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叶云夕所说,她遇到的诡异事件,大都发生在东边的海边和北边的树林。
来都来了,林霁当初也闪过,去看一看的心思。
之所以没去成,一来是身边总有人在,不得空。
二来就是一个人去总归危险,她那聚宝盆里的银币又只剩六百来枚,万一再碰见个艺术馆那种体量的黑雾,她可真是把自己当碟子菜,还亲自给人送上门了!
今晚不一样。
今晚是在莱福德林的最后一晚,再不去就没机会了。
今晚她还有了理由脱离众人视线。
最重要的,今晚罗琳也在...
原本三份的意动,也因为罗琳的在场,生生拔高到了八分。
那句话怎么说的?跑不赢老虎没关系,能跑赢同伴就好了。
于是林霁应付走了医生,立马叫侍女去请罗琳。
上次在咖啡馆见面的时候,林霁基本已经确定,罗琳就是可以看到黑雾的存在了。
至于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看到的、因为什么契机看到的、第一次看到黑雾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林霁没问,罗琳大概率也不会和她讲。
与其纠结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还是现在和将来比较重要。
譬如,既然罗琳能看到黑雾,那么,她为此做了什么准备、她那把斧头是不是也能克制黑雾、能发挥多大的力量?
目送着侍女离开房间,林霁脑筋转起来,开始想着怎么劝罗琳去海边一趟。
必然是要去海边的,那边开阔,碰上黑雾,就算打不过,跑起来也方便。
树林,一来大晚上的容易迷路,再者,她可没兴趣和林子里的野猪、山狼,来一场月下密会。
可有什么借口,能把罗琳骗过去?
难不成跟她说菲尔被绑架到了海边?
啧,林霁又想到了原剧情里,原身让人把自己和女主都给绑了,让男主二选一带剧情。
想想就一阵牙痛。
罗琳就是痛到一半的时候来的。
侍女开了门,请她进去,可罗琳站在门框外,牵着狗没动。
“......”林霁,“你干什么不进来?”
罗琳面无表情:“怕吓到你脆弱的小心脏,再把另一条腿摔断。”
林霁掏掏耳朵,“你听见了吗?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放了个抑扬顿挫的屁。”
罗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林霁见状气急,也顾不上想什么合情合理的幌子把人哄过去,忙道:“唉,事关你家的生意,你就半点也不担心?”
罗琳果然顿住了脚步,她扯了下嘴角,半转过身,留给林霁一个轮廓清晰的侧脸。
侧脸慢慢转过来,林霁看见她紧皱的眉心和狐疑的视线,罗琳慢吞吞道:“还有什么,是比你担心我家生意这件事,更让我担心的嘛?”
Titan应和的跟着叫,林霁脑海里只浮现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而到底是她更希望罗琳去海边一趟,林霁只能咬牙切齿一阵后吞下了反驳的话,“平心静气”的往身后一靠:“发生意外的展厅里,放着的可是你们家的渔船。”
罗琳:“所以?”
“渔夫驾船下海,捕鱼上岸,船厂的生意和大海息息相关,你就不担心...是海里出了什么问题,那东西被渔船意外带到了陆地?”
罗琳这次慷慨地漏给林霁大半身体,鹰钩鼻上的一双湛蓝色眼睛直勾勾盯着林霁。
好半晌,她牵着狗绳,踱步进了房间。
身后的侍女看林霁的眼色,屈膝行了一礼后,关上房门离开。
罗琳久久没有开口,似乎在思索什么,渐渐的,她走到了林霁床尾,居高临下的:“你知道了什么?”
林霁心里得意的暗笑,面上慢悠悠舒出口气,清了清嗓,蹙着眉说:“有点渴了。”
罗琳嘴角瞬间绷紧了,额角跳起几根快乐的青筋,她深深吐纳几息,拿过床头柜下层的茶具,倒了杯水出来,生硬地怼到林霁嘴边。
林霁没恼,抿了半口,往罗琳的方向“呸”了口茶叶沫,成功惹得人怒狗怨之后,才施施然道:“我呢,昨天闲着没事,叫人找来了莱福德林本地往年的报纸,结果看到好几篇,说本地渔民在海里捕鱼的时候,常常遇到风平浪静,可船却被海里的海妖吞没的情况。为此,他们还特意在码头修建了一座海神像来祈求庇护。”
“也不知道那海妖,和艺术馆那天的东西有没有关系。”林霁的瞎话编的有鼻子有眼,她反问罗琳,“如果有的话,你家船厂运营了这么多年,有数不清的渔船下海,接下来的巡回展也还要继续,万一,要是再发生一次艺术馆的事故....啧啧,生意受了影响,你家的爵位,还保得住吗?”
罗琳目光冷漠,张口就是质疑:“你居然会看报纸。”
林霁:“......”
“你和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海里有异样,让我去查看情况?”随即罗琳一挑眉,扯着嘴角摇头冷笑,“林大小姐,我看起来像是脑子出现了问题吗?不说你说的话的真假,就算我信了,我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去海边,我看上去像是活腻了的样子吗?”
林霁耸耸肩:“爱去不去喽,反正你比我更清楚,那东西别人看不见,至于你这个看得到的人不想管自己生意,我也没什么意见。”
罗琳气笑了:“没意见在这里撺掇我去冒险?”
“来都来了嘛!”林霁语气轻松,“去海边碰碰运气,总比听着楼下的热闹,自己只能孤零零在房间里呆着无聊强。”
罗琳的“你也去”没说出口,在眼睛里转出了一圈震惊,而后嘴角动了动:“....疯子。”
“谢谢夸奖。”林霁伸直了脖子,微微颔首,而后将耳畔的碎发往后一撩,“毕竟有麻烦,还是尽早解决的好,不然就会拖成更大的麻烦,你说呢?”
罗琳沉默了一整首圆舞曲的时间,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你想怎么去?”
“简单,开车去。你下去和他们说家里有事,提前走人,然后叫司机把车停在路口,你应付走司机,我一会儿下去找你汇合。”
*
楼下,音乐换了一茬又一茬。
热闹的舞会仍旧在继续,昏蒙的灯光和逐渐占据神经的酒精,是舞会的气氛催化剂。
而亲爱的菲尔小姐,无疑是舞池中最活泼快乐的小鸟。
她的光彩吸引了太多人的视线,让罗琳的离开看起来甚至有些悄无声息。
舞池之外,顾墨霆和叶云夕正坐在沙发里休息。
叶云夕还好,顾墨霆一连喝了三杯葡萄酒,才堪堪止渴。
他刚刚和叶云夕说了太多林霁的事。
叶云夕兴致勃勃,他嘛...
他素材也不少,这当然归功于林小姐留给王城足以津津乐道的丰功伟业,实在是是数不胜数。
像是什么,是和人骑马赛跑,眼看人家要超过自己,就对着人家的马喊“吁”,结果自己的马急急停步,她一个没抓稳,从自家马背,摔到了身后梅勒伯爵夫人的马背上。
又或者,因为学校食堂没有提供她喜欢的蛋糕口味,她和班里同学联名抗议,然后还误打误撞送到了国王面前。
秘书处的人也不晓得是怎么搞的,把她这封信,和内政部的信件搞混了,结果就是在年会的例行会议上,国王对着内政部大臣严厉申诉,要求食堂应当提供草莓味蛋糕,否则大臣们(她写的学生们)没有足够的兴趣和精力,去应付一天的工作(学业),这对我们的王国(学校)来讲,是人才的巨大损失和浪费,是对我们国家的不负责任和玩忽职守!
当然,我们这位人才身体力行,在那年的学业考核里,由于马术考核不合格,很负责任地拿到了重新补考的机会,杜绝了教授们玩忽职守的可能。
......
简而言之,素材很多,但是需要“修饰”,他不想给叶云夕留下,林霁行为做事,唔,不太恰当的印象,于是对于过往经历总是字斟句酌之后,又绞尽脑汁。
说起来,也算是两人聊得热络。
然而话题中心始终在别人身上,多少有点挫伤自尊。
于是手里的酒杯放下,他没有回答叶云夕刚刚的问题,只笑着,半真半假的打趣道:“叶小姐,我们聊了一晚上林小姐的往事了,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叶云夕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以至于听到顾墨霆的话后,脸上的表情像是爆了一下的烛台。
浅浅的动静,快到人很难注意。
她很快“啊”了一声,解释道:“顾先生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
不像林小姐那么...内外不同的有趣。
但她也确实有些无关痛痒疑问,譬如:“顾先生会答应家父来家里小住,我很意外。”
那东西只是抹去了她对于以后的记忆,这个时间点之前的,她该记得还是记得。
她当然也清楚,叶正集千里迢迢跑去马场,不是意外,而是蓄意为之。
主要原因当然还是离不开一个字——钱。
叶家有些小钱,在当地开了几家铺子,历经几代,才慢慢积攒起来一些财富。
可是现在船厂的发展,让渔船的承载量越来越大,航程越来越远,捕捞回来的鱼类更加丰富。
加上唐家和当地一些商铺的合作,挤得叶家这种小铺子无力抗衡,只能苟延残喘。
于是叶正集才会在打听到顾墨霆要来参加艺术展之后,主动凑上去,为的是想从他那里,搞来一份捕鱼证。
像是海边的那些小渔船外出打鱼,是没什么限制的,只有载货量达到一定要求的渔船,才需要内政部颁发的捕鱼证。
不然私自捕鱼,被告发到当地治安官那里,会有倾家荡产的处罚。
证件越是难搞,也就说明搞到手后的利润丰厚,起码不会被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叶云夕想不通,叶正集有什么值得顾墨霆出手帮忙的,甚至还帮她写了入学的介绍信。
“您为什么愿意帮我进入圣比斯堡呢?我们素不相识,而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
这话问住了顾墨霆。
他沉默了很久,表情肃穆里带着几分难以理解的悲悯,他抬头。
——叶正集和几位治安官正在他的视线里把酒言欢。
半晌后,他似乎叹了口气:“叶小姐有一个好父亲。”
听到这话,叶云夕懵然了片刻,等确认顾墨霆这话没有丝毫反讽意味的时候,她抽了下嘴角,像是在死寂的湖面上吹起了一圈涟漪。
她压抑不住的想笑。
好在,低头喝酒的动作遮掩了嘴角的抽搐,等再抬头的时候,涟漪已然褪去。
叶云夕挂着恰到好处的感怀和理解:“是啊,父亲他...对我很好呢!”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怪不得那东西要摸出她的记忆。
人的情绪是冰还是火,都是附着在“记忆”才会存在,没了记忆,人的情绪也跟着化成一片虚无。
她配合着当下的情景哭、当下的需要笑,却难得有什么事情能掀动的内心。
她只觉得无趣,之后的舞会也表现的兴致寥寥。
顾墨霆没多想,只当她是累了,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目送她上楼。
彼时,已经是一点多钟了。
要是在王城,这样的舞会一般会持续到次日凌晨,不过莱福德林镇里,十二点钟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了,舞会很快正式结束,一点半的时候,侍女更是连器具都已经收拾到了后厨。
林霁一直等到一楼大厅里灭了灯,这才顺着窄窄一条门缝溜进去,一手扶着楼梯,一手扶着红肿的前额,一瘸一拐的上了楼。
她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没想过这会儿还会有人,只闷头爬楼梯,结果人刚到三楼,就险些被一身白色内衬的叶云夕,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一个后仰,更是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叶云夕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林霁的手腕。
这个触感...林霁立马想到了刚刚在宴会上,那个卸了自己力道的手。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