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年前突然从一线城市离职回到老家,半年后莫名选了这个地方盘下一家便利店。
家里父母均在,母亲是小学教师,父亲是基层公务员。有个双胞胎弟弟,银行职员,已婚,育有一子。一家人都在老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跑到另一个城市。
他确定是她,是因为她离职回老家前,找过一个心理医生。
来访者的一切内容都不可对外人透露,这是**问题。但是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小说里,有钱都能使鬼推磨是不变的真理。
她只去过两次,她应该继续接受治疗,但是她离开了。
自从他搬来的那天刻意跟她发生了点小摩擦后,她遇见他一般都装作看不见,绕道走。以至于他没有半点跟她接触的机会。即便是去便利店买东西,她都不会正眼看他。
事件得不到发展,那只有增加人物来推动了。
他打了个电话,过了好久对面响起了一个女声。
“这个人最近是不是搬来了这里?”
程叙抬头,是一个衣着精致女性,她戴了一副宽大的眼镜,遮住大半张脸。程叙往外头看了一眼,今天连太阳都没有。
她看到她拿出的照片,是一个身形挺拔,长相清隽的男人在挥打高尔夫球棒,这可不就是沈意嘛。
“有。”
“哪栋楼?”
程叙忍不住多打量了这个女人两眼,“就在这栋楼。”
“就这里?”那女人惊讶的说,然后勾起了嘴角,“可被我逮着你了!”
程叙沉默了许久,亲切的堆起笑容,漫不经心地问:“这个人是?”
“她是我男人!”那女人摘下眼镜,露出一双大眼睛盯着程叙笑。
程叙被这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别过视线。但是好奇心作祟,她又忍不住问她,是闹矛盾了吗。方才还一脸笑意的人闻言眼神一下变得凶狠起来,“关你什么事?”
程叙立马闭了嘴,但是直觉告诉她这女生有问题,然后开始后悔刚才把沈意住哪告诉了她。等沈意下班经过她的店门口回来后,她赶忙出去堵住他,跟他说了这件事。
沈意的表情很严峻,看了下四周后又安慰似的跟程叙说,没事,就是个老朋友。
这话,她当然不信。
第一天没事,她心惊胆战的。
第二天也没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第三天日子照常过,沈意来店里买了块香皂。收银的时候程叙忍不住问他这几天没人找他吧,他摇了摇头。
第四天晚上有警车停在店门口,两个警察跑上楼,不一会两个警察拖着一个撒泼打滚的女人上了警车。那女人完全不似初见时的那般精致,头发凌乱,一只脚光着,嘴里还不停喊着“沈立”。
程叙赶忙跑上楼,却见沈意头破血流的靠墙瘫坐在四楼的楼梯口。
“我给你叫救护车!”
沈意有气无力地抬手打断她,“不了,刚才警察帮我叫过了。”
话才说完,一个年轻的警察上来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她是我邻居。”沈意抢先回答。
那警察想了一下开口对程叙说:“救护车一会就来了,你能陪他去医院吗?”
程叙点头。
警察补充道:“等你从医院处理好伤势后有空还得来医院做一份笔录。”
警察走后,程叙问:“能走吗?要不要去楼下等着?”
沈意苦笑,“能是能,就是脚崴了,你可能得扶着我一下了。”
沈意高大,身高目测至少一米八了,她才一米五八。这差距甚至不用她思索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我怕扶着你两人都摔下去,还是等医护人员来吧。”过了一会又说,“我店还开着,你等我去关个门。”于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沈意一个人,气得他用力的捶打地面。
等关好门,救护车也到了。
程叙领着医护人员上楼,沈意已经单脚蹦到了二楼,汗液和血水的混合物糊了一脸,他眯着一只眼睛透过医护人员看着他们身后的程叙说:“再不来,我怕是要没了。”这话多少带了点情绪。
程叙心虚,刚想上去搀扶,他就顺势倒下了。
等沈意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他睁开眼,见程叙坐在他身边静静的看书。隔壁床的大妈开着视频跟别人大声聊天,再隔壁是个哭闹的小孩。
沈意看着她的侧颜,轻生问道:“看的是什么?”
程叙回头,见他睁开眼了,扶他起来,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有没有头晕想吐之类的?”
“没有。”
感觉头上紧绷绷的,他摸了下头原来被纱布裹紧了,低头一看脚也被打了石膏。
医生来过后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脑震荡,如果这几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等医生走后,程叙指着桌上的保温杯,问他要不要吃。高高的保温杯,打开一看有蒸鱼、玉米排骨汤还有清炒的时蔬。
沈意吃饭的时候程叙忽然开口说:“《窄门》。”
沈意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在回答之前没回答的问题。
然后她又自顾自的开口说:“我虽然不明白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发生的这件事我多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告诉她,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此我感到很抱歉,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的在生活上帮助你。你看怎么样?”
沈意几不可闻地弯起了嘴角。程叙的弱点就是心太软了。
他看着她难为的皱起了眉头,后又舒展开来,说着:“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我自然是很愿意的。”
“但是你得把我垫的钱还给我。”
这话程叙说的很是自然,就像是问“你要喝水吗”一样,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感觉。
沈意忍不住笑了,拿出手机说:“这样说来,我还没你的联系方式,你加我一下,我现在转给你吧。”然后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得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鉴于病房实在太吵了,沈意当天就转到了单人病房。单人病房不仅有沙发还有干湿分离的淋浴间。
程叙环顾四周,这岂止是单人病房,这是vvip病房吧。
因为没有了嘈杂,整个房间都是程叙翻书的声音,让她不知怎么的有些坐立难安。病床上的人明明在看电视,但总觉得视线在她身上游走,等她不经意抬头,对方看的一脸投入。
她放下书本,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问:“你的条件这么好,为什么在那里租房。”
“为什么要花冤枉钱,那里还不错啊,离工作室也近。”那表情像是在说,你这是什么理由。
程叙扫视了房间一圈,“那这里呢?不便宜吧。”
他眼睛也没抬一下,“我只花有必要的钱。”
程叙没再问,把书收起来,玩起了手机游戏。
沈意忽然说:“你很爱看书。”他记得,在小说的世界里,她几乎不看。每次都是他在看,然后她在他身边做其他的事。
她还说,看到书里的字,她就脑壳疼。
程叙觉得这话说的很奇怪,不是疑问句,让她不知道该回什么,不说又怕他尴尬,只得“嗯”了一声。
沈意大抵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现在很少看到有人经常看纸质书了。”
程叙说:“那也不是。”她的眼睛看向别处,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脑袋里总是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整天都很焦虑、睡眠质量也差。然后我发现,看书可以让我变得平静,也能让我的状态好一些。”
沈意想起以前她对他说的话,“如果不能阻止自己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就在里面重新注入新的想法。”那个世界什么都是假的,但是书是真的。她给他开了个书店,里面放了数之不尽的书,她和那些书陪伴了他很久很久。
“我不是爱看书,我只是不想想太多。”她说。
沈意突然意识到了程叙身上让他琢磨不透的东西。她还在警惕他,是因为她害怕再回到故事里,但是她躲进书里是因为她不想再让过去的事物困住自己。
她虽然问题不少,但是一直在治愈自己。
他看着她坐在沙发上,想起了故事里他住院的时候,她一天天的往医院跑。那时候的她开朗,热情,跟眼前淡然,恬静,沉默寡言的姑娘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她在他面前演了很多年的戏,但也不是全无破绽。她们全然不同,但又在某些地方极为相似。
如果在小说里她也像现在这样不爱搭理人,他们断然发展不起来。
“那个女的是你仇人?”程叙试探性的问。
沈意说:“不是,但是她把我当成了仇人。”
沈立的车祸发生在他跟好友和好友的妻子一起自驾游的路上。路上他坐在后排睡着了,被好友和他妻子的争吵吵醒,他想去劝架,但是女方情绪激动竟然去抢方向盘,以至于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
其实整个车里只剩下女方一个人活下来。车祸时男方用身体护住女方,沈立在后座没系安全带,两人应该在救援还没到的时候就死了。后来救护人员都说沈立的命真大,原本没气的人突然有了心跳,而微薄的声音一直在喊一个叫“chengxu”的东西。
女方醒来后疯了,篡改了脑海里的记忆,一直认为那天开车的人是他,是他导致的车祸,是她让自己的丈夫年纪轻轻就死了。一直纠缠他,扬言要杀了他。
当然,程叙听到的版本并没有沈意死而后生的桥段。
“你从医院离职也是因为她?”
沈意没想到她会这么认为,索性点了头,但又觉得不够严谨,怕之后引出其他破绽,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话:“也不全是。”
“经历了那次车祸后,忽然看淡了很多事。我原本家庭条件就不错,我明明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不想一直困在医院里倾听别人的问题,帮助解决别人的问题,而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跟我说了后,我就提防了,谁知道她搬进了这栋楼,还住在我隔壁,她推我下楼也就算了,还想拿刀砍我。”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她的反应。
程叙听完,脸色难看到极致,嘴里念叨着:“对不起,这跟我关系很大。我不应该告诉她的。”
沈意当然不会告诉他,他就是故意让她伤害他,他就是故意让程叙对他感到内疚。因为是他告诉那个疯女人的。
无论他拉黑她的电话号码多少次,她都能想方设法的联系他。
那一次,他挑衅了她,跟她说,不是要杀了我吗?你有本事找得到我吗?
他说了他在哪个城市,楼下有家叫什么名字的便利超市。
他说,如果你找不到,我就去鞭你老公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