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有些不相信,罗莎敢在餐厅继续提起分居的话题。
贝恩家族是顶级贵族,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关注,而贵族家事也是社交场合最令人好奇的话题。
今天他们在儿子和家仆面前吵架,公开分居,明天消息就被下人们传出去,后天社交场上的贵族会纷纷猜测他们夫妻是否不和,一星期内,全帝国小报将把他们夫妻婚姻扒个干干净净。
卢克不怕贵族们的闲言碎语,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和罗莎的夫妻矛盾被人随意评判,更不想有人觉得,这段婚姻即将破裂,有可乘之机。
罗莎不是真贵族,她不把那些规矩当回事,如果两人不和的消息传出去,不仅不会让她感觉丢脸,还对她的计划有利。
“不是你让我开口的嘛,纳西卡想听的话,我也没关系。”
照她看,公爵夫人以前太惯着丈夫了,主动维护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尊严,以至于所有人认为公爵爱妻如命。
然而,冰山融化不会变热水,高冷男再情深也不会成暖男。
卢克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为一个“倒贴他”的女人改变性格底色。
卢克转向纳西卡,吩咐他:“你吃完了就回去。”
纳西卡十分自然地放下餐具,用餐巾布擦了擦嘴,“父亲母亲,我有事先走了。”
他站起来,快步离开了餐厅。
不用主人说,仆从们也识趣地走了出去。
大门关上,餐厅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卢克突然拿起酒杯,一口将酒液吞下,盯着罗莎,低沉的语气含着警告:“你确定要跟我分居?是不是我今天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觉得我会任由你耍性子。”
罗莎笑容灿烂,用开玩笑般的语气:“我独自睡了五年才发现自己睡觉最舒服,我还嫌分居晚了呢。况且我们又不是没分房过,以前吵架,你不也经常把我一个人抛下?”
每次夫妻俩有矛盾,卢克就忙于工作不理人,直到最后罗莎气消了,主动找他示好,两人才和解。
“看来我需要给你一段时间好好冷静,这样你才会认识到,自己所做的行为毫无意义。”
卢克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铃铛摇晃。
十秒钟后,仆人们躬身走了进来。
卢克吩咐管家,语气如往常一样冷冽:“公爵夫人身体不适,之后把她送回主卧休息,夫人身体好转前都要在房间里静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夫人出来走动。”
他大步往外走,经过罗莎身边时弯下腰,双手撑着椅子靠背,将罗莎圈在身下,低头靠近她,声音如寒冰刺骨:“放心,在你承认自己的错误前,我不会回主卧,保证让你一个人睡得舒舒服服。”
现场气氛沉重,仆人们恨不得把头埋进洞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不远处的转角,一双小脚悄然离开。
*
公爵的话犹如金科玉律,罗莎像犯人一样被“赶”回了卧室。
女仆们恭谨地半垂着头,守在门外寸步不离:“夫人,您有吩咐就摇铃,我们会把您需要的东西送进来。”
主卧的门“砰”地关上。
罗莎和侍女安妮走进房间。
“呼~”
罗莎心情欢快地倒在床上,仰躺着凝视天花板上绚丽多彩的油画。
总算自由了,接下来她可以独处一段时间,不用被男人想来就来,随随便便就打扰了。
“夫人,您不担心吗?”
安妮不明白夫人为何和公爵吵架,还被公爵关了起来。
按理说,夫人五年没回公爵府,深爱她的公爵殿下不应该对妻子浓情蜜意,难舍难分吗?
就像小说故事里,“他眼中寒冰融化,宠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听着她的抱怨,勾唇浅笑,将妻子抱在怀里安慰”,公爵必须先顺着夫人,等夫人消气才对呀!
为什么俩人氛围和她听到的故事都不一样呢?
罗莎坐直身子,手撑在身后的床面,眉眼满是轻松:“一点都不担心。以前啊,我就经常和公爵像这样发生争执,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罢了。”
安妮惊呆了,像被吓到的小麻雀,眼睛瞪得圆碌碌,嘴巴微微张开:“什么,公爵殿下以前也这么对您?”
她心中的罗曼蒂克如玻璃碎了一地。
罗莎觉得她的表情很可爱,笑着逗弄她:“再告诉你一个贵族夫妻的秘密,我们吵架期间会偷偷分居,再对外表演出一副我们很恩爱,但卢克工作太忙,不得不睡书房的假象。”
卢克为人傲慢,所以在罗莎认错前,他不会先低头来找她。
“神啊,公爵也太过分了吧!”安妮握紧拳头,她再也不相信那些以贝恩公爵夫妇为原型的小说了,等她回去就把那些书扔掉!
罗莎歪了下头,“安妮你呢,听完我的故事,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公爵夫人很窝囊,跟着我没有前途。”
外面侍女都是贝恩公爵府的人,只要公爵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她们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怎么会呢夫人。”
安妮青涩稚嫩的面庞上,愤怒悄然不见,浅绿眼眸坦荡荡地与罗莎对视,如猫儿渴望鱼干,闪烁着清澈的野心,“您提拔了身为平民孤儿的我,我的主人只有您一个。”
比起随时会将她抛在脑后,遥不可及的公爵,罗莎才是离她最近,最有可能让她出人头地的人。
罗莎笑了,她知道安妮没得选,不过她很高兴这孩子愿意相信她:“我不会亏待跟着我的人,如果你能帮我办成一件事,我会把你提拔为我的贴身侍女。”
公爵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原贴身侍女是伯爵家女儿,她与原身年幼相识,在原身怀女儿期间为了回家结婚,辞去侍女职位,离开了公爵府。
后来原身没有任命新的贴身侍女,只靠乳母伺候,如今乳母去世,罗莎身边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真的吗?”安妮又惊又喜。
安妮和玛丽不一样。
玛丽家祖上曾是子爵,到她父亲一代爵位被收回,她也变成了平民,细究来说玛丽仍有贵族之血,一旦被主人赏赐爵位就能回归贵族身份,所以让她成为不受宠公女的贴身侍女,没人觉得不合礼法。
然而,安妮是纯粹的平民,没有父母家人依靠。除非公爵下令赏赐她爵位,不然只要在帝国待一天,她的身份连带同夫人的贵族品格都会被质疑。
安妮脸上流露不安:“如果夫人为了我去求公爵殿下,那我宁可不要……”
罗莎伸出一只手止住她的话,将需要她做的的事情告诉了她:“……所以你必须动用一切力量帮我办成这件事,不能让公爵知道。”
安妮握紧拳头,“您放心,我从小在公爵府里做工,最擅长熟悉府邸里的人,知道怎么找到漏洞,一定能帮到您。”
随后,安妮离开了卧室。
不知过了多久,安妮推着一辆装着新床单的小推车回到二楼走廊,来到卧室门口。
门口的侍女们围过来,挡住她的路,“这是什么?”
安妮微微昂起下巴,斜视过去:“夫人说不喜欢原来的床单,想在睡觉前把床单换掉。”
领头侍女伸手要去碰推车里的东西:“让我看——”
安妮忽然用力拍掉她的手,神色傲慢道:“哼,这不是你可以碰的东西,只有现在是夫人侍女,以后还是夫人贴身侍女的安妮我可以碰!”
“哈哈安妮,你在说什么疯话?”
“天真的安妮,她竟然以为自己能成为公爵夫人的贴身侍女!”
不懂规矩的丫头,刚被贵人点名就飘了。
领头侍女眼带嘲讽,抱胸往旁边一让,大声道:“好啊,大家都别帮她,让伟大的安妮一个人干活吧!”
“没错,她这种人只配在夫人面前表现,我们可不一样~”
安妮朝她们吐舌头:“不用你们帮忙,我一个人就可以弄好!”
一群没有眼光的家伙,等着瞧,夫人以后会变成了不起的大人物,到时候你们想拍马屁都赶不上!
她把其他人丢在身后,独自推着小车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罗莎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向前倾斜,手里拿着羽毛笔,在茶几上写着信。
“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找到了吗?”
安妮走到茶几边,见桌上摆放着几张纸,她不识字,直接忽略过去。
“夫人,您说的绳子我给您拿来了,不过是我问园丁爷爷借的麻绳,他平常用来固定树桩,用得有点久了。”
罗莎来到推车边,把最上面的床单被套拿起来,递给安妮,然后掀开最下方的白毛巾。
一大卷粗麻绳露了出来,有半根手腕粗细,经过简单的清理,表面还残留着些许树皮。
“安妮,干得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罗莎微微弯腰,轻松拿起十几斤的绳子,比量了下,大概有十米,很结实,吊人够用了。
演戏演到位,安妮抱着床单来到床边,利落褪下旧床单,放到地上,然后捏住新床单两角,一扬,一抻。
她埋头苦干,嘴里随口问道:“夫人,您拿绳子做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安妮以为罗莎不想说,没当回事,忽然,风吹得她有点冷,抬起头望向风的方向,只见阳台的玻璃隔门被打开,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
“阳台门怎么开了……诶,夫人?”
偌大的卧室里,罗莎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