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总是这么暗。”孟清浅小声自言自语。
她虽然很少生病,但小时候经常陪孟凝深一起住院,她们的童年都是在医院度过。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孟曦回家换洗衣服,孟凝深躺在另一张床上,背对着她呼吸均匀。
今夜没有月亮,外面乌黑乌黑的,只有房门透明窗走廊灯透过来的光亮,住院部外面很安静,连护士或者家属走路的声音都没有。
或许有,隔着一张墙,她听不到。
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已经在这躺了将近一个月,不敢想象这期间的费用会是什么天文数字。
“好黑啊......”她再次呢喃出声。
旁边忽然传来布料摩擦和铁床因晃动而产生的咯吱咯吱声。
孟凝深深翻了个身,面对这着她。
孟清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侧过头看她,发现对方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她吓了一跳:“对不起,吵醒你了,你快睡吧,我不说话了。”
孟凝深并不是她吵醒的,她说的比蚊子哼哼还小,能吵醒谁?她只是失眠了。
这床一动一个响,她怕翻身吵到她,就一直僵着身子不乱动,躺得她浑身疼。
孟凝深望着她,心里说不上来的意味,她问:“什么时候能和我们一起住?”
孟清浅已经闭眼了,听到这句话猛然睁开,但随即心中微微一沉,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想与不想都是一念之间立马就可以决定的事,但她却说不知道。
孟凝深淡淡:“哦。”
孟清浅已经做好迎接追问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停止话题,让她一愣。
妹妹对她很失望吧,一次又一次消磨感情,任谁都会厌烦。她想。
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本来就是个烂人,她就应该乖乖地跟着爸爸生活,但她却死皮赖脸像口香糖一样黏在她们身上,妹妹和妈妈离她越远越好才对。
孟凝深:“明天办出院,别想太多,睡吧。”
她似乎又猜到她此时所想,轻声安慰她。
门外有人路过,把唯一的光源遮挡住,孟清浅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无神的眼睛和黑暗融为一体。
第二天一早,孟曦给孟清浅办出院,她没有跟她们道别,避开她们的视线,从小道匆匆离开。
妹妹肯定又会说起搬家的事,妈妈或许会附和,她不会拒绝妈妈,遂逃走了。
孟凝深余光瞥见她仓皇离开的背影,默默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孟清浅不知道这医院除了大门还有没有小门,在住院部后面四处张望。
正想找人询问,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看到穿着便装奔向她的夏闻寒。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的样貌对比高中毕业时没有多大差别,只是身高比以前高了一小截,也比她高出一个头,他的声音还和以前那样好听清脆,曾经在操场跑步的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在身后喊她。
他喘着气,额头布一层密汗,在她面前站定,道:“我刚刚听说你办出院了,不要再观察几天吗?”
孟清浅视线下移,望着地面:“不用。”
夏闻寒看她的样子,正好周围没有人,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孟清浅轻轻摇头道:“没有。”
他瞧她不敢抬头的样子,分明就是没消气,他抓住她的手,吓得她往后退一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缓缓收回来:“我之前确实做的不对,你也应该生气,我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我当时落选心仪的学校,我不服气,想复读,但父母觉得我在国内读不出什么,掏出全部家当甚至贷款也要送我出国,我不能懈怠,不然对不起他们对我的期望。”
孟清浅看他一眼,眼里有所动容,但视线又很快垂向地面。
夏闻寒一直盯着她,敏锐捕捉到这一闪而过的情绪,心中一喜,克制地向前走半步,微微弯腰,朝她柔声道:
“浅浅,以前是我错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孟清浅一愣,飞快摇头,再一次和他拉开距离。
夏闻寒惊呼:“为什么!难道——”
“夏闻寒。”孟清浅打断,“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夏闻寒着急:“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一道突兀的声音插入他们中间。
两人齐齐扭头,看到不远处单手插兜穿着黑西装的陆灼。
夏闻寒紧皱眉头,眼神凶狠,像是自己的领地被外来者插足,语气不善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灼撸起袖子抬起他那价值百万的名表,漫不经心道:“与你何干。”
说罢走到孟清浅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就要走。
夏闻寒冲上去扯开他们,把孟清浅护在身后,指着他尖酸道:“我没记错的话,浅浅已经不在你公司工作,你这个领导在她身上就不作数,她现在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陆总这是要抢人?”
陆灼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我做什么需要你批准?”
两人剑拔弩张,像是两只狭路相逢的野兽,各自露出尖利的爪牙观察机会随时落下一击。
他们之间的气焰让孟清浅感觉格外灼痛,她明明是被保护的一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一幕让她非常难受。
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跃,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必须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小声道:“你们别吵了……”
她的话让两人短暂歇战。
陆灼上下扫视着他,得出个结论:“没教养。”
夏闻寒恼了:“说谁没教养,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他瞥了眼孟清浅,又和他对视,意味不明。
陆灼哼笑:“凭我救了她的命。”
这回轮到夏闻寒笑了:“到底谁救了她可说不好。”
陆灼不慌不忙,弹了弹刚才被他抓到的袖子,“是吗?那你可得珍惜现在的位置。”
夏闻寒警觉:“你什么意思?”
陆灼抬起下巴,眼皮半张:“你脚下所踩的地方,你工作的位置,还有……”
他指向孟清浅,“她,都是我的。”
孟清浅的脸登时没了血色,刚刚修养好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再一次负伤,明明没有伤口,她却因为这句话,觉得胸腔疼得厉害。
夏闻寒又笑了,不过这次是气笑的,“没想到啊,陆盛集团大名鼎鼎的陆总裁,居然张口闭口都是身份,可是不管怎样,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捆在身边,无疑是饮鸩止渴。”
陆灼眸色暗了暗:“你倒是清楚。”他转变语气,变得轻佻:“不过,你也是如此吧。”
他说话语速不快,仿佛故意一字一句把话说清楚,说的沉重,让在场的两人都感受到他的分量。
夏闻寒不甘示弱:“我可不像你,有心不敢认,我和浅浅从未说过分手,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自从上次一面,一直到孟清浅办出院到现在,他只出现过一次,还是挑在他下班不在的时候。
最开始说那种暧昧不清的话,百分百就是嫉妒他,他算是明白,陆灼对浅浅有意,却从来没有表白过,说明他本身就是个只会拿父母给他的福荫去压人的懦夫。
陆灼冷笑,已经懒得和他废话,抓起孟清浅手腕想要走。
夏闻寒又一次分开他们,只不过这次随之而来的还有裹挟着劲风的拳头。
“她是我的!”
孟清浅跪坐在地上,浑身抬不起劲,从前健康的身体在这一刻格外柔弱,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散。
她忽然感觉胳膊被人提起,她忘记扭头去看是谁,只是呆呆望着两个站在精英阶层的男人为了她在拳脚相向。
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远离那片区域,她们来到医院斜后方一个偏僻的凉亭里。
孟清浅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她痴痴道:“妹妹,你怎么没走?”
孟凝深坐在她旁边静静地不说话。
孟清浅忽然感觉脸庞痒痒的,有东西划过,抬手一触,满手的泪水。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宋国岳打她没哭,同事害她没哭,夏闻寒不告而别没哭,甚至连跳河的时候她都没哭,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眼泪应该是小时候哭干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又……
她为什么要流泪,明明没有人骂她,没有人打她,更没有受伤她,但是……她就是没来由地觉得难过。
心口像被无影无形的东西剧烈捶打,她看不见摸不着,除了大口喘气,什么也做不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孟凝深:“不是我走了,而是你没等我们。”
孟清浅听到这句话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两眼迷茫,她还是不明白。
孟凝深一边把口袋里常备的纸巾递到她手里一边轻声道:“姐姐,难过吗?”
“我却觉得很开心,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感觉到了,你也终于察觉到了。”
孟清浅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孟凝深继续说:“那两个男人只执着于争抢你的所有权,没人问过你愿不愿意,没人问过你怎么想,更没有听你的意见,因为他们忘了一个事实。”
“你是一个人啊,姐姐,因为有人把你当做玩具,你的意见不再重要,你说的话不需要听,你被忽略,被推至狩猎台,你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人,只是他们为了一己之私争夺的筹码,筹码不需要思想,不需要说话,更不需要意见,所以你流泪。”
“他们身上没有爱情中最重要的平等,只有自私和掠夺。”
她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姐姐,你不是玩具,更不是低谁一等,抬头看看世界吧姐姐。”
孟清浅刚擦干的眼泪,又簌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