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知更鸟面具,这绝不可能!”服务生惊叫道。
霎时间,许栩快要被射向自己的一道道目光穿透了。
“什么意思?”她问道:“这里真的在玩一场围剿知更鸟的杀人游戏?!”
隋霂摇摇头,震惊道:“不可能……十几年前,这里有过这样的游戏。后来我们只是借了这个游戏的壳子,随便找点乐子罢了。”
深夜的警局接到隋家电话。
陈警官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汗水浸透了,烦躁地接起电话。
这会场里的哪一个不是名门望族的公子小姐?偏要给他隋家礼让三分不成!
督察的目光在听到“隋二爷”几个字后就牢牢锁定在接电话的下属身上。
他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更不要出于义愤,说了气话。
针对隋霂和孟聆晚的调查提前结束了,两个人走出警局时外面已是黎明,薄薄的夜色被驱散了,流动着的是白雾,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
门外一辆黑色轿车摇下车窗,露出一张阴沉的脸。隋聿的眼睛在墨镜下隐藏着,锋利如鹰隼,确认着他们二人的安全。
随后,汽车穿过雾气昭昭的凌晨开走了。
赵管家和派来的司机早已把车停在门口,载着他们二人回到家中。
“我哥刚刚来过了?”隋霂问道。
“是的,少爷。”
一路上,隋霂显得满不在乎。但他始终望向窗外,少见地沉默着。
“孟聆晚。”他吐出的热气在窗户上渐成白雾:“你来隋家是为了什么?”
他转过头,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漆黑得发亮,就这么笔直地看着她。甚至带了些哀怨地看着她。
“你到底为了什么?”他又问。
许栩不知所谓:“借伞。”
隋霂不快:“少拿这种低级的借口搪塞我。”
他扯着她的手腕把她一把拉进怀里,在她耳侧压抑着轻声道:“说你是为了我?”
隋霂的表情有一瞬的动容,然后又熄灭:“还是为了我哥?”
“隋霂,你少发疯。”许栩用力挣脱他的禁锢,愤怒地扭头望向窗外。
如果非要说为了谁,她既不该为了隋霂,也不会是为了隋聿。最起码也应是为了沈公子。
她要怎么才能接近这个故事里的男主?
“隋霂,我明天就要回沪城了。”她想以退为进,套一套他的话。
“你当隋家是宾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又不满:“你这样说走就走,什么意思?”
“那你究竟是想让我走?还是不想让我走?”许栩转而问他。
他垂了头,声音低了又低:“我不想让你走。”
“为什么?”
隋霂:“就当解解闷,生活里总要有点新的玩意。”
许栩:“就在今晚之前,你还让我滚出隋家。”
“或早或晚,但不是现在。”他随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许栩说道:“你要留下我,总要拿出些诚意。”
“你要什么。”
“我要上学。”
“上学?”他有些惊讶。
“我要去你所在的学校读书。”
隋霂沉默着,而后说道:“我会想想办法。”
许栩坚决地说道:“隋霂,你办不到的,因为决定权不在你手上。包括我来或者走,也不由你决定。”
他的拳头暗自握紧了,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管隋霂怎么想,许栩盘算着眼下要做的事情是回到沪城办理转学手续。然后再在京平租一间房,远离隋家,接近沈翊青。
一想到此处,她甚至觉得可以立即下车。
“赵管家,我要回沪城了。麻烦在前面停车。”
赵管家纹丝不动:“孟小姐,恕难从命。外面还在下雨,二爷特交代我务必把孟小姐安全送回家。”
“我安全到达沪城会拍电报给你的。”
赵管家面露难色:“孟小姐不要为难我一个下人。下人办事不周,二爷要不高兴了。”
隋霂插话道:“我劝你乖乖的,你本来就惹得二哥不高兴。他要是再不高兴,你们孟家还能有活路吗?”
“难道还能让我孟家就此在沪城绝迹不成?”
“他不屑出手的。”隋霂说道:“两家交恶,双方或许不甚在意,但是底下看眼色,见风使舵的人就会想些办法来折腾,足够让你难受。”
许栩觉得他这番话却是有道理。也许隋霂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头脑简单。一个在世家大族里长大的小少爷,别人长到成人才逐渐清楚的处事规律,他从小就见过了。
车已经驶入宅院,视线里,隋聿一袭黑色西装消失在烟雨蒙蒙中。
每每见到这个人的身影,许栩总会想起《掌心绝叫》的封面。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脸庞处在暗影当中,骨节分明的大手揽在女人的颈项处。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吗?”隋霂问道。
许栩抱紧双臂,往后缩了缩:“天真凉啊。”
“谁说不是呢?”隋霂的语气也随之低落。
赵管家打开车门,潮湿的空气涌进来:“三爷,孟小姐。二爷在家祠等着二位。”
家祠里烛火深深。
隋霂赤膊跪在祠堂,咬着牙受戒鞭。他后背皮开肉绽,道道红痕。他咬着牙,透过碎发,眼睛红得充血,发梢的汗水连成线滴进深黄色的蒲团里。
沉默的祠堂,安静得让人提心吊胆。唯闻戒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隋霂忍着一声不吭,生生扛下十道戒鞭。
“聆晚,见笑了。”隋聿的视线轻轻点在她身上。他的礼貌也疏离如冰山,冰冻数尺,延伸而去。
他本可以叫她不必目睹这场血腥画面。
但他没有。因此显得这礼貌也分外得高高在上而虚伪。
隋霂跪坐着,气息奄奄,医生立刻进来仔细着给他上药,空气中弥漫着伤口和消毒水的味道。许栩下意识地掩住鼻子,咳嗽起来。
隋聿低头翻阅赵管家递来的电报,轻描淡写道:“春雪,把孟小姐额头上的伤处理一下。”
许栩抬手抚上额头,嘶,是有点痛……
“谢谢。”她说道。
“不用谢。”他依旧没有抬头。
过了一会,隋聿看完电报起身就要走:“赵管家,备车。”
“是,这里我明白。”赵管家同他默契非常,廖廖几个字就心领神会。
隋聿点点头:“另外,报社那边尽快派人打点。”
他的目光在隋霂和孟聆晚之间游移:“隋家不希望以这种方式登刊见报。”
赵管家:“已经谴人去了。一定办妥。”
“哥。”隋霂叫住他。
“我骗她去的,欠她个人情。”隋霂虚弱着,气息紊乱:“孟聆晚要办转学手续,你帮我这个忙,我保证不会再乱来。”
许栩吃了一惊。
他浑身带血地说出第一句话,嘴角的血沫都未干,竟然是为了这个……
隋聿的眸色渐深,看不出喜怒:“聆晚,你要来京平上学吗?”
许栩说道:“有这个打算。我准备明日就回沪城办手续。”
“短短一夜之间,京平就有留得住你的理由了。”他这话说得俏皮,眼睛却深沉。
“不,不是。我早有打算。”
他早已识破她在说谎,拆穿道:“那你冒着雨等在隋家门口几个时辰,是为了找我帮你疏通转学事宜?”
许栩恍然:他一早知道孟聆晚在门外等,却迟迟不吩咐下人迎她进来。他大概是格外厌恶她,见面初始就来个下马威。
许栩反生出倔强,说道:“等在门口,是因为之前不懂事,如今孟家落魄,我来见您,不光是为了转学,原本更是想冰释前嫌找您讨一条生路。”
隋聿竟笑了笑:“讨生路讨得如此理直气壮,两手空空,我没见过。”
许栩知道这个男人还是少惹为妙,立刻应道:“隋二爷,以前多有冒犯,现在多有叨扰。我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有自尊,也能自力更生。孟家的前途我知道不该和您去讨,要靠我自己去讨。这一趟旅程,我明白了。”
隋聿觉得眼前的女孩子有微妙的变化。她仍是白皙透红的皮肤,薄薄的身躯,垂首时西子捧心,凭空惹人生怜。只是抬眸时出了差错,水汪汪杏眼生出几分坚强,纤细的眉多出英气的走势。
“孟小姐既然开了这个口,我再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隋聿看着她脸色因羞赧而染上薄薄的红,说道:“令尊海难一事,隋家很遗憾。”
许栩忽地生出些难过:“您能不计较我的任性妄为,我已经很感激了。”
隋聿看向祠堂里的镀金鸟笼钟表,合上电文匆匆地走了。屋外,有人替他撑伞,一直拥簇着他走上车去。
医生在给隋霂上药,隔了一会,隋霂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想要离开这烛火环绕的肃穆祠堂。
他浑身布满青紫痕迹,勉强站立着。
“孟聆晚,我做到了吗?”他扬起眉毛,得意地露出牙齿浅笑。
雨停了,可屋檐上的积水还在摇摇欲坠地落下来。
许栩的雨伞撑起来,替他挡住屋檐落下的积水。
一滴一滴的积水打在雨伞上,炸开细碎的水花。
眼前的他衣着狼狈如丧家之犬,又有一派天真流淌在眼中,像摇尾讨宠的野兽。
许栩在这瞬间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隋霂,你到底在故事的哪一页?”
可她只是说道:“隋霂,你没有做到,是他做到的。”
隋霂愣了愣,笑容僵在脸上。
他眼中的孟聆晚变成了一座冰冷的雕像,她的嘴唇上下开合,吐露出雪铸的尖刀,刺进他的喉咙,让他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