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优宁的手机上了年纪,声音外漏明显,闻言,她和陆仁面面相觑,“别着急,你现在哪儿?”
“我也在白水镇派出所,因为没满14,就没让我进去。万金姐他们都被带去问话了,分开前丁好姐让我给你打电话。”
“好,我还有十分钟到白水镇,你们是怎么被抓的?珍珍还好吧?”
“珍珍姐不见了!我们找过去的时候,只有珍珍姐的奶奶在院子里干活,我装作问路的去打探,奶奶说她家孙女这学期还没回过家。”
“珍珍家有挂红布彩旗吗,还是一点结婚迹象都没有?”纪优宁眉头蹙起。
不应该的,那天在二中门口陶母曾叫嚷过5月2号是婚期,她听得清清楚楚。以陶父陶母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不摆席收红包,家里应该很有一番动静才对。
“完全没有,我们觉得奇怪,就分散在村里继续四处打探。丁好姐问到的人家,正好是珍珍姐的二叔家。丁好姐在院子外和她婶婶套话,完了正要离开,被她二叔出门拦下了。然后她爸妈也来了,还来了好些亲戚,让我们给钱,不给钱就威胁要告我们拐卖人口。”
“拐卖人口?” 纪优宁闭上眼揉着太阳穴。
“嗯,我们不小心说露了嘴,说来找人,他们听说珍珍姐不见了,硬说是我们把珍珍姐拐走的。我们当然不干,肯定是他们把珍珍姐卖哪个山沟沟里去了,还贼喊捉贼。”
“没打起来吧?”
“差一点,被村长带人来阻止了,不知道谁报了警,警察到了之后把我们都带来了。”
“那没事的,这种情况只是带你们过来调解矛盾,不用害怕,万金姐他们不会被拘留的。”纪优宁安慰道。
只是这样的话,那珍珍去哪里了呢。
难道真的被她父母卖到山沟沟里?不,不像。
“真的吗?”
“嗯,放宽心在门口等我,我马上就到了。”
挂上电话纪优宁忧心忡忡地看向陆仁,“你听到了吧?”
“嗯,他们这种情况调解完就能出来,人不会有事,只是你那个叫珍珍的朋友不好说。”
“这也是我担心的。”
从温暖竟然在学校后巷被堂而皇之地差点拐走就可窥见青城市没有表面上的这么太平,她怕珍珍遇上了和温暖一样的事,毕竟那伙人至今还没有被抓到。
现在唯一能安慰她的是,如果珍珍是被拐走,应该不会留下那张纸条。
“怎么了?婚闹闹出事去派出所,你朋友逃婚了?”司机在前排,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纪优宁说得话,好奇心被重重地勾了起来。
“是啊。”纪优宁叹了口气看向车窗外,窗外雾霾重重,前方的路很模糊。
“嚯,那可是大事,坐稳了,我尽量给你们开快点。”
——
十分钟后,纪优宁一下车就见到了派出所门口翘首以盼的女孩,一米五左右的个子,黑黑瘦瘦,看到纪优宁后,她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
“你是优宁姐姐吗?”刘婷婷不太确定,丁好姐说优宁姐是长发的,但眼前的人一头橘黄色的短发,半边脸还纹着纹身,看不清真容。
见小姑娘犹豫,纪优宁指了指脑袋,“假的。”
她为了不被陶家人认出,在车上的时候用假发、美瞳、纹身贴给自己来了个大换脸。
“是我,这是陆仁哥哥。”纪优宁介绍道。
“优宁姐姐,陆仁哥哥,我叫婷婷。”
“婷婷,他们人呢?”
“在大厅呢,我带你们进去。”
三人和门卫说明了情况,门卫苦着脸带着三人过去,再三叮嘱别闹起来。
——
“诶哟喂!天杀的,早知道人跑了,前些天我怎么都该把那死丫头带回来的,二十万彩礼啊,说没就没了!”
还没进门,纪优宁就听到了陶母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察觉到刘婷婷的不安,纪优宁握住了她的手。
“你们俩又是谁?”一个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警察见到纪优宁陆仁,特别是纪优宁,头更大了。
“我们也是陶珍娣的朋友。”
“新来的?行吧,那一起,”满脸疲惫的民警清了清嗓子,“各位,别在这杵着了,大会议室刚刚整理出来,大家一起去那里说说清楚。”
四个民警赶鸭子似的把一群人带进会议室。
“安静!”坐在前边的老民警对着扩音器吼了一嗓子,“你们谁先报的警?”
“是我,我让人报的警,”坐在门边的陶村长开口,“警察同志,当时你是没看见,再不报警,他们就要打起来了。”
“陶村长,你做得对。说说吧,为什么聚众闹事,你们先来,从省城过来去陶家是什么目的?”老民警示意左手边的民警给纪优宁她们推过来一个扩音器。
“我们来找陶珍娣,她省城二中的高二学生。上周五放学,她爸妈亲戚,就是对面这几个,不顾她的意愿,非要让她退学回来结婚。后来她爸打伤了我们一个朋友,害怕担责任才没继续将人绑回来。我们和他达成了协议,我那朋友不报警,他们让陶珍娣继续上学。”
“然后呢?”老民警看了陶父亲一眼,示意万金继续。
“五一学校放假,陶珍娣住在我们那里,白天她去市图书馆学习,晚上九十点回来,这几天都是这样。今天早上我们发现她昨晚没回来,床铺上还多了一张纸条,就是这位警官手里的这张。”
“所以你们就找来了?”
“是,我们想着她肯定是被胁迫的,就赶紧赶过来救人。”
“但是来了之后你们没找到人?”
“不但没找到人,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家也没有一点办喜事的样子,我们就在村里打听,后面就碰上他们,他们让我们给钱,威胁我们不给钱就要报警告我们拐卖人口。”
“胡闹!警察不是你们敲诈勒索的工具!”老民警忍不住瞪了陶父陶母一眼,“你们没找到人,所以觉得他们可能把陶珍娣直接绑到了男方家,限制了她人生自由?”
“是,她电话关机,微信不回,我们有理由这么怀疑。”
“好,接下来你们说。”
“警察同志,他们说得你一句也不能信!明明是他们把那死丫头教得心都变野了,不想老子娘,只想自己。”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人带回来送去结婚?”老民警敲了敲桌面。
“青天大老爷,这几天我们都没出过白水镇!我怎么知道那死丫头去哪了,说不定是跟野男人跑了,他们在帮着一起做局演给我们看呢!就是不想给彩礼!”
“你们给陶珍娣定亲的是哪家?”
“他叔,是哪里来着?”
“刘工头他的二侄子,现在说这有什么用?你闺女不嫁,有得是人上赶着,要不是之前你们求着我介绍,我今天还能去喝个喜酒呢!”
“刘工头的二侄子今天还是结婚了?”老民警皱着眉头发问。
万金几人闻言,本就不好的面色更难看了。
陶珍娣他们是知道的,眼里只有学习,那天吃饭还拉着纪优宁问了半小时的题目。
她父母都让她继续读书了,她不可能主动放弃学习出走。
如果不是被绑回来结婚,那她现在面对的肯定是比绑回来结婚更可怕的事。
“可不是,又不是谁都像那个死丫头一样,心比天高,看不上这看不上那。”
“咚咚。”
“进来。”
“所长,确认好了,刘天耀今天结婚的新娘子叫徐菲菲,我们见到了人,身高一米六,目测体重一百五,不可能是陶珍娣。”
“早说了,死丫头不嫁,有的是人上赶着,人婚照结,新娘照有,”陶二叔翘起二郎腿得意起来,让人一时分不清他是陶珍娣的二叔还是刘天耀的二叔。
“廖警官,我们要报警,如果陶珍娣没回来结婚,那她从昨天早上六点出门到现在,人已经失踪了超过了24小时,我们要找人。”纪优宁和万金对视了一眼之后果断站了起来。
“警察同志,他们这是在推卸责任!我不认,人跑了,彩礼你们得给我。二十万,一分不能少!我们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她就这么走了,我们老两口和金根以后可怎么活啊!”陶母再次嚎了起来。
“安静!叫什么叫,没听见孩子可能失踪了吗?不急着找人反而着急要钱,还是当父母的吗?你管人家朋友要钱,那是敲诈勒索,犯法的!”老民警猛地一拍桌子,陶母讪讪地闭了嘴,恨恨地剜了万金一眼。
“建议你们回去报案,人是在省城丢的,你们回省城去报案会快很多。”老民警叹了口气,给出建议。
——
小镇上叫不到那么多车,纪优宁一行人紧赶慢赶,搭上了末班大巴来到了火车站。
“好好,珍珍报失踪的事交给你了,有什么事多和优宁商量,她机灵。优宁,万金姐拜托你,有事的时候帮帮你好好姐。”
“万金姐你不回去吗?”丁好拿出万金统一买的火车票,才发现万金买的是和他们相反的方向。
“我小表妹,家里不让她上学,刚刚联系的我,我回去看看。”
“那你小心,避着你家里些。珍珍的事就交给我们。”
一群人分成两拨,走向相反的两个方向。
——
“我落了东西,回去找一下,你们先去检票口,一会儿来找你们。”不等大家反应,纪优宁扭头快速往回跑。
“万金姐,等我一下。”纪优宁穿过地下隧道,追到了万金。
“优宁,你怎么来了?”
“万金姐,是为了珍珍吧?你要去做什么?一个人太危险了。”万金从得知陶珍娣可能失踪后就一直面色不对,还时不时走神,纪优宁注意很久了。
“被你看出来了,我要去求证一些事情。”
“可以告诉我吗?”
“知道珍珍失踪后,我想起了其他几个也是要么留纸条、要么发信息,然后失去了联系的姐妹,他们告别的理由都是回家。”
“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有自我意识才是少见的,父母来哄一哄,又心甘情愿付出的才是大多数,所以大家纵然难过惋惜,但也改变不了他们的选择,只能尊重。之后联系不上,也只是以为他们羞于再和你们联系,是吗?”纪优宁顺着万金的话接了下去。
“是,但如果他们其实都和珍珍一样呢?”万金抬起头,眼中是纪优宁从未见过的害怕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