲催的虐文,又给她这两个开挂的技能?思量间,周瑶忽而叹气、忽而望天,脑子里那套四书熟练疯狂地乱窜。
酒肆的小二,就看这人举止怪异,摇头叹息,心说可惜,年纪轻轻,怎得了疯病。
她刚感叹完,就见背着书袋的少女,走进了店里。
“店家,两壶花雕,一叠酱牛肉、一叠素菜。我带了家吃。”
“好嘞!”小二忙收敛心神,吆喝一声,去后厨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